发信人: saltheart (别在我受伤的心口上撒盐), 信区: Basketball
标  题: 尽 情 使 坏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Oct 16 13:46:06 1998), 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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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新的自我——人生没目标,死了也罢


    一九九四年四月的某一天夜里,我坐在我的小货车驾驶座上,膝上放着一把步
枪,想着要如何结束我的生命。那是在阿本山球场(Auburn Hills)的停车场里,
当我还是底特律活塞队球员时,在这同一地点曾亲身经历过多次伟大的时刻。我坐
在车里,望着无尽的柏油路以及巨大空荡的建筑物,发现自己准备也断此生——如
果这亲友做表示我能够摆脱过去的我。

    我已拥有两枚总冠军戒指,并且即将连续两年取得篮板王的头衔。我曾经两度
入选全明星队以及NBA年度最佳防守球员。我在底特律这个满是蓝领阶级的工业城
市里知名度不差。我是站在前线为部队挡子弹、给别人开道夺取荣耀的人物。我乐
于扮演这个角色,别人也喜欢我扮演这个角色。

    我拥有每一个人都想要拥有的物质生活:一栋大房子、一辆法拉利、知名度。
我是成功的典范、是真实生活里专门为电视制作的特别节目。我的童年生活艰困、
受教育不顺、曾经触法,还有一段时间里无家可归。我是一个出身于达拉斯橡木崖
(Oak Cliff)国宅(按:所谓国宅,是贫民窟的婉转说法)的黑人小孩,大学时
期藉由奥克拉荷马一户白人农家之助,让我看到了人生的另一面。我的故事简直就
像小说情节。

    表面上看起来我要什么就有什么,内心里其实除了空虚的灵魂与膝头的一把步
枪外,我一无所有。

    当晚稍早的时候,我曾写了个纸条给一个朋友——夏尔登·史帝尔(Sheldon
Steele),向他述说我当时的心情。我是先开车到他家,丢下纸条,然后才到球场
的。

    我记不清楚纸条上面写些什么了,只知道我想要让他了解,我已无法确定是否
要维持目前的生活步调。那是个私人短笺,不算是遗书。后来,大家却说这玩意儿
是遗书,其实我坐下执笔的时候并不是那么想的。

    那晚之后我变得灵台清明,以后也将永远如此。

    在没有赛事的时候开车到球场去,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除了一望无
际的大停车场之外,四周什么都没有。我有时会在清晨或者是深夜到这里来练球。
其它的时间则到活塞队的重量训练室练习。

    我从来不按照别人的作息表过日子。我想做什么的时候,不管几点照做不误。
除了必要的约会,我不在乎时间。我也不戴手表,也不担心几点,更不喜欢浪费时
间在睡觉上面。我分得出昼夜,这就够了。我离开夏尔登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大
概是凌晨两、三点吧,我决定开车到球场做点练习,我打算籍着由做重量练习以及
听“珍珠果酱”的音乐,抛开体内的焦虑与痛苦。

    这件事发生在我加入活塞队的第七年快结束之际,也是我待在队上的最后一个
球季,球队当时已开始走下坡了。那个球季我们只打到联盟分区第六名,胜四十场
负四十二场,甚至没打进季后赛。三年之前我们还是总冠军呢,想想真悲哀啊。我
们这支伟大的球队正一点一滴地肢解着,我感觉我的生命也跟着被分解了。

    我到球场的时候四下无人,我非常努力地练习,听着“珍珠果酱”的音乐,用
力地举重。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举重器材与音乐。这地方像个坟墓一样。我想把
心里所有的痛苦与哀愁都发泄到举重上面去。

    当我听着“珍珠果酱”时,音乐舒缓了我心里所有的烦忧。教我很难解释,他
们的音乐是那么的真实,让我想起生命里的所有事情。在那一刻,我无需太多的灵
感,就足以心思澎湃了。

    我所想的,是他妈的我这一辈子的衰,遇上那些狗屁倒灶的事,也不知道我还
能再承受多少。我大概做了两个小时的练习,然后我打开健身房的门,累得半死,
走回车上。

    走出去的时候,我想着:干!枪就在车上。就那么简单。我一直在想:我不应
该拥有这一切,不应该在这里,不应该当个NBA球员;我没有权利存在这个美妙的
世界上。我只是一名出身国宅的小子,瘦巴巴的看起来挺滑稽又不起眼。我是那个
因为在打弹珠台的时候总是扭来扭去,所以被人家叫做“小虫”的家伙。我,过着
这种日子,有女人、有钱、到处引人注意,不像是真的。

    枪在车上,就在座椅底下。我把音响开到“珍珠果酱”的带子上,手伸到椅子
底下找到枪,想着我是否会了断一切。我知道那时候我是做得出来的;我会拿那把
步枪把自己的脑袋给轰掉。痛苦实在有够多啊。表面看起来很风光的日子,其实骨
子里正腐蚀着,只因为我无法再扮演别人要我扮演的角色了。

    这个社会对一名运动员的行为要求,我没办法做到。我无法成为一名好士兵、
好队友,离开球场以后也没办法做个好人。我试过,但失败了。为了孩子,我尝试
过婚姻,但是搞得我灰头土脸的。我想对球队与队友忠贞,可是组织反而开始把球
队拆散,这对我造成了爆裂性的打击。我尝试做别人所谓对的事,但我得到的回报
除了痛苦与伤害之外没有别的。

    每个人都走了,我的队友都走了,孩子也走了,教练也走了。我很孤独,孑然
一身。我在那里,就好象赤裸裸的,很难过。这仿佛是我生命里的最低潮,但其实
真正的感觉并不止如此;对我来说,感觉象是生命到了休止符。我觉得陷住了,麻
痹了。我知道我可以搏得名与利,但你要怎样去对付随之而来的狗屁倒灶事呢?他
们不会教你这些的。你得自己去发现,而这就是我得做的。

    许多人说他们真希望死掉算了,但是他们中有多少人真的相信自己真会寻死?
又有多少人真的会采取行动把自己干掉?大半的时间,人们只是寻求同情或怜悯罢
了。我还没到那个地步。如果我只是为了引起别人注意,就不会在半夜三点跑到空
荡荡的大停车场里了。要引人注意,这里是最不可能的选择。

    我不要任何人在场。这是我自己的战斗,与别人毫无关系。我不断想着:这不
是我,这不是丹尼斯·罗德曼,你看到的是另一个人,过着另类生活。我静坐在那
里,希望自己能睡着,醒来时已然回到达拉斯,回到家——成为正常的、朝九晚五
的男人,日子能象这些晴天霹雳打击我的生活之前一样。我的灵魂被燃烧得空空洞
洞,为的是什么?我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一切,但却只是设法变成不是我自己的那个
人。

    我过的日子让我变成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坐在那里,想到我这辈子,想到要怎样去了结它。只要扣扳机就行了,留给别
人吧,把人世间的麻烦丢给别人。心灵空洞,痛苦却如此的实实在在。我不知道我
是谁,何去何从;除了我自己,心事谁人知?

    我想到父亲——恰如其名的费兰德·罗德曼(Philander Rodman,注:调情圣
手罗德曼)——打从我三岁开始他就离开家,从未回来。我母亲说他离家之后,我
经常在家里跑来跑去,问道爹地什么时候回来。她知道答案,但是她一直想要让我
免受这件事的伤害。

    我想到我妈,雪莉(Shirley),她在达拉斯的橡木崖国宅里独力把我跟两个
妹妹拉扯长大。我们经常挨饿,她靠兼职两、三份工作来养活我们。

    我想到达拉斯的一名女孩,罗瑞塔·魏斯特布鲁克(Lorita Westbroo德雷克
斯勒),我妹妹的朋友,是她说服我到库克郡(Cooke County)短期大学篮球队打
球。那年我二十一岁,在一家奥斯摩比车经销商处兼职洗车。六个月之前,我在达
拉斯堡渥斯机场当大夜班警卫,因偷了机场礼品店里的五十只手表被炒了鱿鱼。我
是个无名小子,经常和一些太保混在一起。有时我整夜在街上游荡,无处安身。我
原本没打算进这支篮球队;我在大学里能做什么呢?

    但是事情有了变化。怪异的事。它并没有降临到别人头上。我突然长高了——
高中毕业后的两年间我竟然长高了九英寸——可是我仍然不认为我会是名篮球员。

    我从五尺十一寸长到六尺八寸,篮球是越打越有兴趣。我这辈子从来没有一件
事情能够这么有自信——不是学校功课,不是把马子,也不是其它任何的运动。突
然间我在篮球场上找到过去从未梦想过的事情。我的两个妹妹都有篮球天赋:黛博
拉(Debra)读路易斯安纳工业学院时入选全美明星队,金姆(Kim)读奥斯汀的史
蒂芬学院,也曾入选全美明星队。我是家里的异数,活在她们的阴影之下,跟着她
们屁股后面,一直到我的荷尔蒙分泌发癫。就好象我有了一副新的身体,了解到旧
的那副身体不知道的某些玩意儿。

    我的童年有许多的痛苦与伤害,但是每当夜里我躺在橡木崖国宅的床上时,经
常会有一种想法:必然有伟大的事情等着我丹尼斯·罗德曼。这种想法不合逻辑,
我是个傻孩子,害羞的很,在杂货店里总是躲在妈妈的背后。看起来在我身上不会
发生什么了不起的事,但我不认为我是在跟自己开玩笑。我也不认为这是傻孩子的
奇想。也不管有没有支持的理由,反正就笃信自己有一天会很有名的。

    怎样也没想到会靠篮球起家,直到我开始长高,然后罗瑞塔·魏斯特布鲁克看
到我打球,并且安排我到距国宅一小时车程的德州甘尼斯维尔,去那所小小的学校
参加面试。罗瑞塔看过我打球,自己也会打球。结果她变成了一名好球探。

    不知是什么驱使我参加那次面试。或许与童年的梦想有关,有某种力量把我拉
到那所学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信任她。我想在我内心里某处,我多少对自己
还有点信心。我从那里开始起步,之间偶有曲折,最后挤起了NBA打球。我可以坦
荡荡地说,在我进入NBA打球的过程当中,从未得到任何援助,不知是打哪儿冒出
来的,就象我自己飞跃起来抓篮板球一般。没人造就我;是我自己造就了自己。

    但是当我坐在小货车上之际,自信心没了,不确定任何事情,只是个拿了把枪
待在空停车场的男子。我想了很多关于我是怎样到这田地的缘由,要我回到过去我
也不在乎。我想要过正常生活。NBA生涯里的崇拜偶像、金钱与性,把我搞惨了。
在那个时候,即使没名没利我也甘愿。坐在小货车里面,我真的在想,若能回到那
个天杀的机场,拿着拖把赚一小时六块五毛的辛苦钱,我或许会快乐一点。

    当时我那可爱的女儿已经四岁了,在我跟前妻安妮离婚以后,两人关系搞得乱
七八糟的,所以很少能够和我女儿见到面。这桩婚姻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只维持了
八十二天,制造出一大堆的痛苦,直到现在还无法忘怀,使我受伤不轻。

    篮球能让我从婚变的麻烦之中解脱。活塞队连续两年赢得冠军,仍然是相当年
轻有冲劲的队伍。我们是“环男孩”,而且不负盛名。有些人老了,但是主力球员
——伊夏·汤玛斯(Lsah Thomas)、裘·杜马斯(Joe Dumars)、比尔·蓝比尔
(Bill Laimbeer,绰号大象,已退休)、约翰·沙利(John Salley)、我——仍
然十分年轻,还可以在一起打几年好球。我以为我们的阵容不会变,我以为我的职
业篮球生涯都会待在这里,真的——可是却都变成泡影。起先,瑞克·马洪(Rick
 Mahorn,替补大前锋,1996赛季重返活塞队)走了,然后是维尼·强森(Vinnie
Johnson,编号微波炉)、詹姆斯·爱德华(James Edwards),还有沙利都走了。
蓝比尔也不常上场,整个球队一下子就散掉了,人少了也提不起劲来。看在眼里我
心里犯嘀咕,好吧,我是下一个要走的人——猜对了。到那个时候,“坏男孩们”
走进了历史。

    我们赢得总冠军的时候,查克·达利(Chuck Daly)常会叫我们坐下,并说,
记住这些日子吧,以后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他说对了,老兄,他说的真对,
哪些球队拥有这一切:力量、技巧、头脑?我们可以把其它球队打得吐血、满地找
牙,或者是让他们输得漂亮。这没什么,老兄:你选择怎么去输,因为我们不在乎
是怎么赢你的。

    好时光过去了。达利在1991年到1992年球季结束后求去,也把球队的心给带走
了。这家伙教我篮球最多,告诉我如何在NBA求胜,他是全世界绝无仅有的一位教
练。当他离开底特律以后,就仿佛是有人把我漂泊的锚从水里拉出来了一样。

    这一切都在我脑海里闪过——个人的问题、职业生涯的问题、所有的事情。我
是两面人:一种外在,一种内在。我想要终结的是那个外在的人。内在的我没什么
问题,他只是没有完全发挥罢了。内在的我很正常,即使拥有名利也不会改变。外
在的我就逊死了,不知道想要追求的是什么。

    我突然有了一种想法:去把他干掉,何不把外在的我给宰了而让另一个我活下
来?当时我知道,如果想的话,我有种扣下扳机。若这是某种测试,我在心里已通
过了这项测试。我只是在寻找一种方式来掌握那修饰不想变成的人。我想要把那部
分的我给驱除掉,让真实的我浮现出来。

    若我能摆脱以往的生活,未来要怎么过呢?我可以一走也之,回去做个朝九晚
五的人,然后会比较快乐,问题也会比较少一点。可是我的银行存款就要遭殃了,
换来的是象普通人一样走在大街上。这才是我所要的。另一种选择是继续现在的状
态,让别人误以为这个样子的我就是真正的我。

    接着我想到了第三种选择:过正常的生活,做真实的自我,但工作维持现状。

    坐在车里天人交战。我不再需要这把枪了;它已在我内心里使用过了。踱过来
又踱过去,思前想后。走了十步后我转身一枪把那自己骗自己的人给轰掉了,我杀
了那个尝试做到别人期望的丹尼斯·罗德曼。

    我下的决定是这样的:我是不是要与其它的NBA球员一样,被利用或成为别人
利益和娱乐之下的产物?抑或是拥有自我,真实的自我,让内在的那个罗德曼能够
追求他想要的,而不管别人的想法呢?

    在停车场里我了解到:我可以同时做到这两点。我可以既是知名的篮球员而又
保持真实的自我。这是我人生的重要转折点。当时我真的可能想不开,我或许会扣
扳机,但这样太简单、太逊了。我决定面对问题,解决问题。

    当我了解到我可以不管队友、教练或社会对我是怎想的时候,我感到解脱了。
仿佛我从深水里浮出来,大大地呼了一口气。

    后来我便睡着了。接下来的事变得模糊记不清。醒来的时候竟发现有两名警官
站在我窗前;夏尔登怕我我真的自杀,于是通知了警方。这些家伙也不知道我在搞
什么名堂。枪在我身边,而我睡得象只死狗一样。

    事情过了以后,对我来说就没什么大不了了。我遇上危机,得到结论,倒头就
睡。但是队里的人不这样想,他们要把我送进医院里。他们要我休假,他们以为我
走火入魔了。

    当他们告诉我要送我到医院时,我说道:“免啦,我很冷静,老兄,没什么大
不了的。”

    他们要我至少去看个心理医生,我接受了。那天早上就立即去了。我们谈到我
的所作所为以及为何要如此云云。我们谈到在我脑海浮现的事,还有为何感觉到这
种生活还把我给生吞活剥了。我跟医生讲了整个过程,还有我的决定是什么。

    就这样过了一阵子,最后,那名心理医生抬起头望着我,说道:“你没什么问
题。”

    “我晓得,”我说,“我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心里一直存有“死”这个念头。我想到自杀,有时候也会认为有人要杀我。
这是出名的后遗症之一,面对这种现实——有人可能赌烂你到想要干掉你。这是很
狂的想法,但我认为任何到我这样地位的人都会有同样的想法,多少会有一点。这
想法强烈地影响我,因为我生活得很苦,也很放荡。我并不怕死,我不会因为有风
险就放弃我想做的事情——去俱乐部混、开摩托车、搭我的汽艇出游。

    但若当晚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我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别人会以为曾经发出警
告讯号求救,显示自己已陷入疯狂状态并且需要帮助。他们或许会说,他们早就猜
到了,我只不过是一个会打篮球的定时炸弹罢了。即使我是全NBA最反毒的球员,
也还是会有人猜想我是不是嗑药了。

    象我这样高姿态性格的人活着,老是要寻找新的经验或挑战,大家都会认为这
家伙注定要早死的。

    在停车场那一晚,我所做的选择以及做选择的过程,让我能够完成突破,成为
今日的我。那晚做的决定是:跟着感觉走。由于那一晚,你现在所看到的丹尼斯·
罗德曼成为一种典范,始终如你当年所见到的那个丹尼斯·罗德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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