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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弈林奇情》--(十)痴情女误会重重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7月04日11:58:39 星期三), 站内信件
月华如练,冰轮正转。
夜色茫茫,林木森森,蜿蜒的山路上廉云峰踽踽独行。
自从与欧阳天浩分手后,他沿着那条山路一直往前走着,至于要到什么地方去,他
自己也不知道,走到哪里算哪里。在甄府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是梦是幻他也说不清楚。
他只懂得甄府里有坏人,也有好人,有人要害他,也有人在暗中保护他。同是出自一家
人,为什么心地不一样呢?至于镇北山巧设美人计等事情,他是一些儿也不知道。而离
开甄府以后所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一时他更是无法知晓了。
廉云峰从内心里感谢甄玉姣。要不是她,自己会落到个什么地步,不堪设想。想到
这里他忽而又有些迷惑不解。那天自己被绑在了弈趣斋的厅柱上,正准备皮鞭加身的时
候,为什么甄小姐一出来,就忽然由阶下囚变成座上客呢?在留客斋期间,甄小姐不但
每天派丫环春燕送吃送喝,问寒问暖,而且做棋局,赠诗句,这一切又是为什么呢?
廉云峰想来想去,却始终找不出答案。最后,他自言自语地道:“甄小姐真好!”
廉云峰暗下里夸甄玉姣好,思想上决没有别的想法,更不是男女之间的一种暧昧关
系。说来说去,只能是抱恩思想的内心吐露。因为廉云峰不爱别人,他觉得别人也不会
爱他。他心里只有一个人,即使在最艰险的日子里,他何曾将这个人忘记过。
不要说,这个人除了李颖还会是谁呢?
在甄府的一个多月里,廉云峰常常把留客斋当作自己在养鹿场住的小屋,春燕每次
送饭,他也当作是李颖的丫环雪梅。
当甄玉姣派春燕送去棋局和诗句时,廉云峰想得更多的却是他在养鹿场与李颖第一
次见面,李颖给他送去了棋盘和棋书《弈阵玄妙图》的情景。而每当甄府里有金属的响
声,他也常常疑为是那悠扬动听的鹿铃声,心中也总是在想:“会不会是颖妹来了?”
也难怪,因为廉云峰确确实实爱李颖,一直在真诚地爱着李颖。
山路崎岖,树影婆娑。廉云峰往前走了一段,心里不由得一阵难过,并已经感觉到
自己流出了眼泪。透过晶莹的泪珠,眼前浮现出李颖的苍白而又美丽的脸庞。廉云峰心
下暗道:“颖妹,两个多月来你在哪里,莫非你生病了?”
廉云峰后悔自己不该离开养鹿场,何况是不辞而别。于是他心中又想道:“也许在
我离开养鹿场不久,养鹿场里又会突然响起悠扬动听的鹿铃声,颖妹那潇洒的身影又会
走进我的小房。”想到这里,他心中的语言已是冲破喉咙,变成响亮的呼喊:“颖妹,
我对不起你啊!”
廉云峰本想再回到养鹿场,却哪里知道路径?只好沿着山路继续走下去。一路走,
一路想,忘记了肚饿,忘记了疲劳。
晨星隐退,旭日东升,新的一天开始了。
廉云峰仍是脚不停步的往前走着,他相信,路总有尽头的时候。
白昼在迅速地作着更换,不知不觉间金乌西坠,残霞四散。当廉云峰刚翻上一道山
岭的时候,又是夜幕初张,星斗横天了。
他早已疲劳难支,刚坐在一块山石上想休息一下,却忽然传来了水流的龙吟声。他
早已口渴得厉害,便起身向着水流的响声望去,见不远处有座小小的石桥,石桥的两边
各有几株松树,那潺潺的流水声正是发自桥下的小溪。廉云峰正想走过去喝点溪水解解
渴,透过松树枝叶的隙间,却忽然露出了亮光。他猝然一惊,心中暗道:“在这荒凉的
山坡上怎会有亮光呢?莫非是鬼火?”
廉云峰心中微愕,便目不转睛地盯住那亮光,却又感到奇怪。他懂得,鬼火是会随
着空气跳动和游走的,可那亮光却一点儿也不动。
廉云峰好奇之心陡起,他要弄个明白,便举步沿着溪边慢慢往前走去。当快要走近
石桥时,这才发现山坡的拐弯处筑了一幢三间房子,土坯茅檐,门窗关闭,那亮光原是
透过窗户射出来的灯光。
廉云峰正想过去看看,忽见山下一点亮光冉冉而来,便急忙闪身一块突兀的山岩后
面躲藏起来。
那冉冉的亮光越来越近。廉云峰看清楚了原来是两个人,片刻已走上石桥。前行的
是一穿青色斜领道袍的小道童,手里提着灯笼引路,后面是一年长的老道,黑道袍下白
袜云鞋,脚步轻捷,神气飘飘。
不一会,两位道人走近那幢房子前面,老道伸手轻敲门环,门开后两人进了屋,却
又把门关上了。
廉云峰鼓气勇气,便也走上前去,刚伸手要敲门,却又犹豫了:“里面会是什么人
呢?且别冒失。”他走到窗前,只听得里面“啪啪”之声连响,那声音像是有人在频频
敲击桌案。
廉云峰从一条窗缝里偷眼往里望去,见两人在临枰对弈,厮杀正激烈。持红子的是
一老者,虽是仲夏时节,却仍暖服加身。他身穿青夹袍,外套兰色旧缎子马褂。虽然不
知这马褂系同治年间的,还是咸丰年间的,可是两袖郎当,宽大入时,头上戴了一顶瓜
皮帽,虽然看不出是丝织品,还是棉织品,却油光放亮,上面的灰垢大概不会是一两年
的成绩。一张漆黑的脸上充满了皱纹,下巴上吊着一束灰不灰、白不白的山羊胡子,敲
动棋子时颤抖不休。持黑子的是个年轻公子,身穿浅兰色长衫,三十岁左右年纪,脸如
冠玉,唇红齿白,双目炯炯,英气逼人,似是一贵介公子。而刚上来的老道尚未坐定,
正站在一旁捻须观弈。
透过缝隙,盘面上局势倒也看得清楚,双方已走成了顺炮横车对直横车的布局,红
方陡然弃子抢攻,下一步按正常走法应上左马,老者置左马于不顾却提了一步车。廉云
峰仔细一回忆,盘上的局面恰与《桔中秘》中第一局走完第六回合的形势一样。书中讲
得明白,红方这步起横车,弃马诱敌,形成了弃马局,乃抢先之着,为本局之精华所在
。黑方能否识破呢?
年轻公子见有利可图,飞炮打马,果然上当。老者运子如飞,不加思索地走了步进
炮,瞄准了黑方的左马。棋下到这里,廉云峰记得清楚,《桔中秘》中讲,以下黑方有
退马、退炮、平车、上士等几种应法,不知年轻公子会采用哪一种。
年轻公子虽多吃得了老者一马,形势却是不利,面对老者的锐利攻势,苦思冥想。
无奈走了步退左马。老者频频发动进攻,炮打中卒,双车叠肋,砍士叫将,形成了“大
刀挖心”之势,最后黑方绝杀无解。仅对弈了十六个回合,年轻公子便推枰认输。窗外
的廉云峰心里暗道:“这完全是《桔中秘》中的着法,两人是有意这样走,还是无意中
走成的呢?”
对于下棋的人来说,棋就是生命,棋就是一切,只要一见了棋,就会忘记一切,不
顾一切。屋里,当年轻公子推枰认输,窗外的廉云峰心中慨叹,话不由己地脱口而叹道
;“中了《桔中秘》的套了。”
廉云峰一声慨叹,使得屋内人人吃惊,个个错愕。那老者很快将惊慌的神情镇定下
来,朗声问道:“外面是何方高人,请进来一坐。”道罢,起身将门打开。
廉云峰忙上前一揖到地,道:“晚生乃是过路之人,一时迷失路途,特来贵舍借宿
一夜。”
老者笑声答道:“好说,好说,快快请进。”
众人坐定,互相道了姓名,廉云峰因正在落难之中,不便以真实姓名相告,仍以甘
肃陇西庄魁相答。四人虽是初次相识,却很快谈得投机入港了。
那老者复姓皇甫,单名一个彦字,一生嗜棋如命。其祖上是乾隆年间的五大朝臣之
一,精于棋道,曾于其他四位同僚在宫中对弈六个月,棋艺上颇受乾隆皇帝的垂青。皇
甫彦在咸丰年间曾做过侍郎,因受祖上的影响,从小酷爱棋艺,咸丰皇帝在热河驾崩后
,权柄落在西太后慈禧手里,朝纲日昏。皇甫彦不愿为官,想到“大隐隐于朝,中隐隐
于市,小隐隐于野”之理,便到这深山里结庐做起隐士来,并以青山楼主自誉。幸得小
有积蓄,生活上也还过得去。皇甫彦遍阅棋书,精于棋艺理论,闲来无事著书立说,找
人展枰对弈两盘,虽说是以白云为伴,以野鹤为友,倒也逍遥自在。那位老道是这山后
不远处一座道观的道长,道号亦清,平时也是致力于象棋,乐在棋中,经常与皇甫彦研
讨棋艺,摆盘对弈,往往深夜不散。而那位年轻公子,是就近村镇上的一位乡宦子弟,
名叫石天云,尽管棋艺不精,对象棋却是颇有研究,成为皇甫彦的座上客。
有道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四人刚互相通了名姓,亦清道长技痒难忍,便迫不及待
地说道:“想来庄相公必然精于棋艺,何不让贫道领一盘?”
廉云峰谦然道:“晚生只是初谙棋艺,怎敢在老前辈面前献丑?”
亦清道长笑道:“切磋棋艺,何须客气。”说着已将己方的十六个棋子按线就位摆
好。
皇甫彦一旁道:“庄相公行了一天路,想必不未用饭吧,我给热点饭菜,不妨你先
陪亦清道长杀一盘!”
廉云峰只好将己方的棋子摆好,便持炮挟车地与亦清道长厮杀了起来。
廉云峰在棋艺上已跻身于国手的行列,一般人怎会是他的对手?亦清道长走棋虽中
规中矩,有一定的攻杀能力,却哪里抵挡得了廉云峰的凌厉攻杀?未等得皇甫彦把饭做
好,已是输了一盘。两人重又将棋子摆好,进行第二局的对弈,亦清道长又败下阵来。
廉云峰道声:“老前辈承让。”
亦清道长丝毫没有输棋不悦的表示,面带笑容,说道:“庄相公棋艺好生了得,温
酒斩华雄,皇甫老儿饭没做得,就连胜两局,贫道哪里是对手。”
说话间,皇甫彦已把饭菜在炉子上热好,虽十分简单,廉云峰却吃了个响饱。
皇甫彦来不及收拾碗筷,早已把棋子摆好,他见廉云峰没怎么费力就连胜亦清道长
两局,也想伸量一下廉云峰的棋力,道;“庄相公在棋艺上想必有惊人之举,老朽也来
试一试。”
廉云峰刚吃完饭,肚饱神足,弈兴大起,说道:“老前辈过奖了。老前辈既然乐意
赐教,晚生求之不得。”
两人轻车熟路,完成开局后,很快就进入了中局的僵持阶段,枰上局势一时优劣难
判。对弈中,廉云峰发现皇甫彦的棋艺绝非庸手可比,他棋风稳健而细腻,一开局就严
加防守,把自己的阵营构筑得铜墙铁壁也似,无懈可击,使对手无法进攻。不但如此,
皇甫彦在严加防守的基础上,伺机反击,使得对枰上局势波澜起伏,精彩动人。
外面玉兔东升,月光清明;屋里频敲棋子,厮杀正酣。不知不觉中两人已走完五十
个回合,兀是胜负难分。不想在以后的对弈中皇甫彦走了步平车中路的软着,被廉云峰
抓住了战机,车马炮联袂进攻,把皇甫彦的几个大子相继逼退了回去,最后一步马奔卧
槽,终于构成了杀势,皇甫彦只好认输。
廉云峰笑道:“这局棋想必是老前辈故意相让。要不是平车中路那步棋,晚生是没
有赢棋的。”
皇甫彦也笑道:“有道是棋错一着,满盘皆输,这话委实是有道理。来,来,来,
再下第二盘。”
两人换子再战,厮杀更为激烈。第二局苦战了近百个回合,兀是难分高下。到后来
出现了红方马炮士相全对黑方单马士相全的局面,执红棋的廉云峰怎个不晓得,这是个
红胜局。黑方虽有象肩马作为掩护,过河牵制红方炮位等防御手段,红方胜来却不难,
但他想到,不可挟技凌人,何况皇甫彦的棋艺并不比自己差多少,便主动提和。皇甫彦
直言不讳地笑道:“看来庄相公不想剃我的光头,和就和吧。庄相公棋艺超卓,前程无
可限量也!”
一旁观弈的石天云本来也想与廉云峰较量两盘,见廉云峰棋艺如此厉害,跃跃欲试
之心只好按下。
皇甫彦等三人,对廉云峰的棋艺无不佩服有加。他们本来都是当地一带的象棋高手
,很少能有人与其匹敌,经与廉云峰一对弈,方始觉得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不胜感慨
。
夜已深沉,亦清道长和石天云同时离去,廉云峰与皇甫彦同榻而眠,一宿无话。第
二天,天刚放亮廉云峰就起了床,向皇甫作谢告别,打算回养鹿场去,因为他心里一直
在惦念着李颖。
皇甫彦呢?却硬要留廉云峰再住几日,以便探讨棋艺,并说自己正在撰写《梦入神
机续集》,有几局高深的棋局需要得到廉云峰的帮助。廉云峰正犹豫不决,却见昨天晚
上引亦清道长上山的那一小道童一步闯了进来,向廉云峰稽首道;“我们道长有请,请
庄相公到观中去一趟。”
廉云峰问道:“不知亦清道长有何吩咐?”
小道童答道;“到底有何事,我也不知道,道长只说务必把庄相公请来。请庄相公
赏光。”
皇甫彦道:“庄相公,既然亦清道长请你去,你就去好了。虽说是荒山道观,倒也
别有一番景致,到那里去赏玩一下,却也值得。”
廉云峰辞别了皇甫彦,随小道童缓步走下山来,心中一直在盘算:“亦清道长请我
去,到底会有何事呢?”
清晨,荫绿的山坡上,百鸟啁啾,明丽的阳光照耀着满山遍野盛开的山花,草丛上
露珠在闪着亮光,晨雾象轻纱似的被慢慢地揭开。
廉云峰跟随小道童走下山坡后,绕过一座陡峭的高山,果见山下有一所道观。观前
古木参天,气象宏伟,好大一片院落。廉云峰加快了脚步,来到观前,抬头一看,见一
块匾额写着“玉玄道观”四个大字,山门前正在两位道人,见了廉云峰很是恭谨,忙放
下手中的扫帚向前稽首。
廉云峰肃容入观,见亦清道长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站在月洞门前等候了。廉云峰忙上
前见礼,亦清道长稽首还礼,道:“庄相公请随我来。”
经过曲径回廊,廉云峰跟随亦清道长进了客厅,又一名小道童献上茶来。廉云峰刚
要举杯喝茶,只听屋内一人朗声道:“廉家兄弟,你让我找得好苦!”
话声甫毕,人已奔到,正是那天夜里救廉云峰出甄府的欧阳天浩。廉云峰刚起身见
礼,欧阳天浩又向屋内招呼道:“萍妹,出来见过廉家兄弟!”
廉云峰抬头一看,不觉吃了一惊,只见从里屋款步走出一个美貌的少妇来。
多么熟悉的面孔啊。鹅蛋脸儿,嘴绽樱桃,星眼流波,梳了一个如意头,前面的覆
发直罩到眉毛上,上穿一件葱绿色的单衫,下系一条黑纱裙,冉冉向廉云峰走来。直如
玉树临风,洗尽了繁华习气。
廉云峰心中暗道:“这不是甄府里的甄小姐吗,怎么欧阳天浩称呼起萍妹来了?”
正在这时,美貌少妇已朝着廉云峰盈盈福了下去,廉云峰忙还礼道:“多谢甄小姐
救护之恩!”
这位少妇正是新婚不久的周丽萍。她见欧阳天浩一旁笑而不语,深情地看了廉云峰
一眼,秀眉一扬,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不说,轻身走回了内屋。
只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一系列的阴差阳错,不但廉云峰疑团塞胸,亦清道长也疑云
难解。欧阳天浩称“庄相公”为廉家兄弟,使亦清道长更是如同塞进了闷葫芦;而欧阳
天浩称“甄小姐”为萍妹,却又使廉云峰好似坠入五里雾中。两人几乎同时向欧阳天浩
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呢?”
欧阳天浩转向廉云峰道:“亦清道长与先父有八拜之交,我小时候也长期得到道长
的抚养,不妨把事情的一切讲说清楚,以便今后好得到道长的帮助。”他又把脸面转向
亦清道长续道:“在座的这位庄相公,不过是化名罢了,他的真名叫廉云峰。”
于是,欧阳天浩把廉云峰一家如何被害,廉云峰被镇北山软禁留客斋,以及周丽萍
被抢进甄府,自己县衙告状被害,祁连山学艺,找镇北山报仇,救廉云峰出甄府等事一
五一十地讲了一遍。廉云峰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么甄小姐怎么就变成了萍妹了呢!”
欧阳天浩轻轻呷了一口茶,抿了抿嘴笑道:“这就多亏镇北山的美人计了。你和妹
妹廉红英逃出法场后,……”
欧阳天浩刚把话讲到这里,廉云峰喜不自制地忙问道:“怎么,红英妹妹还活着,
她在哪里?”
欧阳天浩脸上现出了明朗的表情,眉飞色舞地道:“就朝廷所张贴的悬赏告示来看
,她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她的下落,以后我们再慢慢打听。”
廉云峰欣喜若狂,道:“我的好妹妹,你还活着,谢天谢地!”
欧阳天浩把茶杯放在了茶几上,一双精华内含的眸子在廉云峰身上缓缓地转了转道
:“只要红英妹妹活着,我们就有办法找到她。你且听我把事情的经过说完。”
接着,欧阳天浩把镇北山如何设美人计,放长线钓大鱼,意在引诱和捉拿廉红英等
事情也都讲了。廉云峰忙问道:“可是成婚的事我怎么一些儿也不知道?”
“你怎会知道呢?”欧阳天浩略有所思,伸出了三个手指,道:“那是你离开甄府
三天以后的事了呀。”
廉云峰仍是不解地问道:“那么你又是怎么代替我去应付拜堂成亲等事的呢?”
欧阳天浩嘴角拉起两道微微的细纹,冷笑一声道:“皆因你我的长相太相似了。成
婚那天,甄府上下竟没有一个人认得出来。后来,我与飞龙和尚、凌虚道人联手,打败
了前来追赶的甄氏三兄弟。我与他们分手后就来这里了。”
廉云峰不胜之喜地道:“镇北山老贼弄巧成拙,使得一对从小青梅竹马、爱重情深
的爱侣巧结良缘,完成大礼,可喜可贺,真可以再写一部《今古奇观》了。
亦清道长一旁插话道:“天浩也是昨天晚上刚到这里来。我从皇甫老儿那里下来后
,他一见了我的面就打听你。我不敢冒认,于是一起早就派人把你请了来,倒也巧得很
。”
客厅里三人谈锋正浓,热气颇高。不知是一时兴奋,还是心情过于激动,廉云峰满
脸渗出了汗珠。
亦清道长目光炯炯,一会儿盯向廉云峰,一会儿又盯向欧阳天浩,笑道:“贫道有
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廉云峰道;“道长有话尽管讲来。”
亦清道长道:“你们两人长相委实是太相似了,真像一对孪生兄弟,何不结为金兰
之好呢?”
廉云峰与欧阳天浩欣然同意,当下由亦清道长带领两人去了三清大殿,上了香,烧
了纸,廉云峰和欧阳天浩朝上跪了,对着元始天尊的塑像磕了头,双双盟誓道:“神明
在上,我二人虽不是同胞兄弟,却胜似同胞兄弟,愿同生死,共患难,决不相弃。”
欧阳天浩比廉天峰年长四岁,居兄长之位,廉云峰向哥哥施了一礼。三人离开三清
大殿,回到客厅后廉云峰又向周丽萍施礼,亲热地叫了声:“嫂嫂!”
四人无不高兴,刚吃罢早饭,皇甫彦与石天云走了进来。因都是多年里的知心之交
,谈话间亦清道长把廉云峰的真实来历,不幸遭遇以及与欧阳天浩结拜等事讲了,二人
大喜,赞道:“怪不得廉相公棋艺如此高超,原来家学渊源。”
自此,廉云峰与欧阳天浩和周丽萍,便在玉玄观客居了下来,与亦清道长、皇甫彦
、石天云纹枰对弈,切磋棋艺,满腹的忧愁却减去了不少。
一天,吃罢晚饭后,不觉到了掌灯时分。廉云峰在自己的客舍里正面对棋盘研究棋
艺。周丽萍敲门而进。廉云峰刚叫了声“嫂嫂”,周丽萍急嘴快舌地道:“在甄府时我
就说过,拜你为师。今天,我特地登门求教来了。有一棋局,我怎么也拆解不开,兄弟
你帮我拆解一番。”
廉云峰将棋局摆好,原来是一车兵残局,沉思片刻,便很快找出了取胜方法,一一
给周丽萍讲解清楚。周丽萍听得口服心服,不由得向廉云峰开玩笑道:“下棋不同于别
的,只有状元师傅,没有状元徒弟,廉兄弟在棋艺上,看来你永远是状元了,我就做一
辈子徒弟吧。”
廉云峰脸色略现红润,笑道:“嫂嫂取笑了,嫂嫂只要肯于努力,在棋艺上一定会超过
师傅的做状元的。”
周丽萍一双秀目缓缓从棋盘上移开,看了一眼廉云峰道:“状元到不敢当。我想只
要勤学苦练,棋艺一定会得到进益的。”
周丽萍在甄府时就嗜棋成迷,离开甄府后,益发被象棋迷住了。正如武林中所说的
“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一天到晚,她心里想的几乎全是车马炮,睡梦中嘴里还喊“
将军”呢。如今,有了廉云峰这样一个好兄弟,也是棋艺上的好老师,她要抓紧时间学
几手。
当下,周丽萍请廉云峰拆解完棋局,仍迟迟不肯离去,便软语相求道:“下棋找高
手,弄斧到班门,听人说越是跟你们这些高手对弈,棋艺就提高得越快。我的好兄弟,
你跟嫂嫂下一盘吧。”
廉云峰微微点了点头,道:“只要嫂嫂愿意下,小弟定当奉陪到底。”
于是,两人摆盘对垒起来。霎那间,十来个回合走罢,进入了中局的扭杀阶段,廉
云峰面对棋盘在认真思考,周丽萍更是全神贯注。
客舍里静极了,毫无声息。
正在这时,窗外突然传进了似是有人的抽泣之声。几乎在抽泣声响起的同时,一个
纸团穿窗飞进,“啪”的一声落在了棋盘上,将满盘棋子打乱了。
屋里两人无不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起身朝窗上望去,窗户半掩,却什么也没看见
。
两人互相对看了一眼,从那惊恐的眼神可以看出,委实是吃惊不小。
廉云峰伸手拿起纸团,打开一看,不由得双手颤抖起来。那娟秀的字迹,使人多么
熟悉啊。顿时,字里得间似曾隐现出一张秀丽的脸庞,响起了喃喃话语。廉云峰见那信
写道:
“一种强烈的预感,如今已成为现实。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褪
了色的记忆仍时时萦绕在我的心头。月下我们也曾山盟海誓:海枯石烂,永不相弃。随
着感情的发展,不论在什么场合,也不论什么时间,你的影子总是出现在我面前。我忘
不了你,离开了你,我觉得生活就失去了光彩。鉴于此,我几乎把我的感情,我的爱,
我的一颗心,这一切都奉献给了你。然而,现实是那么无情,如今我失望了。”
信看到这里,廉云峰突然感到那张脸膛变成了嗔怒,喃喃话语一下子变得是那么尖
利,近似控诉了。廉云峰心里不由得一阵难过,碍于周丽萍在场,他用牙齿狠狠咬了下
嘴唇,竭力控制住自己即将暴发的感情,继续往下看那信:
“我怎么心想不到,原来你是这样一个人。你欺骗了我,欺骗了我的感情,欺骗了
一颗纯洁的心,我不该爱上一个不属于我的人。伤心、痛苦中,我感到了人世间有许许
多多的东西是那么虚伪,毫无价值,既不值得珍视,更不值得留恋。你带给了我那么多
甜、酸、苦、辣、我全都能忍受,唯独这样的事,我怎么也忍受不了。我宁愿生活在真
诚的泪水中,也决不让虚伪的感情所困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们只好到此分手了
,祝你新欢快乐。”
廉云峰看到这里,一颗不被了解,受了委屈的心,猝然像挨了一刀,急剧地收缩着
。禁不住泪水盈眶,他用手捂了鼻子和嘴巴,竭力想掩饰住内心的酸楚,透过莹然的泪
珠,继续把信看完。
“我喜欢陆放翁的《钗头凤》了,词中艺术的再现了陆游和唐婉的爱情悲剧,真挚
的感情总是容易引起人们内心的共鸣和联想。这首词,想来你也很熟悉,不妨笔录下来
供你再细细体品一番:
红酥手,
黄滕酒,
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
欢情薄,
一怀愁绪,
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
人空瘦,
泪痕红溢蛟绡透。
桃花落,
闲池阁,
山盟虽在,
锦书难旗托。
莫,莫,莫!
被抛弃者泪笔
廉云峰泪眼模糊,浑身哆嗦,近似痉挛,却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来。突然,他如同一
头发了狂的雄狮,飞步冲出了客舍,追出了观门。蒙蒙夜色中,只见一个矫捷的身影飞
身上马,狠加一鞭,奔驰而去,留下了一串悠扬动听而又急促的铃声:叮咚,叮咚,…
…
廉云峰如疯似狂般随后追去,尽管他已用了最大的跑速,却是越追越远,不一会奔
马便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玉宇无尘,银河泻影,月光如水,良夜迢迢。
廉云峰站在山坡上,呆呆地望着奔马消失的方向,山谷里回响着他声嘶力竭地喊声
:“颖妹!颖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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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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