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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qpcwth (独翅鸟), 信区: Chess_Bridge
标 题: 《弈林奇情》--(十四)山腰草亭篝火红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7月10日10:15:50 星期二), 站内信件
夜,深沉的夜。
上弦月西沉,繁星在频频地眨着眼睛。
院子里激烈的“噼啪”声和马鸣声响成一片,久久不息。这突如其来的响声,把石
天
云惊呆了。他强自慑住心神,走近窗前,从窗缝里往外望去,但见一匹惊马在院子里乱
跑乱窜,马上骑了一人,手中挑了一挂长长的鞭炮,正电闪雷鸣也似地燃放着。石天云
禁不住心中纳闷,道:“这是谁?为什么要在深更半夜里骑在马上燃放鞭炮呢?”
正在石天云沉思不解的时候,马上人手中的鞭炮戛然而止,已燃烧完毕。乱跑乱窜
着的惊马,渐渐镇静下来,最后恰恰停在了石天云往外观望的窗前。马上人挺直了身板
,朝着窗户做了个鬼脸,然后驱马向着马圈的方向而去。
月光下,石天云看得清楚,马上人似是一张熟悉的童子面孔,穿了整齐的裤褂,打
扮得颇也体面。他忽然想起来了,心中暗自叫道:“这不是昨天在醉仙楼与廉云峰贤弟
对弈的小叫化江南吗?他为什么要改换了装束到这里来?又为什么半夜里骑在马上燃放
鞭炮呢?”
石天云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喃喃自语道:“这孩子太淘气。”
石天云因正被试题难住,不得脱身,哪里还有心思去想江南的事,但静下心来,坐
在茶几旁,又全力以赴地解拆棋局去了。
骑在马背上燃放鞭炮的,不是江南又会是谁?
昨天,他跟随廉云峰、亦清道长和欧阳天浩夫妻,一早就来到石天云家参加婚礼。
不想一行人足足等了一天,直等到夜幕降临,石天云方把新娘子娶回家。白天,江南与
一些孩子玩了天,太累了,没等到喜宴开始,自己就偷偷跑进孩子玩了一天,太累了,
没等到喜宴开始,自己就偷偷跑进一个房间睡觉去了。因上,喜庆宴会上石天云根本就
没见着江南的面。筵席散后,时间已是很晚了,亦清道长与欧阳天浩夫妻一同回到了玉
玄观。廉云峰找寻了半天,才在一个房间里发现江南睡得正酣。他不愿意立时就把江南
叫醒,想让多睡一会儿,自己坐在江南的床边,默默地等待着。不想,宴会上因多喝了
几杯,自己不知不觉中也便在江南身旁躺下睡觉了。
江南一觉醒来,一时小解难奈,悄悄起了床,走出房间来到马圈旁。小解完后,偶
见前面的房间里灯光通明。江南好奇之心陡起,蹑手蹑脚来到窗下,从窗缝里往里一看
,见石天云被关在门外,正对着一个棋局急得满头大汗。
江南是何等聪颖,知道必是新娘子给出了难题。心下想道:“石相公是廉大哥的好
朋友,此时我不解围谁解围?”
江南想看一看石天云正在苦苦思解的是一个什么棋局,颇奈自己个头太矮,又隔着
窗,怎会看得清?他悄悄爬上窗台,手扒窗棂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放目往下望去,棋
盘上黑白数子以及所构成的棋型,看得倒也清楚。
江南虽还是个十多岁的孩童,棋艺却十分了得。可以说与廉云峰的棋艺水平不相上
下,已进入高手的行列。他略有所思,毅然有了答案,认为这是“借炮使马”的一个典
型例局,石相公只要晓得了这一道理,棋局拆解起来也就十分容易了。俗待告诉石天云
吧,又见旁边有位少女紧紧盯住,诚恐为新娘子所知,让石相公失了体面。
如何告诉石相公“借炮使马”的道理,尽管江南聪明伶俐,一时也想不出好主意来
。正在他苦思冥想间,突然一手触及了口袋里装着的一挂鞭炮。
白天,每一个前来贺喜的孩子皆得到了一挂鞭炮,准备新娘子进门进所燃放。可在
那热闹头上,江南只顾了看热闹,自己的鞭炮竟然忘记燃放,故还在口袋里装着。
一时有了“炮”,江南又想到了适才解手时马圈里的一匹高头大马,灵机一动,心
里终于有了一条上好的主意。
江南悄悄跃下窗台,来到马圈牵出马来,又骑在了马背上,当鞭炮一点燃,马为突
如其来的鞭炮声所惊,被驱使着满院子乱跑乱窜。
屋里的石天云仍面对着棋盘苦苦思索。适才江南骑在马背上燃放鞭炮的事,他本来
只看作是顽童的淘气行为,不想再作理会,脑子里却又放不下,想来想去,无形中由燃
放着的鞭炮,想到了棋盘上的炮,由棋盘上的马又想到了院里的马。马被驱使着乱跑乱
窜的景象,更是深深地印在脑子里,心中也默念起来;“鞭炮驱马……鞭炮驱马……”
默念甫毕,石天云忽然想到了一个象棋术语“借炮使马”。再低头一看棋盘,略有
所思,心里霍然开朗,心下暗喜道:“江南马上放鞭炮,这哪里是淘气,明明告诉我要
‘借炮使马’呀!”
于是,石天云把全部精力凝思在二路红马上,借助四路底炮的威力和黑方老将被困
于一隅不能动的弱点,跃马四路将军,黑方只有炮平六路解将,红马又从四路跃上三路
再将。
黑方也只有炮平九路解将。就这样,仅四个回合,红马就把对方连环的五路黑象抽
吃了。然后,红马又叫将一步退一步,直至退到六路线位置,然后腾出七路车砍去黑方
三路底象,构成了绝杀。着法委实是精彩之极,绝妙之极。
石天翅破解了棋局,当下不胜欢喜,把着法挥毫写在纸笺上,由上官婉珠从门缝里
递出去。
不多会儿,只听一声抽拉门的磕碰声,紧接着“吱哟”一声,洞房门从里面打开,
一身喜装的上官婉霞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向石天云盈盈福了下去,轻启朱唇,道声:
“石郎,贱妾难为你了。”
上官婉霞亲自把,提起茶几上的白锡酒壶,满满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了石天云,
一杯自己端了,两人一饮而尽,携手进入洞房。
自此夫妻和美,在弈林界传为佳话,那一“借炮使马”的棋局,也被后人厦门周家
森编撰在《象棋与棋话》一书里,自不在话下。
仲夏的傍晚。一向比较寂静的玉玄观,每当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显有勃勃生机。莺
燕鸣叫着归巢,蝙蝠飞来飞去忙于扑食,树叶儿在晚风中飒飒私语,花儿散发着香气。
自从廉云峰和欧阳天浩夫妻以及江南到来后,玉玄观中可就活跃得多了。特别是吃
罢晚饭以后,藤萝架下,青石桌周围,每每都是围满了人。他们中,不但是新来的几位
客人和观里的道士,也有就近村镇上的棋友,起码皇甫彦和石天云是这里的常客。大家
围坐一起,展枰对弈,品茗聊天,情超盎然。江南呢?却有自己的乐趣,每当到了这样
的时候,他与观中的小道童逮青蛙,捉知了,爬上树去掏喜鹊蛋,自然是一把能手。
一天傍晚,人们又陆续来到了藤萝架下,大家谈天说地,捉子对弈。当廉云峰与每
人对弈过一局后,时候已是很晚。人们散去后,廉云峰突然发现江南不见了,心下焦急
道,“他会到哪里玩去呢?”
自廉云峰把江南带回观中后,让江南跟自己睡一个屋,各方面尽心照顾,象对待亲
弟弟那样关切,经各方面考察,他觉得江南十分可爱,认为自己正处在落难之中,能有
这样一位像亲弟弟一般的小友伙伴,十分难得。
廉云峰与江南相处,虽说时间还很短,却已是形影不离,难舍难分了。
开始,廉云峰还认为江南在屋里睡觉呢,待回到自己房中一看,空无一人。
廉云峰一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紧蚂蚁,急匆匆到处寻找着。玉玄观的各大殿,甚至
每个角落几乎都找遍了,哪里有江南的踪影。
众人分头奔出玉玄观。
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廉云峰是第一个走出观门的。他一人观前观后找了个遍,仍是不见江南的影儿,心
中益发着急,便沿着一条山路慌忙往前找走。
这时候,夜色像阴一般迫近起来,浓重起来,已经将它那漆黑的翅膀,展盖了寂静
的山野,山山岭岭阴郁的沉默在昏暗的天空下。仿费黑暗随着夜气同时从各方面升起,
甚至从高处流下来。四周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鹌鹑偶然的啼叫声,一只只夜鸟展着柔软
的翅膀,悄然无声地低低飞翔着,有时几乎碰在廉云峰的身上。
山路依稀可辨,廉云峰高一步,低一步地往前走着,嘴里不时地喊着:“江南!江
南!……”
不知不觉中,就连廉云峰自己也不知道走出了多远。他自以为是在玉玄观附近的山
坡上转来转去,岂不知已翻过了几架山梁,却哪里去寻找江南。
山坡越来越陡,山路也越来越窄。
廉云峰沿着山路正走间,猛不防脚下被一件软东西缠住了,心中还未来得及惊怕,
已猝然摔倒在。
他顾不得疼痛,急忙坐了起来,一摸缠在自己脚上的原来是一件衣服,身旁另有一
团黑乎乎的东西,用手一摸,是一条裤子。
廉云峰顿时吓得头如炸雷,心跳骤然加快,几乎惊叫了起来。他强自镇静下来,站
起身来四周仔细一看,什么也没发现。
他重又将地上的裤褂拿起来,捧在手上低头仔细看了看。尽管夜色黑暗,但他依稀
认得出是黑色的,又抖开衣服用手摸了,似乎身量也不大。
廉云峰的心跳益发加剧,浑身开始颤抖起来。他一提了衣服,一手在上面摸来摸去
。
突然,廉云峰也不知摸到了什么,他的心几乎要跳出躯壳。
原来,廉云峰从衣兜里摸出了一张小小的弹弓,尽管暗夜里看不甚清,然而那造型
别致的铁架,他是那多熟悉啊。
为了哄着让江南练棋,那是廉云峰亲手为他制做的。
此时,廉云峰完全可以断定,禁不住泪如泉涌,伤心之极,难过之极。
他擦了把眼泪,仔细想来,突然又觉得不对,心中道:“如果是被狼吃了,这衣服
也肯定是狼用嘴或爪撕脱下来的,为什么衣服没被撕破呢?再说,衣服上又为什么摸不
到湿血的痕迹呢?”
顿时,廉云峰疑团塞胸。经过分析,于是他又下了这样的断论:“看来,不可能是
被狼所害。”
那又是怎么回事呢?廉云峰把衣服抱在胸前,抬头仰望着黝黑的苍穹。星星在向他
神秘地眨着眼睛,山风轻轻地撩拨着他鬓边的发丝。
时间已过了很久,很久,然而他却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对面山坡上一片黑蒙蒙的林子里,隐隐约约透出了亮光。
廉云峰虽然心中愕然,但因寻找江南心切,暗自思忖:“莫非那里有人家,我何不
去打听一番呢?”
他朝着隐约的灯光,慢慢往前走去。
约摸半个时辰,廉云峰已走下原来的山坡,又登上另一面山坡,他在密林间奋力往
上攀登爬着。
乱草披动,树叶飒疯作响。
山风顺着山坡吹下来,挟带着一股极香的味道扑进廉云峰的鼻观。初嗅时,似是一
种烧烤动物肉的味道;再仔细嗅来,里面还挟杂着一股酒香之气。他感到了奇怪。
廉云峰加快了脚步,穿过一片浓密的树林,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较为宽阔的山坡
。
眼前的景象使廉云峰大为惊讶。
就在他穿出要树林的一霎那,一桩怪事可就映进了眼帘。
在空阔山坡的尽处,有座小亭子,亭柱上挂了盏纸风灯,发出的光是那么明亮,直
刺人的眼睛。无疑,适才廉云峰所看到的隐约亮光,正是发自这盏油纸风灯。倒不是这
座木柱草亭有何异状,而是亭子里的几个人以及他们所正在干的事。
亭子距廉云峰有五、六丈远,但因那盏油纸灯太过明亮,所以他看得到也清楚。正
中有一石桌,石桌四边各有一石凳。有两人正对面坐了在对弈。一个长得豹头环眼,身
躯矮胖;一个是乱发不修,身材瘦长,两皆赤了膊,手里各拿着似是一条烧烤羊腿,石
桌上还有一个细长葫芦。矮胖者走了一步棋,拿起葫芦仰脖喝了一口,啃了一口羊腿咀
嚼着,然后把葫芦递给瘦长者;同样,瘦长者也走一步棋,然后拿起葫芦仰脖喝了一口
,啃了一口羊腿,把葫芦又递回给矮胖者。
显然,那葫芦里盛着的是酒。
廉云峰心中纳闷,道:“寂静的夜晚,他们为什么要跑到这没人的半山腰里来喝酒
对弈呢?”
一件使廉云峰更为惊讶的事情映入了他的眼帘。
在亭子的后边,有一堆篝火,正熊熊燃烧着。
篝火上架着一只体躯已不全了的羊,被烧烤得“噼剥”作响。篝火的映照下,恰如
悬腾着一条红红的火龙。只是那人一直低了头,廉云峰看不见面貌。
他的眸子一转,目光停在了篝火旁蠕蠕而动的一人身上。
那人尖嘴猴腮,面黑颧耸,是一蝇面老者。老者手拿一条树枝,蠕蠕走近树下,扬
起手中的树枝,又往那被吊着的赤身上抽打了几下,操着一口浓重的南方口音喝叱道:
“我再让你跑。跑出来后都干了些什么?快讲!”
蝇面老者重重地又向那被吊的赤身上抽了一下。
廉云峰已然认出了那一蝇面老者。正是那天自己与石天云去醉仙楼时,在半腰里所
遇见的那一引吭高歌的老人。
他心中猝然一惊,暗道:“他为什么要把人扒光衣服,吊在树上烤打呢?”
不管蝇面老者如何烤打,赤身被吊者既不告饶,也不喊叫,一声不吭。
蝇面老者气极,甩开手臂又狠轻抽了一下。大概这下抽打得力道太猛,赤身被吊者
挣扎了一下。
就在挣扎的一刹那,赤身被吊者抬了一下头。
廉云峰的目光恰恰射在了那和熟悉的童子面孔上,顿时吓得魂飞胆丧。
树上吊着的正是他在急急找寻的江南。
廉云峰本想冲上前去搭救江南,但一时想到自己一个人,不谙于武事,是一个手无
缚鸡之力的文弱棋手,独力难支,如何对付得了他们?
廉云峰转身正想跑回玉玄观去把武艺高强的欧阳天浩找来,却又传来了一阵频频的
抽打声和吼声:“小孽蓄,你讲不讲?不讲,我就抽你的筋,剥你的皮,放到火上像那
只羊似的烤来下酒。”
树枝频频抽在身上,江南仍是一声不吭,就连身躯也一动不动了。
见江南在受酷刑,廉云峰却又一时不肯离开。只呆呆地站在一棵树后看得出神。
亭中对弈饮酒的两人一直没说一句话。瘦长者拿起葫芦喝了一口酒,终于开了腔:
“我说棋王先生,可别把这个小家伙打死,他可是大有用处。再说,虎毒不食子,你毕
竟是他的授业师爷。”
蝇面老者果然停止了抽打,忿忿而道:“打死又怎么了?背师逃走,打死莫论,向
来如此,情理所容。”
瘦长者把葫荒对在嘴上,又呷了一口酒,道:“我看,教训教训他也就算了。快过
来喝酒吧?”
蝇面老者又往篝火里添了向块木柴,道:“我教他棋艺,传授他绝密着法,就怕他
到北方来胡乱与人对弈,泄露了我的秘密。”
廉云峰这才听得明白,原来那被称为棋王的蝇面老者竟是江南的老师。就江南的棋
艺来看,此人决非泛泛之辈。转而心下暗道:“既然是师徒关系,即便江南有什么不对
,也不可下如此毒手。”
廉云峰再也不忍看下去了,他决定要向前去为江南求情。
言念未已,只见亭中那一矮胖蓦地站起身来,扬起双臂伸了伸懒腰,狞笑一声道: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别在那里偷听了,你过来吧!”
话音落时,霎那间矮胖者神出鬼没地已站在了廉云峰面前。身法速度之快,廉云峰
看也未看清,尚未来得及反抗,已被对方挟持着来到亭中。
瘦长者瞪大怀疑的眸子,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廉云峰,然后又转向矮胖者道;“会
不会搞错了。”
矮胖者自信地道:“大概不会有错吧。”
瘦长者狡黠的目光紧紧盯视着廉云峰,道:“这事要慎重,千万不能出错,我得拿
出图形来对一对。”
他从身旁的衣袋里摸出一张纸,展开来仔细地观瞧了一番上面画着的图形,又抬头
端详了一下廉云峰的面孔,微微点了点头,洋洋自得地道:“看来没有错,就是他,就
是他!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力气。”
瘦长者抄起酒葫荒,连灌几口酒下肚,一双眼珠子突起得使人可怕,如同神经猝然
发作似地哈哈大笑起来。由于这连狂笑太突然,致使他那一张很不成比例的长脸,不但
拉得更长了,而且扭曲得十分厉害,恰如阎王驾前的那一马面鬼,端的是可怕之极。
“接着”。瘦长者把酒葫芦递给矮胖者,两道凶恶的目光盯视着廉云峰,阴声怪气
地道:“廉云峰,就是你有齐天大圣孙悟空的七十二变化,也休想逃出我的掌心!”
廉云峰圆睁虎目,骂道:“你们这些强盗,凭什么随便抓人?”
瘦长者的脸型略有恢复正常,狞笑道:“哈哈,凭什么抓人,想来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加重了语气,续道:“朝延的命令,太后的懿旨。”
此时,廉云峰已经明白了一切,他岸然而立,怒目相向一语不发。
瘦长者口气略有和缓,走到廉云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阴沉的脸色突然蒙上了
一层笑意。可以看得出,这笑意完全是强自拿捏装出来的。他倒背了手,绕廉云峰踱了
一圈,道;“只要你把那两本棋书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你要不交出这两本书来,
可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一直在篝火旁蠕蠕而动的那一蝇面老者,不知什么时候已停止了对江南的抽打,正
在往那堆篝火上添柴。他一听到“棋书”二字,顿时如同触动了敏感的神经,忙插话道
:“侍卫大人说得有理,首先让他把棋书交出来。”他生怕瘦长者忘记了书名,故意提
示道:“一本是《弈阵玄妙图》,一本书是《棋门阵法》,这两本书一本也不能少。只
要这两本书弄到手,小老人愿进宫为太后讲解书中的奥妙。只要太后能把这两本书融会
贯通了,准保会成为天下无敌的弈林第一高手。”
矮胖者走进亭中,笑道:”书到手后,棋王先生先把里的奥妙给我们讲解讲解,教
我们几手绝活。既然太后能成为第一手,我们也可以成为第二高手、第三高手了。”
蝇面老者爽快地答道:“那是自然。这叫做近水楼台先得月嘛。为这两本棋书,二
位大人亲自出马,已辛苦两个多月了,怎可一点好处得不到呢?”
蝇面老者得意之极,忘形之极,说这话的时候几乎忘记了亭中还有一个外人廉云峰
。少顷,只听他续道:“到那时不但二位大人官升极品,成为弈林高手,就是小老儿我
所创建的‘长江棋派’也必然会大大发扬,独步弈林,天下无敌!”
说起亭中这一唱二和的三人,却是大有些来历。
那一瘦长者,就是位居宫中八大侍卫的首席铁木滚。此人武艺十分高强,贯使两柄
铜锤,是宫延武士中的领袖人物。那一矮胖者,名叫哈刺虎,惯使一把鬼头刀,武艺仅
次于铁木滚,在宫中八大侍卫中位居次席。
廉家横祸加身,满门被抄斩。刑场上逃走了廉云峰兄妹俩还则罢了,唯独秘谱《弈
阵玄妙图》和《棋门阵法》没搞到手,慈禧太后盛怒不息,大动肝火。云里滚云立国和
浪里翻郎世凡,监斩不利,追捕无功,被严加训斥,罚俸半年。让二人立下军令状,限
期将两本书找到,逮捕廉云峰兄妹归案。二人虽有高强武艺,却没有钻天的本事,茫茫
神州,到哪里去追,往哪里去寻?暗下里叫苦不迭。
皆因慈禧太后为棋道所迷,对那两本象棋秘谱更是思念成疾,几乎想念成疯。整天
闷闷不乐,有时饭不吃,茶不思,梦寐以求的就是那两本书。她常想:“只要把这两本
书弄到手,把书里的奇招异法研究一番,我的棋艺不但合宫无人敌,就是普天之下也罕
有其匹了。棋权映出人权,到那时合天下哪个敢不佩服。
为稳妥起见,精于心机的慈禧太后举精兵而选良将,特下一道懿旨,让宫八大侍卫
中武艺拔尖的铁林滚和哈刺虎亲自出马。从中也不难看出,慈禧太后对这两本棋书是何
等的重视了。
铁木滚和哈刺虎都是“八旗子弟”,皆因武艺高强,平时最受太后的垂青。既然太
后有旨,两人怎敢怠慢,脱去朝服,打扮成短装束的壮汉模样,与云里滚云立国和浪里
翻郎世凡,兵分两路,在燕山一带搜捕廉云峰,日里夜里,已是两月有余,却毫无收获
。
那一蝇面老者呢?他确是江南的师傅,此人名叫江长流,是江南一带的象棋高手,
“长江象棋派”的创始人,被誉为“江南棋王”,外号人称“棋霸王”,棋艺上委实是
高超,尤其是对反宫马深有研究,成为自己赖以成名、行走江湖的拿手绝活。
江长流早先只收得两个徒弟,一男一女,号称“长江派”两大弟子。两徒弟正在妙
龄期,整天在一起切磋棋艺,耳鬓斯磨,天长日久,在这一双青年男女之间可就萌发了
一个“爱”字,到后来竟发展到难分难割的地步,成就了百年之好。岂料,结婚不到半
年,却就发生了事端。妻子身怀有孕,丈夫暴病身亡。
江长流这位女弟子,虽无绝世容颜,却也是楚楚动人。江长流对这位女弟子加倍用
心,却是别有心意。
那时下棋的人,由于经济条件和社会地位所决定,不少人终生娶不上妻室。他们中
,难免有那色欲熏心的劣种。江长流就是其中的一个“色中饿鬼”。
他小时候本是一个泼皮无赖子弟,长大成人后,吃喝嫖赌无所不为,谁家的姑娘肯
嫁给这样一个人?因此,江长流一直未有妻室。待他在象棋上开派徒,课业授艺,那是
五十岁以后的事了。年纪虽老了,心却更花了,身旁既有一位可意的女弟子,怎能耐磨
得了,整日里不在传授棋艺上下功夫,却专在色欲上打主意。怎奈女弟子一直防守谨慎
,使其难以下手。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女弟子丈夫去世后,一人苦度岁月,好不容易熬到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喜期,
生下一个胖小子来。这孩子委实是惹人喜爱,从小就聪明之极,伶俐之极。
江长流的色欲之心何曾熄灭?只要有了机会,必定要在这位女弟子身上巧布陷阵,
暗施妙着。他以照顾孤儿寡母为名,对自己这位女弟子关怀备至,照顾有如,今天给送
点吃的,明天难买点穿的。如同亲父一般,久而久之,女弟子对自己的授业恩师也便失
去了防范之心。
这年的中秋佳节,户户庆贺,家家团圆,江长流怎奈得了寂寞,心机一动,到大街
上去买了一瓶好酒,又买了几样时鲜新菜,暗地里将酒瓶之内放进了麻醉之药,便提上
去了女弟子家,说是为女弟子过节买的礼物。
江长流与女弟子扯东扯西,故意迟迟不肯离去。待到女弟子把饭菜做好,口头上让
了师傅吃晚饭时,江长流却又装做一本正经,故意走开到外面找个地方躲藏起来,静观
屋里的动静。
难得过一个节日,师傅走后,女弟子将那瓶酒一人独酌,开怀畅饮了几杯。初喝时
,只觉得这酒浓香可口,喝到后来又觉到睡意朦胧。颇奈这位女弟子既不胜酒力,又不
胜药力,勉强晃晃悠悠地走进屋里,放倒身子就睡了过去。
她怎会料到,恰恰着了师傅的道儿。
夜色四合,诸物难辨。
突然,一条黑影冲进了女弟子的家,扑上前去紧紧将女弟搂抱在怀,先是面对面的
做了个“吕”字,然后“噗”的一声将灯吹灭,干起那伤天害理的事儿来。
女弟子酒力正发作,虽迷茫有所知,但体软如绵,无力反抗,只好任其摆布。
毋庸置疑,这条黑影正是“授业恩师”江长流。
女弟子酒醒后顿时明折了一切,羞愤难当,一条麻蝇悬了梁。
女弟子把撇下的那个孩子,正是现在草亭旁赤身裸体被吊在大松树上的江南。
其母自尽时,他刚一岁多,为一家街坊所收养,长到七、八岁时强行被“棋霸王”
江长流抢走,转卖给人贩子,后来流浪江南一带,是以人们多以“江南流浪儿”相称。
江南天生一个棋材,三、四岁就能捉子下棋,后来浪迹街头时,为了讨口饭吃,经
常出入一些茶楼酒馆,认识了一些棋手,跟这个学几招,跟那个练几式,加上他肯于用
心,棋艺上突飞猛进,小小年纪竟能在大街上摆个棋局赚碗饭吃。
江长流再次发现了江南,见江南的棋艺好生了得,便把他领回家,想把他造就成一
个以后能为自己赚大钱的人。
江长流虽已是花甲之人了,棋艺上也确有许多过人的绝活。然而,一生中他很少传
人,只对江南却是倾囊相授,是以江南的棋艺很快达到了与廉云峰不相上下的高手水平
,成为江南一带的“神童”。
江长流本是一个名利熏心之人,依仗着自己的高超棋艺,经常去献媚官府,巴结毫
绅,而对广东穷苦棋手却是专横跋扈,称霸一方,江南对其深深看不惯。
当江南知道了生身之母的死因,禁不住对这位师爷辈的江长流产生了一种仇恨的心
理,几次想逃离师门,但因江长流看管严紧,皆未得逞。
后来,江南终于逃出了师门,远走高飞流浪到北方,是以小叫化的身份出现在醉仙
楼中。
江长流生怕江南把自己的门派的棋艺传扬出去,到处寻找江南,找遍了南方,又来
到了北方,他怕被人看破行藏,便打扮成一分嗜酒如疯的老叫化模样,那天在醉仙楼半
山腰里只差那么一刹那的时间没有发现江南,却偶然碰上了廉云峰的石天云。
后来,江长流途中与铁木滚和哈刺虎相遇,于是三人同道,合力而为。
这天傍晚,三人打算去玉玄观投宿,在一座山头上恰恰碰到了正在捕蝉捉鸟的江南
。他们计划先从江南嘴里了解一些情况,然后再去玉玄观。
江南他们挟持着,一路上反抗挣扎,骂不绝口,自己身上的衣服就是在被他们拉扯
中脱掉的。而篝火架上的那只山羊,是哈刺虎从一山民家强行抢来的。此时恐怕已有半
数进了三人肚腹。
银河耿耿,星斗满天。
山风不时地在草亭中打着旋儿,卷起的干枯树叶,落下飞起,飞起落下,发出了轻
微的簌簌声响。
不管铁木滚如何吼叫,威逼,廉云峰始终昂然而立,一声不吭。
此时此地,他没有更多的想法,心里只想着这样一句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
过。”
草亭中暂时处于寂静。铁木滚仍倒背着手,绕着廉云峰踱来踱去,脚下的牛皮靴发
出了有节奏的踏踏声。
江长流也在石桌旁坐了,手里拿着一块烤羊肉,正嘴不离肉,肉不离嘴,狼吞虎咽
地大口啃噬着。
“那两本棋书到底在哪里?你讲不讲?”铁木滚继续威逼着。
廉云峰转过脸去,不予置答。
铁木滚又绕着他踱了一圈。突然那张长脸不但更加拉长和扭曲了,而且变得铁青,
吼声震耳地道:“不讲,就是死人我也要你开口说话!”
哈刺虎拿起葫芦又呷了一口酒,抹抹嘴道:“大哥,跟他罗嗦什么。人是苦虫,不
打不成,给他点厉害瞧瞧!”
铁木滚停止了踱步道:“好吧,这盘棋刚走了个开局,下面你接着走吧。”
哈刺虎心领神会,道;“大哥,您坐下来喝点酒消消气,下面看我的了。”
哈刺虎显然是猛张飞一类的人物。此时他已酒意微熏,把手中的酒葫芦和所剩无几
的那条烤羊腿往石桌上一放,腾地站了起来,紧了紧腰带,猛地上前把廉云峰搬倒,如
同挟小鸡似地挟在掖下,三五步便来到了篝火旁,大松树下,三下五除二,将廉云峰的
衣服扒个精光,用绳捆了,与江南吊在了同一树杈上。
夜色朦胧,篝火熊熊。
树上并排吊了的两条光身子,在红红的篝火映照下,荡来荡去,大松树颤抖不停,
那情景使人惨不忍睹。
哈刺虎狞笑一声道:“那两本棋书到底在哪里?你讲不讲?我再给你一点时间。从
现在开始,我要数数了,当我数完五之后,你要讲出来,还则罢了,你要不讲,哼哼。
”哈刺虎弯腰拿起一条茶杯粗细的松木棍,续道:“姓廉的小子,你认为不说话我们就
没办法了,没有那么便宜的事。这条松木棍有办法,它会帮助你说话的。”
正在这时,三直吊在树杈上的江南,从昏迷中睁开了眼。他见身边又吊了一人,待
仔细一看,竟是自己最敬重的廉大哥,先是大吃一惊,继而泪如雨下。
当江南想到在豺狼面前哭是没用的时候,便很快止住了泪水,鼓励廉云峰道:“他
们不是人,他们是野兽!廉大哥,你什么都不要讲,我陪你一块死!”
人在困难的时候,最大的安慰莫过于得到别人的鼓励。江南的话顿时使廉云峰浑身
增加了无形的力量,这种力量是任何暴力也吓不倒摧不垮的。
多么坚强的孩子啊!廉云峰更为自己有江南这样一位情同手足的好友而感自豪。他
虽然仍是没有吭声,但暗暗点了点头,使得江南明显感觉出,吊着他们的那一松树杈又
频频颤颤抖起来。
哈刺虎掂了掂手中的松木棍,又狞笑了一声,道:“要死还不容易,我成全你们。
现在我要开始数数了。”哈刺虎故意咳了下嗓子,只听他声如闷雷也似地数道:“一…
…二……三……四……五。”
当这个五字刚数完,哈刺虎拉了个架势,已将手中的松木棍高高举了起来,运足力
气正要向廉云峰的身上打去,只听得亭中的铁木滚朗声道:“且慢!”
在宫八大侍卫中,哈刺虎钦佩的只有一人,那就是铁木滚,平时也最听铁木滚的话
,只好将举起的松木棍又放了下来。
“大哥还有什么吩咐?”哈刺虎转过脸来,瞪大了一双三角眼问铁木滚。
铁木滚倒不是动了什么恻隐之心,他有自己的想法。他最了解,哈刺虎是个性格暴
躁的武夫,举起的松木棍已是运足八九成力道,真正打将下去,廉云峰不去见阎王爷才
怪哩。两本棋书毫无踪影,只抬一个尸体回去如何向太后交差?只要有廉云峰在,就可
以顺藤摸,是以将哈刺虎制止住。
铁木滚阴阳怪气地道;“有道是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先让姓廉的这小子在那里吊一
会舒服舒服,也许他能悟出些道理来,到时他不讲也得讲。”
哈刺虎丢掉手中的松木棍,回到亭中坐下,与铁木滚继续对弈那盘没下完的棋。
草亭暂时又处在一片寂静中,只有亭旁的那堆篝火越烧越旺,发出了“噼啪噼啪”
的响声,空气里飘散着浓郁的烤羊肉香味。
半个时辰又过去了。
夜色深沉,山风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凉,阵阵侵入肌肤。
树上吊着的廉云峰和江南,浑身一丝不挂,初时只是冻得打哆嗦,到后来只觉得如
同置身于冰库之中,奇冷难抗,牙关作响,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致使那棵大松树也随
着他们的颤抖,频频摇晃着。
冷,难以忍受的冷。
突然,亭中传出了铁木滚一阵哈哈大笑声,如同一串炸雷滚动在深夜的山区。笑声
甫毕,只听铁木滚沉声说道:“差不多了,该让那姓廉的小子暖和暖和了。”
铁木滚向哈刺虎递了个眼神,两人来到大松树下,将廉云峰放下来,抬到了篝火旁
。
红红的篝火照耀着铁木滚那张似笑非笑,扭曲得十分厉害的长脸。他用手拍了拍廉
云峰的心脏部分,道:“你考虑好了没有?如果考虑好了,就赶快说,现在说还来得及
。如果现在还不想说,那也没有关系,待烤烤火,暖和暖和再说也可以。”
廉云峰没有回答,只是怒目瞪视着铁木滚。
霎时,他被四只强硬的手臂按倒在地。
廉云峰心存必死,经过一阵强烈挣扎后,终于开口说了话,骂道:“你们这些强盗
,吃人的魔鬼!书在哪里,我不知道,要命有一条!”
铁木滚“嘿嘿”冷笑两声,道:“谁要你命了?我们暂时决不会要你的命,决不会
像这只山羊烤来下酒,你尽管放心好了。不过皮肉可得多少吃些苦。”
一阵山风吹来,那堆篝火燃烧得益发旺盛起来,上窜着的火舌烤得廉云峰已疼痒难
当。
铁木滚又是“嘿嘿”冷笑两声,道:“大概你是还没有考虑好,那只好不客气。”
他向哈刺牙一努嘴,大吼一声道:“把他给我架了篝火上!”
铁木滚和哈刺牙,一人搬头,一人搬腿,将廉云峰抬起来,正要往跳跃的火舌上放
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间不容发的霎那间,只听得“嗖嗖”连响,不知是什么暗
器,带着破空之声疾射而来。
铁木滚和哈刺虎,只想着把廉去峰抬到火上烤,心无他念。待到他们听到声间后,
要想躲避,已然不及,皆被击中面门。紧接着,又听得“哗啷啷”一阵响,一条银龙也
似的物什,已是从夜空中向着二人猛飞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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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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