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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弈林奇情》--(十七)妙着奇胜弈道人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7月13日20:41:01 星期五), 站内信件
中年汉子狼狈逃窜。
一旁观战的孙明珠迅疾掏出三枚琉璃珠子,扬手正要撒放,何小玉一把抓住孙明珠
的手腕忙制止道:“姐姐,有道是好汉不打病夫,暂时给这一色鬼留一条命吧。他这欺
花恋草的恶习要是不改,今后再要撞在我们手里,定给他点厉害瞧瞧!”
孙明珠冷哼一声道:“算是便宜了他。”她转向何小玉笑道:“小玉妹妹恁是一身
绝顶的好武艺。刚才这场打斗啊,连姐姐我也都看得惊呆了!”
唱鼓儿词的少女忙上前见礼谢道:“多谢二位姐姐相救,此恩终生难报。只是……
”话到这里,少女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睛湿润了,满脸现出了无限的悲愁。
孙明珠忙道:“这位妹妹有何为难之事,不妨讲说出来,我们为你排解排解。”
少女沉思良久,这才轻拭珠泪,慢启朱唇,道:“我是一天夜里被这厮偷偷掠来的
,几次相强,我死也不从,后来又逼迫我整天陪他下棋,给他唱曲取乐开心,……”
少女一时语塞,过了不一会又嘤然哭出声来,何小玉和孙明珠也无不伤心。
少女泣不成声,诉说着自己的不幸遭遇。
少女叫鲁凤莲,自幼父母双亡,七岁时被人拐卖进一个野台子戏班,学艺唱戏,整
年跟随戏班闯江湖,跑码头,倒也学得了一身惊人的戏艺。青衣、花旦、刀马旦,各种
旦角戏无所不精,成为戏班的台柱子,所到之处声誉雀噪。戏班在浪迹江湖的途中,住
进了客栈。一天夜里,戏班里的人糊里糊涂皆被迷魂香熏倒,鲁凤莲这才被中年汉子抢
进寺里来。
何小玉秀眉一扬,道:“这厮原来是一个偷花的花和尚。是这普救寺里的僧人吗?
”
鲁凤莲又拭了拭泪水,答道:“看样子不像。不过,他一直未给我讲明他的身份、
来历和姓名。”
孙明珠近前一步,问道:“凤莲妹妹,那么你以后有何打算呢?”
“戏班一时恐怕难以找到,我举目无亲,今后是死是活,这就难说了。”鲁凤莲端
起衣袖频频擦拭着泪水,续道:“你们走后,那厮还是要来逼迫我的。到时,大不了拼
上一死!”
听了鲁凤莲的一番诉说,何小玉和孙明珠俱各黯然伤心。尤其孙明珠,更是泫然欲
泣。因为她和鲁凤莲几乎有着同样的身世和遭遇,不由得动了同情之心。她止住泪水,
强自笑道:“凤莲妹妹,快别哭了,今天应当高兴。走,见我爹去。”
三位姑娘回到西厢。一进门孙明珠忙把鲁凤莲向爹爹弈林仙等人作了介绍,并把刚
才花园中所发生的一切给大家详细讲说了一遍。
弈林仙没有说话。深邃的目光显示着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孙明珠扭捏作了一番娇态,两手抓起爹爹的一只臂膀晃了晃,道:“爹,凤莲姑娘
真好,可就是没家没业的,连个亲人也没有,怪可怜的。”
弈林仙立即听出了女儿话里的用意,笑嘻嘻地问道:“珠儿,你喜欢她吗?”
孙明珠频频点了点头。
弈林仙一双慈祥的眸子,先是在鲁凤莲身上转了转,又在孙明珠身上转了转,道:
“珠儿,给你做个妹妹怎么样?”
弈林仙话一出口,孙明珠尚未来得及回答,机灵的鲁凤莲忙上前道一声:“义父在
上,请受女儿一拜!”说罢,盈盈礼了下去。
飞龙和尚一旁喜道:“孙老儿虽说一直未娶妻室,可如今有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又都是戏班里的名角儿。以后,你拴个戏班,走南闯北,把那锣鼓家伙敲得响响的,
可以和程长庚、余三胜、张二奎(皆为京剧奠基人)这些名宿分庭抗礼,怎不比耍猴儿
强?到那时,你这孙老儿,可就成为孙大老板了。”
飞龙和尚一席话,惹得满屋子里的人哈哈一阵大笑。
弈林仙突然敛容,道:“你们知道这位中年汉子是谁吗?”
众人默不作声。
“说起此人,功力决不在我等之下。”弈林仙转向何小玉正色道:“《孙子·谋攻
》篇云:知彼知已,百战不殆。不了解对方,就盲战硬拼,历来为武林中所忌。长此下
去,是要吃亏的。不过,小玉姑娘,此人能败在你的剑下,说明你功力确实大有进益,
令人可喜。”
弈林仙何以说此一番话,说来有原因。
就在何小玉与中年汉子打斗最激烈的时候,弈林仙步出西厢,来到花园,潜身于花
丛中,抬头向亭中望去,一眼便认出了中年汉子是谁。经他一番介绍,众人对中年汉子
方始有所了解。
那中年汉子的功夫委实不弱,他原是少林派的一流高手,擅用一杆锁喉枪,并练就
了一身鹰爪掌的神力,技震武林,人称神鹰僧。后来,神鹰僧做了少林派的叛逆,有时
以僧人面貌出现,有时却又俗家打扮,成为一个僧不僧、俗不俗的怪奇人物,浪游江湖
,挟技凌人,作恶多端,早以为武林中同人所不齿。
飞龙和尚怒骂道:“孽和尚,孽和尚。想不到我们佛门竟出了这样的败类!”
弈林仙又道:“此人在武林中虽已名存实亡,武功却是‘硬份’。今天他是徒手应
对,只不过是败在奇异的龙须宝剑下。”话到这里,他加重语气,续道:“且不可小视
这位神鹰僧!”
“客官,你们怎么敢谈论他呀!”
弈林仙正侃侃而谈,突然从外面传来一个呛哑的声音。众人无不愕然,不由得抬头
向屋外望去,却见法空长老神色慌张,拄着拐杖,一步三晃,颤巍巍地已迈进了门槛。
他声音颤抖地说道:“求求诸位客官,在我这寺中,切莫谈论那人,要是把他惹恼了,
还不知要把我这普救寺糟践成什么样子。”
可以看得出,法空长老已是谈虎色变。弈林仙不解其故,忙问:“长老,这却是为
何?”
法空长老满面惊恐之色,迟迟不肯作答。何小玉忍不住说道:“长老,那厮早被我
们杀败,负伤逃走了。”
“什么?”法空长老将信将疑,继而又大惊失色,道:“坏事了,坏事了,这场祸
可惹大了啊!普救寺要遭难不说,也把全寺大小僧人害苦了。”
法空长老闭了眼,双手合十,念声“阿弥陀佛”。
弈林仙知道其中必有缘故,正要弄个清楚,问道:“长老,不必害怕,有事我们可
以帮忙。你说,神鹰僧是怎样到这普救寺来的?”
法空长老慢慢摇了摇头,声音低哑地说道:“那人武功高强,你们哪里是他的对手
哟。”
在众人的追问下,法空长老终于道出了神鹰僧到普救寺来的实情和行径。
两年前的一天,普救寺突然来了一僧一道,僧人自称“神鹰僧”,道人自称“弈道
人”。两人好生了得,神鹰僧武功极为高强,蒲州郡一带无人敢招惹他,任他胡作非为
。神鹰僧楞说普救寺是他祖先修建的,开寺主持也是他的祖先剃度的,强行索取寺庙的
所有权。全寺僧众被他打跑了许多,有十几个僧人丧生在神鹰掌下,就连偏殿和几孔佛
像也俱被他砸了个粉碎。
普救寺创建于唐代,历经宋、元、明、清各代的修葺,规模宏伟,殿宇金碧,妙相
庄严,是蒲州著名的大寺院。寺前峨嵋岭下有条官道,河东诸省举子赴京都应试,都要
经过此处,无不前往普救寺游览瞻仰。自从神鹰僧毁寺砸佛后,偌大一座寺院开始败落
下来,以后又不幸失火,如今只剩下三孔佛洞,大佛殿遗址和几截断壁颓墙,一片凄然
。只有那座穿云插霄的舍利宝塔(现在叫莺莺塔)仍巍然矗立在黄土高原上,记载了普
救寺的兴衰和往事沧桑。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当法空长老讲到那伤心处,禁不住老泪纵横。他端起袍袖,颤抖着擦拭了一下眼泪
,道:“造孽,造孽!都怪老衲无能,无力将那厮赶去,致使普救寺遭受了一场酷劫。
”
法空长老已是泣不成声。他喘息了一会,又道:“自此,神鹰僧便在我这普救寺住
了下来,当年莺莺小姐的住室卧房,成了他的逍遥宫。可有多少良家女子,被那厮抢来
糟踏了。就连西厢这些字画裱挂,也是神鹰僧派手下人布置的,我是偷偷让你们暂时在
此留宿,切不可让他知晓。”说着,法空长老双手合十,轻声念道:“阿弥陀佛!佛门
乃是清静之地,想不到被糟踏成这个样子。我佛慧眼,怎容得这等恶人存在于人世间。
”
屋内,众人无不气愤填膺,一时谁也不出声,只听一阵阵怒气从鼻孔冲出的声息。
弈林仙端起茶杯连连呷了几口香片茶,问道:“长老,那么那位道人又是怎样的一
个人呢?”
法空长老答道:“看来两人是挚友,道人不像僧人那样粗野,不过,倒是一位少见
的怪人。自言不晓武事,一生致力于棋道,棋艺高超,天下无人能敌。”
弈林仙的棋艺水平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在棋界知多见广,四海之内什么样的棋
手没见过?他还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位弈道人。不由得说道:“道观乃藏龙卧虎之地,
想不到竟出了这样一位高人。”
法空长老那副一直颤抖着的身躯,往弈林仙面前挪动了几步,道:“近日来,弈道
人经常来我这寺前叫阵,说情愿饶双马,只要有人能胜得了他一盘棋,他即刻就让神鹰
僧离开这普救寺。若胜不了他,普救寺就得乖乖归神鹰僧所有。”
“噢?!”弈林仙奇道:“竟有这等事儿?关系到普救寺的切身利益,举子轻重啊
,寺内可曾有人跟他对弈过吗?”
“这个赌谁敢打?那还不得把普救寺白白送给他们!”法空长老忙解释道:“我这
寺内虽有几位僧人喜欢下棋,只不过是作为闲情逸事,棋艺低劣,怎敢应对?”
法空长老话犹未了,只听得山门外一阵吵闹之声传进了西厢,众人无不愕然。
法空长老声音惊惧地道:“弈道人,他……他……他又叫阵来了啊!”
飞龙和尚“噌”地从床上跳起来,怒道:“让他到西天极乐世界叫阵下棋去吧!”
飞龙和尚正要冲出西厢,弈林仙伸手将他挡住了,道:“不必了。你们都陪长老这
里说话,我带云峰贤侄出去看看。”
飞龙和尚瞪圆了双眼,道:“宰鸡焉用牛刀,哪需要孙老儿你这把硬手?”
弈林仙缓缓站起身来,道:“多结冤家,殊是无谓。我倒不是出去厮杀,只想看一
看这弈道人是怎样的一位弈林高手。”
飞龙和尚一双眼珠子在弈林仙身上转了转,道:“这么说,你要出去跟他比棋艺?
”
弈林仙点了点头。
他多日未下棋了,听说有高手杀上门来,一时技痒难忍,不由得撩起了较技竞雄之
心。
弈林仙要去会一会弈道人,一把拉了廉云峰,快步走出了西厢。
弈林仙走出山门一看,见知客僧和几名小沙弥正围着老道高门大嗓地吵闹不休。双
方虽都是出家之人,可有些话颇为粗野,不堪入耳。
弈林仙仔细打量着老道,见老道年纪已在七十开外,干枯的脸上,皱纹如同远处的
山山岭岭,沟壑纵横,身穿一袭水火道袍,纯阳髻上押一具象牙竹荀冠,双耳垂下,吊
着两个铜耳环,眉毛两边弯下,直到耳旁。一双小眼睛,如同深深镶嵌进脸盘上的两粒
绿豆,与那两道长眉极不相称。
显然,老道决非善良之辈。
弈林仙正自端量老道那副异相,只见知客僧向对方高扬了一下手臂,怒斥道:“晴
天白日,朗朗乾坤,凭什么到我们这佛门之地来欺人?”
弈道人睨斜着那双绿豆眼,横视了一下弈林仙,然后转向知客僧强辩道:“谁欺人
了?我只会下棋,既不会武艺,又手无缚鸡之力,怎敢欺人,你们不出人跟我对弈,那
才叫欺人呢。我告诉你们,再不跟我对弈,神鹰大师可就不客气了,让你们这庙里的和
尚一个也活不成。难道你们还没尝够神鹰掌的滋味吗?”
弈道人又是横睨了弈林仙一眼,他这番话好像也是说给弈林仙听似的。
弈林仙重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弈道人,见他面部肌肉松弛,两眼无神,看似不象是武
林中人;可为什么要表白自己只会下棋,不谙于武事呢?
尽管弈林仙江湖上阅历殷富,却一时琢磨不透。心中不由得暗道:“人不可貌相,
海水不可斗量。俗语说‘以貌取人,失诸子羽’,待我试探一番。”他几步走向前去,
向弈道人抱拳道:“道长息怒,有话好好说嘛。”
不想,弈道人见弈林仙上前插话,脸上反增加了一层怒色,道:“俗民百姓,休管
我们佛道两家的事。乖乖出人跟我对弈!”
弈林仙冷哼一声道:“对弈嘛,本是两相情愿的事,人家不愿意下,又何必相强呢
?既然道长有弈兴,在下倒要领教一番。”
弈道人那张干枯的脸上现出了轻蔑之色,那双绿豆眼直直地盯视着弈林仙,问道:
“请你回答我,你是代表普救寺跟我下呢,还是个人跟我下?”
弈林仙沉声反问道:“代表普救寺跟你下怎样?个人跟你下又待怎样?”
弈道人连连冷笑了几声,阴森的瘦脸上显露出傲然之气,答道:“代表普救寺跟我
下嘛,倒可以一试。不过,输了棋就得乖乖把普救寺交给我和神鹰大师。个人跟我下嘛
,嘿嘿,贫道没时间,恕不奉陪!”
弈道人此一席话,最容易激发人的恼怒。然而,从弈林仙的面部表情上却一些儿也
看不出来,足见他高深的涵养。弈林仙心中暗自思忖:“一般说来,弈林高手不但棋艺
高超,而且是有涵养的人,这老道怎么如此高傲呢?看样子绝不会是高水平的人。”
想到这里,弈林仙强自按住胸中泛起的怒涛,谦然道:“道长棋艺精湛,在下虽未
识荆,却也不得不钦佩。我乃过路客人,怎敢以普救寺宝刹相赌?”他略有所思,续道
:“这么着吧,只对弈一局,道长若胜了,在下情愿以普救寺折价的酬金奉赠。”
弈道人一双贪婪的眼睛频频在弈林仙身上转动着,忙把话接过去,道:“我若输了
,马上让神鹰大师退出普救寺,今后决不相扰!”
弈林仙神色凛然道:“道长静居清修,道行高深,令人心敬,想必一定会言出如山
!”
弈道人瘦脸上的表情肌抽动了几下,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贫道决不食言。
请!”
弈道人先是向弈林仙一稽首,然后快步走到山门前的一株大银杏树下,一屁股坐在
石几上,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棋盘,迅速把棋子摆好。
从这一番举动来看,显然弈道人情绪激烈,战志昂然。
弈道人正坐在那里准备迎战弈林仙,岂料,后者向廉云峰朗声说道:“云峰贤侄,
陪这位道长玩一盘。”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无不愕然。
弈林仙本来想亲自与弈道人较量一番,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让廉云峰出马呢?
要知道,江湖侠士信重言诺,这盘棋是以普救寺的折价相搏,钱的问题虽一时尚未
来得及细算,但可以肯定,数目一定相当可观。输赢关系重大,难道弈林仙没有考虑后
果吗?
然而,他毕竟是武林中一代大侠,在弈林界德高望重,棋艺上卓然不凡,久经枰场
。从适才弈道人傲然的样子和谈吐中,使他已然判断得出:弈道人在棋艺上决不会是顶
儿尖儿的人物。再说,弈林仙最肯嘉惠后学,越是这种关键的场合,越是想让廉云峰锻
炼一下。
廉云峰呢?连日来一直处于惊恐、悲伤和痛苦之中。当然,弈林仙、飞龙和尚、何
小玉等人的侠肠义胆,也常常使他感激涕零。有了他们,也才使廉云峰有了继续生活下
去的勇气和力量。除此,他把自己的心血、感情和愿望,几乎都溶化到楸枰三十二子中
。平时哪怕有一点点时间,他也附首棋盘刻苦钻研。他的棋艺水平,从全面功力来说虽
说还不能与弈林仙、何超及他父亲廉珂等老一辈象棋高手相比,但在某些方面已有所超
越,特别是在青年棋手中,早已是顶儿尖儿的人物了。
不过,时下廉云峰要与这位素不相识的古怪老道对弈,心中却是没有底,未免有些
打怵。如果这盘棋输了,事情可就闹大了。
廉云峰怎个不明白,棋枰上的交锋对垒,虽不同于战场上的厮杀打斗,却是棋艺、
智慧和力量的全面较量,争斗也是十分激烈的。战场上,挥刀舞剑,舍命相拼;枰场上
,运筹帷幄,马炮争雄。一个是武战场,一个是文战场,只是争斗的形势不同罢了。生
死攸关,赌赢胜负,不同于儿戏!
他心中正自忐忑不安,两眼犹豫地望着弈林仙。
弈林仙向廉云峰递了个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鼓舞和希望。
霎时,廉云峰的面部出现了明朗而又自信的表情,答道:“孙伯伯,侄儿遵命就是
了。”
廉云峰面现从容之色,也到石几上坐了,见棋盘上先走一方的棋子摆在弈道人一方
,但却少了两只马。廉云峰提醒对方道:“道长,你还少放了两只马。”
弈道人傲然说道:“贫道一向是逢人饶双马,已成惯例。这次我也有言在先,更不
例外,后生你就走子吧。”
廉云峰顿时心中明白了,忖道:“既然你瞧不起我,我也不把你放在眼里。”他出
手将己方的两只马也拿掉,说道:“道长,我跟人对弈,从来也是饶双马的。”
弈道人怒色满面,白了廉云峰一眼道:“好吧,我再饶一只炮。”
弈道人五根干瘪的手指一拢,从棋盘上又拿掉一只炮。
廉云峰还以颜色,也将自己的一只炮拿掉,说道:“我也再饶一只炮。”
坐在一旁石凳上的弈林仙忍不住笑了,说道:“这样饶来饶去,最后岂不要把子力
都饶光了,枰上只剩一帅一将,这棋还怎么下呀?好了,好了,同等子力相比,一决胜
负,方显水平高低。”
无奈,弈道人只得把两马一炮重又在棋盘上放了,廉云峰也把棋子摆好,因先走一
方的子在弈道人一边,只好让他先走。廉云峰反倒让了先。
弈道人面对棋枰沉思良久,走了当头炮,廉云峰应以顺手炮。两人跃马出车,几步
棋后形成“顺炮横车对直车”的对攻局面。
棋枰上又是经过了一番激烈厮杀,大量兑换子力后,弈道人局面大优。炮镇当头,
车塞象眼,右炮瞄准底象,随时有沉底打“闷宫”的凶着。
廉云峰猝然一惊,心头开始慌乱起来。
他忽然意识到,这正是临枰对弈之大忌,便竭力慑住心神,强自镇静下来,试探性
地走了步诱着,升车捉炮。
岂料,被弈道人识破机关,走了步平七路过河兵咬车。
此一着看起来是虚晃之着,实则含意深刻,无疑为另一车腾开了出击路线。
此时,廉云峰贸然平车吃当头炮,那么弈道人势必要伸车砍底象,形成“双车错”
的必杀之势。
枰上形势,廉云峰一方已岌岌可危,坐在一旁观战的弈林仙当下大吃一惊。
他早已看个清楚,廉云峰和弈道人所弈成的棋局,正是书上的一局古谱。凡是稍谙
棋艺的人,皆晓得这一棋局的出处。就廉云峰的棋艺来说,为什么竟看不出来呢?
弈道人抬头看了看廉云峰的脸面,然后傲然自得地道:“后生,我明明要让你双马
,你却偏要逞强。该认输了吧?这棋就是把合天下的弈林高手都找了来,恐怕也无人能
解了。”
弈道人得意之极,撮唇吹起口哨来。
廉云峰不语,正在低头沉思。
树影婆娑,夏日炎炎。树上蝉声噪起,鸣作一团,使得人们心烦意乱。微风吹过,
浓密的银杏树叶发出了“飒啦飒啦”的响声。
围观者看得清楚,廉云峰面色苍白,额头上挂满了汗珠,双目中或多或少地流露出
了失望的表情。
就枰上的局势来看,廉云峰确实是输定了。
几乎全寺的僧众,以及凌虚道人、飞龙和尚和何小玉、孙明珠他们,全都围上来观
战。见此情景,个个为廉云峰着急。
站在廉云峰身后何小玉,虽不甚精于棋艺,但从廉云峰和众人的表情以及弈道人的
话语中,已可判断出枰上的形势,知道廉云峰正处在困境之中,一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
蚁。
何小玉曾想,要是武打场面,她定会挥舞龙须宝剑上去助廉云峰一臂之力。然而,
象棋对弈旁观者是不能指着的,何况何小玉又无能为力指着,只好在一旁爱莫能助了。
弈道人那双无神的眸子,此时大反异常,放出了异样的光。他洋洋自得地道;“我
说娃儿,你知道此棋谱出自何处吗?”他见廉云峰只顾埋头思棋,一声不吭,接道:“
我不说谅你也不知道。”
不知啥时候,弈道人已把脚上的鞋子脱掉,不知几个年头没洗过一次,黑漆也似地
一双脚板,奇臭难闻。他把右腿盘在左膝上,用手狠劲地扣着脚丫子,语气自豪地道:
“我实话对你讲吧,此乃绝妙棋书《自出洞来无敌手》中之名谱也。此书乃贫道久居洞
中,花费几十年之心血,集毕生精力撰写而成。自出洞以来,果然天下无敌手。”
廉云峰仍是一声没吭,在埋头思棋。
弈道人那双绿豆小眼频频眨动着,语气凌人地道:“你这娃儿,怎知书中之奥妙和
厉害?还是乖乖认输吧。找个师傅学几年,再来跟我下。”
听了弈道人的一席话,弈林仙再次仔细打量了一番廉云峰的对手。他先是一阵愕然
,继而脸上却又掩不住地露出了森然冷笑,轻蔑地斜视了弈道人一眼,心下暗道:“弈
林中尽有浪得虚名者,吹破牛皮飞上天,这书怎么可能是你著的呢?”
象弈林仙这样的弈林高手,对棋界的人和事以及著作等,怎个不了如指掌?象棋名
谱《自出洞来无敌手》一书,乃成书于明朝天启年间,为棋道人所撰写,早已广泛流传
于民间。时下正当清光绪年间,其间少说也有三百年,怎会是面前这位弈道人所写呢?
弈林仙冷笑了笑,喃喃自语道:“靠死人吃饭,拿古人的棋书著作骗取银两,已为
他人所不齿。不想,有人居然沽名钓誉,窃取古人的著作,冒充起古人来了,实实是可
笑。”
弈林仙一席话,说得弈道人面红耳赤,二目凶光突放,狠狠瞪了弈林仙一眼,又低
头审度了一番枰上的局势,觉得自己必胜无疑。弈道人得意之情再也无法抑制,突然放
声哈哈大笑起来,其笑如痴似狂,声震山野,树上的鸟儿被惊吓得“扑楞扑楞”乱飞。
笑声方止,却又狂声歌唱了起来:
银河高,
纷落一庭花雨。
日汉星勺都如许。
平台入望处,
江城返照千里,
村市浮烟万树,
乳燕游丝春画里,
缓带乐卒志。
弈道人所唱的正是《自出洞来无敌手》书前一首词的前半阙,其声嘶哑,时而如虎
啸猿啼,时而又如乱石碰撞,不堪入耳,使人起鸡皮疙瘩。书中加进这样一首诗,已属
不伦不类,弈道人此时此地放声歌唱之,更是大不应该。然而,他太高兴了,致使唱完
了词的上半阙,刚接着要唱下半阙,却再也唱不下去,竟哭出声来,先是呜呜咽咽,继
而大放悲声,鼻涕一把泪一把,其状十分凄惨。哎,哭笑无常,乐极生悲啊!
廉云峰毕竟不是一般棋手,不但他的棋艺达到高水平,而且思想涵养也达到了很高
的境界。对于弈道人这一系列的精彩表演,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正所谓临危不乱,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面对棋枰上的危势,他仔细回顾了对局的全过程,猛然醒悟,两人所走的布局着法
,可不正是出自《自出洞来无敌手》的“自”字局吗?
他十分后悔,心中暗自思忖:“这样简单的棋局,初学棋时就看过多次,练过多遍
了,我怎么一时就忘了呢?如此走法,恰恰与书中的原谱着法相吻合,焉得不中‘套’
呢?我真是好糊涂啊!”
说起《自出洞来无敌手》这一棋书,端的是奇巧极了,是南宋象棋高手棋道人究毕
生精力之杰作,构思巧妙,匠心独运,书中谱着系象棋全局着法,以中炮局为主,起马
局次之,按“自出洞来无敌手”七字分为七类棋局,每局均为五变,共三十五局,即自
字──信手炮五局;出字──列手炮五局;洞字──入手炮五局;来字──顺手炮五局
;无字──神手炮五局;敌字──出手炮五局;手字──应手炮五局。在这三十五局棋
中,全部都是先走一方胜。
就廉云峰与弈道人之对局所走过的着法来看,正是自字信手炮局。廉云峰虽不曾想
到按书中的原谱着法走,但实战时无意中走得与书中完全一样。这局棋恰又是弈道人先
走子,书中明明有定论,如此走下去,廉云峰焉得不输?
你道弈道人为何突然笑之如狂,歌之如痴,哭笑大作呢?
原来,书中那自字信手炮局,仅十九个回合红方便取胜了。此时,弈道人这步平过
河兵咬车,正是第十七个回合,眼见得已成巧杀之势,那么再沉车打将,平车绝杀,就
大功告成了。故而弈道人喜之过甚,才有这番失常的精彩表演。
已经铸成败局,再也无法挽救,但廉云峰并没有就此轻易认输。
书中原谱下一着黑方平二路车吃对方的当头炮。就在这着吃不吃炮上,廉云峰苦思
冥想,思考了良久良久。
也就在这苦苦思索的过程中,廉云峰想到了《弈阵玄妙图》中有一棋局,虽子力位
置与眼下的棋局略有所不同,但局势基本相似。
无疑,这在廉云峰心头激起了一线希望。
尽管这种希望十分微弱,但无形中却也给他增加了一定的信心,不由得心中暗道:
“能不能推翻古局的定论,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呢?”
廉云峰保持着一副超然气质的宁静,仍在苦苦思索着。
他把两本书上两个类似的对局,作了认真的对比与分析,把盘面上的每个棋子重又
作了一番计算和伸量。
忽然,他的脸上现出了明朗的表情,二目闪烁着喜悦的亮光。
尽管这种喜悦的光同样也十分微弱,但毕竟可以说明他的心情有了新的变化,或者
说他的思维有了新的选择和判断,预示着棋局将有新的变化。
此时,廉云峰凭借自己的高超棋艺和《弈阵玄妙图》那许许多多诡异莫测的秘谱妙
着,使他灵感突至,已找出了化解对方攻势的绝妙着法。
而如何进一步反败为胜,虽也有了初步方案,但一时还吃不准,没有十分把握。
恰在这时,只听得一阵车鸣声传了过来。
众人忙循着那车鸣声望去,见一年逾五旬的樵夫,头戴一顶遮阳斗笠,上身赤了膊
,左肩上搭了一条汗毛巾,下身着一条青色灯笼裤,卷了裤管,光着脚板,手推一辆装
满柴草的独轮木车,正快步向银杏树下走来。
霎忽之间,樵夫已来到众人面前,嘴里喊道:“劳驾,劳驾,请诸位让让道我过去
。”
围着观弈的众人齐闪了开来,那一樵夫却拉动车轧停下脚步,用毛巾胡乱擦了擦满
脸的汗水,斜目向那棋盘上望去。
樵夫正看得出神,手中的推车“扑哒”一声倒在地上。
岂料,樵夫用力扶起车后,棋也不看了,倒转车头,蹋腰发力推动车轮飞转,往来
时的路上疾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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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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