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ess_Bridg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qpcwth (独翅鸟), 信区: Chess_Bridge
标  题: 《弈林奇情》--(十九)溶岩洞中遇奇人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7月18日17:05:46 星期三), 站内信件

思念越重,虚幻越深。
  栗树下,廉云峰突然似曾看到了一个俏丽的倩影从那架暄腾着的瀑布上飞越而下,
青骢马正奋蹄扬鬃朝着自己的方向疾驰而来。
  他猛地推开何小玉,腾地从青石板上站起来,正发足想朝那架轰然作响的瀑布奔去
,却被何小玉一把拉住了。
  在廉云峰脑子里只有一个李颖。适才映进他眼帘中的倩影除了他日思夜想的李颖还
会是谁呢?皆因他对她思念太重了,致使出现了这种不可能出现的幻影。
  面对廉云峰这种失常的举动,何小玉心中先是猝然一惊,继而又有所警觉,那张羞
得绯红的脸顿时罩上了一层阴云。她感到惊奇,声调严厉地连声问道:“你怎么了?颖
妹是谁?”
  在何小玉的连声催问下,廉云峰这才猛地醒悟,蓦地感到了自己情态的失常。他一
声不吭,只是呆呆地望着那架瀑布出神。悬崖上仍是匹练直下,飞珠溅玉,却哪里有李
颖的影子?
  廉云峰心中一片茫然。
  他重又坐到青石板上,却用两手捂住脸,只管低了头,连看都不敢看何小玉一眼。

  从廉云峰情态的突然失常,何小玉终于悟出了一个道理,心中并已下了这样的结论
:“看来他已经在爱着别人了。”
  何小玉拉着廉云峰的那只手慢慢松了开来。
  她突然感到了一阵寒意猛地袭上心头,仿佛从万里云端一下子跌落到深渊里。一时
羞窘、伤感、落寞、委屈交集在一起,说不上是啥滋味,只觉得内心里有一种难以言状
的创痛,一时嘴唇掀动,却又忍住。她理想中的恋人,想像中的两人“团结起来”,一
下子变得是那么遥远。
  她怎么敢相信,坐在青石板上的就是自己曾经背了逃出刑场的廉云峰,虽近在咫尺
,却如同远隔天涯近似陌生了。
  何小玉是一个不矫揉造作,不虚情假意,敢爱,敢恨的人。她恨不得立即走开,找
一个隐蔽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但有件事情又忽然涌上她的心头。这也是她连日
来想问却一直没有问的事情,在此时此刻终于开了口:“我来问你,那日我把你藏在山
洞里,后来你去哪里了?”
  问这话的时候,何小玉那双剪水瞳子尽管仍是转也不转的盯视着廉云峰,但却变得
是那么严厉。
  廉云峰是一个心底爽快的人,更不善于骗人撒谎,但一时也却不愿意把事情的真像
如实告诉何小玉。这决不是他有意骗取一个少女的心,而是内心里有一种难言的苦衷。
在他与李颖的关系尚未确定之前,他不愿意对别人讲。何况,那天夜里他追出玉玄观,
李颖对他不理不睬,抱恨而去,使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是那么渺茫而不可捉摸。这件事
一时他只能作为一件“隐史”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怎好轻易对人言讲呢?
  廉云峰语近吱唔地道:“是有……有人把我救…救走了呗。”
  何小玉语锋尖锐地问道:“是谁?是男的还是女的?”
  廉云峰没有回答。
  他仍是两手捂了脸,低着头,动也不动地坐在青石板上,恰似一尊木雕。
  “你……,想不到你是一个这么不可捉摸的人!”显然,何小玉的语声里带有一股
怒气。
  大栗树下,一时静得又是那么出奇,只有树上的蝉儿仍是此起彼伏地叫个不停,好
像在为廉云峰那颗受了委屈的心鸣不平。
  也不知过了多久,廉云峰方始把捂着脸的双手放了下来。待他抬起头来一看,不知
啥时候何小玉早已不见了。
  廉云峰面色一惊,急忙奔上一道山坡,举目四野,只见绿树葱葱,山岭苍茫,却哪
里有何小玉的踪影?
  人心的变化,恰也应合了大自然的突然变化。
  天空中那大片大片的跑马云,不知啥时候早已“团结起来”,只短短的一会儿功夫
,乌云聚拢来,像铅色的幕布,完全遮住了太阳,幽暗降临大地。特别是一大片厚实的
浅灰色的雨云,前推后拥,正从西北方向的地平线上奔涌而来。
  紧接着,一阵狂风吹来,树木乱摇,乱草披动,一大群燕子在风头中打着旋,“唧
唧喳喳”拼命叫着。寂静的山野,愤怒了起来,咆哮了起来,变得是那么无情,又那么
可怕。
  突然,一道极强的亮光划破浓密的乌云,霎那间在强烈地燃烧着。亮光刚熄灭,紧
接着惊天动地也似地一声巨响,一个沉雷在天空中炸开。几乎与此同时,倾盆大雨骤然
落将下来,顿时沟渠水流滚滚,大地一片汪洋。
  这场风雨来得那么突然,然而对廉云峰来说,他好像没有感觉到似的。狂风任其吹
,暴雨任其淋,他只管站在山坡上,痴呆呆地朝来时的方向望着。他好像还没有感觉到
自己早已被淋成落汤鸡,心里却直惦着何小玉:“小玉妹妹是不是已回了普救寺?她会
不会被雨淋湿了?”
  是旧剧重演,还是生活在故意捉弄自己?
  不久前的那天夜晚,廉云峰追出玉玄观,月夜中他站在了山坡上,痴呆呆地望着李
颖的身影消失在溶溶夜色里。今天,他同样站在了山坡上,也在痴呆呆地寻望着。所不
同的,上一次是黑夜之中,是为了自己热恋中的心上人;这一次是暴雨倾盆,为的是曾
两次救了自己性命的一位少女,完全被一种特殊的感情所支配。
  他本想走回普救寺去,可来时走出寺门太远,如此大的暴雨根本无法走回。同时,
他又舍不得走下山坡,因为那是个居高临下的地方。他总觉得只有站在那里才能看到何
小玉,他是在回普救寺的路上走着,还着往别处走去,只要能再看到她一眼,哪怕是转
瞬间的一眼,自己也就放心了。然而,除了电闪雷鸣,风雨大作,他根本就无法看到何
小玉的踪影。
  廉云峰后悔死了,心中一直在念道着何小玉:“我不该伤了小玉妹妹的心,都是我
不好,是我把小玉妹妹气走了。”
  廉家与何家,可以说是几代人的世交。皆因都是弈林同道,从廉云峰的爷爷时起,
就与何小玉的爷爷何连刚成为莫逆之交,到了廉云峰的父亲廉珂与何小玉的父亲何超,
两人来往更频,关系更为亲密。何超经常到廉家的茶馆下棋。对廉云峰十分喜爱,情若
父子。正因为有了这样几层关系,所以廉云峰自与何小玉接触以来,一直把她作为亲妹
妹看待,事事处处进行照顾。他要尽上做哥哥的责任。
  何小玉两次救廉云峰脱险,廉云峰念念在怀。他常想:如此大恩,我廉云峰一定要
报答,在关键时刻,即使为小玉妹妹献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但他又想:这样的
关键时刻(或者说轰轰烈烈的场面),实难碰到,何况自己又不谙于武事,自己的报恩
思想也就很难如愿以偿了。因此,他平时只有对何小玉多加以照顾,算是尽上了自己的
心意。
  如今,为了儿女情事廉云峰把何小玉气跑了,他后悔莫及,不由得心下想道:“以
后我如何见何超叔叔。”
  暴风骤雨仍在没完没了地进行着。麻杆粗细的雨柱密密匝匝地直往廉云峰身上砸着
,一道道小溪流从头到脚一个劲地往下流淌着。但由于思想上的麻木,使得他整个肉体
也都麻木了。他仍是像没有什么感觉似的痴呆呆地站在那里,宛如矗立在山坡上的一尊
泥塑木雕。
  也不知过了多久,廉云峰身上的神经终于有了转机。他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这才
感到了全身冰凉发冷,尤其是他的心更感到了如冰也似的寒冷。
  “回普救寺去。”心中有了这样的念头,廉云峰踏着泥泞的山路,艰难地从山坡上
一步步往下走着。
  风势渐渐有所减缓,雨下得也小了。但却仍是下个没完没了。
  廉云峰刚走下山坡,透过雨帘陡见山脚下的密树簇拥处,隐隐约约似有一座茅亭。
此时他已冻得嘴唇发紫,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疼痒难忍,再也无法支持。他想到那茅亭
中去避避雨,以便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拧拧水。
  天色渐渐黑暗下来。
  廉云峰走近一看,却不是茅草,原来是一间孤零零的破旧茅屋,似是一户人家。茅
屋的柴门半掩,里面黑洞洞的,却毫无声息。
  廉云峰上前一步问道:“里面有人吗?”
  里面寂然无声,没有人回答。
  廉云峰寒冷难奈,大着胆子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黑鬼漆漆的,但一些简单的摆设依稀可辨。柴门附近有一土灶,灶旁有一破旧
的木桌,木桌上有几件瓦盆、泥罐之类的餐具。茅屋里边的一角,放了一张单人竹床,
床上有简单的破旧卧具。床头有一土台,土台上放了块木板,上面除了一盏油灯以及火
镰火折之类的打火用具,别无他物。
  廉云峰断定:显然有人在这里住。那么主人到哪里去了呢?
  他摸起了火镰,打燃了火折,点亮了油灯。茅屋里灯光摇晃,一切物事明澈可见。

  廉云峰禁不住心中暗道:“是什么人在这山中密林的茅屋里独居呢?”
  他连连打了几个冷颤,再也顾不得许多了,忙将身上的衣服脱将下来,用力拧了拧
,雨水顺着他的臂腕“哗哗”流淌到地上。
  廉云峰见茅屋的一角有一堆劈好的干柴,忙捡了几块放在灶前,用一束杂草引燃了
。顿时火舌上窜,发出了噼噼剥剥的响声。
  他蹲在柴火旁,将湿衣服架起来烘烤着,顿时一股暖流流遍全身,感到十分受用。

  正在这时,只听得柴门“咣当”一声响。
  廉云峰心中猝然一惊,忙抬头一看,见一人已走进茅屋来,二目炯炯地瞪视着他。

  来人五旬左右的年纪,头戴一顶大斗笠,肩上披了一袭茅草蓑衣,一手提了一只山
鸡和一只野兔,一手提一串松蘑,雨水频频地往下滴着。
  廉云峰急忙站起来想向前见礼,却见自己除了一件遮盖的短裤衩外,全身几乎赤条
条,不由得脸上一阵红润,只把两手捂了小腹,低了头,半蹲着,那样子十分狼狈。
  来人仍是一声没吭,却已将手中的山鸡、野兔、松蘑之类放在了灶台上,脱掉了斗
笠和蓑衣。
  廉云峰忙拿起自己的衣服想穿上身,不料来人上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道:“衣
服尚未烤干,不必了。”
  廉云峰知道来人必是这茅屋的主人,歉意地道:“未经前辈允许,晚辈在此避雨,
多有打扰。”
  显然,来人已认出了廉云峰,只听他口气和缓地道:“你抬起头来看看,不知还认
识我否?”
  廉云峰抬起头来仔细一端详,也认出来了,禁不住惊喜地叫了出来:“你是那位樵
……”
  “樵夫“二字尚未说得出口,廉云峰蓦地觉得,对一位前辈如此称呼多有失礼,便
急忙把话儿打住,忙改口道:“你莫不是连日来,晚辈正想找到的推柴车的那位前辈吗
?”
来人缓缓点了点头。
  来人正是那天廉云峰在普救寺山门前,大银杏树下,与弈道人赌棋时,以“倒车”
暗示棋着的樵夫。
  樵夫见廉云峰话语谦逊,文质彬彬,心中颇为喜欢,忙道:“我乃一山野匹夫,独
居山林,不过是聊度岁月而已。不知相公找我有何吩咐。”
  廉云峰谦然道:“前辈何言‘吩咐’二字?岂不折煞晚辈。想来,前辈一定是位弈
林高人,棋艺上晚辈正有许多问题要请教。“
  樵夫附掌哈哈笑道:“相公,你这可是错认人了。我除了砍樵打柴,采蘑捉兔,手
无一技之长,从来就不懂得什么叫棋艺。”
  廉云峰抬头一看一眼对方,道:“前辈过谦了。那天晚辈与弈道人赌棋,正处在危
局时,要不是前辈暗示指着,那盘棋后果不堪设想。”
  樵夫朗声道:“我不懂棋艺,哪里谈得上指着哟。”
  廉云峰一双感激的眸子在樵夫那张古铜色的脸上转了转,道:“当时,晚辈已想出
了化解弈道人攻势的着法。但如何反败为胜,虽有所考虑,一时却委实没有把握。己方
的车,是进还是退,正犹豫不决,举棋不定,前辈以‘倒车’给了暗示,印证了我退车
的方案。多亏前辈在这关键时刻给了指点,方始取得了胜利。虽说是一着,前辈却帮了
我的大忙。”
  “我何曾给你指着,那只不过是你在思考棋中的偶然巧合罢了。”樵夫脸上陡现喜
悦之色,话锋一转,续道:“这么说,那盘棋后来你果然胜了。赢得好,赢得好!”
  说话间,廉云峰已将湿衣服烘干穿好,重又向樵夫施礼。樵夫心里益发欢喜,忙道
:“你我一见如故,切莫多礼。你大概肚中饿了吧?咱们赶紧做饭吃。”
  两人齐动手,将野兔剥了,把山鸡脱了毛,剁成碎块,放进锅里,又放进鲜松蘑以
及油盐酱醋之类,合在一起煮炖。没要半个时辰,随着锅中蒸气的腾起,茅屋里充满了
一种特异的香味。饥肠辘辘的廉云峰早已馋涎欲滴了。
  樵夫撤掉灶膛里的柴火,掀开锅盖,先盛了满满两大海碗,然后将锅中所剩的统统
装进一个泥瓦罐里,又用一泥瓦盘将罐口盖严,这才将两大海碗熟肉端到床边的土台上
。樵夫喜笑颜开,道:“数学上的‘鸡兔同笼’,那是很有趣的算题。岂不知,‘鸡兔
同锅’外加鲜蘑,是食谱中少有的美味。相公,快来尝尝看。”
  廉云峰顺手抄张木凳,坐在土台旁,拿起竹筷夹了块野兔肉放在嘴里嚼着,其味鲜
美,肉香满口,果然是难得的美味佳餐,便大口大口地吃将起来。
  两人一面吃肉,一面闲谈,亲如家人。从谈话中,廉云峰得知樵夫名叫冷野樵,两
人虽说无话不谈,可当问及对方的身世、经历时,冷野樵却避而不谈。
  廉云峰看得出,冷野樵似有难言之隐,不便动问。他见对方为人憨厚,诚实待人,
便自我介绍道:“晚辈廉云峰,乃昌平州人氏。不幸全家人惨遭杀害。如今我孤身一人
,落难在外,方与冷前辈有今日之幸遇。”
  廉云峰话犹未了,冷野樵心头一震,蓦地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吃惊地问道:“廉相
公莫非就是朝廷到处悬赏缉拿的昌平廉家的后辈?”
  “晚辈正是。”廉云峰吐出了嘴中嚼着的一块鸡骨头,接着便把刑场上自己被救以
后的经历给冷野樵简单讲说了一遍。冷野樵用一双同情、爱怜的眸子注视着廉云峰,发
出了阵阵叹息。突然,他哈哈笑道:“天无绝人之路,发扬和光大廉家的棋艺,大有人
在!来,吃着,吃着。”
  不过三五盏茶时间,两人各自把一大海碗炖肉俱都招呼到肚子里,吃了个罄尽。冷
野樵张大嘴巴打了个饱嗝,两手向天伸了伸懒腰,道:“天已大黑了,今天晚上回普救
寺已是不可能了。廉相公,就在我这里凑合着过一夜,明天再说。”
  廉云峰欣然同意。他走出茅屋,想呼吸一下夜间山区的新鲜空气。外面伸手不见五
指,毛毛细雨仍下个不停。
  廉云峰在茅屋前踱来踱去,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又踅身回到了茅屋。
  时间虽然很短,却有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茅屋中冷野樵忽然不见了。
  廉云峰在外面散步的短暂时间里,几乎没离开过茅屋门前,如果冷野樵外出的话,
他必定会看得到。统共不到十平方米的一间茅屋,再也没有第二个门,只有一个不到一
米见方的小窗户,一直封得严严实实。屋内一切摆设完好,却只不见了冷野樵。
  廉云峰不由得心下暗道:“他会到哪里去了呢?”
  就在廉云峰疑虑之际,一个念头涌上他的心间:“人心莫测,莫非他偷偷出去对我
告密去了?”心念未了,他却又微微摇了摇头,自我否定了:“看来,冷野樵不会是那
样的人。”
  又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廉云峰蓦然发现,冷野樵所盛的那一泥瓦罐野鸡炖兔肉不见了。于是,他断定冷野
樵必定外出了,不由得中思忖:“既然外出了,临行前为什么连个招呼都不打?”
  冷野樵的突然失踪,在廉云峰脑子里所引起的一连串问号,使他百思不得其解。
  茅屋内,蚊虫鸣唱,孤灯摇曳;茅屋外,冷雨飘落,树叶飒飒。
  廉云峰呆呆地坐在竹床上,心中无限惆怅。
  再也经不住疲劳的袭击,不知不觉中廉云峰躺在竹床上睡着了。他睡得是那么香甜
,茅屋里响起了有节奏的轻微鼾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廉云峰耳畔响起了亲切的喊声:“廉相公,廉相公!”
  廉云峰猛然被惊醒。
  睡眼朦胧中他看得清楚,喊叫自己的正是冷野樵。
  廉云峰骨碌爬起身来,两眼直直地瞪着对方。
  冷野樵迈前一步,轻声道:“廉相公,跟我到一个去处。”
  语声甫毕,冷野樵转身到了土灶边,俯身将桌子底下的一些乱草搬开,用力掀起了
一块方方的木板,露出了黑黑一个洞口。
  愕然中,廉云峰一时莫明其妙。
  冷野樵一手端了油灯,一手拉了廉云峰道:“走,快跟我下去。”
  两人先潜进洞中,重又将洞口盖好。冷野樵持灯在前,廉云峰扯住他的衣襟在后,
矮身而行。
  洞中通道曲折幽邃,开始很狭窄,两人只能俯身前进,甚至要一步一步的蹲着走。
冷野樵见廉云峰似有些惧怕,便鼓励他道:“切莫害怕,尽管跟了我走。”
  洞道虽说越来越深,却也越来越宽敞。
  冷野樵偶尔举起手中的油灯,廉云峰借着灯光向上一看,只见上面全是奇形怪状的
黑黝光亮的大石,石上不时有水珠儿滴下,滴到颈项里,使人感到十分凉爽。
  两人前行了约四、五十米,展现在面前的是一宽敞的石厅。石厅光怪陆离,色彩斑
斓。顶部尽是一条一条的钟乳石,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排列着,有的象圆锥,有的象
桩柱,有的象象鼻,奇形怪状,五色纷披,虽是天然而成的溶岩洞,看上去却似经过了
能工巧匠们的精心加工,雕镂精巧,玲珑剔透。
  石厅的四壁比较平滑,摇晃的灯光下,廉云峰隐约似曾看到上面尽是划了许许多多
的棋盘,摆了各种棋型的棋子。
  他好奇之心陡起,正要开口问话,只听冷野樵附耳低言道:“且莫说话,继续跟我
走,不论见到什么,你千万莫要先出声。”说罢,紧紧拉了廉云峰的手,从石厅拐角处
的一个洞口继续往前走去。
  两人继续前行了约二十多米,又一石厅展现在面前,里面景象益发奇观。厅的四周
全都是大自然孕育出的造型优美的钟乳石、石笋、石柱、石幔、琳琅满目,使人有幽雅
神秘之感,宛如进入了神话世界。
  使廉云峰尤为感到惊奇的是,有一个十多米高,六七米宽的大石幔,状如瀑布,洁
白似雪,瑰丽晶莹,蔚为奇观。石幔的正中,镌刻着“豁然开朗”四个行书大字,撇捺
刚劲,风神飘逸。
  这还不足为奇,更奇的是石幔下有一石桌,桌上堆满书卷和文房四宝,桌旁坐了位
老翁,满头发丝如银,颔下白髯似雪,身着白色夏布衣裤,二目炯炯有光。
  老翁正面对一副棋盘在凝目沉思,他一动也不动,恰如和石幔、石桌连在一起的整
体石雕,摇曳的烛火下,只有那一张略显红润的脸膛,说明他还是一个活着的人,而不
是一尊雕象。桌案的一头,恰恰放了廉云峰一时不见了的盛炖肉的那一泥瓦罐。
  透过石幔的一侧还可以看到,石厅的里面另有一小的石室,素帘低垂,颇为雅致。
透过素帘,廉云峰隐约看见一位身着淡黄色衣裙,丽若仙子的少女,秉烛坐在一石几旁
,同样面对着一方棋盘,正全神贯注地在思考着。少女与那白发老翁同样的姿态,也是
目不斜视,一动也不动。
  碍于是一位女孩儿家,廉云峰怎敢细看,只抬头望了一眼,隐约的视野里,他觉得
石几旁的这位少女似曾相识,但又觉得若即若离。
  忽然间,他却又产生了一种“浮生若梦”的感觉,眼前美景更象虚无飘渺到完全不
可捉摸,不由得心下暗道:“莫非这里是神仙洞府?我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廉云峰早已惊呆了,只和冷野樵站在了石厅的进口处如同木偶也似,却一步也不敢
往前迈动。
  廉云峰和冷野樵的到来,不知老翁视而不见,还是根本没有发现,始终没有抬头看
他们一眼,只管在埋头深思,好像除了面前的棋局,别的一切都“四大皆空”了。
  廉云峰料就,面前的这位老翁必得一位弈林前辈奇人,正想上前见礼说话,突然想
起冷野樵有话在先,“不论见到什么,千万莫要先出声”,只好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敢
越过“雷池”半步了。
  过了良久,只见老翁突然面现喜悦之色,将一只棋子从棋盘的一个地方拿起,又放
到了另一个地方,纵声大笑了起来。笑声宏亮,石厅中回声久久不散。
  看那情景,老翁不知经过多长时间的苦思冥想,终于将一个疑难棋局破解了。老翁
得意之极,两眼仍是盯视着棋盘。却发声问道:“是樵儿吧?怎么不把那位客人请进来
?”
  冷野樵对廉云峰悄声道:“家父有请,咱们进去吧。”
  廉云峰心中这才明白了,方知这位老翁是冷野樵的父亲,忙上前一揖到地施礼道:
“廉云峰叩见老前辈,晚辈到此打扰了。”岂料,老翁仍是看也不看廉云峰一眼,却突
然收敛了笑容,面向着里面的石室,森然道:“洞英,客人来此,与你何干?我是怎样
教导于你的,弈棋之道,虽为小术,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切不可一心二用。”
  老翁长长地嘘了口气,近似自语地缓缓道:“劳其筋骨,练其意志,泰山崩于前面
而不改色,洪水悬于后而心意不乱,此之为专。只有排除一切意念,一门心思用在了棋
上,方能体味到局中的各种奥妙变化。”
  老翁的一席话,使廉云峰听得津津有味,正洗耳恭听,老翁却突然将话语顿住,那
双炯炯的眸子紧紧盯视着石室中的少女,一张面孔严厉得近似可怖了。只听老翁训斥的
口气道:“我给你出的棋局,要用心思考,限你在半个时辰内必须解拆出来。半个时辰
内若解拆得出来,说明你专心了,否则就证明你不专心。”
  老翁伸手从案头的纸袋里抽出一柱香,拿在烛光上点燃了,插在了一只小铜香炉里
,续道:“我给你记一下时间。好,从现在开始,你就进入无念的境界。继续解拆你的
棋局吧。”
  里面的少女目不斜视,一声没吭,继续埋头解拆棋局。大概正遵循着老翁的言训,
已进入了无念的境界。
  老翁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廉云峰,微微点了点头,脸上重现喜悦之色,呐呐道
:“廉相公,听樵儿讲你来了,我很高兴。说来,你是我居洞三十年来所接待的第二位
客人。这第一位客人嘛……”老翁看了一眼石室中的少女,却没有把话说下去,停了一
会,只听他呐呐道:“人生茫茫,道路艰难,有此一会,老朽之幸也。”
  廉云峰上前一步,语气谦虚地问道:“不敢动问,老前辈高姓大名,怎样称呼?”

  老翁脸上似有为难之色,沉默良久方始说道:“我已是风烛残年,黄土没胸之人,
久已为世人所弃,在这洞中苟延残喘已足足度过了三十个春秋,与外界隔绝,姓名对我
来说已毫无意义了,不提也罢。”老翁面凄然之色,停了一会,接道:“如果你定要对
我有所称呼,就叫我冷世居士吧。”
  廉云峰本想再问一问冷世居士的身世和经历,见他似有难言之隐,料知必有一番辛
酸的经历,怕引起他的伤心,只好作罢,便将话题岔开,道:“晚辈有幸,得遇冷老前
辈,棋艺上正有许多问题要请教。”
  “老朽我棋艺上法不压众,技不超群,‘请教’二字委实不敢当。”冷世居士那副
炯炯闪光的眸子,在廉云峰身上转了转,道:“廉相公乃弈林后起之秀,你的名声老朽
早有所闻。棋艺上我有些问题正想与你研究。你来得好,来得好!”
  廉云峰恭声道:“冷老前辈过谦了。晚辈在棋艺上只是邯郸学步,初窥门径,还望
冷老前辈多赐教。”
  冷世居士神采飞扬,脸上的表情肌像是一下子被调动了起来,道:“廉相公,听说
你把弈道人那个老东西杀败了?胜得好,胜得好!”突然,冷世居士收敛了笑容,换了
一副鄙夷的目光,呐呐续道:“弈道人之辈,说来不过是到处招摇撞骗,帽沿遮颜过闹
市的小丑而已。棋艺上他‘已走火入魔’,终无大的进益,为弈林人士所不齿。”
  廉云峰转脸看了看站在身旁的冷野樵,道:“那天普救寺前与弈道人弈棋,晚辈侥
幸取胜,多亏了冷前辈暗示指着。”
  “不见得。”冷世居士道:“这就要看个人的悟性了。对于一个高水平的棋手来说
,悟性是十分至关重要的。正因为你的悟性超出常人,所以有些问题我想请你悟一悟,
看能不能悟出些道理来。”
  冷世居士已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向廉云峰做了个手势,续道:“廉相公,你跟我来
。” 
--
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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