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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第三章.从名人到棋圣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Dec 30 12:17:31 1999), 转信
发信人: Domini (土土·归隐中), 信区: GO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Tue Dec 28 13:55:19 1999)
“我们的时代到来啦”
1950年前后,战后的混乱得到平息,人们开始有了娱乐的要求。
从那时起,围棋开始正式登上了不断扩大版面的各报。于是,不再
是作为爱好的或临时的棋战,而是永久的、锦标赛式的棋战一个个
地诞生了。主要棋战按时间顺序揭示如下:
1953年 王座战(日本经济新闻)
1953年 日本棋院锦标赛(中部日本新闻)
1955年 最高位决定战(朝日新闻)
1956年 快棋名人战(产经时事新闻)
1956年 围棋锦标赛(东京新闻)
1956年 日本最强决定战(读卖新闻)
1957年 首相杯争夺战(共同通信)
1958年 日本棋院第一位决定战(地方新闻联盟)
随着棋战增加,我开始展露头角。在五段以上七段以下的年轻
棋手、中坚分子争夺的首相杯赛(1981年终止)上,我战胜大平修
三君取得了第一期的优胜。回过手来,在第一期日本棋院第一位决
定战上,又以二比零战胜了宫下秀洋先生,取得了优胜。请看「谱
二」对宫下先生的一战。
「谱二」上数字挤得满满的,看起来很费劲,但因为是很有意
思的一盘棋,有兴趣的话,不妨在棋盘上摆一摆。如果可以在一小
时以内摆完,那就是不错的业余有段者。这盘棋自己是不是能在三
十分钟以内摆完,连我自己也没有自信。
从少年时代被评论为抡棍子的棋风脱颍而出,独自的序盘感觉
开始渐渐地显露出来。白20并不是走错了定式。白24碰,感觉很好。
就是现在的我也会这么走。在上边得到了好棋形,再控制住左边、
左下、下边,就保住了优势,但白 112有点儿太随便了。白 136也
应酬不当,后半盘局势变得扑朔迷离。总算保住了胜势,除了幸运
之外,大概归功于真的长了棋力。
胜了宫下先生,我好像说了一句,“快到我们的时代了”。记
不清楚了,也许说的是类似的话。宫下先生属牛,比我大一轮。也
许是因为属相一样吧,从我小的时候,他就很喜欢我。通宵达旦喝
酒的事是常有的。安永一先生也属牛,大我两轮。大我三轮的是濑
越宪作先生。他们都是照顾过我的老前辈。
由于第一位决定战的优胜,得到了初步的承认。稍后,又终于
获得了盼望已久的大头衔,舞台是从1959年末到1960年正月举行的
第五期最高位决定战。循环赛以六胜二败领先,接着决胜五局向坂
田先生挑战。与坂田先生绝对有利的预期相反,我以三胜一败获胜。
当时的坂田先生是最高位、最强位、日本棋院锦标赛、NHK 杯的四
冠王,与吴、木谷、高川先生一起被称为四横纲。对我的评价顶多
是关胁。我这一胜,世间哗然。当时,我倒不是觉得自己能胜,只
是不肯轻易就认输罢了。我和任何人下棋,都是这种精神。
(译注:横纲,相扑的力士最高位;关胁,相扑力士中的级别,
在大关之下,小结之上。)
下完这最后一局,和亲近的棋手们举起祝酒杯的时候,才感到
真的战胜了当代第一的坂田先生。我入段的时候,大我五岁的坂田
先生已经四段了,在段位赛上根本遇不上。拼命追赶,升了段,坂
田先生同样也向前迈进。所以,到争夺最高位为止,我俩几乎没有
正式对过局。战胜了坂田先生,与其说是高兴,不如说是真切感到
终于得到承认,可以和坂田先生一比高下了。
报导说,我像战胜宫下先生时一样说,“我们的时代终于到来
了。”这恐怕是新闻工作者的创造。一次胜利,根本动摇不了坂田
先生的地位。坂田先生这堵墙决不是一般的厚。
田冈敬一先生在以“浑身弱点的大人物”为题的文章中写道:
“我问秀行先生,就任最高位后,心情怎么样?他回答说,“
没什么变化。要说有什么高兴事儿,那就是收入增加了。”这种话
听起来有点儿假模假式,但出自秀行先生的口,可以不打折扣。因
为这个人是有什么说什么。实话说,秀行先生向坂田最高位挑战时,
就是以二比一领先的时候,我也没预想到他能胜利。其原因,一方
面是因为迷信坂田九段的精明高强,另一方面,毫不掩饰自己弱点
的秀行先生就是在围棋方面,也根本不会摆出强有力的姿态,那么
像我这样的外行,就看不出他强在哪里。谈到这一点,他说,“坂
田先生的棋艺虽然占优势,但是胜负却是另一回事。运气好的人胜。
我当时运气好,仅此而已。”这些话在某些人那里只是肤浅的外交
辞令,但是在秀行先生那里,却是真心话。(《棋道》1960年 3月
号)”
只有从孩童时代就了解我的田冈先生才能写出这样的文字。
为创设名人战而奔走
大约从1952年开始,我对日本棋院的经营产生了兴趣,受到大
家的推举,担任了理事。在1960年改选的时候,我又被选为负责涉
外的首席理事。
我的任务只有一个,即改善棋院的财政状况。棋院的收入来源
以段位证书费、书籍的营业额,还有与报社的契约金为主。书籍的
营业额微不足道,段位证书费还算能解决些问题。关键问题是与报
社的契约金。棋手的人数在急速增加,日本棋院的组织也庞大起来,
可是契约金却没长多少。怎么办呢?当时我认为,只有一个办法,
即创设引人注目的棋战:名人战。去找从我少年时代就一直照顾着
我的、曾负责涉外工作的理事村岛谊纪老师商量,他完全赞成我的
想法。他说,“我也努力过,但是没成功。藤泽君大概没问题。”
事情必须秘密进行,被人知道了的话,没准儿谁就会插进一杠
子来。我首先与朝日报社联系。这样做是有其道理的。因为七八年
前朝日曾有过主办名人战的计划,但没有成功,并且朝日是决定升
段的段位赛和它的延续--最高位战的主办单位。
获得最高位之后,就着答谢的机会,我在拜访朝日报社的时候,
对当时的专务信夫韩一郎说:“朝日不打算举办名人战吗?”由于
报社之间的对立和过去的挫折,信夫先生说:“哪儿有可能呢?”
他用的虽是否定的语调,我却觉得他内心期待着名人战的诞生,也
会支付巨额的契约金。后来,我又见了信夫先生两三次,事情渐渐
有了眉目。
正在这时,我成了本因坊战的挑战者,名人战的交涉只好暂时
放一下。但这次本因坊战只给我留下了痛苦的回忆。
当时,我并不是不知道在本因坊战上屡屡防卫成功的高川先生
的力量。但我想,我能够战胜坂田先生,就一定能战胜高川先生。
我信心十足地登上了七局决胜负的战场。头三局两胜一败,我领先。
后来却太不应该,第四局的一着大臭棋使我情绪急落,结果反胜为
败,接着第五局、第六局连败。我的气焰被彻底扑灭了。
这里请大家看看第四局里改变了胜负走向的一着臭棋。这就是
有名的“瞎劫事件”。「谱三」(注:见本主页藤泽先生对局集)
的黑 1提劫的时候,高川先生用白 2刺来制造劫材。我便条件反射
似的应了黑 3,并且马上就发现,白 2不是劫材,就是说黑 3根本
没有应的必要,把劫粘上,这盘棋就算下完了。多么轻率啊!
“高川先生,这不是劫材呀!”
“啊,是吗?”
好像有过这么一段对话。就是走出了黑 3这着臭棋,我的棋毫
无疑问还是优势,但是情绪一落千仗,棋也走上了自取灭亡的道路。
什么都可以说成是输棋的理由,不过,确实是有令人不快的事
情。开始打劫的时候,对局室里挤满了当地的爱好者。这倒问题不
是太大,其中有一个人突然用闪光灯开始照相。本来神经就很紧张
了,再加上这一刺激。总之,在争胜负方面,我还是不成熟。
输了本因坊战,创设名人战的热情就更加高涨。因为本因坊战
的挑战对局费一局才给六万日元,太少了,必须想点儿办法。决定
棋坛霸者的对局费是这样,其他的比赛就可想而知了。
我马上又开始了和朝日报社的交涉。谁知道,在本因坊战的那
三个月里,朝日的气氛发生了很大变化。信夫专务已经辞职,马上
就要有了结果的事情撞上了暗礁。交涉又持续了将近半年,最后还
是没有结论,只好中断谈判。
接下来开始与读卖报社商量。这次是笔名叫做覆面子、写作观
战记的山田虎吉先生出面负责和我交涉。山田先生是报社的干部,
据说对社长正力松太先生进行了顽强的说服工作。于是契约金两千
五百万日元的名人战诞生了。
棋手中也不是没有反对设立名人战的。比如木谷老师,他主张
“名人的诞生不是人为的,我们应该等待名人自然而然地出现。”
我也认为他的主张很有见识,但是我主张,“如果名人称号只授予
像神一样全知全能的棋手的话,那么不但以后不会有,过去也没有
过这样的棋手。”就这样,我们俩的意见始终没有取得一致。
有关名人战的规定和与读卖报社的契约在棋手总会上以七十比
四的绝对优势得到了承认。
成为第一期名人
第一期名人战是从1961年 1月开始的。参加的棋手有吴清源、
木谷实、藤泽朋斋、坂田荣男、高川格、岛村俊广、宫下秀洋、杉
内雅男、桥本宇太郎、桥本昌二、半田道玄等九段和岩田正男(后
改名达明)七段,还有我,共十三人。当时我是八段、最高位。按
照规定,循环战每人十二局,争得第一位便是名人。以后,每年循
环战的第一位就向名人挑战。
根据读卖新闻和《棋道》杂志的预想投票结果,吴先生和坂田
先生最负众望。我得票很少,似乎要有一场激烈的角逐。
决定我为优胜者,是在十九个月以后的1962年 8月。当时的情
况登载在各种书报杂志上。因为有些不属实的记载,这里做些订正。
剩下了最后两局:藤泽秀行对桥本昌二,吴清源对坂田荣男。
如果我胜了,十胜二败,无疑是优胜者。如果输了,就与吴--坂
田一战的胜者同分,还要进行一场同分者决胜战。我很快输掉喝酒
去了。观战记上写着,当时我说,“坂田终于当上了名人。”但是
这并不属实,因为还有决胜战呢,我不可能说那样的话。
吴--坂田一战,吴先生力挽劣势以和棋取胜。现在统一规定
贴子为五目半,但当时有四目半、五目、五目半等多种方式。名人
战的贴子是五目,这样就产生了和棋(执黑盘面胜五目)的可能性。
按照规定,和棋为白胜,但劣于一般意义上的取胜。这就给我带来
了运气。我是九胜三败,吴先生也是九胜三败。但他有一局是和棋
胜,处在我的下位。这样,不用决胜就决定了我的优胜。
我对此事毫无所知,和几个相好的棋手在新宿喝酒。有人说我
是借酒浇愁,其实当时不论胜负我都不少喝,根本不是借酒浇愁。
报社找不到我便慌了手脚。记得那天我回家比较早。第二天的《读
卖新闻》做了如下记载。
“在第一期名人战七十八局棋里,首次出现了和棋,并且是在
最后一局。这一意外的结果迫使有关人士赶紧寻找新名人。首先给
藤泽先生家里打电话,元子夫人担心地说,“他还没回来。”一一
寻找了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 7日凌晨一点左右,元子夫
人终于打来了电话,说丈夫“刚刚到家”。有关人士才放下心来。
回到家的新名人穿着裤衩,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听到就任名人
位的消息后,“真的吗?真对不起。秀行是个坏家伙,而且是日本
棋院负债最高的借钱大王....”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表达喜悦心情
的话说个没完,并且立刻就拿出来威士忌,和夫人开始庆祝。也许
是渐渐真实地领悟到了新名人的喜悦,他才连忙批上了衣服,鞠躬
行礼,“十分感谢!””
报纸上登载这样的记事恐怕是头一次吧。虽然被称作“白捡的
名人”,但我还是很高兴,不但实现了父亲的梦想,债额也减少了。
我的对手
第二期名人战,坂田先生理所当然似的成了挑战者。人们都说
我和坂田先生是好敌手或好对手,其实不是这样。确实,在名人战
等各种争夺头衔的棋战中,我和他常常碰在一起,展开激烈的角逐,
但是我从来没有认为我们是好对手。如前所述,我和坂田先生的出
发点不一样。我当院生的时候,坂田先生都快入段了。我入段的时
候,坂田先生已经四段。不论在报社的棋战上,还是在段位赛上,
和早我一步两步的坂田先生几乎没有对局的机会。真正对战是从1959
年最高位战开始的。与其说他是我的好对手,不如说他是我的目标
更贴切。
我以为我的对手是从院生时代就开始与我竞争的山部郡郎君和
铃木圭三君。如果还有一个,那就是稍前于我的前辈「木尾」原武
雄先生。铃木君如果还活着的话,肯定是我终生的好敌手。山部君
和「木尾」原君虽然和头衔没有缘分,但那只是取胜的技术稍逊一
些,在围棋的才能上决不比我差。我能有他们这些好对手,真是我
一生的福气。
再说和坂田先生的第二期名人战。被说成是好对手之间的激战,
实际上也确是棋逢对手。第一、第二局连败之后,从第三局开始三
连胜。但是第六局、第七局却输了,名人位卫冕没有成功。
第六局,到了第一天封棋的时候,出现了令人兴奋的交手。封
棋就是轮到走棋的人把下一着棋写在棋谱上,封好,不让对手知道,
棋谱由主持人保管,第二天再开封的制度。和很多棋手一样,我也
不喜欢轮到封棋,担心是不是写错了,或者为一着臭棋睡不着觉,
这样就消耗了不该消耗的精力。第六局到了封棋的时间轮到坂田先
生走棋。我想,当然该坂田先生封棋,就松了一口气。就要到点了,
坂田先生突然走出一着棋!面对坂田先生的棋外之棋,我一下子乱
了步调。下面引用观战记者对这一场面的记叙:
“本因坊(坂田又看了一眼表,冷不防捏起棋子,白52。名人
(藤泽)看到之后,脸一下儿涨得通红。可能是坂田先生想让对手
封棋的意图激怒了藤泽先生。名人也猛然抓起棋子,53。然而本因
坊又马上应了54。正当名人抱起胳膊说“真恼火儿”的时候,主持
人高桥七段宣布时间到了。因为并没有违反规则,所以本因坊自然
没有可以指责的地方。但是这如果是扰乱对手的作战方法,如此成
功的例子绝无仅有。(方冈子)”
因棋外之棋而动摇当然不对,但我总以为应该在盘上堂堂正正
地竞争。因此,当时我确是有点儿吃惊。但是我输棋并不是因为这
个。包括精神方面,我比全盛时期的坂田先生确是稍逊一筹。当时
的坂田先生实在是厉害。接着,第三期名人战我又是挑战者,但是
只胜了一局。
我觉得我真正厉害起来,是在五十岁以后。就是体力衰弱了的
现在,也能战胜1963、1964年的我。
酒和借钱
说起秀行和酒,那是太有名了。人们以为我从年轻的时候就开
始酗酒,其实真正开始喝酒并不那么早。因为战后一段时期,酒到
不了我们嘴里,并且自己也特别注意对酒敬而远之。
喝酒超过常人的量是过了三十多岁、邂逅我敬仰的人生之师稻
叶圭亮老师以后的事情。稻叶老师是原法务大臣稻叶修的哥哥,他
长时期担任众议院议员的职务,是六十九岁才开始有了四个孩子的
杰出人物。他常常从新泄来我家,一边喝酒,一边讲中国的历史和
诗,这老人有着仙人般的风貌。有一天稻叶老师送我一张漂亮的硬
纸笺:
兴志一来
可狂起耳
侠情一往
可乱醉耳
就是说,“酒这个东西,既然喝,一定要喝醉。”从那以后,
我就忠实地信守着稻叶老师的教诲。威士忌的话,一瓶,日本酒的
话,一升,每天如此,因此决不是一般的爱喝酒。
因喝酒而出的事数也数不清。有一次在冲绳,喝醉了之后坐上
出租车被拉到了警察署,早上醒来发现在拘留所里。还有一次,和
作家三好彻在 TBS电视台演出节目“杰出的伙伴”时,演着半截儿
竟找不到我人了。
最大的失败要算1981年第五期棋圣战取得了五连霸之后,我在
NHK 杯决胜战上的那一次。棋圣战一结束我就开始喝酒,可是十天
以后必须参加争夺 NHK杯的比赛。我曾以有病为理由请假,但是没
被批准。对局的前两天,和我不错的一位围棋记者来了,不容分说
把我带到了伊豆修善寺。他很关心我,希望我戒掉酒,把身体恢复
到可以对局的程度。但是因为几乎十天光喝酒不吃饭,这时连茶泡
饭都咽不下去,吃了就吐。对局前一天也什么都没吃,总算勉勉强
强回到了东京,晕晕忽忽地进了对局室。
当时的样子通过电视播放到全国,或许有人还记得吧。连棋子
都不能随心所欲地摆好,结果却赢了。给对手高木祥一君大概也添
了不少麻烦。我虽然醉醺醺的,但是下棋却不糊涂,所以还是不好
对付。
但也有不顺的时候,电视播放时间还剩一个小时我就认输了。
说了酒又不能不说赌。我主要是赌自行车赛。这比喝酒早,从
我二十四五岁就开始了。和小说家坂口安吾就是在自行车赛场认识
的。大概是小田原自行车赛吧,坂口批评名次判定、作弊事件引起
人们的注目也是那时的事情。
我当然是常败将军。用六十三万日元一次下注,赢了四百二十
万的时候也有。尽管我还算是有点儿赌博的才能,但是在百分之二
十五抽头的情况下,想赢是根本没门儿的。在赌车赛上花的钱大约
比上亿还多一位数。倒霉的是赛场有人会轻易就把钱借给我。“秀
行先生,要借多少都可以。”不由自主,借上五十万、一百万,一
转眼就光了。借钱的利息也够厉害,从赛车当天开始每天百分之十!
于是欠款就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多。
找这么个老公,老婆吃了不知多少苦。可是她没发过一句牢骚,
真是个了不起的老婆。记得有一次,她还对我说,“真是那么好玩
儿的话,也带我去看看。”难得下了小注,但是到了最后一场比赛,
手里还是只剩了两千日元左右。我说,“这点儿钱就带回去吧。”
可是看她的表情,比我还来劲:“好不容易来了,就玩儿呗。”
“石毛(嘉久夫)、盐入(逸造)没有钱,
藤泽存不住一点儿钱。”
这是前田陈尔老师作的打油诗。何止存不住钱,借款越积越多。
又稍微搞了一点实业,借款竟升到了天文数字。
1965年,听从他人的劝告,我在代代木的大楼里挂出了“泽建
设”的招牌,是不动产的中介行业。因为认识的人多,开始倒也接
到过几回不动产中介的业务。但是轻率的毛病在这里也没能避免。
想的是要干就正式上马,结果却是惨败。成功了两三次,也挣过一
千万、两千万的,但归根结底还是棋手式的买卖观念,到底对付不
了猴儿精的同行。小西泰三六段说:
“我在泽建设帮了七年的忙。从公司的注册到一般事务几乎都
是我干的。房产走红的时候,有过几件不错的生意,但是在这处处
危险的行业里,我们外行们顶多算是进行了一番顽强的奋斗。借款
生出了借款,为了更改期票,每个月都疲于奔命。
有人问我,是不是影响了藤泽老师下围棋,这可是很难说。赌
自行车赛减少到了过去的十分之一,酒量却增加了不少。头衔也还
有,不知道做生意对他的影响是好是坏。改造列岛计划破产的时候,
他洗手不干了,恐怕正是时机吧。”
我自己不认为当初从事这一行业有什么不好,并且确信,对棋
坛有很大的益处。因为家住附近的林海峰君,还有四谷的木谷道场
的石田芳夫君、武宫正树君、赵治勋君等每天都来,代代木的事务
所就像专业棋手的棋社,十分热闹。年轻的棋手们在这里不断地成
长,回到了韩国成了头衔大王的曹薰铉君就是其中之一。
客变主不变。不管谁来,每天照例是快棋、讲评,脑子里就没
有不动产。
还有一件给棋坛带来好处的事情是组织围棋旅行。现在,各种
各样的围棋旅行很流行,其实它们的祖先是我的事务所主办的1963
年的“德岛旅行”。
旅行公司的人来到事务所,问我是不是搞个围棋旅行,地点就
定在了德岛。我当时甚至计划着,让旅客们看看德岛,在那里买土
地。要干就大干,包下了豪华客船“日本丸”,和众多的棋手打了
招呼,集合了棋手四十人,旅客三百多人。不管怎么说,气氛非常
热烈。
到了德岛,却因为暴风雨不能上岸,让旅客买土地、发大财的
计划也成了泡影。但是我让客人们很满意。在一个星期的时间里,
棋手们总动员,不收费跟客人下指导棋,带去的棋盘最后也都白送
给了客人。船上的酒吧也不收费,喝光了船上所有的酒桶。船长吃
惊地说,“这是有史依赖第一次。”当然是大赔本,但却是非常愉
快的围棋旅行。
后来又策划了两次夏威夷围棋旅行,也是以赔本告终。如果要
考虑得失,那就什么也干不成!
经营事务所的时候借了多少钱,我自己也不清楚。以亿为单位
是错不了的。十五年前拍卖了阿佐谷的住宅,再加上六期棋圣战优
胜的奖金也没还上借款。
其实借钱是很苦的。期票转来转去就转到了坏蛋的手里,他决
不会因为明天有比赛而加以考虑。半夜,汽车开到家门口儿,用喇
叭大声吵闹。听说明天比赛在严流岛,逼债就追到严流岛。在这种
情况下,就是宫本武藏,是不是能打败佐佐木小次郎都有问题。我
觉得,这一时期的成绩说不上好坏。1970年从林海峰手里夺取了名
人。1971年、1972年虽然输了,但连续两年与林君较量,并且王座
战四连霸。虽然被债务压得抬不起头,但是我觉得我奋斗得很顽强。
新棋战上现威风
现在回想起来,1975年是我的转机。这一年,日本棋院锦标赛
取消了,新设了天元战。这是优胜奖金五百万日元、比名人战的三
百万日元还要高的大型棋战。倒不是因为苦于债务,我当然瞄上了
天元战。在五局决胜负的决赛中战胜了大平修三君,就任了第一期
天元。就是在这一时期,有了“秀行在新棋战上威风”的说法。确
实如此,新棋战的优胜特别多。从1957年的首相杯开始,1959年的
日本棋院第一位决定战、1962年的名人战、1969年的快棋锦标赛,
还有1976年的天元战,我都是第一期的优胜者,再加上1977年的第
一期棋圣战。虽然这只是巧合,不过确是不可思议的记录。
棋圣战是读卖报社主办的新棋战。为什么创设棋圣战?我虽不
想触及这一问题,但不说又不行。
1974年的年底,日本棋院理事会向读卖报社发出了终止名人战
契约的通知,理由是对契约金不满。第一期名人战的契约虽是破格
的二千五百万日元,但是十四年只长了百分之十。我担任涉外理事
的时候,约定了契约金按物价指数变动,但是对方没有守约。
理事会当时就公布了名人战将移到朝日报社的名下,并缔结了
以契约金总额一亿日元为主旨的暂定契约。因为对读卖非常不满,
所以理事会的决定得到了多数棋手的支持。但是我的心情很复杂。
我为创设了名人战而感到自豪,因而对名人战怀着眷恋之情。尽管
能够理解理事会的行动,但是期待着用其他方法解决问题。
1975年的棋坛被名人战事件搞得十分混乱:读卖提出了高出朝
日的契约金进行反击,日本棋院总裁田实涉发表了调停方案:“第
十五期由朝日、读卖共同登载”,甚至还打起了官司....棋手也分
成急进派(朝日派)和稳健派(读卖派),到处弥漫着火药味儿。
我被当做了读卖派,但是实际上并不那么简单。确实,朝日是以名
人战救星的姿态登场的。但是让读卖因此罢休,是不是好呢?我的
立场是尽可能使事情得到圆满的解决。
到了年底,事情总算得到了解决。由于日本棋院顾问冈田仪一
的努力,以朝日、读卖双方都不失面子的方式作出了结论。即把名
人战移到朝日的名下,作为补偿,日本棋院创设新棋战“棋圣战”,
并把它排在棋战的第一位,与读卖缔结契约。
对日本棋院来说,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不仅迎来了棋圣战、
新名人战等大型棋战的诞生,本因坊等其他棋战的契约金也大幅上
升了,这样就使棋手的收入和地位都得到了提高。由于有了钱,棋
圣战诞生以前减少到二十人以下的院生一下子增加到六七十人。靠
下棋科研为生的认识开始有了市场,希望孩子作专业棋手的父母也
出现了。
虽然作为结果,一切都很完满,但是给田实先生、冈田先生等
很多人添了不少麻烦却是实情。今后应该避免发生这类事情。
第一期棋圣战的优胜奖金是一千七百万日元,再加上决胜七局
的对局费五百万日元,不用说我绷紧了弦,大家都绷紧了弦。但是
鼓足干劲儿和赢棋却不是一码事儿,还得有几分运气。我是天元战
的优胜者,可以直接作为最高棋手决定战的种子选手,而没有头衔
的普通九段却要先在九段战、全段争霸战等几个选拔赛中取胜,才
能进入最高棋手决定战。对于难以长时间保持精神集中、臭棋又多
的我来说,从下边儿爬上来是至难的活儿更为幸运的是在最高棋手
决定战上的几局棋。最初对加藤正夫君,往常早就认输了的必败的
棋,结果不屈不挠,以半目取胜。接着对石田芳夫君,以苦战获胜。
半决赛是对武宫正树君,赢得也很幸运,应该是轻易取胜的棋,后
半盘却东损一点儿、西损一点儿,搞得脑子都有点儿不正常了,能
够以半目取胜,真可以说是幸运女神的照顾。好像就是从这时候开
始,我变得顽强起来了。
就这样,我进入了七局定胜负的决胜战。对手是年近古稀的桥
本宇太郎老师。舆论认为我占上风,但是我觉得势均力敌。桥本老
师是老前辈,因此有点儿不好对付。我年纪轻,如果输了的话,不
是要被世人耻笑吗....
在决战的时候,我保持了冷静的心情。那时有人求我题字,我
喜欢写“无悟”。这是有其原因的。原想写表达剑道大师心境的“
无构”二字,第二个字把木字旁错写成了竖心旁。改写又太晦气,
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好字呢,心里想着,“悟”字浮上了心头。“无
悟”--这确是个好词儿。自己离悟的境地太远,悟不了就悟不了
吧,悟不了就用悟不了的方法战斗。
靠“无悟”的精神战斗的结果是以四胜一败战胜了桥本老师,
就任了第一期棋圣。虽因为臭棋输了一局,不过桥本老师有一局步
调紊乱,也帮了我一把。总起来说,我觉得下出了自己的风格。
决胜战期间我戒了酒,大概是产生了副作用,棋赛结束以后成
了酒鬼。回顾这一年的成绩,七胜十二败。除去棋圣战的四胜,几
乎全输了。每天喝酒还照常参加电视围棋赛,造成了播放时间还胜
一个小时就输掉了的事件,也是这一时期的事情。就连我也不得不
反省了,请日本棋院替我转告了“今后一定注意”的歉意,但酒还
是照样喝。
被当作怪物
第二期棋圣战的挑战者是加藤正夫君。加藤君的势头正如初升
的太阳,去年取得了十段和小棋圣的头衔,今年又得到了本因坊。
人们都说,棋坛早晚是加藤的天下。赛前的舆论,我也是决定不利。
当然我是一点儿也没有输的打算,一个月前就戒了酒,为七盘
决胜负做了准备。但是不管怎么临时抱佛脚,身体不可能一下子就
进入最佳状态。实话实说,当时根本不具备下棋的身体状态。最要
命的是戒酒之后的成瘾性症状,突然会出现幻觉,妖怪从天花板落
下来,眼前总有虫子似的东西飞来飞去,真是实实在在的酒精中毒。
这种情况在对局开始以后也丝毫没有减轻,最没辙的是几乎睡不成
觉,一睡就出一身汗,一晚上得换三次睡衣。
在这种情况下,就是走出好棋来,也坚持不到最后。第一局、
第二局连败,第三局虽然赢了,第四局又输了,很快就落到了背水
一战的地步。这第四局是彻头彻尾的糟棋。坂田先生严厉地批评说
“连秀行也走出星定式水平的布局来了”。亲近的年轻棋手甚至说
出“秀行老师已经不值得尊敬了”这样的话。
真是没法儿不觉悟了。第五局的比赛场地是在北九州。出去散
步的时候,看到了一棵枝干茁壮的树。我的一位带着奇怪的表情望
着我的记者说,“下完棋,就在这儿上吊吧。”虽然说的是笑话,
但也说出了我当时处于穷地的情况。
「谱 4」(注:见本主页的秀行先生棋谱集)即第五局。当时
我只想到,不管胜负,一定要下出自己觉得满意的棋来。这样,我
便竭尽全力投入了战斗。记得看到第44着棋,我的斗志像火一样燃
烧起来。好!我就来杀死这块棋!黑51,连我都觉得棒。当时的评
论是,用更坚实的切断手法也可以得到优势,但那时的心情却不允
许我那样。
黑93足足考虑了两小时五十七分,因为想要看透所有的变化,
最后终于杀死了这块空前的大棋。第二天,我回答围棋杂志的记者
说:
“为什么走出那样的棋?因为痛感现在的围棋从根本上偏离了
轨道。比方说有一百日元,下棋就是争夺这一百日元。但是几乎所
有的人都认为,能拿到五十一日元就可以了。而我却认为应该把一
百日元全部拿到手。比起放弃本来可以夺取的地盘而取胜,夺取这
些地盘而取胜才是围棋的真髓。”
第六局走得不好,是因为加藤君的缓着救了我。第七局也是这
样,最后我赢了半目。人们说“半目棋一亿日元”,确实值那么多。
我真高兴。当然,因为我战胜了最强的挑战者,但更使我高兴
的是,田冈敬一先生说了如下的话。
“藤泽秀行创造了了具有历史意义的反败为胜的场面。对于他
的坚韧不拔的执着和斗志,围棋杂志和报纸一定会献上最高的赞美
之辞。但是赠送给胜利者的颂辞总是那么光彩夺目,使人觉得有点
儿晃眼。我只想对秀行说一句话:你真不愧是一个出色的下棋的。
(《周刊围棋》1978年 3月28日号)”
就是从这时候起,我开始有了各种各样的外号。“退休者之星”
就是其中之一。说得确有道理。如果我的努力哪怕能给处在退休年
龄的人一点儿希望,我也会感到无比的高兴。
我还被称做“每年靠四胜过日子的男子汉”。四胜,就是说,
如果棋圣战防卫成功了,就可以保住这第一把交椅,奖金也有了保
障。看上去似乎很轻松,可实际上我却在一次次地走钢丝。常常是
斗志旺盛的棋手成为挑战者,像刺客似的向我逼过来。防卫便是没
有退路的背水一战。被加藤君逼到乌江的时候,我曾告诫自己说,
“和拿着三四个头衔的加藤君相比,我只有棋圣这一个。要是输了
可就没有活路了。”
我决不认为只赢四盘棋就可以了。和加藤君对战的那年年底,
在天元战上节节胜利,在五盘决胜战上又遇到了加藤君。虽然加藤
君以三胜一败报了棋圣战的仇,但是我觉得我的棋走得还是很积极
的。另外,在本因坊战循环赛上我也很努力,还得到了 NHK杯的优
胜。不过,想要在全年保持充沛的精力和体力,那是很难的。我这
一年的精力和体力都在棋圣战上燃烧尽了。
第三期棋圣战,石田芳夫君是挑战者。为了不重蹈去年与加藤
君对战的旧辙,近两个月前就开始戒酒了,身体状况非常好。但是
对棋却感到了从来没有的迷惑。不是因为一些可以说得清楚的原因,
总觉得自己走的棋不对劲儿。
排除迷惑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学习。挑战者决定以后,我
定购了石田君这几年的棋谱约二百局,全都摆了一遍。这对我来说
是开天辟地的事情。倒不是为了把握对手的棋风、揣摩对策,而是
为了通过摆棋谱排除迷惑,找回自己的棋风来。
我得到的结论是石田君很厉害。我一直认为棋是无法计算的,
因此对被称做电脑的石田君评价不高,但是经过调查发现,他比我
想象的要强得多,特别是见缝插针的技术可以说绝无仅有。这次学
习的意义在于使我振奋起来。从那儿以后,这种两个月以前开始戒
酒、并研究对手的棋谱的方法就一直继续下来了。
除了七局决胜负的第三局因一着臭棋而输掉之外,四胜一败,
意料之外地平淡,但被认为轻取的几胜,实际上并不省力。借鉴了
去年与加藤君对战的前例,该下手的时候不下手,局势就会流变。
最后一局,我怀着一种心情:这局如果输了,头衔就丢了。
从那时起,我就被叫做“怪物”了。我以为,这回给我起外号
的材料该用完了吧,谁知五连霸实现的时候,我又被叫做“妖怪”
了。
第四期的挑战者是林海峰。经过了与石田君对战时一样的过程,
虽然是以四胜一败获胜,但是好像第一、第二局就决定了胜负。第
一局虽被称做我的名局,但百手一过,形势倒转,可是林君在就要
进入终盘时走错了棋,我才侥幸取得了胜利。第二局下得非常不好,
只是由于忍耐加上忍耐,才得以高出半目。第二局开始前,发生了
一件意外。早上一起床,突然感到腰疼,站不能站,坐不能坐,甚
至想到了弃权。可是对局就在眼前,哪能临阵脱逃呢。靠着大夫的
急救,总算上了场,强忍着腰疼,走棋的时候还呻吟不止。在这种
状态下能够赢棋,可见我也是够倔的。有人说:闪了腰的藤泽竟战
胜了双层腰的林。
从第三局开始,腰疼渐渐减轻。第四、第五局的连胜最终决定
了胜负。双方误着都很多,从内容上说,虽是不够完美的大型棋战,
但最后一局总算走出了自己满意的棋。
「谱 5」(注:见本主页的棋谱下载)是其中的一个场面。黑
1 、3是得意之作。对局结束后,我似乎说了“没人像我这样走”,
没准儿我说的一点儿不错。
我以为肯定会有一次较量的大竹君果然成了第五期的挑战者。
因为五期连胜便可以成为“名誉棋圣”,理所当然,我比以往更加
全力以赴。
除了第二局经过了苦战以外,比赛没有什么波澜。我以四连胜
卫冕成功,不但没走什么臭棋,还走出了自己满意的几手。可以说,
这是我得意的一次大型棋战。
大竹英雄说:
“这一时期的秀行老师简直跟鬼一样厉害。我原想,把秀行老
师所有的技艺偷到手,传授给后来人是我的义务,所以尽可能多下
几举,但是根本就抵挡不住。厉害的秘密在于:他对围棋的达观。
这就使他能够精神集中,并且当了棋圣以后,他进行了大量的研究。
在技术上,他有着专业棋手们都渴望得到的绝技--非凡的感觉、
独特的嗅觉。”
下完最后一局,从上了飞机直到回到家,记者一直紧追着要采
访我。我一边喝酒,一边说道:
“我也击败了几位杰出的棋手。这回成了小有名气的下棋的了。
(卫冕战能够持续多久?)这我可不知道。现在的棋坛,找不
着比我强的人。现在身体又好,目前是没有问题。我的天敌只有一
个,那就是酒。
(棋下得好的秘密是什么?)没有秘密。只是下的工夫决不能
比别人少。除了喝酒,我都在学习。不,就是喝酒,我想的也都是
棋。(《棋道》1981年 4月号)”
虽是闲扯,但却是实感。从桥本宇太郎开始,加藤正夫、石田
芳夫、林海峰、大竹英雄,我确实战胜了他们这些杰出的对手。如
果身体没问题,我确信还能不断更新卫冕的记录。
大概是因为达成了五连霸,松了一口气,这一年酒喝得特别厉
害,但是并不是日日醉如泥,我纠集了伊田纪基、安田泰敏、小松
英树,还有儿子藤泽一就等刚入段的年轻棋手,每周都开学习会。
这即所谓的“秀行军团”。我带着他们访问中国,和中国的棋手进
行了较量。
正当我沉浸在酒香、并训练年轻棋手的时候,林海峰再次登上
了第六期棋圣战的擂台。这次戒酒可是戒迟了,又加上感冒,真可
说是一次狼狈不堪的大型棋战。棋圣也只好到此为止的念头不时浮
上心头,那是一次比和加藤君对战还要艰苦的卫冕战。在山穷水尽
的情况下能以四胜三败取胜,只能归因于幸运。
征服癌症
1981年赵治勋开始登上显赫的位置,从大竹君那里夺取了名人
头衔,从武宫君那里夺取了本因坊头衔,成了二冠王。1982年又吞
并了十段头衔,势如破竹。第七期棋圣战,赵君肯定会登场,我这
样想,大家也这样说,结果真是这样。从第一局开始我三连胜。这
下儿该结束了,我想得很简单。从第四局开始,每次都有取胜的机
会,但我总是走不到要点上,一下子三连败。
第七局虽然竭尽全力,构筑了必胜的优势,但在收官时走出痛
心的臭棋,结果以三连胜四连败的大逆转把棋圣头衔拱手交给了赵
君。第二天,我打电话问亲近的棋手,“怎么样,是不是现丑了?”
输了自然没办法,但我还是希望输的漂亮点儿。他回答说,“很爽
快呀。”我才安下心来,喝我的酒。
过了二十天左右,我突然大量吐血,不但患有胃溃疡,而且还
发现了癌。医生说,再晚两三个月就只好“认输”了。棋圣战的时
候就有先兆,快到终盘的时候,怎么也看不出棋来。可能是因为得
了癌症,身体太衰弱了吧。不过我绝不会把输棋的原因归为得病。
棋力不如赵君是不必说的。
虽然说是得了癌症,心情反而安定下来,着急也没有用,倒不
是没有什么遗憾的事情,只是毫无办法。大夫虽说要做胃全切手术,
但总算还是给我留下了四平方厘米。执刀的大夫是癌研究会癌研究
所的太田大夫,由于他那优秀的技术,我又捡了一条命。
大约一个月以后出了院,体力稍一恢复马上就开始了对局。据
说把医生也吓了一跳。周围的人也说我,不管怎么说你这也是胡来。
但是失去了围棋,我就一无所有了,并且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只想着下棋。
我认为,从那儿以后我干得还不错。学习会在继续,访华也没
停止。酒虽然喝得少了,但还一直在喝。1986年进入了久违的名人
战循环赛。但是第二年癌症又出来了。
喉咙的肿瘤越来越大。一检查,说是淋巴癌。这次,我也不得
不做好思想准备了,但是还是不甘心。我问大夫,“还没有转移到
脑子吧?”因为我听说,淋巴癌很容易转移到脑子。脑子不行了,
还能谈得上下棋?那样的话,不甘心如我,也只好认输了。我开始
企盼,除了脑子以外哪儿出问题都没关系,千万把脑子留下。很幸
运,据说脑子没问题,但是问题仍很严重,必须做手术,要躺几个
月,这不就不能下棋了吗?这可不行。像得胃癌时一样,我又找癌
研究所的内田部长去商量,他说,“不能完全保证成功,但可以试
试放射线疗法。”
放射线照射疗法的痛苦只有接受过治疗的人才知道。嘴里处于
烧伤状态,非流质的东西几乎无法入口,吃糖觉不出味道,不用说
酒,就是稍微热点儿的东西都能把人疼死。这种体验真是再不敢领
教。
在放射线疗程期间,我一次对局都没有缺席,在名人战循环赛
等比赛中下得很出色。运气也不错,癌肿不知不觉地消失了,又算
捡了一条命。报纸的观战记有如下描写:
“病中的藤泽令人难忘。“没准儿活不了多久了。只有现在可
以好好教教你们。”秀行老师把年轻的弟子们叫到医院,一边儿输
液,一边儿讲评弟子们下过的棋。那形象仿佛是鬼。”(《朝日新
闻》春秋子)
不像是鬼,倒像是佛。不管怎么说,吃不了米饭,只能吃面汤,
忍了整整一年多,体重从七十多公斤降到五十公斤左右,但仍然顽
强地奋战在名人战循环赛、应氏杯世界围棋锦标赛等棋赛中。棋圣
战六连霸中的棋谱是我棋手生活的代表作,但是我觉得,与癌搏斗
并战胜癌时的每一局都是比上述棋谱更贵重的财产。虽然上了年纪,
但是我的棋却没有衰老。
曹薰铉说,“1988年夏,在北京举行应氏杯世界围棋锦标赛的
时候,见到了久违了的藤泽先生。他那么憔悴,看了真让人伤心。
开始还担心他能否在这种状态下走棋,结果却比我思路清楚多了。
他的魄力真让人敬服。后来,或他来韩国,或我去日本,见了好几
次,他一点儿一点儿地康复了。”
令我难忘的人们
使我感到幸运的是我的好前辈和好朋友。不止棋坛,还有经济
界、政界,给我帮助的人太多了。不知道为什么,和我越亲近的人
就越是要先我而去。
盐入逸造君(1966年逝去,七段)在喝酒和赌车赛上,像弟弟
一样追随着我。他如果活着的话,作为我的得力助手,棋坛的状况
也许多少会有些变化。他思路敏捷,对棋坛的运营有着明确的信念。
现在我还不时梦见盐入君。
和下将棋的芹泽博文君也常常在一起喝酒。我得淋巴癌的时候,
他曾说“秀行三年,我五年”。他是想和我赌一赌还能活几年。而
他却在一年后,先我去世了。先兄长而行,真是个急性子啊。
在政界和我很好的是河野一郎老师。我们是通过稻叶修先生介
绍认识的。就任第一期名人之后,曾请他担任我的后援会会长。他
是个豪爽纤细的人。
“后援会?好吧。一个月需要多少钱呢。三十万?好吧,我来
出。”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如果当时说需要一百万,没准儿他也答
应下来了。这些钱,河野老师一声令下,水产业者和与他关系密切
的公司就分摊了。
他的棋在政界是一流的。一般,人们只希望我让个四子、五子,
可是河野老师却摆八个,并且说:“白下可不行。”于是就赌上五
千或一万日元。他是个直率的好人。和我不同,他不喝酒。不过有
一次带我去赤坂,难得喝起酒来。他对我说,“藤泽君,如果有喜
欢的艺妓,就叫她来吧。”这种话,他对身旁的人一次都没说过,
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后援会成立后,大野伴睦老师也参加了进来。当时发生了一件
难办的事情。河野老师说,“把前辈大野先生放在一边儿,我当会
长可不行。”从中调解的人想用让河野老师当会长、大野老师当顾
问的方式解决问题,但是大野老师听到以后抱怨说,“我是因为喜
欢秀行,才当了会员。顾问我可不当。”
我看到河野老师很为难,就说,“我请河野老师是当会长,请
大野老师是当会员。”强迫他同意了我的意见,事情才算定了下来。
第一回后援会的集会是在大仓饭店举行的。大野老师摔倒了,
负了轻伤。听说第二天,饭店马上就换了地毯。可想而知,是个很
有实力的人物。
还有一个很难忘的人是江田三郎先生。我是收到邀请,在自行
车振兴会的棋会上认识他的。
江田先生棋很厉害,可是酒更厉害。他和成田知己先生竞选社
会党委员长的时候,我去看他,他这样说:“欢迎欢迎!走,喝酒
去!”根本不顾周围的担心。竞选的时候,我去仓敷声援,他还和
我比酒量,说,“比比看,是藤泽先醉,还是我先醉。”记得我们
在喝酒上不分胜负。
河野先生、江田先生都是脑子好用的人,我曾希望他们能当上
一回总理大臣,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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