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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ad (不要想太多), 信区: Chess_Bridge
标 题: 天外有天(二十)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Sep 6 14:26:50 1999) WWW-POST
回到日本,我再次一头扎进对局之中,每天一局接一局地应接不暇。
升为六段后,限用时间为十二小时的对局骤然增多,而且几乎都是
两日制对局。两日制的第一天可以尽早封盘暂停,所以,第二天几
乎都是昼夜拼杀。
木谷实最喜欢夜战,他在对局中,白天慢条斯理,一到夜间便猛地
一下鼓起干劲,不战个通宵达旦决不收兵。我想,夜间也许情绪沉
稳,可使注意力更加集中。怪不得后来我与他在镰仓进行“擂争十
盘棋”的时候,他从白天起就要求将套窗关紧、点着电灯对局。那
时,对局开始的时间早已事先走死,但午休可以自由地使用时间,
和木谷实对局时,常常是第二天彻夜激战也不能终局,实际上一直
是续战到第三天下午四时左右才见分晓。
因为我体弱无力,连续不断的日夜激战,实在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可是,当时的新闻棋战大部采用的擂台赛的形式,因此,越是获胜,
对局就越是增加。特别是昭和十一年(1936年)夏天,在七、八两
个月里,我不得不连续下了二日制的十七局,十七局可以说是每周
平均两局。那时一局的艰辛,可以与当今两局相比。所以,局后只
能休息一天,尔后又有对局恭候。这样,每周必有两天通宵达旦的
搏斗。何况那时正值三伏盛夏,冷气设备还未诞生。
据说林海峰九段一般在比赛场合也是每下一局体重减轻三公斤,而
且需要三天才能复元。因我生来就很瘦弱,一次不可能减轻三公斤
的。即使是这样,一局熬下来也要掉一公斤以上的肉。但是在体重
尚未恢复之际,又必须一头扎进下一局的拼杀中去,到最后,竟瘦
到再无多余的肉可减的地步,顶多只有四十公斤了。
我在新闻四社联合举办的擂台战中,曾力拔十二将,可惜遇到第十
三人前田陈尔的那一局时,连看一眼棋石都感到恶心,结果以二目
之差败北。
到了九月,身体疲备不堪,一副病态,每天夜里发低烧。于是赶紧
到神田骏河台的杏云堂医院去检查,结果才知道患了“肺浸润”。肺
浸润在今天属于肺结核的一种。我小时候曾患过此病,这次是自然
痊愈后的再次复发。
我这副病态根本无法下棋了。只得在秋季升段大赛时“休场”,于家
中静养,母亲和濑越先生尤其焦虑,用不知从何处打听到的各种各样
的疗法来劝我医治。
三个月过去后,血沉由最初的每小时二十毫米恢复到十一、二毫米,
每天仍然发烧,但不很高,37.5度左右。看来似乎有好转。
病情虽然不再趋向恶化,却总也不见明显的好转。这副弱不禁风的
样子到何时才能参加角逐,似乎一时难以指望。于是,当时担任日
本棋院理事长的古岛一雄先生便积极劝我住院治疗。
古岛先生曾担任过《万朝报》的主编,是绪方竹虎先生的前辈。古
岛先生在信州的富士见高原有一座别墅,他与有名的结核病疗养所
---富士见疗养所的院长正木先生交谊深厚。
正木先生除了本职为医生外,还是个小说作家,笔名“不如丘”。丘
即指孔子,不如丘即自愧弗如孔子的意思。“事到如今,还是多花些
时间彻底治疗一下为好!”古岛先生这样说,劝我去富士见疗养所住
院。我曾几次应邀拜访过古岛先生的那座别墅,早就看上了富士见高
原的景色,于是欣然同意。古岛先生就我住院之事当即委托正木先生,
正木先生也愉快地表示接受,结果,我幸运地免费住院疗养,于昭
和十二年六月二十六日前往富士见疗养所。
人人皆知,富士见高原在日本的高原中空气最清净,对结核病的疗
养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据正木先生说,他在全国巡查一遍之后,得
出富士见高原为最佳疗养地区的结论后,才下决心在那里修建疗养
所的。富士见疗养所还因为在久米正雄的小说《来自月亮的使者》
中作为写作背景而十分有名。
住院的第一天就有人向我宣布:“安静第一”,“最初的两个月里必
须进入全天卧床静养状态”,并且还被警告,“说话多了也不好!”
与今日相比,那时治疗结核的特效药一无所有。即使有也不过是防
止食欲减退的消化剂等等。说起治疗方法,完全是依靠安静和高原
的清净空气,让肺部被结核菌侵蚀为空洞的地方,由滋生出来的膜
儿像一堵混凝土的围墙那样将其包裹住,从而达到慢慢愈合的目的。
绝对安静的状态对一般健康的人可谓寂寞难熬之事;然而对我来讲,
好不容易才从残酷的胜负世界中逃脱出来,难得能如此享受清闲的
宝贵时光,因此,我毫无苦感。
我请人帮助安装了一个撑书器,大部分的安静时间都在读书中度过。
那个撑书器使用方便,只要是头扭转的范围内,无论哪个位置上都
可以撑起书来,自由自在地躺着阅读。阅读的一页,可用撑书器上
的金属夹子夹住,只要挪动一下夹子,就可继续翻开下一页。
住院时,我将幼时读过的书,从四书五经开始,到王阳明、程子、
中江藤树、本居宜长等有关儒学、国家的书都细细地读了一遍:以
红教的论述为主的书也读了许多。吕祖全书等也是那个时期读的。
住院前夕,久原先生送给我一本生长家出版的《生命的真相》,劝我
读一读。带着此书,一进疗养所的大门就开始阅读,谁知里面尽是
记载依靠信心来治病等经验之谈。有一天,正木先生来查房,见我
正在读此书,“读那样的书,能治病吗?”先生一间,我无言对答,
慌忙将书合上,藏起不读了。记得那本书的主要内容是说不须请医
生、光凭信心就可包治百病。
万万没有想到,享受了两个月的安静时光,我大有收获——彻底根
治了自幼就有的老毛病——疝气。这是因为我每天躺着不动,腹内
支撑小肠蠕动的腹膜完全长好,小肠下垂现象便不复存在了。这真
使我喜出望外。
进入静养生活的两个月后,再也不发烧了,并可以洗澡淋浴及逐渐
地增加日光浴的锻炼。日光浴是从晒足十五分钟开始,这样循序渐
进地加强锻炼一个月后,允许每次全身晒一小时。
住院期间,来探视的人非常稀少,有一天,喜多文子先生光临。据
先生说是拜访了富士见的老相识后顺便来看我。她还特意为我带来
了仓田百三的《出家与作弟子》一书,并有数册日莲宗及一休宗等
宗教方面的书。如此厚待,对除了看书别无他求的我来说,真可谓
雪中送炭。
记得当时喜多文子先生曾这样告诉我:“东京方面,由于时局异常骚
乱,人人都谨慎小心,莫谈国事。就连我丈夫六平太的能乐教习也
很少搞了。只有围棋,因为是无言之物,不会祸从口出。比起来,
我倒是因外出教习增多而忙得不亦乐乎呢。”
将要入冬时,经允许我可以慢慢地散步。于是我今天串串病房,明
天到附近转转,显得异常活跃。富士见高原的秋天景色非常迷人。
极目远眺,一边像海一样,到处生长着芒草,金风拂荡,漫山遍野
泛起阵阵白色的浪花。另一面是日本南阿尔卑斯山脉,座座峰峦头
顶着初冬的白雪,默默无言地高耸入云。向北望去,八岳山挺拔险
峻的山峰,像支支利剑刺破天空,干燥的空气,晴朗的蓝天,站立
高处,冷飓飓的风迎面吹来,令人心旷神怡。脚个的这片沃土不禁
常使人回想起养育我长大的北京风光。每当找独自出去散步,一想
起能够从胜负场上那乌烟瘴气的日月里逃脱出来,不但对病身未抱
任何不安,反倒暗自庆幸,我终于享受了生来未遇的安静与修闲。
新鲜的室外空气对我这种病是天然的最佳良药,因而疗养所规定,
到了冬天也不允许将窗户关死。富士见高原一到严冬季节;夜里气
温下降到零下十五、六度左右。连门的金属把手都冻得冰凉,一不
小心握住了,弄不好会粘掉一层皮下去。而我却只穿一件睡衣、仅
盖一条薄被便度过一冬。身体确实受到了一番严格的锻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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