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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超越自我2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May 22 14:50:48 2000), 转信


第二章  顾水如先生

(    YJ注:手中的《超越自我》原文在这里缺一部分。根据以前阅读原
书的印象,其大致内容是:
    陈祖德在襄阳公园同顾水如下让七子局,当时小孩下棋很少,故观者
如堵。下到一半,顾水如拍案而起,说:"这小孩我收下了!"之后,陈
祖德即拜顾水如为师学棋。
    之后,陈祖德再回忆起当初学下棋的经过,主要是由其父亲启蒙,陈
祖德进步神速。然后,在一次和父亲下棋中,赌谁输谁坐小凳子,结果父
亲输了....)
    大高个子的爸爸往小帆布凳上一坐,可怜的小凳子哪经得起二百磅的
分量,一下子就趴在地上呜呼哀哉了。继而爸爸又坐塌一只本来也该我坐
的小藤椅。这下,他感到我在下棋方面有些才能,就想找一个水平比他高
的来教我。当时他是一所中学的校长,学校中有一位教员叫周己任的,他
的水平比父亲高出一截,于是父亲把周老师请到我家,周老师就成为我的
第二任老师。
    周己任教师年岁比我父亲大出不少,头发已花白,身体虚胖,脸很和
善,他经常在社会上找人对弈,棋界给了他一个外号叫"周文王",我很
喜欢这个外号,因为爸爸早就给我们讲过周文王的故事了。后来我才知道
围棋界中很多人都有外号,居然还有一个叫做"姜太公"的。
    周老师跟我下了一盘棋就不再跟我下了,尽管他的水平当然比我高,
但他感到应该请个名师对我指教。周老师虽然是个普通的围棋爱好者,但
他却具有识人材的慧眼。通过周老师的介绍,我在襄阳公园认识了顾水如
先生。周老师是只跟我下了一盘棋的老师,这个任期不能再短了,但他所
起到的作用却是不能再重要了。
    如今围棋界很多人都知道"南刘北过",即南方刘棣怀和北方过惕生。
殊不知"南刘北过"是由"南刘北顾"演变而来的。顾水如先生三十岁左
右在北京,那时他已是国内最高水平的棋手。刘棣怀先生坐镇江南。这两
位棋界巨匠在那个时代棋艺最精、名望最高,一南一北,分庭抗礼,各据
半壁江山,于是被人称为"南刘北顾"。后来顾先生来到上海,安徽的过
惕生却来到北京,代替了顾先生的位置,于是就成为"南刘北过"。碰巧
的是对于上海人来说,"顾"和"过"的发音完全相同,因此其演变就很
为自然,随着时代的推移,居然"南刘北顾"逐渐被人淡忘。
    顾先生的老家是江浙交界的枫泾镇,当地的棋风很盛。顾先生的一家,
包括父母和几个哥哥都是围棋爱好者。顾先生从九岁开始先学象棋,随后
又学围棋。他年幼时性情急躁,母亲就很耐心地启发他,给他讲了很多围
棋故事,使他逐渐懂得下棋要细致、镇静,要有全局规划。顾先生认为他
的母亲是个围棋教育家,既会传授棋艺,又善于培养良好的思想修养。
    顾先生在十七岁时向当时的围棋先辈,如无锡范楚卿、合肥张乐山、
江都王燕卿等学习棋艺,收益不浅,从此他在围棋界崭露头角。之后《时
报》的主人狄平子邀请顾先生去该报主编围棋栏。此报遍及全国,每日连
载围棋,对推动围棋起了不少作用。
    这里还要提一笔反动军阀段祺瑞。人们都知道他的臭名,但知道他是
个围棋迷的人恐怕不太多。他的棋艺不算高明,但却酷爱下棋,且自以为
是,仗着他的地位,他只能赢,不能输。当时国内凡有名望的多被他召去
对弈,又都知道他非"赢"不可,于是对弈的结果总是他获胜。每当此时
他情绪高涨,不但要夸奖与他对弈的名手,还要送些钱财。不过谁一旦取
胜,那简直是触犯圣上,马上会被轰出去,一个钱也拿不到,而且再也不
会被他召见。那时诺大的一个中国只有一个人敢于胜他而又使他无可奈何,
此人乃他的亲生儿子。
    顾水如先生当时是最有名望的棋手,因此常被段祺瑞召去下棋。顾先
生虽然为人清高,但也不敢冒犯这位军阀。段祺瑞胜了国手,当然尤为高
兴,于是赏赐得也较多。顾先生青年时代赴日本学围棋据说也是由于段祺
瑞的资助。陈毅同志曾说过:"段祺瑞干了很多坏事,但对围棋还干了点
好事。"真是功过分明,尽管过比功要大不知多少倍。
    顾先生赴东瀛学围棋对他影响很大。当时的中国棋手几乎都是力战型,
接受日本棋理很少。而顾先生在日本受到了现代棋理的熏陶,使他的棋艺
风格与一般中国棋手有明显区别,特别在布局和形势判断等方面,的确技
高一筹。他下的棋不用蛮力,尽量符合棋理,使人感到自然、清晰、明快。
顾先生的风格是典型的日本现代风格,在当时中国的围棋界,这是很突出
的,犹如鹤立鸡群。也正因为如此,助长了顾先生的优越感,他认为中国,
即使再高明的棋手,包括刘棣怀先生等,都不能和他相提并论。在和爱好
者下指导棋时,顾先生经常这么问:"刘大将(刘棣怀先生的外号)让你
几子?"对方如答三子,则顾先生必须要他放四子;对方如说四子,则顾
先生无疑会让他放上五子,在这方面也要体现出他的高人一等。人的优点
和缺点往往很难分割开来。一个突出的优点往往会伴随着一个明显的缺点。
顾先生是个个性很强的人,他处处都要高人一头,也是不奇怪的。
    顾先生的最大优点就是热心培养下一代。顾先生有儿子,他很想把自
己的棋艺传授给他,并也下了一番功夫。遗憾的是并非天下每个人都具有
下好棋的素质。尽管顾先生是位出色的老师,也无法实现自己的心愿,这
是他的一大憾事。说也奇怪,古今中外,凡是围棋名家的后代,简直无一
人能像他们的父辈那样在围棋方面有造就。虽然有不少名手和顾先生一样
对其子女抱有希望并作过努力,但其结果也都和顾先生大同小异。
    顾先生对会下围棋的小孩都很喜欢,都愿意教上几着。但真正被他收
作学生的只有两人,第一个是吴清源,第二个就是我。
(YJ注:关于顾水如和吴清源的"师徒"关系,争议颇大。陈在此的说
法仅为一家之言,似有为其老师贴金之嫌。)
    一九二二年,顾先生三十一岁时,北京的西单有一个棋室叫做海丰轩,
是顾先生常到之地。一天顾先生来到海丰轩,看到有一九龄童跟一老者在
对弈。孩童虽小,却下得头头是道,一副雄才伟略的样子。老者在孩童的
凌厉攻势下支撑不住,败下阵来。顾先生觉得此孩童颇为难得,于是让五
子和他下了一局,虽然孩童输了,但他的实力与素质却令顾先生惊叹。特
别是他气派大方,与众不同,到了将输之时,他主动放下棋子认输,不作
无理纠缠,很有大将风度。这孩童就是吴清源,当时叫做吴泉。吴泉是福
建人,那时他全家要回福建,顾先生这位棋界伯乐不愿放弃这千里马。他
说服了吴泉的亲属,设法把吴泉留在北京。然后顾先生每天早晨叫马车接
吴泉到家中学棋。一天吴泉的母亲带着他来到顾先生家,要顾先生替吴泉
取一个名字。那天正好顾先生的哥哥渊如也在座,他顺口说:"泉水是清
的。"顾先生接着说:"泉水是源远流长的。"从此吴泉又多了一个名字,
叫吴清源。
    吴清源在顾先生的悉心培养下有了长足进步,才两三年时间就脱颖而
出,成为棋坛强者。
    吴清源十三岁时,日本来了五段棋手井上孝平和六段棋手岩本薰。吴
清源屡胜井上五段,与岩本六段下先二,互有胜负。同年,当时才四段的
桥本宇太郎来我国,与吴清源下互先,亦互有胜负。吴清源这个十三岁的
孩子以出色的成绩引起了日本围棋界的注意。在日本围棋界声望很高的濑
越宪作等人的促成下,吴清源终于在十四岁时东渡,从此在日本围棋界升
起了一颗光彩夺目的明星。吴清源不但很快获得九段称号,而且以惊人的
战绩称霸日本棋坛二十余年。
    吴清源去日本以后,经常和顾先生有书信来往。顾先生每当与人提起
吴清源时,总是感慨万千,不胜怀念。遗憾的是由于种种原因,顾先生直
到临终也未能与这心爱的学生再见上一面。
    顾先生是三十岁左右收下吴清源的,事过三十年又收下我这第二个学
生。吴清源的年龄跟我父亲一般大,从年岁上来说是我的长辈,从棋艺上
来说则是我的老师,但从两人出于同一位教师这一点来说,吴清源和我又
是师兄弟,这关系真有点微妙。我自幼年学围棋后心中一直很崇拜吴清源,
很想有机会能见见他,欣赏一下他那令人神往的风采和棋艺,甚至还幻想
能向他学上一盘。不料这些愿望和幻想后来都实现了。
    顾先生是怎样一个人呢?他既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又是个不普通的人,
你只要见过他一面就再也忘不了。说他普通是指他的外形,他没有刘棣怀
先生那样魁梧的身材和大将风度,也不像王幼宸先生那样精瘦和有一个锃
亮的头顶,更没有汪振雄先生那样一个奇特的大脑袋。他的个子是矮小的,
不引人注目。虽然是花甲人,却有一头茂密而乌黑的头发,顾先生把这么
好的一头乌发剃得几乎精光,只留下那么一丁点儿。头发虽好,但绝非他
的主要特征。他那突出的脑门下面的一双大大的眼睛才是他的不平凡之处。
天下大眼睛有的是,但像他那样有神的却为数不多。他的眼睛是明亮的、
机灵的、深邃的、具有洞察力的、富有经验的、闪烁着智慧的。谁如对炯
炯有神这个词理解得不太清楚,那只要看看顾先生的眼睛就明白了。作为
一个棋手,具有他那样一双眼睛,也就够了,那就足以说明他是一个聪明
过人的棋手、一个了不起的棋手。也许这么说是夸张了,可我不信一个眼
大无神的人能下得好围棋。谁要是看到顾先生的眼睛,便会感到此人不凡,
决不可等闲视之。谁要是已经和顾先生熟悉了,那更会在他的炯炯的眼神
下对他肃然起敬。
    襄阳公园的西边是襄阳路,在五十年代,顾先生的家就在这条街上。
由于近,又有茶室,因此襄阳公园是顾先生常去之地。襄阳公园的后面是
新乐路,这是条特别短又很幽静的马路。很多人都认为上海是个拥挤不勘
的喧哗城市,然而上海也有那么几条闹中取静、清爽遐意的街道,新乐路
无疑是其中之一。这条路连一辆公共汽车或无轨电车也没有,因此尤其安
静。由于解放前这一带是法租界,所以街上的建筑物主要是法式洋房和公
寓。马路两边的法国梧桐长得很高很大,伸展出来的树枝在马路中间会合,
使新乐路成为一条清静而凉快的林荫道。我的家就坐落在这条理想的街道
上。
    我家和顾先生的家相距那么近,只需拐一个弯,这就给我学棋提供了
方便的条件。可能这也是我的福份吧。上海那么大,如果我们两家相距很
远,即使我拜上顾先生为师,又怎能经常向顾先生请教呢?
    顾先生和刘棣怀、王幼宸等棋界老前辈一样,当时都是无职业的,只
能凭着他们在棋界的声望下棋谋生。顾先生自己印了些票,每张票两角,
十张票一本。一个爱好者如想跟顾先生学习一盘,那起码要买一本,即两
元钱票,有钱一些的就买上两本。如果你只买一张两角钱的票,那根本不
可能跟顾先生下,此时顾先生就让一位普通水平的棋手,大概比顾先生要
差二、三子水平的跟你对弈。
    顾先生是国手,又是以棋谋生,收费下棋也是出于无奈。不过他辅导
学生可根本不考虑赚钱,他在我身上倾注了很多心血,并经常为我破费。
如从经济角度来说,那完全是赔本生意。我学棋不用交学费,这是因为顾
先生不会接受。只有到了节日,才由我家里买些点心之类送去略表心意。
由于经常跟着顾先生,因此也经常随着他吃饭,有时在他家,有时由他带
着去一些棋友家中,有时则被他带往饭馆。有一次他带我去淮海路上的一
家西菜馆,每人吃了一只奶油全鸡,才九角钱。这顿饭给我留下了深刻的
印象,因为以后花九角钱再也不可能吃上这么一只全鸡了。
    我小时候父母不给零花钱,我也从不买零食吃。顾先生有时在襄阳公
园买些小吃给我。有一年暑假的一天,我下完棋要回家了,顾先生给我买
了一个纸杯冰淇凌。我当时没吃,想拿回家与家人分享。我匆匆忙忙地走
出公园,迈开两条小腿往家中飞奔。当时正是大伏天,好在公园离我家很
近。我用手紧紧地抓住冰淇凌,生怕它掉到马路上。等我上气不接下气地
奔上楼梯,撞进家门,才发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我伤心透顶地看着手中
的冰淇凌--哎呀,全化了,而且几乎都泼在马路上了,只有杯底薄薄的
一层冰淇凌水,才能证明这里的确有过一个冰淇凌....我自从拜上顾水如
为师后,几乎每个星期天,以及寒暑假的每一天都跟随着顾先生,起初一
直由我父亲陪伴着(父亲为我的成长尽到了他所能尽的责任),久而久之,
他对我放心了,于是让顾先生带着我一个人到处跑。
    当时上海下棋的场所除了襄阳公园外,还有瑞金路上的品芳茶室和延
安路上的延安棋室等。品芳茶室是下棋的爱好者最集中的场所,里面的人
不但下棋喝茶,也有吃饭的、抽烟聊天的,喧哗声很大,而且乌烟瘴气。
我去过两三次,每次去印象都不好,实在不愿跨进这个茶室。不知为何,
顾先生也很少带我去那儿,也许是刘棣怀先生常在那儿的缘故,因为"南
刘北顾"之间有些隔阂。
    由于跟随着顾先生,因此我能有机会接触社会上不少棋手。每当我和
他们下完棋之后,顾先生就复盘指点。经常找顾先生讨教的还有其他几位
小朋友,其中最突出的是赵氏兄弟,即哥哥赵之华、弟弟赵之云。他们比
我稍大,棋艺和我接近。我和他们下棋时,顾先生总是很认真地观看。其
实顾先生和我对弈并不算多,主要是讲棋,每过上一段时间,他才跟我下
一盘。
    在顾先生的不断指点下,我的棋艺有了较快的进步。我九岁那年顾先
生让我五子下了一局,我获胜了。顾先生将这盘棋的棋谱寄给在日本的吴
清源,一九五四年日本的《棋道》杂志上发表了此对局,并用中日两国文
字登载了日本棋坛元老濑越宪作先生作的详细讲解。濑越先生在结论中说:
"九龄少年有此奇迹,无疑是吴清源第二。"第二年顾先生又让我四子下
了一局,我再度获胜。除了日本杂志以外,香港报纸也披露了这两次对局。
由于顾先生的介绍,吴清源对我的成长也很关心,并希望我有机会去日本
学棋。后来京剧大师梅兰芳访日拜访吴清源时,吴清源也谈到了这个问题。
    顾先生有时也介绍一些外地棋手跟我对局,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和过惕
生先生的对局。当时有个文化俱乐部在锦江饭店对面,里边有不少娱乐活
动、包括下棋的场所。顾先生也经常带我去那儿,下完棋就在里边吃西菜。
大概是在一个春节,文化俱乐部举行晚会,顾先生又带我去参加围棋活动,
他让我跟一位外地来的棋手下棋,并告诉我此人叫过惕生。我刚踏入棋界
就知道有这么一位高手,能向他学一盘当然是愉快的事。过先生比顾先生
小十好几岁,他很和气,向我微笑着,一点也不摆架子。他讲话带着一口
浓重的安徽口音,叫我似懂非懂。
    顾先生要我摆上四个子,下至中盘我取得了优势,过先生说自己输了,
要让我三子再来一局。让三子我抵挡不住,败下阵来。过先生对我也很满
意,夸奖了我好几句。这一天上海相当寒冷,而文化俱乐部内由于生了暖
气,因此温度很高。上海市有暖气的地方实在不多,所以我很不适应,热
得我脸上通红。旁观者劝我脱些衣服,但我一则因为好不容易跟久闻大名
的过先生下上棋了,心思都在棋上,其他的感觉神经都麻木了。二则我被
这么多人围观,也很腼腆,不好意思脱外衣。所以我尽管出了一身汗,还
是硬撑着。好不容易捱到对局结束,赶忙离开文化俱乐部,但此时觉得两
腿已软得象踩在棉花上一样。再被室外的冷风一吹,很快就发起烧来。母
亲一摸我的脸,直烫手,马上给我量体温,40度!母亲吓坏了,赶忙连夜
把我送到医院。大夫要我住院,可我从未跟医院打过交道,坚决不肯,于
是,只打了退烧针就回家了。幸亏我身体还争气,很快就复了原。可这一
来,却加深了我跟过先生下棋的印象。
    在我十一岁那年,顾先生只能让我三子了,甚至让三子也感到有些困
难。这时如再给我加把劲,让我向更多的强手学习,必将更上一层楼。但
顾先生却没这样做,他象一个特别溺爱自己孩子的母亲那样,深怕我走路
摔跤。当时,由于我年幼,因此在围棋界也小有名气。一般的爱好者见到
我们,总爱夸奖我一番,更要颂扬顾先生教导有方。顾先生听了这些恭维
话很高兴,也更宠爱我,不原让我输棋。尽管还让我跟人家下棋,但都找
些水平比我低的,结果总是我赢。由于缺少同强手对局,影响了我的继续
提高。后来进了中学,由于应付学习,我又被迫放下了围棋,直至参加体
育宫集训,命运才使我再一次执起黑白子。这期间我停顿了三年左右,这
是我在围棋道路上的第一次停顿。三年时间太宝贵了,幸亏只是三年。在
体育宫中我跟随刘棣怀和王幼宸老师学棋,这是我学棋的一个新阶段。由
于成天向刘、王二老学棋,和顾水如先生的接触就减少了。后来我只能在
体育宫放假的日子里去顾先生家,看望我的启蒙教师。
    文化大革命中间,我和顾先生有好长一段时间未见面。那时我在北方
的干校和工厂劳动,顾先生在上海也受到冲击,对于一个七、八十岁的自
尊心又特别强的老人,其精神上所受的折磨是可想而知的。顾先生八十岁
的那年,我有机会回沪一次。到了上海我很快就来到了顾先生所住的河滨
大厦。我跨进那老式的电梯,在那长长的、有些阴森的走廊上快步走着。
我的心在呼唤着:顾先生,顾先生!我推开了顾先生家的那扇门,他那宽
敞的房间里有十来个小孩围在一张桌子旁,顾先生被这群小孩包围在其中。
这些小孩都才十多岁,活泼可爱。而顾先生呢,已是一副老态,他直到七
十岁时头发还是乌黑的,如今却全成了银白色,连眉毛也白了,以前的精
悍一去不复返了。然而有两点没变,一是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还是那么
明亮,几乎和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还有就是他对小棋手的热心没有变,
他已接近生命的最后时刻了,但他还在继续传授自己的棋艺。他像一枝快
燃完的蜡烛,仍然散发着光和热。这光和热是永恒的。这是我和顾先生的
最后一次见面,这次见面太深刻、太难忘了。这之后不久,顾先生出于无
奈,离开了上海市,搬到他的老家-松江县。回去没多久,他便与世长辞
了。一代国手默默无闻地离开了我们....
    我的每点成绩包含着多少人的心血!每当我想起教导过我的那些前辈
棋手,包括周己任老师,尤其是当我想起顾先生的时候,我常想,一个人
如果自己成长了,便忘记了培育过他的人,那他的良心何在呢?
    顾先生,您的学生在这里向您致以深深的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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