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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孔桂南行记7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May 16 17:25:44 2000), 转信




  次日,乔国老遣人至马绥明家中,请他去乔府手谈。马绥明毫不迟疑,
欣然应诺。
  乔国老在大厅接待马绥明。因为是熟客,两人也不客气,立刻猜枚争
先,厮杀起来。
  走了三十余手,乔国老起身入厕。马绥明皱紧眉头想棋,竟是丝毫不觉。
  后室,孔桂坐在一张棋桌前,见乔国老进来,笑道:"如何,这路机关马
先生没料到吧?"
  乔国老摇摇头,有些担心道:"破了他的得意手法,会不会对他下一局赌
棋的信心有影响?"
  孔桂道:"不会。据晚生看,严老这十八局中,第十局和第十四局已明显
可破马先生,但只因最后数着稍有失误,让马先生侥幸过关。我想下一局,
马先生一定会使这路手法,严老则会用我这着数对付他。我们预先点破提醒,
对马先生大有好处。"
  乔国老点点头,二人又讨论一会儿以后的应对,乔国老笑道:"今日老夫
居然能击败棋圣,也真是罕见罕闻、空前绝后之事。"言下充满自信。
  孔桂心想:"马绥明一辈子与人赌棋,只怕并非易与之人。你既然如此骄
傲,不肯多想,那也由得你。"
  回到大厅,乔国老祭出精研之招,果然杀得马绥明频频长考,不时抬眼看
看老头,暗暗惊讶纳闷。
  又弈数十手,中腹几团黑白子互相缠绕,着力死拼。乔国老渐觉吃力,却
想:"这时去跟孔桂商量,胜了也没什么意思。还是好好想想,难道我自己就赢
不了?"觑准对方一个破绽,狠狠一断,要硬吃对方一块大棋。
  马绥明暗喜:"机会来矣!"他混迹赌场二十年,与人赌棋常要让对方很多
子,有时对手仗着子多势强,想吃他大龙,一举赚取许多银钱。但最终马绥明
总能随即应变,化险为夷。无数次生死大战,他早已练就一身贴身硬功。此时
他故露破绽,就是为了引国老入豰。
  一场混战,乔国老傻眼了。
  他又笑了。
  坐在后面的孔桂暗暗好笑。似乎老头一输棋,就要大笑。
  马绥明语气中明显带着尊敬:"国老高明,绥明受教了。"言讫起身一揖,
急步而出。
  孔桂从后面转出来,道:"国老,这一步我们赢了。"
  乔国老道:"何以见得?"
  孔桂道:"马先生已经醒悟,他现在回去研究。我料他三日后必会设下陷
阱,当严子卿破他时,他必定有计反破之。"
  乔国老斜他一眼,不大相信。
  孔桂微笑道:"现在,我们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果然,三日后,马绥明轻松拿下第十九局。
  严马之争又成平手。
  乔国老闻讯大喜。当日晚上,乔府宾朋满座。除了孔桂,诸葛瑾、阿铮、
张纮等都到了,共同商议以后的行动。
  张纮首先向四下拱拱手,道:"只因纮一时意气,致令朝野不安,诸公劳
神,纮实在愧悔万分。昨日,主公已答应派纮入许都朝见天子,明日便要出发。
二张之争,纮愿认输。然马先生受纮所邀,激于义愤出山与严兄争棋。如此收
场,岂非卖友?纮实惶恐,还望诸公教我。"
  乔国老和诸葛瑾交换一个眼色,心中都重重叹息一声,均想:"子纲才华
过人,此去许昌,曹操断不会再放他回来。主公又少一臂膀。然若任由他们争
执下去,江东日后亦无宁日。唉,只好这样了。"
  室内静下来。众人都暗暗思索,要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各人心下明
白,临阵退缩,畏敌不战,最为棋家所不齿。棋枰如战场,宁可战败,也决
不能不战而降。尤其像严、马这样的一等高手,更是傲骨崚嶒,视棋胜过生
命。张纮虽欲认输,马绥明却决不会答应。但这件事却很有可能影响他的情
绪,扰乱他的斗志。而更为重要的是,这最后一局关系到两个年轻人一生的
幸福。
  孔桂心想:"是时候了。该把我们的计划讲出来。乔国老人老脸薄,当着
这许多晚辈不好说,还是我说吧。快点结束,好回去见丞相交差。"端起茶碗
轻啜一口,道:"各位,桂有一计……"
  正说到这儿,有人来报:"马绥明先生求见。"
  张纮吃了一惊,忙站起道:"国老,明日之事,纮尚未对绥明先生明言,
且让我避一避吧?"
  乔国老心想:"回避什么?他不来,我还想去叫他呢!"佯装没听见,道:
"有请。"
  不一刻,马绥明急步进来,见厅中这么多人,不觉一愣,抬眼看见张纮,
道:"张大人,你也在啊?"
  张纮脸一红,乔国老一摆手:"有事坐下再说。"张、马依言坐下。
  孔桂向乔国老使个眼色,乔国老会意,心想现在看来只有我自己出马了。
捋一捋白胡子,道:"子纲明日入朝述职,马世兄知否?"
  张纮直瞪眼。马绥明却淡淡道:"我都听子布先生说了。"
  乔国老一呆,心中大骂张昭。他也是下午才听诸葛瑾说的,张昭却已经
告诉了马绥明。
  乔国老问他道:"你有何打算?"
  马绥明眼光缓缓从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停在阿铮脸上,道:"今日我赢了
严大哥,是国老的指点。而且前面十余局中,有数局是严大哥手下留情,未下
杀手。所以,我早已输了。我久仰许昌丰华,高明棋士济济如云,早欲一瞻,
若张大人不弃,我愿随朝觐见。只是阿铮……"说到这里,忽然一顿。
  他这番话很明白,棋输了无所谓,却担心一旦认输,阿铮的婚事便化为
泡影。
  众人大感意外。阿铮目中含泪,道:"马叔叔,您为侄女不惜和我爹爹苦
斗十九局,侄女心里感激无名。现在正值关键时刻,您怎能自毁声誉,不战而
降呢?那样的话,侄女要不安一辈子了。"
  马绥明眼睛里忽然现出寒意,冷冷道:"难道你希望你爹输么?"你爹输
了,你自可以嫁得如意郎君。但你爹的声誉呢?他岂不败得更惨?
  阿铮道:"侄女也不想爹爹输。最好……最好你们都不输!"
  马绥明缓下脸色,哭笑不得道:"真是孩子话,这怎么可能?最后一局已
有明规,纵然双方目数相同,亦判为黑后手胜,如何可以双方都能不输?"
  孔桂看一眼乔国老,插口道:"此亦非难事,长生循环,岂能数目?双方
自然都不胜不败。"
  马绥明这才注意到他,道:"国老,这位是谁?"
  乔国老介绍:"许昌国手孔桂先生。"
  马绥明眼中迸出一星火花,一闪而逝,道:"长生循环,百年罕见,如何
可信?若要做假,非马某能为也!"
  乔国老冷笑道:"那你就眼瞅着老夫这一双佳儿佳婿被生生拆散?"
  这话很重。阿铮拉拉他袍袖,低低道:"义父!"
  乔国老胡子全都暴张起来,道:"怎么,老夫的女儿嫁不出去,传出去
岂非笑话?"
  马绥明张张嘴,皱皱眉,低头不语。
  孔桂暗笑:"这老头倒较起真来。"此事本在他们计划之中。一方面要逼
迫马绥明振奋精神,决不轻易言败;另一方面,却要打严子卿的主意。不过
这事不能急,得一步步来。
  沉吟良久,马绥明道:"好,我答应你们,全力以赴,争取赢严大哥。"
  说这几句话,他下了很大决心。毕竟,他和严子卿数十年交情,前十九
局双方均有胜机,但因下不了手各自留情。而这最后一局,却非要令这对挚
友决出胜负。他很清楚,以严子卿性格,可能根本无法接受失败这两个字。
  马绥明痛苦地摇摇头,道:"我一生无儿无女,阿铮就像我亲生女儿一样,
严大哥这件事也做得很不应该,为了阿铮,只好对不起严大哥了。"
  乔国老哼了一声,心想:"又让孔桂这小子猜对了。"
  阿铮动情道:"马叔叔,您……您……"
  马绥明道:"阿铮,你不用再说什么。不过,我赢了严大哥,就不能去许
昌了。"
  孔桂啊了一声,心想:"我策划半天,就为你随我回去见丞相。你不去我
瞎搅活什么呀?"
  马绥明抬起头,微看上方,道:"若能赢严子卿,天下已无值得一战的对
手,又何必去?"
  众人默然。马绥明此言有理。胜了天下第一手,的确不必再会别人了。
  孔桂暗暗叫糟,心想:"这可让老头说着了。"偷偷一斜诸葛瑾,想到:"
我答应了你,你现在也得帮帮我啊!"他与诸葛瑾约好,严子卿乃江东第一国
手(可能也是天下第一国手),为不伤江东君臣颜面,平抚江东百姓民心,孔
桂不带他回许昌。作为条件,诸葛瑾应帮助孔桂说服马绥明去许都。
  诸葛瑾心想:"我怎么帮你?适才你让乔国老拼命鼓动他去赢。现在可好,
难道要我去劝他认输不成?这样一来,岂不是以牺牲阿铮为代价么?这怎么
行?"
  正自措手无策,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家人捧着一封信快步走入,禀
道:"国老,这儿有书信一封,请您亲自过目。"
  乔国老接过,拆开来细看一遍,不由得神色一变,嘴里骂出声来:"好你
……竖子!"
  像他这种身份,骂人竖子,已是相当可观了。诸葛瑾心想:"什么事惹得
老大人这么生气?"问道:"国老,怎么了?"
  乔国老把信往几案上一扔,道:"张子布说子纲明日即将远行,赌局改在
今晚举行,要严马一决雌雄。还说什么不论谁胜谁负,他明日都将亲率琴画
双绝去送子纲上路。"
  阿铮冷冷道:"他老人家倒很顾朋友情谊。"
  张纮道:"铮儿不要胡言。子布与我为友多年,他为人严正,我一直都很
尊敬他。"转头对马绥明道:"马兄,严子卿马上便到,你也该去准备准备。"
  马绥明淡淡道:"要下便下,何须准备?"
  乔国老听出他此刻充满斗志,放下一半心,想道:"倘若此计不灵,就让
他们下,小马倒也不一定会输。只要他赢了,我女儿就决无问题。至于他去
不去许昌,那是诸葛瑾的事。"
  这时厅外忽然传来笑声,一人大步走了进来,朗声道:"不错,你我兄弟
要下便下,何须准备?"
  阿铮叫道:"爹!"叫了一声,却没迎上去。
  那人五十岁左右年纪,身材高大,一双眸子炯炯放光。一进门,那股与身
俱来的逼人气势立刻涌了进来,人人均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
  孔桂心想:"不用问,这人定是严子卿。不愧天下第一之称,果然有王者
气魄。"
  严子卿道:"大家都在。很好!马贤弟,子布先生的信你可看过?"
  马绥明不愿骗他,诸葛瑾道:"哦,我们都刚刚听国老说了。"
  严子卿一怔:"哦,才送到么?"扫一眼案几,道:"贤弟,你怎么说?"
  马绥明道:"一切听凭大哥吩咐。"
  严子卿点一点头,向乔国老道:"国老,能否暂借一角之地,让严某与马
贤弟结束这场赌赛?"
  乔国老圆睁双眼,忽道:"子卿,你真想逼死阿铮么?"
  这话似重锤一般,狠狠敲在严子卿心上。严子卿浑身一震,过了半晌,慢
慢转头,看看含眩欲滴的阿铮,忽然想起过世的亡妻,眼圈也不禁红了,神色
大见踌躇。
  孔桂心想:"大事不妙!乔国老毒招暗伤严子卿,如让他们对局,严子卿必
败。不行,不能让他们下。"急忙站起,大声道:"严先生,你怎么忘记了,你
和马先生的第二十局赌棋,适才已经下完了。这里在座诸位都看得清清楚楚。
二位竭尽全力,杀得精彩纷呈,惊心动魄。最后竟然下出百年一见的长生珍局,
终于以和棋作罢。呶,敝人记录的棋谱在此。"伸手从袖中取出一谱,交给乔国
老。
  乔国老斜斜他,心想:"试试也行,最好不下。"扫一眼棋谱,赞道:"他们
下得好,孔先生记得也不错。一着不错,好棋!"随手交予诸葛瑾,心想:"我
和你模仿他二人棋风,费了三天才弄出这么一局长生局出来,再不好可真是亏
心了。"
  诸葛瑾不知此事,莫名其妙地接过棋谱,看了几眼,顿时被吸引住,入神
看了半天,连道:"好招法!好!真厉害!好!好棋!"
  孔桂笑道:"诸葛先生也称赞两位下得好,子布先生一定更要称颂一番了。"
向众人道:"各位说是不是啊?"
  众人齐声附和:"不错,正是如此。"
  严子卿和马绥明互看一眼,马绥明道:"大哥,你看……"
  严子卿目光如刀,道:"贤弟,你昨日轻取为兄,锐气正盛。我也看得出,
你此刻正处于最佳状态。你一直想胜过我,现在其实是最好的机会。何不一
试?"
  马绥明盯着他的眼睛,道:"小弟不想拿阿铮一生的幸福作赌注。我要游
遍天下,广交各路弈坛豪杰。五年以后,我会回转江南,与大哥再较高低。"
  严子卿长吸一口气,咬牙道:"好罢!"
  孔桂长出一口气,心想:"等你这句话真不容易。骨肉亲情就是不同,这
严子卿亦非无情之人。"
  严子卿向张纮道:"我把阿铮就托付给先生了。"
  阿铮等一齐大喜。孔桂一歪嘴,诸葛瑾明白了,笑道:"子卿兄放心,这
个大媒我是当定了。"看看孔桂,想道:"怎么样?敲砖钉脚,这个忙帮得不
坏吧?"
  严子卿放下大半心,道:"张昭大人处,还请子瑜兄善言周旋。"
  诸葛瑾笑道:"这个自然。此局如此精妙绝伦,子布先生一定爱不释手。"
  孔桂看看他,心想:"这个才是大忙呢!"
  严子卿忽然向孔桂长揖而拜,道:"孔先生运筹帷幄,为小女之事费心了。"
  孔桂颇不自在,心想:"这人可真聪明,什么都猜到了。"忙还礼道:"桂
久慕先生之名,而阿铮姑娘聪慧可人,其情堪怜。桂能为贤父女稍尽微劳,实
平生幸事也!"
  严子卿哈哈一笑,深深凝注阿铮一眼,道:"如此我可放心去了。"袍袖一
展,转身而出。
  阿铮一直不敢靠近父亲,此刻见父亲突然便走,顿时慌了手脚,急追出去,
叫道:"爹爹,你去哪里?"
  追出大门,眼见月暗星稀,耳闻马蹄得得,哪里还有父亲的影子?阿铮怔
了半晌,眼泪忍不住汩汩而流。
  身后一只慈祥的手轻轻拍拍她肩,道:"孩子,你爹他就是这个脾气。不
过他是真的疼你,你应该高兴才对。"乔国老也追出来了。
  阿铮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孔桂站在大门口,心中感慨无数,想道:"他父女暂时分别,总还有见面
机会。还有许多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却永远也不可能团聚了。唉,什么时
候才会有太平盛世,让天下百姓丰衣足食,过上好日子呢?那才是最值得高兴
的时刻啊!"
  第二天,孔桂和张纮、马绥明等人,乘江东艨艟战舰,北返许昌。阿铮和
张玄却遵张纮之命,留在江东,由乔国老和诸葛瑾主持,喜结秦晋之好。婚宴
上,柳夫人抚琴,戴先生泼墨。好不热闹。
  孔桂南行记至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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