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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聂卫平的围棋人生(14)——国家集训队1
发信站: 紫 丁 香 (Thu Oct 21 14:20:10 1999) WWW-POST
九年来我历尽坎坷,终于以一名正式棋手的名义参加全国比赛。我太想得冠军了。
凡是喜欢上围棋的人,此生便再难与围棋分手,何况那些曾经从事过这项运动的专业
棋手了。在“文革”中,陈祖德他们虽然已是工人,被下放在工厂,但每天的“手谈”是
绝对不可少的。在他们中间,除了陈祖德被公认为“霸主”外,其余“各路诸侯”都是“
雄踞一方”,互不相让。“文革”后期,我从东北农场回到北京,为了下棋,也加入到他
们这个小群体中。于是,这场“争霸战”更加激烈不说,还平添了几分“惊险”。
最初,诸位国手并未将我放在眼里,几度交手后才感到,不施展出点“毕生绝招”就
难以取胜,不由得紧张起来。对于以陈祖德为首的这些早已蜚声棋坛的国手来说,他们之
间的争斗,胜虽欣喜,败亦不丢面子;可和我这个无名之辈对弈,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万
一输了,传出去那还了得!因此每逢与我下棋总是全力以赴,妙着纷呈,常常把我杀得汗
流浃背。回忆起来,当时下棋的激烈、紧张的程度,丝毫不亚于现在的全国正式比赛。
藤泽秀行曾强调过,成为优秀棋手的一个重要条件是:棋手在15岁至25岁期间,要有
一个激烈竞争的环境。木谷门下为什么涌现出众多的一流棋手,关键就在于创造了这个环
境。我认为秀行先生的见解完全正确,正因为我在20岁时就和陈祖德等著名棋手终日厮杀
,所以才有可能进入一流棋手的行列。
那时我白天拼命下棋,晚上再把白天所下的棋摆出来反复研究,直至深夜。有时思路
一钻进棋里,我就会忘记一切。比如下完棋骑车回家,常常因为脑子里还在苦苦思考棋里
的变化,不是闯了红灯就是骑错了路。渐渐地,我惊喜地发现,除了陈祖德,我对其他几
位国手已经略占优势了。也就是从这时开始,“呕心沥血,赶超日本”的宏远目标,在我
心中逐渐形成了。
1973年的春天,发生了一件决定我一生命运的大事。由周总理提议、邓小平副总理批
准,中国国家围棋队重新组建了。我荣幸地被选入由三十多名全国各地的高手组成的集训
队,从此掀开了我围棋生涯的新篇章。
1972年至1973年是我学习围棋最狂热的时期。那时我下起棋来几乎从来不感觉到累。
集训队的训练安排是很紧张的,一周至少要下三四局(训练比赛),对有的棋手来说,三
四局正规比赛已经相当累了,但远远满足不了我的需要。除了训练比赛,我把全部的业余
时间都用来下棋,星期六都不回家,只要有人奉陪,我能从早上一直下到深夜。这种“车
轮大战”往往使许多集训队员招架不住,不得不中途休战。
当时,集训队里的高手们最怕被我缠住下棋,因为一下起来,他们赢了,我自然不肯
放他们走;输了,他们自己又不甘心,所以经常是下个没完没了。以至于一到周末,诸位
国手便对我“敬而远之”,晚饭后立即逃之夭夭,惟恐被我缠住而不得脱身。我敢肯定地
说,那一时期我下棋的局数之多,超过任何三名集训队员加起来的对局总数。
那时资料很少,有些棋谱很晚才能找来,如能得到个日本的最新棋谱,那简直如获至
宝,往往能摆上一个通宵。这种拼命式的努力当然也得到了报偿,在集训队的内部比赛中
,不是陈祖德第一、我第二,就是我第一、陈祖德第二,我们两人的棋明显比别人高出一
块。
在集训队我的成绩不错,可在与日本棋手的对局中,由于没有比赛经验,我发挥得很
糟。
1973年夏天,以坂田荣男为团长的日本围棋代表团来华访问,这是自从“文革”中两
国围棋界中断往来后,日本第一个访华的代表团。代表团阵容强大,团长坂田荣男正在鼎
盛时期,团员中有加藤正夫等人,都是活跃于日本棋坛的一线棋手。
当时我是没有资格和坂田下的,我太年轻了,日本人也不知道我,可按实际水平,怎
么也应该安排我和专业棋手下,实际上却给我安排了个业余七段西村修。即使这样,头天
晚上我还是紧张得一夜没合眼。
这是在我的职业围棋生涯中第一次碰到日本棋手,过去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比赛,
所以不知道怎么办好,也不知怎样才能放松下来。
当时大家都住在工人体育场,我和陈祖德等六人住一个屋,我怕影响他们,于是深夜
一个人跑到训练室。训练室还有一个人,是福建的黄梁玉,他第二天没有比赛,不知为什
么也睡不着。我们打了个招呼,没有说话。我就坐在棋盘前发愣,也没打谱,就像入了魔
似的。一直坐到三四点钟才回去,躺在床上还是睡不着。
第二天同西村的比赛我执白输了,一方面对西村“粗野”的下法不适应,另一方面我
的状态非常糟糕。
输棋后我痛苦极了,这可不是一般的痛苦,这是我第一次尝到失败的苦果。接着,赛
场转移到郑州,这一次让我和加藤下,这也是我的围棋生涯中第一次和加藤交锋。加藤当
时是七段,比我的实力强,但我拼得很厉害,发挥得也还可以,尽管输了,心理是平衡的
。
第三盘给我安排的是位二段的女棋手,虽然赢了,心里反而不平衡,似乎我只能赢女
的。从我在队里的地位,给我安排这三个对手不太合理,显然是对我不重视,实际上那时
我在队里的成绩已经和陈祖德不相上下。这次中日比赛我们大败,不过那也真实地反映了
我们的整体水平。
近来,我偶尔翻看了一下自己在1973年的对局记录,感到很有意思。从棋风上来说,
1973年的下法和我现在的下法颇有不同。那时我的棋纯属“力战型”,爱好赤裸裸的拼斗
,总是开局就到处寻衅,一有机会便厮杀起来。打个比方,就像是拳击比赛,对手一拳猛
击过来,我不闪不避,也向对方身上猛击一拳。如此打法,自然是谁的拳头有力,谁就占
便宜。而现在,我再碰到这种情况,就会首先考虑如何躲闪,保证自己不挨打,然后看准
对方弱点再出拳,从棋风上看,就是变稳健了。不管说我现在的棋是“灵活型”也好,是
“感觉型”也好,总之,过去那种猛打猛冲的下法,我已极少采用了,这也许是因为和日
本高段棋手对局多了,受他们影响的缘故吧。
在日本成名的高段棋手中,属于“力战型”的较少,大都是讲究先布好阵势,占据有
利地形,然后再寻找战机。表面看上去温文尔雅,暗中却在积蓄力量,就像马拉松运动员
,并不在途中某一段路上疾奔猛跑,而是均衡地分配着力量,为最后冲刺作准备。这种不
露锋芒的含蓄下法,日本称之为“软打”。我现在的下法似乎就属于“软打”一类,比起
“力战”来,我认为“软打”更能显示出一个棋手的技艺。
不过,并不是说“软打”就一定比“力战”更高明。就拿当代日本棋界“力战型”的
代表加藤正夫为例,他的“力战”就让日本的高段棋手叫苦连天,而且他多次获得“本因
坊”、“名人”的头衔。我国棋手刘小光等也属“力战型”,同样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
。可见,“力战型”棋手也有其独到之处。
我在1973年的棋,不仅仅是“斗力”,而且下出的着法都有一股“横行霸道”的味道
,别人虽觉得我的下法有些无理,但也无可奈何。惟独碰上陈祖德我就傻了,因为他的力
量比我大,也更加“霸道”。我这“小霸”碰上“大霸”,只有甘拜下风。
尽管如此,我在1973年确实下出了不少好棋,以我现在的水平来衡量,质量也都不坏
。虽说那时的棋还不成熟,但从中表现出的强烈的进取心则是极为可贵的,遗憾的是,这
种进取心,现在在我身上多少有些淡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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