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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goes (从头再来), 信区: Football
标题: 《临门一吻》第四十二章--复出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2月13日12:49:05 星期二), 站内信件

　　罗亮刚从替补席上一起身，记者看台上的彭一峰便留意到了。不知不觉，彭一峰的
心跳开始加速，他知道，时隔一个多月，罗亮再次登场参赛的时刻就要来到了。
　　青岛队球门后面的司马慧一直没有忘记开赛前彭一峰对她的嘱咐。所以，罗亮刚开
始在场边跑道上做准备活动，她手中相机的长焦镜头便"跟"了上去。镜头中，司马慧清
楚地发现罗亮脸上的表情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一份"冷峻"。
　　"罗亮！罗亮！"距离罗亮最近的几个看台上的球迷中间，有人呼喊着罗亮的名字。
罗亮禁赛期结束，训练中状态不错，有望复出的消息几天来通过媒体报道早已为京城球
迷所知晓了。
　　尽管隐约听到身后球迷的呼喊，但罗亮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只是认真地压着韧
带、放松肌肉，活动着全身可以活动的每一个关节。
　　他的目光不时地在赛场和教练席之间来回地切换--他在等待着张铎随时对自己的召
唤。
　　场上，1∶3落后的青岛队本着"输一个也是输，输10个也是输"的理念，开始放手加
强了进攻，龙生队是本着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原则，以防守反击战术，伺机进一步扩
大战果。
　　"进球！一定要争取进球！"罗亮在跑道上做着冲刺跑的时候，心里在一遍一遍地发
着毒誓。
　　过去的一个多月，对罗亮来说感觉足有一年那么漫长--他承受了其间太多的烦恼、
痛苦、无助与无奈。此时此刻，在自己即将又一次登上久违的绿茵赛场的时候，父亲、
一峰、司马、怡静、阿玲、马东辉、陈欣包括柳妙这些与自己相干的人的影子一一在脑
海中迅速闪现而过。罗亮要向所有给予自己关心以及所有给予自己鄙夷的人们证明一件
事：我罗亮没有因为停赛而消沉，我罗亮有能力夺回失去的主力位置！他想证明的东西
太多太多，而最好的证明方式眼下只有一个：在有限的替补上场时间里，进球！哪怕只
进一个，已是足够、足够……
　　下半场第15分钟，在这个世界上许多球队的主教练普遍选择的换人时间，张铎起身
，冲那边的罗亮一招手。
　　"张指，现在换早不早点？"身边的助理教练俯在张铎身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实际上，3∶1领先之后的几分钟时间里，对手的猛烈反扑打得颇有威胁，但张铎只
是稍稍犹豫了几秒钟，便下定了此时换罗亮上场的决心。他的潜意识里，仿佛有个声音
在向他呼喊："你必须换罗亮上！你应当给罗亮上场的机会！"
　　"记住！上去之后，你和罗杰斯顶到前面，告诉雷特尼回来打前腰。"在震耳欲聋的
现场声中，张铎搂着换好了比赛服的罗亮的肩膀，大声布置着，"有球要敢于突破！有机
会多打门！好啦！去吧！"
　　罗亮重重点了点头，接过助理教练填好的换人单，向中线附近场外第四裁判席跑去
。跑的过程中，他清晰地听到替补席上的马东辉、陈欣等几个在拼命喊着："罗亮，加油
！""加油！罗亮！"……
　　"龙生队请求换人。7号刘明亮下，9号罗亮上！"球场的广播里，声音圆润的女播音
员向数万名现场观众发布着这一"最新消息"。
　　"噢--"万众齐声发出了巨大的"噢"的一声，然后便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紧接着又
是一阵"嘁嘁嚓嚓"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哎！一峰，我跟你打个赌吧！"这一回季阳悄悄凑过来主动要和彭一峰打赌了。
　　"说！赌什么？"
　　"我赌罗亮肯定能进球！如果我输了，就请你撮一顿'大饭'……"
　　"如果你赢了呢？"彭一峰语气听来并不是很自信。
　　"如果我赢了嘛--你得帮我介绍认识你一块那摄影的女孩！怎么样？赌吗？"
　　彭一峰没想到这个季阳对司马慧还"念念不忘"，一如自己对季阳打麻将赢自己钱一
样"耿耿于怀"。虽然比赛前本来他就想和季阳开赌，赌"罗亮会下半场上场并且能进球"
来着，但现在既然对方已经先下"赌"为强了，若是不积极"应战"，日后恐会在圈里给旁
人留下一个"笑柄"。想到这，彭一峰皱了皱眉头，从牙缝儿里挤出几个字："好！我赌！
"
　　罗亮在上场后最初的3分钟时间里，实际上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将张铎让雷特尼回撤
中场打前腰的口信带给了雷特尼；剩下的时间里，他只是在前场来回地奔跑，一脚球都
没有摸到。
　　两球领先，让龙生队场上队员有了几分松懈；没了包袱，快船队反而放开了手脚，
渐渐地，场上的主动权开始从龙生队手中失去了。
　　"龙生队，加油！"、"龙生队、加油！"看台上的球迷似乎也感觉到了一份压抑，又
重新开始全情投入地为主队呐喊助威起来了。
　　干跑了好几分钟的罗亮有一点着急了。每当队友在中后场控球后，他都要一边在前
场穿插扯动，一边高举右手示意"要球"。
　　终于，赵军在中场右路摆脱了对方一名球员的防守之后，一脚长传，打到了左前场
的一片"开阔地"，罗亮得以上场后第一次触到了皮球。
　　罗亮停住来球，用右脚带球沿边路直扑青岛队禁区，面对对方上前阻截的右后卫，
他一个突然变向，想突破下底，但对方同样一个迅速的倒地铲球动作，干脆利索地把球
断下，大脚前传……
　　看台上又一次发出"噢"的惋惜之声。本来已经在中路包抄到位的罗杰斯仰天长叹摊
开双手，一脸无奈地望着罗亮。
　　就在这一次的攻守转换之中，青岛队再次将球攻到龙生队禁区前沿。"黑人中锋"突
然反身回撤，正待龙生队后卫线保持压上的时候，他一个巧妙的脚后跟直塞，球穿越龙
生队整条后卫线，而后插上的一名青岛队队员反越位成功，单刀赴会，将球攻入了龙生
队球门。场上比分瞬间变成了3:2！
　　现场一片哑雀无声之中，青岛队进球队员将球从龙生队球网中捡出，与队友们集体
向中圈跑去。
　　张铎一动不动地坐在教练席上，他低头看了看胸前的计时表：下半场比赛才进行到
20分钟，离全场比赛结束还有足足25分钟！
　　一种不祥的预感也与此同时在彭一峰的脑海中出现。采访龙生队几年来，他亲眼目
睹这支球队百八十场大大小小的比赛，久而久之，已经形成了某种"习惯性直觉"。而就
在刚才对方扳回一球的一瞬间，他的"直觉"告诉他：龙生队前景不妙！
　　被对方打入一球后，龙生队似乎又如梦初醒，队员个个重新提起了精神。然而，一
个新的情况是场上队员的思想开始变得极不统一--一半人想进攻，再进球；另一半人则
在想着加强防守，别再失球。就在这样的两种矛盾思想并存的时候，场上队型变得更为
松散，三条线之间的距离也是越拉越开了。
　　罗亮又一次在前场得球了。几分钟之前他那一次不成功的个人突破并没有让他失掉
全部信心，反而激起了更强烈的要突破对手的欲望。他在对方禁区前正面快速带球，他
的余光已经发现罗杰斯在右侧跑动接应，耳中也传来了罗杰斯用那生硬的中文在喊叫着
自己的名字……看台上，许多球迷都不约而同地喊着："传！传！"然而，罗亮没有传球
，仍然选择了个人强行突破。虽然，只要突破眼前一名防守球员，他便可以直接面对球
门，但，他脚下的皮球又一次被对方那名比他矮半头的右后卫成功阻断了。
　　"Fuck！"罗杰斯怒不可遏了！他跑到罗亮面前激动地用手比划着，一双眼睛瞪得如
同牛眼一般大。
　　罗亮大口喘着粗气，面无表情地跟上罗杰斯开始拼命回防。青岛队利用这一次后场
断球后的快速反击，又逼得了一次禁区前沿的直接任意球，险些再度破门！
　　"亮子，多传球！别再带了！"队长成健累得双手叉腰，远远地向罗亮喊道。
　　龙生队场上的被动形势终于让看台上的观众坐不住了。许多人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他们在等待着自己的球队赶紧摆脱眼前的逆境，一步一步走向胜利。十几分钟之前，
也许人们还在相互讨论着龙生队这场究竟能赢三个还是五个球；而十几分钟后，他们只
盼着龙生队若是能赢一个球就行了。
　　罗亮的大脑开始一点一点成为了空白。他搞不懂自己为什么突破过人能力下降得如
此之快？上半年客场打青岛队时，同样是那名右后卫，曾经被自己"骗"得都快"胡说八道
"了；而今天，在对手面前，自己怎么突然变成不会踢球啦？
　　罗亮又一次在前场得球了。依旧是对方那名后卫，信心十足地扑了上来。犹豫之中
，罗亮带球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儿。此时，雷特尼、罗杰斯两人双双插上接应，同时高叫
着"罗亮"的名字，罗亮这一次选择了用右脚外侧传一记直传球。然而，传球的力量太小
，传球的意图也太过明显，对方一名中后卫快速出迎，抢先将球在空中截获，随即又一
次的反击开始了。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这句中国古老谚语无疑有着无限的生命力。在不到10
分钟的时间里，罗亮三次触球连续三次失误，并同样为对手提供了三次有威胁的快速反
击机会，本来就因龙生队场面持续被动而倍感恼怒的现场球迷终于找到出火的对象。一
片"换罗亮！"、"罗亮下去！"夹杂着零星的"罗亮，傻×！"的口号，终于一浪高过一浪
地响起了，直至惊天动地。
　　司马慧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这是她第一次亲身在现场听到那么多的人在"骂"一个
人，她目光哀愁地抬头扫视着那群情激愤的看台。她不太明白：为什么龙生队比分还领
先呢，球迷便如此"受不了"？为什么罗亮就几脚球没踢好，就会招来这么多的"骂声"？
她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场上的罗亮又该怎么踢完剩下的比赛？她第一次在那黑白相
间的足球面前，感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恐惧。
　　彭一峰又手抱着头，闭着眼睛，又狠命地做着"干洗脸"的动作；四周震耳的有关罗
亮的口号声让他连做比赛纪录都忘记了，手上的笔已经半天没动过了，直愣愣地望着那
草坪上的争夺。"罗亮这下糟了"，彭一峰已经意识到了这一多少有些可怕的结局，但心
里又在祈盼着在最后十几分钟时间里，场上会有奇迹发生--罗亮终于抓住机会，一举破
门得分！而只要罗亮能进球，不论这个进球是"世界级"般的漂亮，还是"业余级"般的容
易，都足以挽回已经发生的一切！
　　然而……
　　然而，奇迹没有出现；而且罗亮的结局比想像的还要"可怕"上十倍！也许，这一天
命中注定就不该属于他--龙生队最终被对手逼平了！33平！最后一个失球，又恰恰始
于罗亮在本方禁区内的一次犯规，被对方点球罚中！
　　事情是这样的：在观众的怒骂声中，罗亮已经彻底丧失了信心，剩下的比赛，除了
有一脚远射还放了"高射炮"，剩下的，罗亮的表现只有一次次的失误--停球失误、带球
失误、传球失误……
　　张铎在比赛结束前10分钟曾经想过要把罗亮换下场，但是，他最终没有那么做。谁
都知道，一名教练在比赛中把一名球员替换上场仅仅20分钟之后又在队员没有负伤的情
况下把他换下场，这只能公开地证明一点：教练换人犯了重大错误！张铎不愿在万众瞩
目下如此轻易地否定自我，他希望龙生队再坚持10分钟，坚持到比赛结束，那样的话，
罗亮失常的表现就会因为全队赢球而成为一个"插曲"，而不再是"主旋律"。一切都会被
人们忘却的……
　　最后10分钟，皮球一直在龙生队禁区的内外飞来飞去，现场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罗
亮已经回撤到了后场，前面只留下了罗杰斯一个人。在成健的指挥下，龙手队算上守门
员一共有10个人在本方禁区内外玩命阻挡着对手的狂攻。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5分钟！还剩5分钟；再过300秒钟龙生队就可以如履薄冰地
拿下这场异常艰难的比赛了。但是，"黑色5分钟"还是势不可挡地降临了！
　　青岛队的角球像一枚巡航导弹射入了龙生队人满为患的禁区。球的第一落点、第二
落点和第三落点究竟是被双方哪一方抢到的单用肉眼已经很难分辨出来了。当球最后落
在禁区内点球点附近的时候，十余双脚以及十余双手臂围绕着球紧紧地纠缠在一起。突
然，青岛队那位黑人中锋像中了流弹一样，猝然倒地！与此同时，主裁判果断鸣笛，手
指点球点--龙生队犯规，点球！
　　与"黑大个"一同倒在地上的是罗亮，是罗亮眼见混战中"黑大个"凭借身体倚住自己
还欲抬脚射门的时候，情急之下，倒地铲球踢到了对方的支撑脚。罗亮没有想到，他这
力量并不算大，动作也不算大的一脚，竟让对方摔倒在地上；他更没想到，这一切又让
主裁判鸣笛吹罚了点球！
　　在对方队员一片欢呼雀跃中，成健在奋力阻挡着罗杰斯、雷特尼、守门戴旺等人向
主裁判"靠拢"。罗亮缓缓地起身，缓缓地走向主裁判，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副
样子让那位本来理直气壮的主裁判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小步。
　　"亮子！不许胡来！"成健双手拦腰将罗亮抱住，用身体将他和裁判隔开。现场的所
有人这下子终于看清了犯规的人原来又是罗亮！
　　罗亮的眼里闪烁着泪花，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任凭眼前的成健紧紧地抱着自己。这
位有着令人钦佩的人品、比自己大6岁的老队长，已经有了皱纹，脸上流满了汗水，这让
罗亮的内心涌起一阵无比的心酸。
　　"成哥，我想跟裁判说，让他把我红牌罚下去吧……"罗亮在成健的身边轻轻地，也
是哽咽地说道……
　　对方的"黑大个"把点球轻松地罚中了。没过几分钟，比赛就在主裁判两短一长的哨
声中结束了。龙生队一场必赢的比赛就这样平了；到手的3分，也瞬间变成了1分。看台
上的球迷，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本来的"享受"却成了"承受平局"。"罗亮，臭大粪！"
、"罗亮，傻×！"的怒吼又一次响彻赛场。
　　龙生队场上队员稀稀拉拉地列队向观众挥手致意，那样子更像是"举手投降"。罗亮
从来没有感觉自己的那一双手臂竟是如此的沉重，难以抬起……
　　球迷、记者、场地工作人员，现场执勤的警察……仿佛每个人都在抱怨着什么、指
责着什么、愤怒着什么。
　　"请观众马上退场，不要在场地停留！"现场广播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女播音员原本
圆润甜美的嗓音也变得有些郁闷而烦躁了。一场足球比赛的结果，真的可以改变城市中
众多人的心情。
　　彭一峰缓缓地起身，跟着一拨记者同行，走向赛后新闻发布会现场。一路上，季阳
一直在他身边叨叨着，大概是为自己赌输了的结果做着什么解释与抱怨，但，彭一峰几
乎一句没听进去。
　　此时，夕阳西下，阳光将场地中每一个人的身影都拖得很长、很长。看台上，小一
半的球迷自然久久不愿离去，他们的口中仍然发泄着不满，而矛头也仍然瞄准了一个人
--罗亮。
　　在万众怒骂声中，罗亮低着头走向了主队休息室。其间，没有任何人过来和他说话
，没有任何人与之并肩而行……罗亮知道：自己是龙生队没能取胜的惟一的"罪人"。如
果在以前，即使像上半赛季倒数第二场因为他射飞了点球使球队没有赢球的时候，他心
里都不会这样心甘情愿地承认这一点，但，这一次，面对耳边阵阵的骂声与周围随处的
冷眼，他没有任何的怨言。他的心里空荡荡地，仿佛是有一只大手，一把一把地把他的
五脏六腑一一地掏去，让他的心感觉没有任何的依靠……
　　"罗亮！"、"罗亮！"……就在罗亮走出草坪，通过跑道向休息室走去的时候，他听
见了自己斜后方有一个声音在喊着自己的名字，他觉得那声音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柔
美……
　　罗亮慢慢地转过头，他看见夕阳映衬下的司马慧背着沉沉的摄影包，婷婷地站在十
几米开外的地方--那头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短发，那一双异常复杂的眼神，以及那微微
张开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唇齿……
　　一瞬间，罗亮的心头涌起一份冲动，他真想向司马慧跑过去，真想大声向她发自肺
腑地喊一声，真想……
　　但，耳边那一阵阵怒骂声又彻底将他拖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之中。
　　罗亮望了司马慧一眼，便急速地转过头，强忍住眼中的泪水，留下了一个无边的、
远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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