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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2．起动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Feb 21 12:29:06 2000), 转信

 2．起动

  …… 小迭戈发育得太快了！……他两三个月时就能自己坐起来
 满床乱爬，八九个月就能站立，一岁时已能稳稳当当地自己走路
了……奇迹发生了！小迭戈不等父亲示意………， 对准足球狠狠
地一脚踢去……是左脚！……

    1960年，这样一个年分无论出生在阿根廷还是中国都是不太合时宜
的，但总要比出生在越南或比属刚果要安全得多。唐迭戈一家尽管生活
异常桔据，但夫妇俩勤俭持家，一家的温饱还是八九不离十的。尤其是
小迭戈这个宝贝儿子更是受到了特殊照顾。他一天天长大，而且的确长
得非常之快！他有一张黝黑的脸蛋，一头浓密的黑发，他的腿和胳膊都
长得十分粗壮。夫妻俩每天对着他琢磨来琢磨去，为儿子的未来设想了
一干种可能，然而，小迭戈将来究竟会做什么呢？
    我们且来看看小迭戈落生在一个何等样的世界里，那些注定要影响
他或同他发生联系的人们又都在做些什么。这是越战升级的一年，也被
称为“非洲年”，许多非洲国家取得了独立，而比属刚果的内战刚刚爆
发；在美洲，一年前爆发了古巴革命，两年后在古巴导弹危机中风头正
旺的肯尼迪将赫鲁晓夫逼到了墙角；这是中苏论战开始的一年，也是美

国经济衰退的一年；4 年前，美国出现了摇滚乐，这将和足球一道成为
未来岁月最激动人心的事物；3 年前，苏联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卫星，使
得未来全球通过卫星收看同一场精彩表演成为可能；1 年后，苏联宇航
员加加林成为第一个进入外太空间的人，人类似乎正获得更大的自由，
而同年东德建成的柏林墙却表明妨碍人类自由的正是人类自己；两年后
的第二届梵蒂冈会议改革了天主教的礼拜仪式和教义，这对普通信仰天
主教的阿根廷人的精神生活的改变与同年军人胁迫民选总统弗朗迪西下
台对阿根廷人世俗生活的改变一样，都不是决定性的。
    但两年前发生的一件事无论对马拉多纳，对美洲和全世界都可以说
是意义重大的，那就是1958年巴西足球队在瑞典举行的第6 届世界杯足
球赛上以5：2击败东道主瑞典队，成了第一支在他洲夺得冠军的足球队。
他们首创的“四二四”全新站位战术和压迫式的踢法彻底埋葬了有数十
年历史的传统的“WM”阵式，也解决了匈牙利人四前锋打法出现后给对
手造成的防守漏洞。这届杯赛上一位年仅17岁的天才球星脱颖而出，他
就是被称为“黑珍珠”、“球王”的巴西队左前锋贝利。当马拉多纳出
生时这位比他大整20岁的一代球王已名满天下，他将成为马拉多纳童年
的偶像和日后的导师与朋友。
    那是进攻足球的黄金时代，那是加林查、扎加罗和瓦瓦控制球场的
年代。贝利步入辉煌，方丹如日中天，冈纳·格伦创造奇迹……然而那
也是阿根廷足球最为背运的时代。第6 届世界杯，阿根廷因预选赛败给
玻利维亚一场，为小组赛迎战联邦德国，急电回国调人增援，用专机运
来40岁的老将拉波鲁纳。但此时阿根廷队已与联邦德国队赛完，l比3败
北。第二场由老将挂师3比1战胜了劲旅北爱尔兰队。悲喜交加的阿根廷
队在第三场对捷克队的比赛中再遭厄运，以1比6惨败从而提前回国。尽
管球队精心选择了夜间在首都降落，但还是遭到球迷包围。队员被臭鸡
蛋、烂水果等打得鼻青脸肿、五官变色，阿根廷足联办公大楼和足球队
负责人家里的门窗也全被捣毁了。1962年，第七界世界杯赛阿根廷队在
小组赛上首战以1比0胜了保加利亚，但次战即以1比3败给了英格兰队，
再以0比0踢平匈牙利，因计算小分而再次在小组赛中即被淘汰。如果马
拉多纳能够早生20年，毫无疑问，他单独即可以为全队拿下整场比赛，
加入与贝利、方丹并驾齐驱的英雄行列。而日后阿根廷的另一扭转乾坤
的人物，第11届世界杯的英雄肯佩斯这时也才8 岁，正在坎坷不平的街
头巷尾踢小铁罐练脚法。就是在这两个“左脚王”的带领下，阿根廷人
后来终于得以两捧世界杯。
    实际上，马拉多纳出生这一年，阿根廷历史上还有一件大事即将发
生。1960年，由6 个西方国家（法国、意大利、西德、英国、西班牙、
美国）的先锋派出版商创设了福门托文学奖，“奖金为1 万美元，授予
一位任何民族的作家，他的现有作品必须经评审委员会认定将对现代文
学的发展产生深远影响。”该奖的目的“除褒奖突出的成就外”，还要
“将获奖作家的作品介绍给尽可能多的各国读者。”而1961年该项奖的
首次颁奖即将这项奖颁给了法国剧作家塞缨尔·贝克特和阿根廷诗人，
作家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博尔赫斯的获奖使得他从一个默默无
闻的作家一跃而被赞誉为20世纪无可争议的文学大师。这对阿根廷乃至
整个拉丁美洲都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博尔赫斯这一年已60岁了，虽历
经漫长的岁月，走过了差不多40年的文学之路，但他终于赢得了他受之
无愧的荣誉，对整个20世纪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然而命中注定出生在贫民窟的马拉多纳不可能受到良好的教育从而

理解他这位伟大的同胞，何况他的天赋也完全在另一个领域。成年后，
在朋友们的推荐下他也勉强阅读了一些博尔赫斯的作品，但当他发现博
尔赫斯对足球持有恶感而且几乎从不看球赛时，他生气地扔掉了手中的
书。
    虽然马拉多纳可以暂时扔掉博尔赫斯的那些深奥难懂的著作，但无
疑他却不能躲开那被博尔赫斯所深刻描述过的神秘而离奇的世界，更不
能躲开如博尔赫斯所说的人生迷宫。他诞生在其中，在其中成长。是的，
博尔赫斯的童年是在“铁矛栅栏之后的花园和一间拥有无数英文书籍的
藏书室”中度过的，马拉多纳的童年则完全是在街头巷尾度过的，然而
他们却共有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街景和夕阳。马拉多纳最终也明白过来，
艺术能带给生活以光明，照亮并让人重新认识那被本能的生活所熟视无
睹的世界。
    是的，马拉多纳出生在贫民区，他是一个贫苦工人家庭中的第四个
孩子，他没有条件受到良好的教育……他能做什么呢？当然，他必须先
做一个好人，一个敬神的人，一个教徒。他得先受洗，这是父母一致的
意见。虽然为了生儿子他们曾得到纳莫库拉神灵的帮助，但是只有上帝，
只有圣母玛丽亚才是最高的神，这谁都知道。只有爱上帝，才会得着荣
耀，神父们也说得清清楚楚。
    圣诞节后，新的一年到了，达尔玛也从产后的虚弱中恢复过来。夫
妇俩穿戴整洁，抱着小迭戈来到教堂受洗。
    神父是一个和蔼而庄严的人，他缓慢的动作和语调在十字架前有着
一种独特的力量，使唐迭戈夫妇深感信任。从他俩结婚时算起，这是第
五次特别找他行圣事了。但这一次却出现了一点小麻烦。原因是小迭戈
发育得太快了，以致看上去不像一个刚满两月的婴儿。在唐迭戈夫妇说
明情况后，他才拿起棉球一边用拉丁语念着经文一边用圣油和圣水给小
迭戈行了洗礼。

    现在，小迭戈具有了一个阿根廷人所有典型的特征，就要开始他最
初的生活。他的印第安和西班牙血统来自父亲，而母亲则是19世纪末萨
米恩托总统采取大规模移民政策时涌入拉普拉塔河地区的800 万意大利
人的后裔之一。小迭戈的血管里流着南美大陆的征服者和比征服者更勇
敢的被征服者的血液。在灵魂上，他已皈依天主，这在一个90％以上的
人都信仰天主教的国家里，跟他的血统一样都是寻常易见的。
    那么一个普通的阿根廷人，一个普通的拉努斯贫民区出生的男孩究
竟会遇到些什么呢？他受洗，他在摇篮里睁大眼睛看着父母忙碌，兄弟
姐妹们游戏；他走进迷宫般的街巷，他听见伤感的探戈舞歌曲或更加轻
快的米龙加舞歌曲，说着俚语的年轻小伙子们就在街上跳起舞来。这种
诞生于蒙得维的亚和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妓院里的舞蹈已风靡整个世界；
他看见带天井的黄色或赭色的房子散乱地延伸着，园中的抽水泵被一台
不停转动的风车驱动着；当夜晚降临，人们带着椅子来到街道上，“幽
深的房屋展示出后院，天井里也放出黄色的灯光”，而这时被称作 Comp－
adritos 的小流氓们也在街角僻静处小刀决斗；在狂欢节他还能看到马
拉车和被流行音乐与美酒所陶醉的人们，他们当中有工人，大学生、有
爱在杂货店附近游荡的地痞、不修边幅的诗人和艺术家，有劳动阶层和
卑贱的罪犯，也有富人和贫穷而有教养的人，有巴伦西亚人、加泰罗尼
亚人、波尔图人也有热那亚人、那不勒斯人、卡拉布里亚人、英国人、
德国人和印第安人。这些人除了在狂欢节上以外，在另一个时候也会如
痴如醉、载歌载舞地庆祝，那就是在足球队获胜的时候——足球！这是
阿根廷无论何人在生活的最初几年就会碰到的事。比如，当怀抱婴儿的
父母碰巧路过一块空地时，会看见几个光着脚丫子的街童正把自己当作
贝利向两块砖头做的“球门”冲锋陷阵……然而要亲自踢上一两脚，恐
怕就还要隔上一段时间了。
    马拉多纳幸运地更早接触到了足球，得归功于施洗神父在那个睛朗
的上午发现了他的身体尤其是双腿发育得异常强壮、结实，这使得唐迭
戈眼睛一亮：这不是天生的一块踢球的好料吗？也许儿子能实现自己往
日的梦想，做一个职业足球运动员，做一个球星。
    这种想法一产生就再也不能从唐迭戈的脑子里给打消掉了。他很快
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达尔玛，但是达尔玛却另有想法。她原本就觉得应该
把他们的儿子培养成一个有教养、懂知识的人，现在她倒为儿子过于健
壮的胳膊腿担忧起来；倘若他也成为一个在街角用小刀决斗的人，那可
怎么是好？
    小迭戈却全然不理会母亲的这种担忧，自顾自迅速地成长着，继续
用实际行动炫耀着他在体格上的优越性：他两三个月时就能自己坐起来
满床乱爬，八九个月就能站立，一岁时已能稳稳当当地自己走路了。
    看着儿子越来越强健，很快已能迈动步子小跑了，唐迭戈按捺不住
又跟达尔玛商量起让儿子踢球的事来。达尔玛拗不过丈夫，只得答应找
一只足球试一试儿子，看看他是否是一个天生的球星。
    找球并不难。心情激动的唐迭戈不一会儿就从球友那儿找来一只成
人用球。他们把儿子带到院子里，拿出了球。唐迭戈本想先做一个示范
……
    可是奇迹发生了，小迭戈不等父亲示意，已两眼死盯着足球跑了过
去，对准足球狠狠地一脚踢去……这一脚当然还谈不上有任何脚法，何
况球一滚动小迭戈也一屁股坐了下来。但小迭戈没有哭，他站起来又朝
足球跑去……唐迭戈眼睛有点湿润了，他双手紧紧抱住惊呆了的达尔玛，
激动地说：“达尔玛，你瞧！你瞧瞧！咱们的儿子真的是一个足球天才
啊！你看见了吗，他踢球用的是左脚，左脚！这太好了，你知道吗，用
左脚踢球能让对手防不胜防！普斯卡斯就是左脚，贝利也爱用左脚……
    为了记录下这激动人心的一刻，唐迭戈立刻跑到一位有照像机的朋
友家里，连人带机一起请到自己家来。当着众多亲友的面，他们要小迭
戈再表演一次。
    马拉多纳起动了，他用他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朝那个庞然大物冲去，
千真万确地伸出左脚……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正是这只脚将把它
的主人送上征途去征眼世界、踏平四海、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这一脚
被摄影机记录下来，也载入了史册。这时，马拉多纳刚满3岁。
    “马拉多纳起动了！”20年后，仅仅听到这句话就会有亿万观众感
到心族荡漾、生活美好，自然也会有人心惊肉跳、风声鹤。当然他眼下
这一次起动还不算太快，但毕竟朝着一个未来跑去了，在那个未来里，
这个马拉多纳家的长子和总统的对应关系不再是数量上的而是名声和影
响力上的。
    还是让我们停止畅想回到现实吧！现在还没有人能真正明白这个男
孩究竟会创造什么样的奇迹。自然，所有在场的人都齐声夸赞他，向他
的父母祝贺，但这种对3 岁孩童的夸奖很难说是人间少见的，其意义也
常常遭到怀疑。大家夸奖完，仍然走开各做各的事或到别处赞美另一个
孩童或非孩童去了。
    唐迭戈却不会如此将这一事件转瞬忘记。即使他想这么做也已经来
不及了。首先，把这个用于测试儿子的足球还掉就花费了夫妻俩不少力
气，小迭戈又哭又闹，还非得抱着足球才能睡觉，梦中也紧紧把那个宝
贝抱在胸前……唐迭戈夫妇原指望一觉醒来他能暂时忘记足球，等到家
庭条件好一点再给他买上一只儿童用球。然而，当小迭戈一觉醒来发现
手中没有了足球时，他发出了骇人听闻的哭声……
    在有那么一段时间里，小迭戈只好化悲痛为力量，忿怒地踢一切能

让他联想到足球的东西：罐头盒、小铁桶、酒瓶子、小凳子乃至于石头、
瓦块、枕头、布团、纸团。看着儿子经常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小脚，唐
迭戈心里真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儿子不但赋有天才，且又能吃苦耐劳、
楔而不舍；忧的是儿子照这样踢下去岂不是早晚会把脚踢成畸型？就算
脚完好无损，恐怕将来也只能当一个杂技演员而不是足球明星。但是，
一家六口就靠着唐迭戈一个人的薪水吃饭，哪儿又有余钱给他买足球呢？
而且，达尔玛又怀孕了。
    想来想去，唐迭戈一筹莫展。本来晚上就不能睡觉，现在成了昼夜
难眠。看着儿子不出声地踢这踢那就是没踢球他实在心痛，儿子多懂事
啊！他似乎明白了家庭的困境，再也没有向父母要球了。然而，自己连
给孩子提供一点起码的成才条件都做不到还算什么男子汉！这天在工厂
里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给儿子买一只足球。他想好了，这笔钱先
找人借上，然后自己再在休息时间里找一些木匠活干，好歹要把日子过
下去，儿子也要有球踢。
    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的小迭戈抚摸着奇迹般降临到自己枕边的还
带着皮革香味的光洁的足球，竟好久都舍不得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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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肩担道义         辣手著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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