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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香港科大副校长钱致榕:中国大学不要总是学哈佛 [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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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香港科大副校长钱致榕:中国大学不要总是学哈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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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致榕:中国大学不要总是学哈佛
来源:科学时报 时间:2005-09-02 14:06:59
采访:本报记者 温新红
受访者:钱致榕(原香港科技大学副校长)
钱致榕 知名美籍物理学家。1939年生于四川资中,现为美国Johns Hopkins大学物理系
教授,参加过L3、CMS等高能物理实验。1988年任中国香港科技大学理学院院长,1989年起
任该校学术副校长。在南京大学、中国科技大学、浙江大学等国内多所大学任名誉教授与
顾问。
国内有许多像北京大学这样百年左右的老校,要改革一定不能学别人。我认为最重要的
是:一切从自己的条件和中国的需要出发,思考出一套自己的办法。
教育为谁而办
《大学周刊》:现在有两种观点,一是大学校长觉得缺钱,而另一些非管理者认为,现
在大学的最大问题不是钱。您怎么认为?
钱致榕:钱总是不够的。但对于进入“985工程”的大学,就不是钱的问题,他们现在
的经费增加了八九倍;那就要仔细思考做事情的方向和方式,要和从前完全不一样才行。
这就像一个家庭收入突然增加十倍,都吃掉了是要生病的。钱一旦增加了就要非常小心,
没钱的时候不会出乱子,钱多了会出大乱子。
另一方面,我在中国西部看到,那儿一个省的教育经费没有北京几所学校的经费多。如
果用这些钱可以解决甘肃省全部的基础教育问题,衡量一下,显然是解决西部的基础教育
问题更有价值。
有人算了一下,北京这几年建设花了6000亿元人民币,大多是形象工程。北京建造某个
剧院,按总造价核算,每把椅子10万元钱,天下哪有那么贵的椅子?10万元钱可以解决多
少农村学生失学的问题,50亿元又可以解决多少贫困问题?
《大学周刊》:那您认为国内大学存在的困难是制度问题吗?
钱致榕:全世界各个地方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沿袭,不能说全是制度问题,可以想办法
一点点去化解。
在香港办科技大学的开始,我们也遇到很多问题。1988年前后,全香港的科研经费只有
100万美元——还不如美国的一个科研小组多。不过,我们认为香港是有潜力的,做了很多
工作,成立了基金委,建立公开的海外评审程序,让每一位学者公开竞争。有人开玩笑说
,“几个疯子一去,把香港的潜力又挖出来了”,等我1992年离开时,全区科研经费增加
了好几倍。
再举个例子。我们刚去时,港英政府规定,全世界有三种人不能在香港的大学享受同样
待遇,那就是拿中国大陆、中国台湾、中国香港护照的。这非常不合理,就慢慢地磨,现
在待遇都一样了。很多事情得想办法、绕几个圈,造成双赢的局面。不能一切都说是体制
问题。
《大学周刊》:美国的大学目前来说是世界上最成功的,尤其是哈佛,您认为中国大学
从哪些方面可以向它们学习?
钱致榕:对这一点,我的看法不太一样。国内有许多像北京大学这样百年左右的老校,
要改革一定不能学别人。我认为最重要的是:一切从自己的条件和中国的需要出发,思考
出一套自己的办法。
学习美国的大学有两个问题,一是哈佛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做的,我们不知道。常听
人在国外学习几年,或是看了些资料,就说哈佛这样哈佛那样地要学。其实即使在那儿呆
了一二十年也未必完全清楚。我曾和哈佛校长交谈过,他就说不要读我们的报告,报告都
是官样文章,只看报告会被误导的。二是要学别人的长处是学不到的,他们的发展需要一
连串条件。
《大学周刊》:那您认为国内大学的问题,或者说改革的支点在哪儿?
钱致榕:第一点,要看清楚我的问题在哪儿,我的需要在哪儿,先要了解自己,不是先
去问别人怎么做。北大办教育的目的在哪儿?为谁办的?不是为美国人,是为中国人办的
。北大办得好,不是美国人也不是法国人资助的,我们的衣食父母还是中国13亿老百姓。
所以我们必须面对,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以后,中国人的需要是什么,尤其是八亿农民
需要什么。
《大学周刊》:那怎么去了解呢?
钱致榕:我想大家都知道的,要作调查,要了解当前中国的问题和需要,而不是猜测辩
论哈佛是怎么做的。我们在着手创办香港科技大学时,对全香港100多所中学进行了调查,
和老师谈,看他们怎么上课,看他们英文水平怎么样、数理水平如何,和学生谈,到学生
家里去看。假如国内大学负责人都能到来自偏远地区的学生所在地去看看,就会了解今天
中国的需要及他们的学生,就能明白大学应该怎么办、怎么改。
所以从现实出发最重要,今天大家都在喊“世界一流”,实在令人担心。“你也一流,
我也一流,再过三年,都不入流。”值得我们警惕。如果不能面对中国的需要,即使全世
界都认为你是世界一流又有什么用?方向定下来,然后就是我们要培养什么样的人。
感性的社会
良知和理性的分析
《大学周刊》:您认为学生培养的方向是什么样的?
钱致榕:第一保证50年不落伍,不要工作三五年就报废了,基础很深、知识面很宽、有
自学的习惯和能力,不断地往前进的。
第二是文理要贯通的,假如学理工和法学的没有社会良知,实际上比不毕业还糟糕,学
文科的如果缺乏基本理科的知识和方法,那科技时代社会上很多问题他就不知道如何分析
和判断,纯感性的判断在今天是不够的。
《大学周刊》:您的意思是让学文科的有理性的分析,让学理工科的学生更多注意到社
会良知?能不能具体谈谈?
钱致榕:这是基本的,懂科学,就可以自己去算、找资料,人文是让你有社会良知和价
值观,要如何行动就要理性。 有很多例子。现在大家都在谈保护濒危动物,西方的做法是
不砍热带森林,如果分析一下坏处和好处,会发现这些理由和那些周围的居民没有关系,
他们要想生存,就必定会砍森林,这个局面是挡不住的。所以要找到如何保护热带森林对
他们有什么好处,必须要有一个双赢的局面。
另一个例子,几十年前西方国家推动把全世界的DDT全禁了,可非洲疟疾又出来了,现
在在疟疾上死的人比在艾滋病上死的人多。仅有社会良知是不够的,学文科的人一定要有
理科的基础、懂得理性分析。
再以国内的为例,怒江水坝该不该造的问题,环保人士坚决反对,可仔细研究一下,事
情并不是那么简单。首先中国缺能源,如果城市里的人可以不开汽车或者少穿衣服、不开
空调,能源消耗降低到最少。但不能说什么享受都要有,可又不管能源的来源,这没有道
理。其次当地农村的人口比20年前翻了好几倍,原先是10万人,现在可能是50万人,如何
保证他们的生活?不建坝,生态也在遭到破坏。他们的生活一定要解决,全国要解决就业
问题又要能源,如何能两件事都做到,而又限制了对生态的影响?
我要说的就是,不能感性地赞成或者不赞成,应该理性分析一下。现在社会的任何决定
都不是简单决定,一定是错综复杂的,常常为了整个大局面的繁荣,会对部分人的利益有
所损害,就必须从其它方面补偿。受影响的常常是社会的弱势群体,所以社会良知就特别
重要。我们关心一件事时,是感性让我们注意到这件事,这是社会良知,下面就需要理性
的基础,促使我们去分析问题,而不是完全感情用事。这就是科学与人文的结合。
《大学周刊》:您是国内多所高校的名誉教授,您是物理学家,请谈谈如何让文科的学
生了解科学,而让理工科学生对人文感兴趣?
钱致榕:这的确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的体会是在南京大学的实验,共讲了10次课。
从宇宙大爆炸开始,到当下的科学进展,中间把物理、化学、地理、气象等各个方面引了
出来,成为一个体系。这样让学生了解到一个框架,如果再看到一个东西可以知道是哪段
发生的,然后再去找新的内容。
这10次课不是单纯地讲科学,还有对学生的人文教育,关心人、关注自己身边的事。学
生一下子对社会问题感兴趣了,后来有学生给我写信,说他是农民子弟,20年来不知道家
里是怎么回事,听了钱教授的课,今年回去后才去查家里收了多少粮、支出是多少,才知
道有很多问题。
有一个例子更能说明问题,一次讲物理,有学生问,中国是不是应该投资到有希望获诺
贝尔奖的项目,我问他应该花多少钱,他说10亿或100亿。我问上课的学生中有多少是农村
来的,有一半,他们的家境不好,可不觉得那是一个问题,我就问他们,把这100亿投资去
争取诺贝尔奖,还是投放到农村教育当中,哪个更好?他们这才意识到这是问题。
《大学周刊》:您认为这样的影响是足够大的吗?
钱致榕:尽我们所能地做,能做的也有不少。比如教了60个学生,如果对10个有相当大
的影响,他们再去影响别人,变化就会一点点开始了。我的意思是,一要宏观地分析,二
是微观地切入,做事一定从小事做起。
《大学周刊》:您一直在国内各地跑,请谈谈您的工作。
钱致榕:我喜欢到各地看看,因为中国实在太大,待在北京,很难了解中国。全国每一
个省份跑下来后,觉得农村中国和城市中国大不相同。我们一群朋友,觉得农村是中国的
问题所在,也是中国的希望所在。所以现在在县里比较多。今年我们联系了四个较困难的
县,到每一个县找上四五百位乡村教师,举办教师进修班,至少呆两天,向他们学习农村
情况,和他们谈教育问题,如果对他们能有一点帮助,他们就可以帮助成千上万的学生。
《大学周刊》:从哪年开始的?
钱致榕:最早是1979年,25年前,在美国有十几位朋友,成立了科技教育协会,到国内
办各种讲习班、培训班,那时候是改革开放初期,知识很缺乏,都是局长部长来听。
1988年左右,有一伙朋友到香港科技大学办学校,办成后,有几位朋友在国内办高级研
究所,推动尖端科学的发展;同时有一些朋友开始另一个计划—农村教育计划—在农村办
图书馆,支持大概1万名家境困难的学生就学,并且连续十几年在各地举办大型的基础教育
讲习会。最近我们认为农村教师需要培训,所以开始到县里做这工作。希望透过高质量的
农村教育,帮助农民站起来。我觉得,中国知识份子,分析社会问题的能力很强。可是把
了半天脉,如果不开方子,对病人很难有帮助。如果我们能开始开些小方子,并且在小范
围内去实践,时间久了,很可能比坐着分析或等待,帮助更大一些。
(温新红) 2005-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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