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ck_Soil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jierry (天堂听雨), 信区: TongueByTongue
标  题: 雨夜(z)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7月28日09:48:52 星期六), 站内信件

雨夜
走进厨房,家居的气味迎面扑来,暖潮郁闷,混着油烟、菜板和种种奇怪气味的空气,
在这间小小的厨房里已经滞留十四五年了。梁福娟习惯地系起围裙,又茫然地停了手。
锅台上空空的,黑腻的烟垢上已蒙着一层淡淡的灰。她无力地靠着墙,滑到地上。一双
略显肥厚的嘴唇剧烈地抖动着,由于疲倦、痛苦以及可怕的衰老而发黄、松弛的脸扭曲
成骇人的表情,两手扯着围裙带,一阵深深的嚎哭从她张着的嘴里冲出来。她抽动着肩
膀,然而没有眼泪。因为眼泪早已流干了。她的眼里布满了血丝,混浊,像要流出血来

窗外,仲夏的中午格外死寂,甚至连知了的叫声也听不到。只有远远的地方,传来街道
的喧闹。
一切好像都是一场噩梦。她无意识地嚎啕着,在自己的嚎啕声中迟缓地思想。不,又仿
佛不是梦。她明明看见儿子的棺材在火中消失,明明看见骨灰盒被放在那里。她明明记
得医院里心电图变为直线的一刹那,儿子可爱的、黑黑的睫毛下滚出一颗眼泪,明明记
得她为了儿子咬了那个男人。是梦?不是梦?她唰地站起来,冲进儿子房间。巨幅乔丹
画像仍像儿子在时那样贴在对门正中的墙上,书桌和床也还一样的凌乱不堪。 臭袜子一
只搭在椅背上,一只躺在床脚。她扑倒在床上,把脸埋在儿子的被窝里。
儿子还在。
沈晶抬起头,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一手使劲按着疼得要爆炸的头。
她已经三天三夜没睡了,只是在不停地喝酒。她觉得心里烦躁极了,就像痛苦、恐惧、
内疚、绝望等种种感觉一齐袭来。她感到自己要疯了。而此时此刻,楚南音又在哪里?
她恨恨地扔掉酒杯咒骂道:“老狗!”对,就是她爱过的那条老狗。
那不是我的错。她想。我也是受害者。她又想。威士忌酒瓶已经空了。她把它用力扔出
去。瓶子碰在软软的壁纸上,空的一声掉在地毯上,滚了几滚,无声。她躺在沙发上,
双眼迷乱。
那个小男子汉,才上高中吧,脸上的棱角像极了楚南音——去他的楚南音,满脸正义地
站在门口。她诧异地问他找谁,他一脸惊讶,半天才说:“沈阿姨,你真的很漂亮!”
然后嗑嗑巴巴地宣告他是楚南音的儿子。当时的空气真僵呵!沈晶打了个酒嗝,把散乱
的长发往后撩。
他走进门时的背影也像楚南音。他沉默了很久,开始问我人生的问题。真可笑,一个小
男孩,问我为什么人生有这么多不可理解的事情不能解决的问题?他郑重地请求我不要
破坏他的家。他对我说他妈妈的可恨可鄙与可怜。他对我说他父亲的懦弱犹豫和可厌。
他说他恨过我,甚至仍在恨。
这个小男子汉,我简直有点喜欢上他了。
我说我早就知道他有家有妻儿。但是他向我诉说与家庭的隔膜。妻子没什么文化,是个
典型的市井小民,家里只有沉闷得压死人的庸俗与无聊。我曾问他既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说当初只有娶她才能从那鸟不生蛋的林场回到这个城市。孩子,你明白一个人精神空
虚的痛苦吗?孩子,你知道你父亲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吗?孩子……沈晶伸出手去,想
摸他的脸,却只摸到空气。酒精让她头脑发沉。头痛欲裂。
她记得楚羽庄生气地叫着,骂她不道德。她笑了,问:“是你妈叫你来的吗?”
“不是。”他说,“是我自己要来的。我妈没文化没错,我也觉得她很让人看不起,可
她也是人。她为了这个家用尽了青春和心血,到头来却换来这种下场,这并不公平。我
也不是不理解我爸爸,他也有他的苦衷,可是他不能这样拖着,他什么都想要,什么都
不愿放弃,他太自私了。沈阿姨,你就这样,愿意这样,一辈子吗?”
当时沈晶心里一震,她何尝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只是恃着自己年轻,玩得起,输得起,
赌得起,可是,一旦不再年轻了呢?她嘴里发涩,干笑一声问:“你妈说过很伤心?和
你爸吵过架吗?”
“没有,会吵的人是爸爸,他做贼心虚,不能和我妈离婚,一回家就找茬骂她,妈妈求
她为了我不要再这样,可爸爸骂她骗了他,骂我外公是混账,害他一辈子守个黄脸婆,
一辈子不能幸福。”
她沉默了。再问,才知当年楚南音为了回城,娶了大队书记的女儿梁福娟。大队书记帮
他回城出了力气。福娟和他到了城里,一天福也没享过,把他养的老爷似的,还替他生
了儿子。这几年他下海赚了钱,当了不大不小的一个老板,似乎要补偿自己当年的缺失
,开始梦想找回年轻时没有的浪漫。和沈晶的相遇,就成了顺理成章。
那一天,她和羽庄约好第二天把南音叫出来,三人一起好好谈谈。他走的时候,她很郑
重地说:“你是个小男子汉,我喜欢你。好好学,考到我们学校来,我教你,包你当博
士。”羽庄走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她,轻轻地说:“沈阿姨,你一点都不像第三者。我也
喜欢你。”
沈晶打开柜门,又拿出一瓶酒,看也没看就往嘴里灌。
一星期前?还是五天前?她约了南音在常去的咖啡厅。她没说羽庄要来。她要听他的实
话。没有准备的人脱口而出的,七分是实情。直到那时她还是爱他的。风度翩翩,成熟
稳健,谈吐幽默,事业有成……她忽然迷惑了:难道这一切都是她爱他的理由吗?假如
他没有这一切,她还会爱他吗?
羽庄来了,看见咖啡厅里的他们。他要过马路。
南音正在讲他看好的新建的城市花园里的一套向阳的三室两厅的房子,才5888元一平米
,位置很好,小区也很优雅,想买下来给沈晶,以后俩人可以在那里生活。在那里生活
?沈晶心里微微冷笑,他从没有说过离婚娶她的话。他是不能离婚的,他有地位,有名
誉,难道她就一辈子只能当他的情妇吗?那时候沈晶忽然发觉,原来楚南音是一个如此
没有担当如此优柔寡断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愿放弃的男人。为什么最初没有发现呢?两
秒钟前看他,他还是一个迷人的情人,两秒钟后,他已经蜕变成为一个猥琐不堪的不愿
负责的无良中年。
沈晶喝了一口咖啡,看见楚南音抬起头,脸色变了变。她背对窗口,看着他的脸,想羽
庄来了吧。她笑了。
“我们还是走吧。我下午还有点事。”南音站了起来。
“不,我想再坐一会儿。”
“我真有事。不然我先走一步。”他拉开了椅子。
“不要,你陪我!我有件事想告诉你!”她用轻柔但不容拒绝的口气说。
可他露出为难的表情:“什么事,以后讲不也行吗?和陈部长约好了的,我真得走了。
”他迫不及待要走向门口。
她正想拖住他,一阵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街市的喧嚣,戳进咖啡厅的临街玻璃,震
颤着沈晶的耳膜,接着带来更大的喧嚣。她回头一看,羽庄不见了。一辆红色夏利斜冲
上人行道,人群迅速围拢。她的心抽紧了:是他?不是他?
南音已经走到门口。她冲过去拨开他,跑到街心,挤进人群。
羽庄看来滚了好几下,侧卧在水泥路面上,血从头上、胸口流出来。他的脸真白。
她冲上前,跪下来小心地扶起他,焦急地呼唤:“羽庄!羽庄!”
南音诧异地也挤进来,正问:“你干嘛……”
她抬起头吼:“是你儿子!快叫救护车!”
他傻了。她又吼,他这才失魂落魄地去打电话。交通警在那儿盘问司机。这时羽庄醒了
,看见她的脸,透过血糊糊的眼也看见打完电话回来的南音,说:“你……不要走……
,沈阿……姨和……我……有话和你……说……”头一歪,又昏过去了。
车子呜哩呜哩来了,载上羽庄和他们呜哩呜哩走了。那司机最后被判定不是事故责任方
,也走了。人们散开去,街心只留下一滩干涸的血,证明这一切的真实性。
手术室的灯亮着。福娟跌跌冲冲赶来了。一来就抓住沈晶问儿子在哪里,沈晶说别急别
急,在抢救了,一定没事。福娟就说她只有这一个儿子,死了的话她也不活了,说着就
哭起来,拖着沈晶的手。沈晶让她坐到长椅上,安慰她。楚南音皱着眉头把沈晶拉到一
边,责问她叫福娟来干什么,她听了愣了一下,心下一片冰凉,只说:“她是孩子的母
亲,最该在这里的人是她!”
“你这样会给自己惹麻烦!我是孩子父亲,我在这里就够了,要是她问起你是谁,你怎
么说?羽庄又不是一定会出事,要不然,你先回……?”
沈晶看着他,五秒钟,淡淡回道:“我是谁?这不劳你操心。我是羽庄的好朋友。”言
罢坐到福娟身边去,抱着她的肩膀。福娟倒在她怀里,哭的好伤心。南音一个人在长长
的走廊上走来走去,吸着烟。
大家都以为没事的,羽庄一定不会死。手术室的灯一灭,三个人就都奔到门口,焦急地
引颈而望。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问:“谁是家属?”
“我是!”三个人都说。
医生看了他们三人一眼,说:“进来吧,最后看一眼。”
福娟一听,软了,她在地上近乎爬着往门里走。沈晶吃力地扶起她走进门去,楚南音早
已抓住羽庄的手,伏在床边,福娟一走到床边就趴了下去。沈晶望着夫妻俩人的后背,
咬咬牙,悄悄走到了门边。
羽庄微微睁开眼,左右转了两转,吃力地抽出被南音握着的那只手,向上抬了抬。
“儿啊!你……你要……”福娟说不出话,只是哭。
羽庄张了张嘴,眼看着门口。夫妻俩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到了沈晶。
沈晶接到了羽庄的目光,捏住了掌心,走上前来,轻轻推开楚南音,紧紧握住了羽庄的
手,问:“你想说什么?”
羽庄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是一双纯澈的深黑的,十六七岁男孩才会有的眼睛看着沈
晶,又看了看父亲和母亲,最后就定在了沈晶的脸上。
沈晶心底里似乎豁然明白了,又似乎懵懂模糊的什么都不明白。天塌地陷了,世界的废
墟里却长出一抹柔嫩的绿芽,这样叫人心惊,这样叫人心疼。那双无底黑色的眼睛,那
记青春的目光。
沈晶只来得及重重握了一下羽庄的手,就看见羽庄慢慢闭上了眼,睫毛下滚出一颗泪。
心电仪哔——地响着,屏幕上流动一条完美的绿色直线。
福娟嚎啕了。她叫着儿子,骂着丈夫。抬头看见楚南音,疯了一样扑过去咬他。楚南音
呆呆地看着羽庄沉静的脸,一动不动,任由福娟又打又骂:
“我早就叫他不要去找你,他不听。我说我没有你没关系,有他就好了,可他不听!他
是为我啊!是你,是你和你的小婊子害死了我儿子!你赔!给我儿子偿命来!”
架着福娟的沈晶脸白了。她的掌心渗出了粘稠的汗水,轻声叫唤:“梁阿姨,别激动!
坐下,坐下好好说!”
楚南音浑身都是鼻涕唾沫和眼泪,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护士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把尸体移到小车上,推出手术室。福娟跟着车走,边走边哭
:“孩子,你傻啊!干嘛去找你没心肝的爸爸!他有了小老婆还会要我们吗?你死的不
值啊!”
沈晶就一直跟在后边扶着她,直到看着车进太平间。
乱哄哄的丧礼上,沈晶也想找到楚南音的影子。但是没有。他是不敢负任何责任的。他
只会逃避,从不敢承担什么。
梁福娟的老父亲从很远的林场赶来了,很沉默寡言精明干练的一个老头儿,父女俩送走
了羽庄。
那个小男子汉。沈晶按着小腹。才三个月,一点也看不出来。早知道这个生命的诞生要
用他的死亡作代价,她说什么也不会让这种子在她肚子里发芽。她凄凉地笑了。
如果不是羽庄而是南音。如果不是南音而是羽庄。如果先认识了羽庄。如果她再小十岁
。如果上天不让这些人存在啊,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如此荒谬?
门铃响了,她趔趄着开了门。
是楚南音。他第一个反应是要掩鼻子,手刚抬起又放下了,说:“你……怎么喝那么多
酒?”
她不说话,让开了。他进来,顺手关了门。
楚南音在沙发上坐下,一眼看见满地滚的五六个酒瓶子,说:“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沈晶站在那里,嘴动了动,没说什么,轻柔地走过来,坐在他脚边,手环抱住他的腰,
闭上了眼。
如此相似的两个人,留着相同的血液,近似的气味,更加年轻,稚嫩,细瘦的腰肢,还
没有长开,却更像个男子汉,发誓要抵挡人世间的风雨。
他抱住了她:“怎么了?”
她抬起脸,很灿烂地笑了:“我先去洗个澡,你等我。”
她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他已打开了窗户。外面清新的空气涌进来,黄昏的微光照亮了
房间。
“你……还好吗?”他把她抱过来,坐下问。
“没什么。就是有件事想告诉你,一直在等你来,怕你,再也不会……来了。”
他的手僵硬起来:“什么事?是那天……要说的事吗?”
“和那天有什么关系呢?迟早都要说的事情。我……”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你要叫他一起来,你……”
“他的事情又不是我的错,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到底你要说什么!”楚南音烦躁地推开沈晶,站了起
来,点着了一支烟。
沈晶别过头去,看着窗帘缓缓被风吹起又缓缓落下,窗外华灯初上。
“我,怀孕了。”
楚南音呆住了。夹着烟的右手不自觉地抖起来,烟灰簌簌地落到了地上。沈晶回头看他
,昏黑的光中看见他的脸上有两道泪迹。
沈晶走过去,抱住了他,无声地哭了起来。
夜里似乎要下雨。远处传来阵阵雷声。空气闷的很。
福娟醒了过来,发现天已经黑了。她睡了一下午。儿子的被子被她哭湿了,潮潮的像长
了青苔。她茫然坐起,不知自己要干什么。
她的生命不再有依托。很多年前她就知道丈夫不爱她。楚南音是她和她父亲用了一点手
段得来的。当年那个林场的女子们谁不想嫁给这个英俊的大学生?父亲把理所当然应该
给他的回城指标扣下了,逼他娶了自己。但是她扪心自问,除了这件事,她嫁过来以后
,并没有什么对不起楚南音的地方,她任劳任怨,操持家务,还给他生了儿子,过日子
,不就是这样吗?他还要求什么呢?要去找外面的女人?一定是狐狸精勾引了他。
她是个市井小民,为了一毛二的找头可以和菜贩争个面红耳赤。但她不是悍妇。她已经
没有什么要求了,只要名义上还是楚南音的妻子,能和儿子一起平平稳稳地过日子,她
并不在乎他和什么女人在一起。从前她是在乎过的,但是来到这个城市以后,她知道,
她没有资格在乎。
因为她还有儿子。她一个人的儿子。楚南音不是很喜欢羽庄,羽庄和他也不是很亲,她
一直都知道。羽庄很聪明。学校老师总是说他一定能上名牌大学。儿子这么大了,像个
大人,会皱起眉头想事情,总是不开心的样子,会为她打抱不平,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女
朋友,那天在医院也看见了,就是好像年纪有点大……
儿子,你的路还长着啊……
梁福娟站起来,打开房门。
儿子,妈还是放不下心。妈不能没有你。儿子。
她走了出去,没有关门。
风吹起来了,木门在风里咿呀呀地响。
夜有些深了。楚南音趴在床上睡着了。沈晶坐起来,走下床去,拿了梳子在梳头。
窗外起风了。楚南音咕噜着翻了个身。她开了柔和的壁灯,在灯光下看他。
忽然发现他很老了,老得肚子上都有了皱纹,没戴眼镜,使他显得出奇地衰老丑陋。
她梳好头发,穿上袍子,走到茶几边,拿起水果盘里的小刀。
刀锋划过她的食指,一线红色的血顺着刀刃滴落下来。
她轻轻坐在床沿上,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胸膛。很轻柔,把他弄醒了。他闭着眼,握住她
的手,摩娑着。
“睡吧。”
“睡吧。”她也说。伸手关了壁灯。
她在黑暗里,双手举起了刀。那记青春的目光,那颗错误的种子。这荒谬的命运啊。她
记住他胸膛的位置了。
一下。他惊醒,痛苦地喘息:“你……”
两下。他痉挛地抽搐了一会,不动了。
三下。她泪流满面。
十分准确。她的手已感觉不到刀尖传来的心脏跳动了。她静静坐了一会儿,把刀留在他
身上,去洗澡。
洗完出来,她换了身干净衣服,走出门去,仔细锁好了门。
屋外,天空浓云密集。一个炸雷,电光惨亮。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大楼的底层门口,沈晶遇上了福娟。俩人都淋得透湿,鬼一样的神情。
“梁阿姨,您认得我吗?”
福娟呆呆看着她,路灯在雨中更显昏暗。
“不认得?我就是小婊子啊!您想起来了吗?”
“不是,你不是。你,你是羽庄的女朋友。你长得很漂亮。”
“我不是羽庄的女朋友,我是小婊子啊,哪,我告诉您,我把楚南音杀掉了!”
“他死了?死了?你杀他干什么?我儿子一定不喜欢看到他!”
“…………”沈晶一时无言。她想起了那双可爱的眼睛。的确,不会喜欢的。
福娟没有再说话。径自走进大楼。
“梁阿姨,坐电梯上去吧,比较快。”沈晶追上去,喊道。
福娟仍然一言不发,跟她走进电梯。
门开了。她们又走安全梯,从顶层上到了楼顶。
雨越下越大,雷声不断地轰鸣。
梁福娟走到边缘,嘴里喃喃着:“儿子,妈来了。妈来陪你,一生一世,我们都不会孤
单了。儿子。”
“梁阿姨,你回去吧,我去照顾羽庄就行了!您放心,我一定会对他很好的,不会让他
受欺负!”
年纪太大了。福娟根本没听见似的,往前走了一步。
沈晶等了很久,没听见动静。她忽然笑了。刺耳的声音间歇地被雷声打断。她几乎笑得
喘不过气来。
“真是的,都不等我!”说着,她纵身往前一跳,跳进无尽的黑暗里。前方或者有光明
的世界,或者也有莫名的喜悦。一切的错误都可以从头,就像画布,可以抹灭了从新画
一张美丽的画。
自由落体的感觉真好。可惜是夜里,看不见每层楼的人们在干什么。人间世,十秒钟。
地面轰然而来。
雨很大,恐怕要发大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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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把你忘记真的好难  思念的痛在我心里纠缠
       朝朝暮暮的期盼  永远没有答案
       为何当初你选择一刀两断
       听你说声爱我真的好难  曾经说过的话风吹云散
       站在天平的两端  一样的为难
       唯一的答案  爱一个人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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