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ck_Soil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jierry (天堂听雨), 信区: TongueByTongue
标 题: 玫瑰星球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7月28日13:52:36 星期六), 站内信件
“肉体有它自己的眷恋。原来,我是个从欲的人。”她淡淡地说。风好大。入秋的风刮
痛脸,我伸手去拢纷飞四散的长发,却不经意看见她眼角的余光。无能为力。
对于他人之情感是非,我们向来只能旁观,但是无能为力。
伸过手臂,环抱住她的肩。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也许,本该是一个爱她的男人该做
的。深夜的天桥上,随著高速飞掠而过的澄黄车灯,两个女子成了两张单薄的影子。潮
湿的情感被晾在无声暗夜,脚下是穿流呼啸的尘世一路蜿蜒上大肚山。
天桥入口处,一衣著破烂的流浪汉蜷卧著,旁边聚拢著一大落塑胶袋铝罐之类的家
当。不管这尘世奔腾喧闹,那全身泛黑的流浪汉只蜷卧著,彷佛只要给他一小角,便能
安心筑梦那样稳当睡去。看著那当街蜷卧著睡去的形体,我忽然了解她说的话。也许,
真的,肉体也有它自己的需要。
当一切存在、一切的意义只剩下肉体,肉体的存在到底是不是一种存在?
她和他相识时,不过是一个大二学生。
家在嘉义的她,其实是很恋家的大孩子。但是因为家里的气氛不好,精明的嫂嫂和
已经习惯当一家之主的妈妈互相较劲,一回家妈妈就拉著她诉苦,眼泪扑漱漱落下来像
是受了多大忤逆委屈似的;嫂嫂看见她则像是多了个仇敌,防备心很强那样观察著。她
不是什 爱嚼舌根的小姑,也搞不清妈妈和嫂嫂之间的大恩小怨,但不论虚实,一回家
妈妈总要泪涟涟博取同情。女人和女人间的互相拉扯,让她很反感。一回家,索兴关起
耳朵,在房间里面上网打电动;渐渐也不回家了,在高雄找份工读的差事,赚点钱自己
留著,安心些。
她应允的工作,他的助理。他经营的是灵骨塔事业,很多女孩子闻之丧胆,何况是
天天接触?她在一群应徵者中,脱颖而出。他从一开始,就不避讳是看上了她的青春洋
溢,她磁娃娃般的脸。生和死往往是相对的,他要他的灵骨塔事业满溢著青春活力迎接
死者,面对哭败伤感的死著家属,他希望她磁娃娃般的脸容让他们想起仙女或天使。
他给她一笔钱去装置自己,公司没有制服,但是你要穿得体面点儿。为此,她拿著
忽然得来的这笔钱,和同学七拉八扯到新光三越一柜柜去试穿套装。
隔天,她穿著一套淡蓝色的衣裙去,他却拚命笑。“我的大小姐啊,哪有人这样搭
配的!”原来,她的脚上还穿著惯穿的那双红色夹脚鞋。她有点恼羞成怒,心想,我可
是好不容易才去买套装来的耶,非但不称赞,还笑!可恶。遂嘟著嘴,把买衣服剩余的
钱递还给他,脸上是好不委屈的神情。
他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说,傻瓜,钱是要给你的。再去买双鞋什么的吧。当时她也
没多想什么,老板对自己那么好,真该偷笑的了。第一份差事就这样知遇,怎 说都要
好好认真工作的。
为此,只要一没课的空堂便往公司跑,看看有没有什么该做的。有时,他去丧家和
家属谈迁入事宜,她打手机给他,若刚好在高雄市,她便飞车去找他。进丧家,潜心膜
拜、对著一张张或老或少或男或女的照片上香鞠躬,不知不觉好像心也柔软许多。或许
人与人的聚首真的难说,有些人只一面之缘,有些人陪你一段,有些人陪你一生。不管
你接不接受,这就是人生。
他起先介绍她,这是我的助理。后来渐渐的,好多人都以为她是他的妻,不明究理
盛赞著,好福气啊。太太那 年轻漂亮。他起先听了,不自觉抬起头望了她一眼,看她
的反应,像是有点在说,委屈你了那样。后来说的人多了,两人反而理所当然起来,他
有点会心一笑那样也不辩解,她开始处处为他拉拢维护,甚至上网到各大入口网站去贴
宣传广告,几乎要错觉他的事业便是她的幸福那样。直到他发薪水给她,她几乎要笑说
,不用了,何必那么客气!
推心置腹如此。他说薪水一定要给,奖金也少不了,自从你来了日子变得好顺利,
整个人好有冲劲。他放心地把帐给她管。於是,他们果真成为恋人般的一对。
后来的日子过得更加甜蜜平顺,和他出双入对地往返洽谈,课翘得凶,在学校时间
少了,也不回宿舍,几乎以他家为家,不时为他洗衣打理,俨然贤慧。
两人形影不离,总是热恋的甜蜜。她曾以为他们会在一起,就算不能保证是永久的
,至少也会很久。就算不能永远处于热恋期,但那已然培养出来的习惯默契总够温润支
撑,一路上互相扶持吧。
期末考,教授已经对她发出最後通牒。再不去上课,好好挽救满目疮痍的成绩,势
必被二一不可。为此,她搬回了宿舍,开始认真上课,用考前一个月补一学期各科的笔
记,有点回到联考前倒数计时那样拚命。
那紧急时期,真的无心管其他。有时连饭都忘了吃,午休时间,一个人在教室里不
停补抄笔记。一天下来,抄得老眼昏花,唯一的幸福事是打电话给他,问他人在哪里,
忙不忙,有没有想她?好像是个蠢问题,但是听他讷讷回答起来,好暖和。像一种能量
,支撑著她继续下去,她以为只要把眼前的事快点处理好,就能再回去,回去他和她的
那个位置。
可是,原来她和他之间,早已经没有她的位置。怎么会呢?他从来没提及的啊!
直到现在她仍不敢相信。那一回,和他到一家位于楠梓的葬仪社,葬仪社老板和他
据说是念夜校时期的同窗好友,因为同学的渊源,高雄县市葬仪业务若有合适的情况,
总是互通声息,感情亲如兄弟。
果真一去,那绰号叫阿弟仔的葬仪社老同学就热情招待,他老婆秀娟手艺很好,煮
了一大桌,鱼肉丰盛。秀娟年纪与她差不多,是唱电子花车出身,後来与阿弟仔认识,
便嫁了他帮他发落一些葬仪的事务。听了秀娟和阿弟仔的故事,觉得很羡慕。她和他不
也走著秀娟和阿弟仔的路吗?
和秀娟聊得很开,秀娟是那种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很善良的女人,对她没有生份或顾
忌。像我们这种人呐,生死看多了,人生起落也看得比较淡,财情冷暖有时了解就好,
平平顺顺过一生,也不错,秀娟说。
直到秀娟问她在他公司做助手薪水多少时,她才讶然。秀娟问得那 自然,自然到
让她极力想为这样的见外生疏辩解。秀娟难道看不出她和他其实像秀娟自己跟阿弟仔那
样的关系吗?
至今她能不能理解,有一张寻常妇人的善良脸庞的秀娟,究竟是不是有意,在佯装
什 都不知道情况下,轻描淡写的告诉她,他的事。
他呀,很厉害,阿弟仔常说他,有商业头脑,人又实在。只身在高雄城打拚。不过
很好命,娶了一个贤淑妻子在盐水老家照顾老小。赚了钱就拿回家,盐水买地,高雄买
公寓大楼。
她一听简直难忍,像是在医院突然听到绝症审判那样揪心痛澈。怎么会呢?他从来
从来没有提及,就连与他朝夕相处时,除了客户,也都不见有什么其他的电话找啊。
她泪在眼眶,半信半疑,仍顾虑周全地在他的熟朋友面前压抑下强烈的疑问,怕伤
了他的颜面。秀娟见她脸色有变,忙问她怎么了。她笑说没什么,头有点昏,可能中暑
了,不大舒服。他一见她身体不适,和阿弟仔虽然还没谈得尽兴,也说电话中再聊,便
赶著走好让她回去休息。
上车。与阿弟仔一家频频微笑挥手。乡间县道上,空气僵硬,沉默。怎么了?哪里
不舒服?要不要开窗,透一下风?他好口气地频频问。她偏过脸去,看著窗外快速飞逝
而过的景物,眼泪一行行顺著脸颊流下。
“我不做了。”她恻恻的说,好委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他不敢置信。
“我、不、做、了,那一个字听起来像在开玩笑?”她没好气地回他。“是不是秀
娟跟你说了什么?”他的手指在方向盘敲打著。“你怕她跟我说什么?你什么没让我知
道?”她气极,也不顾冲怒而出的语气。
“你……,你都知道了?”他城池失守那样试探著问她。她一听这句,心里很哀。
什么叫做“你都知道了?”难道他打从一开始就打算骗她吗?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她止不住内心激动用手去捶他。方向盘打滑,差点撞
上路边铁皮槟榔摊。慌忙间,他紧急煞车,车子嘎了好长一声。他和她和槟榔摊的短裙
美眉同时间吓了好大一跳。
“我并没有骗你。”他安静地说。“你已经有老婆小孩了还跟我在一起,你还说没
有骗我?你让我好心寒!”她好不甘心。
“我知道我有家庭了,对你很不公平。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不敢告诉你,是怕
你知道了以后会离开我。我知道这样很自私,可是我绝对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你要相信
我。”他伏身于方向盘上,不知是痛还是懊。
“……”她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摊牌后,是进退难当的局面。
他说,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你自由,给你留下来的自由,给你离去的自由。如果你
留下来了,我们好好的,我会对你好;如果你离开了,如果你恨我,我一句话也不会反
驳。
爱或不爱,他让她自由选择。她说,好难呵。可是我不要当人家的第三者。她打了
通电话给高中时代社团的死党,只淡淡说了几句,心情不好,想去住几天。死党知道事
出有因,连忙说好,来再说吧。
最末一班莒光号迢迢摇摇开出车站,大片玻璃窗外都是加速度快转的黑。好可怕的
黑。原来她的快乐是建筑在别人家庭的黑之上,一如她的业绩是建筑在丧家的不幸之上
一样。这些是双十年华的她从未想过的啊。恐怖的是,她虽口口声声说不欲他的家庭星
散,心里却强烈地想和他继续;就像是天天许愿世界和平,可是也一心盼望的灵骨塔事
业做得起来。这种矛盾心情,该怎 说呢。
死党陪著,在七星潭畔坐了一夜,看远方的灯火闪闪灭灭。她说,想透了。即知即
行。遂不顾深更半夜打了电话给他。我们之间,完了。她说。
睡梦中,他说,嗯。你还好吗?他问。她一听,决心崩了半截,仍冷冷地说,好,
却流了泪。
然后,生活再没有他。她继续回去过大学生活。年轻女孩的正常日子。过不到一周
,她打电话给他,说,我想去看你的父母妻儿,可以吗?他讶然。她的突然之举让他很
不明白。
她很是坚持,于是他说好。我带你去。他的妻子,一个亲切温柔的寻常妇人,拢著
一个小男孩团团转。叫阿姨。他妻子教那男孩。男孩羞怯地躲在他妈妈的腿后,偷觑她
。
我爸爸、妈妈、阿霞、小志。他给她介绍,很客套的装模作样。这是我公司的助理
。还在念书。他给他们一家子介绍,很胆颤的虚假。
他们互相微笑,说些不著边际的家常。小男孩小志始终在他妈妈裙后偷觑著她,她
朝他做个嬉戏的鬼脸,他很怕,不敢看。
自盐水回来,正式断念死灰地与他分手。因为那小男孩的眼神。她说有时也不懂自
己在想些什么,明知没有未来的东西,可就是割舍不去。她说看他家庭美满,她真的打
从心里为他觉得欣慰。他太太那 好,很居家的那一种。我还那么年轻,不该去夺人所
爱。
于是,分手了。可是她仍去找他,相见无事,只欢欢腾腾做爱。
问她,为什么呢?她只淡淡地说,有了肉体关系,毕竟不一样。你能了解吗?肉体
有它自己的眷恋。无关爱,或者不爱。
在这座露重的天桥上,望著她述说的侧脸,天将黎明。
一夜之间,好多情绪,或许真的无关爱,或者不爱。所以我说,也许,女人的爱如
玫瑰,向来寂寞生长在玫瑰星球上。爱有什么用?无人了解,玫瑰星球仍是这般孤独,
且免不了一直这么孤独。
肉体的存在到底是不是一种存在?我已不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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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把微笑留给负于我的人,把泪水留给自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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