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ck_Soil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jierry (天堂听雨), 信区: TongueByTongue
标  题: 永远晶莹的初恋雨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8月03日08:56:34 星期五), 站内信件


喧嚣的人群在我的泪眼里慢慢隐去,时光唰唰地倒流,人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
雨夜……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座埋葬着初恋情人的坟墓,那是生命的狂流冲不掉的。  

  八十年代中期,我在北方的一所大学读书。这是所古老的大学,学校的建筑群还保
留着明清时代建筑风格。周围绿草如茵,树林葱茏,环境十分优雅。学生宿舍都是青砖
瓦房的建在学校附近的月亮湖边,东侧是男生宿舍,西侧是女生宿舍,男女生隔湖相望
,伊人在水一方,颇有几分浪漫气息。  
  我的宿舍就在离湖边最近的一排瓦房里。宿舍里边连我在内共住着六名男生,他们
和我都是铁哥们。他们标榜的是“ 60分万岁,多一分也浪费”,先后一个个坠入了爱河
。到大二那年,宿舍里只有我一个是单身汉了。不是我不讨女孩子喜欢,也不是因为我
相貌长得对不起观众,其主要原因是因为我是个农村孩子,家里很穷。我深知面朝黄土
背朝天、土里刨食的父母的艰辛,对于“花前月下”是不敢奢望的。常常羡慕城里有钱
人家的子弟,打扮得像港台片中的公子哥们,挽着如花的女友在校园湖边那波光塔影里
招摇。为此,我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涌上心头。为了打发寂寞的时光,我爱上了文
学,也许是对纯真爱情的美好向往;也许是对孤独心灵的一种渲泄,我尽编一些描写才
子佳人、风花雪月、鸳鸯蝴蝶派的爱情故事。当这些被冠以“青春美文”的文章发表在
全国一些流行杂志上时,整个校园里沸腾了。那时候,身穿一件洗得发白了的中山装的
我,在那些俊男靓女们眼中,那是典型的落难才子呀!于是,便有许多窈窕淑女向我秋
波频频,但我始终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我总认为,城里长大的女孩都是温室里的鲜花
,经不起风刀霜剑的爱情考验。那时候,我理想的爱情模式就是找一个从农村长大的女
生,能和我共担一肩风雨,牵手走过这漫长的一生。可我们班里没有一个合适的,尽是
些从城里长大的娇小姐。
  人生是一种机遇,爱情是一种缘分,想不到和宁宁的认识竟缘于一场春雨。大二上
学期的一个周末,我独自一人到学校附近的一座山上去赏落花。时值暮春,落英缤纷,
满目凄凉。当我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间乌云翻滚,雷声大作,接着
“唰唰”的大雨便将整个城市囊裹在雨帘中。我像一只落汤鸡似的,匆忙跑到附近的一
座废弃的教堂里避雨──这时候,奇迹出现了,和电影小说里领略过的、陈旧不堪的经
典少年爱情故事大同小异──就在我即将跨进教堂大门的一瞬间,只见里面站着一位特
别秀丽的女孩,她留着一头长长的、瀑布似的披肩发,一双调皮有神的眼睛闪炼着清纯
的光彩,极像琼瑶笔下那种“顶着星星做梦,隔着窗纱写诗”的才女。面对我那副狼狈
的呆样,她突然冲我一笑,操着南方口音,夸张地喊道:“哇,我们的大才子也遭此不
幸呀!”这时,我才猛然回过神来,脸猛地红了,匆忙迈了进去。原来里面还有几位女
生,从她们胸前上别着的校徽和打扮,我知道,她们都是我的校友。只见倚在门口边的
那位漂亮女孩抢先来到我身边,将那双白嫩的小手落落大方地伸给我,自我介绍道:“
我叫宁宁,是外语系的,是你忠实的读者。”我的脸涨得通红,使劲地搓着手,竟不知
所措。接着,其他几个女孩,也都作了自我介绍。那一天,我和宁宁谈了很多,宁宁的
幽默感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记得我们正在严肃地议论着当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有可能
是哪位作家时,也许是淋了雨的缘故,我突然打了一个长长的喷嚏,宁宁开玩笑说:“
有人说你,”继而和宁宁谈了没几句话后,我又打了第二个喷嚏,宁宁红着脸笑吟吟地
看着我说:“有人想你。”谁知,我紧接着又打了第三个喷嚏,我笑着问宁宁:“这次
呢?”,宁宁认真地说:“你感冒了。”这天,宁宁像个小报记者一样对我问个不停,
大到我将来的理想打算,小到我的那首致 LX的爱情诗是写给哪位幸运的女孩的。望着教
堂外那越来越大的春雨,我不由得一阵阵窃喜,心里暗暗祷告:老天爷呀,千万不要停
下来,我和宁宁还没谈完呢!我们大约谈了五、六个小时,那场大雨才缓缓地停了下来
,宁宁在同伴的催促下,才恋恋不舍地向我告别,并诚恳地邀请我有机会到她宿舍玩。
我也热情地邀请她到我们宿舍做客,并告诉了我所在宿舍的门牌号。
  那一天,是五月二十日。那场春雨拉开了我初恋的序幕,演绎了一场锥心刺骨、令
人唏嘘的爱情悲剧。  
  从此,宁宁成了我们宿舍的常客。每当宁宁来到我们宿舍,同舍的几个哥们常常借
故走开,为我和宁宁创造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在和宁宁相处的日子里,我曾无数次旁
敲侧击地问过宁宁,她父母从事什么工作?宁宁总红着脸说,都是江南水乡的农民。对
此,我心里非常满意。因而,和宁宁的关系也不断升温,几乎达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那年月,正是诗歌走红的年代,校园里那林立的诗社便是那个时代最美的风景。我和宁
宁都非常崇拜海子、顾城、北岛等诗人,常常为谁是第一,而争得面红耳赤。有一次,
宁宁红着脸问我,最喜欢舒婷的哪一首诗?我心有灵犀般地回答:“《致橡树》。”宁
宁突然用一双火辣辣的眼睛脉脉含情地望着我,轻轻地背了起来:“我如果爱你── /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必须是你身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
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相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我脸上不由得一阵阵发烧,赶忙
低下头,我知道,爱情来到了。  
  正当我和宁宁谈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同舍的几个好友突然告诉我一个坏消息,说宁
宁是南方某电器公司总裁的千金,宁宁的几个姑妈也都侨居在国外。对此,我极为震惊
。为了证实这是个谣传,我专门找到宁宁,进行了当面对质。想不到宁宁先是尴尬地一
笑,最后,还是苦涩地点了点头。那一晚,我整整一夜没合上眼睛,自小看多了门当户
对的爱情故事,我越来越觉得我们的爱情之花注定是永远结不出果的。于是,从此以后
,我便开始有意地渐渐疏远宁宁。为此,宁宁很痛心,反复追问我,为什么冷淡她。可
我总是一笑了之。终于有一天,我约宁宁出来,平静地告诉她:“宁宁,我感到我们的
爱情太不现实,我们还是分手吧!”说完这些,我心里也感到隐隐作痛。宁宁的眼泪“
扑簌簌”地流了下来。她摇了摇头,坚定地回答:“不,地位的悬殊并不能说明一切。
”我匆匆扔下一句“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往后别再找我了”,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因为我知道,长痛不如短痛。  
  宁宁还是一如既往来宿舍找我,有时帮我洗床底下的一大堆臭袜子,有时给我织毛
衣,还有时为我买一些高档衣服和牙膏、牙刷之类的生活用品。宁宁很会“收买”人心
,为了让我同舍的几个哥们替她说话,还专门为这几个足球迷每人买了一双进口的足球
鞋。看到我对宁宁的冷淡,同舍的几个家伙纷纷谴责我是个无情无义的冷血动物,还扬
言,如果我再冷遇宁宁,他们将开除我的“舍籍”。  
  看到这一招不灵,于是,我又心生一计。那是一个周末,我告诉同舍的哥们“回避
”一下,那几个家伙还认为我和宁宁又好上了。下课后,我约数学系的一位特别漂亮的
“女诗人”来到我们宿舍,我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艾略特,谈论着天才而薄命的诗人海
子。估计宁宁差不多来到我们宿舍了,我便把提前准备好的啤酒和牛肉干等宁宁送的食
品拿出来,坚持要和那位女孩为了“诗歌明天的繁荣”干一杯。正当我们举杯畅饮时,
宁宁来了,不,宁宁端着一盒我最喜欢吃的“江南米线”来了。当她看到眼前的一切,
脸色霎时变得像纸一样苍白。然后,她扔下手中的饭盒,便踉踉跄跄地走了。我心里不
由得一阵庆幸。
  半夜,我突然被“嘭嘭”的敲门声惊醒,宁宁同舍的几个女孩慌慌张张地跑来告诉
我:宁宁吃了三百多片安眠药,已被送往医院抢救。我听后,脑袋“嗡”地一声响了,
也匆忙赶往医院。
  通过整整一夜的抢救,宁宁终于慢慢醒了过来,当她看到床前的我时,马上又兴奋
地微笑了,忙问我累不累,我强忍住泪水,摇了摇头。
  这次变故,对我的打击很大。我清醒地意识到,猛然提出分手,对痴情的宁宁来说
是不现实的;但如果继续和她谈下去,将来对彼此的伤害将更严重。我必须采取另一种
策略。于是,在一个晴朗的秋日里,我约宁宁出来。宁宁高兴得像个孩子,精心地打扮
了一番。虽然已近深秋,宁宁还是穿了一身翠绿色的连衣裙。我们沿着飘满黄叶的小径
向山边走去。一路上,我俩都没说话。当我们走到我们曾经相识过的教堂时,我停下来
,打破了沉默,对宁宁说:“宁宁你认为我们还有必要继续下去吗?”“当然有必要。
”宁宁眼泪汪汪地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宁宁,我们都不要
坚持了,还是让上帝来决定吧!”我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说:“──你还记得我们相
识是哪一天吗?”“五月二十日。”宁宁回答。“是的,那一天下着大雨,假如没有那
场大雨,也许我们永远不会认识的。”我顿了顿,无限伤感地说:“这样吧,从今天起
,我们暂停接触,直到明年的五月二十日──假如明年这一天还下大雨,说明我们的缘
分是上帝安排的,我们就继续谈下去;假如这一天没有下雨,我们也不要再勉强了,就
各走各的路吧!”听了我的话后,宁宁大吃一惊,她不明白,我何时由一个彻底的唯物
主义者变成了唯心主义的教徒。但我一双冷漠的眼睛告诉她:这是你唯一的选择。最后
,宁宁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说:“明知道这是一个残忍的圈套,但我还是不愿放弃这最
后的一次机会。”  
  从那以后,宁宁再也没来找我。听朋友说,宁宁经常请假,去省和国家水文部门找
资料,不知搞什么名堂。我听后,很是感动,我知道宁宁是找每年五月二十日的水文记
录,以此来推断明年这天下雨的概率。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已接近又一年的五月二十日。头几天,同舍的那几个家伙就
坐立不安,天天盼望着下雨。为此,这几个无聊的家伙还去求助于当地的空军放催雨剂
,结果被当作神经病赶出了机场。但我的心一直放不下,非常担心这天真的下雨。直到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这一颗悬着心才放了下来。因为这天天气格外晴朗,别说有下雨的
迹象,就连一丝云彩也没有。但见万丈霞光中一轮红日徐徐上升。真是天助我也。我想
,宁宁从此以后肯定不会再来找我了。但同时我也有一阵阵心疼的感觉。  
  这天睡觉前,我们宿舍的几个被酒精烧红了眼的家伙,望着满天的星斗,大骂老天
爷不长眼,其中一人竟“呜呜”地哭了,说可怜的宁宁不知怎么度过这个难熬的夜晚。
我躺在床上一声不吭,心想,任你们闹吧,等到十二点以后,我就彻底胜利了。在同伴
们指桑骂槐的埋怨中,我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夜里十点多钟,我突然被上铺的同伴喊醒,说:“张正直,你醒醒──你听,外面
是什么声音?”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竖起耳朵,但听见雷声大作,倾盆大雨打得树叶
“沙沙”作响,我匆忙拉亮电灯,窗口的屋檐下,雨水顺着瓦沿已形成了“瀑布”。刹
那间,我仿佛疯了似的,推开房门,冲了出去──那是怎样惊心动魄的一幕,那是怎样
亘古未有的一场特殊的“大雨”!我心之星空殒落了,我呆呆地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但见宿舍前面不远处的月亮湖边,有四十余支喷灌式水龙头在路灯的照耀下正对着我们
宿舍喷洒;我们宿舍的窗台上面,一台高分贝的大功率音响正播放着“雷鸣交响曲”;
湿漉漉的宁宁竟痴情地站在我们宿舍的门口。我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了,像正在喷洒的水
龙头,哗哗地流了下来。几乎是扑上去的,我将宁宁紧紧地揽在了怀里,然后,开始肆
无忌惮地吻她。宁宁,消瘦的宁宁差一点昏倒在我怀里。周围所有的窗口都拉亮了电灯
,传来了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雷”声更猛了,“雨”更大了。  
  后来,我和宁宁的爱情遭到了宁宁父母的坚决反对。大四那年,宁宁被父母骗回家
中后,即被送往日本留学。为此,我曾多次到宁宁家中找过她父母,恳求让宁宁嫁给我
,但都被拒之门外。不久,心灰意冷的我毕业后回到了原籍。从此,和宁宁失去了联系
。  
  光阴岁月如流水,十年别是一重天。十年后,我回母校参加校庆。学校里的变化真
大,原来我们住过的平房都已变成了高楼大厦,在月亮湖边,我遇到了从日本留学归来
的女同学青。青告诉了我这样一个辛酸的故事:宁宁在日本完成学业后,即被留在她父
亲在日本开的一家电器公司工作,终生未嫁。数年后,无疾而终。青说完,从提包里慢
慢地掏出了一封信说:“这是宁宁弥留之际委托我带给你的。”我轻轻展开,只见上面
有一行熟悉的笔迹:“正直,我曾想过,一生中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现
在看来是不可能了。我先走了,祝愿你能找到一个好妻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但千万
不要和她订来世的盟约,来世,我在天堂等你。”我一阵晕眩,泪水禁不住地流了下来
,眼前的建筑,喧嚣的人群在我泪眼里慢慢隐去,时光唰唰地倒流,我仿佛又回到了十
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那是我生命中一场永远晶莹的初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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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我一个朋友,每年都会从北边来。                         ●                  
     |    我从来不知道,他到底是来杀我, 还是来看我,我也从来不想知道。.             
      |  因为寂寞比死更可怕,而我在这荒凉的东南已经一个人呆得太久…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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