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el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xjy (三毛), 信区: Feeling
标 题: 让梦穿越你的心8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3月13日00:42:41 星期二), 站内信件
骑手加木措就是这样走进了我在拉萨的一段生活。果
然不出我所料,加木措是个康巴汉。
加木措说:我得帮你治病。
加木措拎着五瓶酥油,把我带到大昭寺,让我往所有
我伸臂能及的长明灯里添一小勺酥油。
我说:开玩笑吧? 大昭寺的长明灯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多呢。
加木措有点不高兴,说:怎么是开玩笑呢?
我说:怎么啦?
加木措说:你知道自己亵渎了神灵,光说说有什么用,
应该用行动来表示自己的悔意。
我想想也是。
于是我答应了加木措,老老实实地逐一地为大昭寺的
长明灯添加了酥油。
加完酥油,我想我地方坐一会儿,歇歇脚,加木措却
说应该给大佛许个愿了再歇。
我被带到那尊最大的佛像面前跪下。我不知道愿是怎
么个许法,加木措让我跟着他说。
加木措耳语般地呐呐地说:我叫康珠。
我学道:我叫康珠。
我是汉人。
我是汉人。
我不当心亵渎了神灵。
我不当心亵渎了神灵。
我请我的藏族朋友加木措替我祷告,祈求神灵的原谅,
消除对我的惩罚。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但在加木措严肃的表情下我还足
重复道:我请我的藏族朋友加木措替我祷告,祈求神灵的
原谅,消除对我的惩罚。
加木措继续说:加木措将在今天太阳落山之际到明大
日出之时在大昭寺门前口诵六字真经叩一夜等身长头。
我简直目瞪口呆。
等身长头在我们汉族人看来完全是做俯卧撑,全身趴
下去,叩个头,站起来,再全身趴下去,叩个头,如此周
而复始,口中还须念念有词。这般劳累筋骨的叩头礼,做
-个两个五个十个倒也罢了,怎么能够连续不停地做一夜
呢。
我说:加木措!
加木措一脸悯然:又怎么了?快跟着我说把愿许完。
我说:加木措!你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许一夜的等身
长头,这不成!
加木措说:那么两夜?
我恼了,叫道:加木措!
加木措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叩一夜等身长头是必
须的,我阿爸有次肚子疼,我为他叩了三天三夜的等身长
头。只要诚心诚意,叩一夜头算什么? 你看那些藏民们,
他们为了在秋秀到达印度听达赖喇嘛讲经,现在就开始一
步一叩地往印度方向去了。难道光是口头上说说好听的话
就成吗? 难道一个人不需要用最虔诚的举动来使自己进入
佛的境界,好让佛的意旨降临吗?
加木措说到最后使用了藏语,用藏语流畅地表达了他
的激动之后又意识到我并不懂他的语言,便又结结巴巴译
成汉语,似乎有些辞不达意。
我只好说:好吧。
我趴在蒲团上,小声对大佛说:加木措将在今天太阳
落山之际到明天日出之时在大昭寺门前口诵六字真经叩一
夜等身长头。
又大又圆又亮又冷的月亮升起来了,狗群在月色中狂
热地乱蹿,这是拉萨的夜。
夏日里拉萨的夜也很冷很冷。我偎在大昭寺的门廊里,
穿着加木措的羊皮大衣,劈头盖脸地包扎着羊毛披肩,只
露出了一双眼睛。
这是骑手加木措。这是英武的康巴汉子加木措。这足
真诚无比的朋友加木措。他从容不迫地叩着等身长头,喃
哺念着腌嘛咱叭咪吟六字真言。他就在我面前,但他已看
不见我。我无法捕捉到他盲人一般的眼睛,只能瞅着他深
色颧骨上一闪一闪的釉光。大昭寺的红色寺门已经关上,
寺内寂然无声。不远处的广场为现代建筑材料水泥铺就,
一九九零年曾在这里点燃过第十一届亚洲运动会圣火。只
有泛着青光的大青石像活的一样与加木措的身姿呼应着。
说真的,我实在不能理解宗教的魅力,可我希望理解。在
我看来眼前这一切既现实又世俗也无特别之处,那么加木
措凭借什么进入的圣境呢?
我毫无睡意。我看着加木措,看着广场,看着某一扇
窗口忽然亮起又熄灭的灯光,我看着拉萨的整个夜晚。我
用自己比照加木措,我认为他是个有福之人。他有信仰,
他可以找到万能的消解病痛和烦恼的地方。我是找不到了。
我相信西藏这块土地上有神灵存在。可我这种人是无法被
纳入的。比如我决不会因为某个朋友生病而扣一夜等身长
头;比如拉萨的这一夜,我自然永生难忘,但我决不会因
为神灵而仅仅是为了加木措的友情。比如日后谈起拉萨的
故事,愿神灵宽恕----我肯定是当作旅途见闻与人大侃手
里夹着一支香烟。比如牟林森们,我憎恨他们却又离不开
他们,我为他们的冷酷深感寒心却又欣赏他们的潇洒,并
且还会受他们影响,很快学成一副冷心冷面,任何时候不
管任何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想到这里,我心苍凉,加木措呵,你白疼了朋友一场。
令人惊异的是,当第二天的下午我起床看加木措他们
训练的时候,我的低烧彻底退去了。
我请加木措吃了一顿饭。
加木措对我请他吃饭这种表示感谢的方式不理解也不
满意。在整个晚饭过程中他一直别别扭扭不能尽兴。吃到
中途,他在饭桌下脱了鞋子。一股脚臭冲天而起,我装着
没闻到,但我再也吃不下东西。周围的顾客纷纷对我们侧
目而视,加木措觉察到了压力。
加木措说:他们看我们干嘛?
我说:天知道,管他呢。
加木措愤怒地说:那我们怎么吃饭?
我说:照样用嘴巴吃。
加木措说:如果你一定要我吃下去,得来一些酥油茶。
我对服务员说:请上点酥油茶。
服务员说:对不起,我们饭店没有酥油茶。
加木措说:那我们走吧,到茶馆喝去。
我们离开饭店,加木措领着我穿进小巷,找到了一家
茶馆。茶馆板凳油腻漆黑,桌面上叮着苍蝇,可有滚烫的
酥油茶。
我却没法喝酥油茶。一是我不习惯那种味道,二是我
不能容忍用苍蝇爬过的茶碗。
加木措的情绪稍有好转,他问我:你告诉我,那些洋
人和汉人为什么都怪模怪样地看我们?
我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能生气。
加木措说:不生气。喝上了这么好味道的酥油茶生什
么气。
我告诉他那是因为他脱了运动鞋有气味。
加木措恍然大悟。哦,他说:就为这点事吗?穿着鞋
不舒服还不能脱?
我笑。
加木措叹道:这个世界上的人变得越来越霸道了。
加木措坚定不移地宣布说:可我就是喜欢脱鞋。以后
还要脱,谁也阻挡不了我。
我赞成他的话。当我们没有做对别人有害的事情的时
候,谁也阻挡不了我们。一点点臭气不算有害。同时我又
不无遗憾地想:加木措要没这个习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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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三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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