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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arling (阿土), 信区: Feeling
标  题: 少年心事谁人知(转载)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Jun 11 19:24:13 2001) , 转信

少年心事谁人知

                -党 生-

  那时候的我,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初中生,居然有那么一股自我优越感,实
在不能叫人不佩服。

               扑克牌中的命运

  和许多国内的年轻人一样,我生在一个无神论的家庭里。从小妈妈就告诉我世
界上没有神,也没有鬼。爸爸妈妈都是医生。在医院里有两间房子,一个是停尸间
,另一间是人体解剖模型室。第一间里面放了些什么,我没有见过,只知道那道门
老是锁上的。第二间,就在妈妈的办公室隔壁,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解剖图和人体
模型,有人的头颅切面图,骷髅骨架,去皮肌肉架子……每次到医院找妈妈,我都
暗暗期望不必走到她的办公室便可以见到她。妈妈很明白我的心态,而她总会找到
训练我胆量的机会。她要我跟她一同进隔壁那间房子,她用手摇动那些骨架子,叫
我也去摸摸它们、碰碰它们,还告诉我另外那间房子的□c用。然后对我说:“人
死了就死了,什么也没有了。另一间房子里放的和这间房子里的其实都一样,只是
那些是真的,这些是假的。”

  我向来很尊敬母亲,她是那么一位忠实的无神论者,讲话那么有道理,是那么
样的聪明和勇敢。但是,上了学以后,我对母亲的观感开始起了个问号。常常有客
人来我们家玩儿,妈妈很好客,又能说会道,常会想出许多玩意儿来娱乐客人。有
一样玩意儿是大人们很喜欢的,就是用扑克牌来算命。妈妈不但会这个,还会看相
,数生肖,能把人家一生的故事都讲出来。大人可喜欢听了,而且每次来我们家,
他们都要玩这个。

  “嘿!这扑克牌真聪明,它竟然知道人家心里头在想什么!”“不是扑克牌聪
明,这是人的命,早定好了的。”“妈妈,这是迷信吗?”“这怎么是迷信呢!这
里头有很高深的学问,是很科学的。不过不要出去跟人乱讲啊!”

  很多年之后,我还记得妈妈那认真的表情。我想,到底是“有神”的观念是后
天灌输进去的,还是“无神”的观念是后天硬教出来的呢?如果有神的观念是后天
灌输的话,为什么小孩子不用教,就对鬼神有一种莫名的畏惧呢?而且许多受过“
思想改造”的成年人,不也是如此吗?难道这是简单一句“无知”就能解释了的事
情吗?为什么有许多受了无神论思想教育的中国知识份子,对上帝坚决不信,但对
相术缘份之类的“唯心”的东西却欣然接纳呢?真想知道,到底世界上有没有真正
的无神论者?

  教育不是要把人越教越聪明吗?为什么一些连小孩子不用学就懂的事,大人却
越学越不懂呢?

               香港的新移民

  从大陆移民到香港后不久,就要上中学了。爸爸妈妈虽然都不信仰上帝,却硬
要把我送进一所基督教中学,说是那间中学的校风和成绩都很好。这间学校每个礼
拜都有一次早会。一个牧师在台上讲上大半个钟头。可无聊了!讲完了,还要人家
低头祷告。嘿!真逗!还真有人低头闭眼睛呢。那些同学大概是基督徒吧。基督徒
到底信些甚么呢?

  不久,就有自称是基督徒的同学来跟我传教。他们先向我讲一大堆莫名其妙的
话,然后问我要不要信耶稣,简直荒唐透顶了!我问他们:“真的有神吗?”“有
!”回答得很肯定。“见过吗?”“没有。”“那你们怎么知道有神呢?”“……
”答不上来!只说:“只要信了就能感觉得到。”

  太可笑了!世上居然有这么笨的人。我再问他们许多问题。天啊!我看他们好
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这么基本的问题都答不上来,怎么就轻易地信了呢?从
前在国内老师说得没错,这些迷信的东西是愚弄无知的老百姓的。不过,这些老百
姓也得够笨才能给愚弄得了呀!“就是有你们这批没有脑筋的人,基督教才有市场
。像我这样聪明,又有见地的人,怎么能和你们一般见识呢?这间学校的校风和成
绩是不错,基督徒,个个好学生,乖宝宝嘛!靠上帝,没出息!”

  那时候的我,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初中生,居然有那么一股自我优越感,实
在不能叫人不佩服。截然断定所有有神信仰的人都是迷信的、无知的,然后轻看他
们、藐视他们、甚至同情他们、可怜他们……实在,不愧为生长在红旗下的儿童,
思想够“进步”吧!

  不过,老实说,我虽然自命比他们聪明,但是在我内心深处,我不得不承认他
们比我高尚、比我真诚、比我有爱心。来港后,我从过去的“三好生”、老师身边
的大红人儿,一下子给摔下来:广东话,说不来;繁体字,看不懂;英文,它认得
我,我不认得它。同学欺负我,老师要我留级;爸、妈不体谅我,说我在外面给他
们丢脸……我恨嘲笑我的同学,我妒忌比我强的同学,我想拉拢一些自己的势力,
又想讨好那些给我评分的老师……总之,凡是新移民儿童所尝过的滋味,我都尝过
,只是不晓得别的孩子会不会像我那般诡诈。真的,我感到自己的内心这么坏,甚
至自己也不太敢去看。

  如今回想起来,还不时会感到不寒而栗。我想,我这个人,虽然不能说是非常
聪明,但绝对不笨。我不敢想像:如果我今天不是已经成为基督徒的话,我会为了
一己私利,干出甚么可怕的事情来……

  奇怪,那些基督徒同学倒是笨得很可爱。他们好像不必花心思在这些勾心斗角
、阳奉阴违的事情上。他们虽然傻兮兮的,却很真,一天到晚讲爱心。他们不作我
的敌人,也不入我的“党”,和他们在一起,倒挺舒服的,不必提防甚么。我把他
们辩倒了,他们不生气,下次再来,真叫人有点过意不去呢!或许¨…或许基督教
有些道理是好的。妈妈不也承认宗教总是教人向善的嘛!基督教的道理是教人做好
人的,只是用的方法不对,捏造一个上帝出来利诱、吓唬人。我想,反正这些基督
徒成天邀我去教堂,我大可去听听道理,或许可以接受一个没有上帝的基督教。你
看,我做人多么“谦虚”、多么“客观”!

                新奇的第一次

  第一次上教堂可是抱着既好奇又防备、随时作好自卫反击的心情去的。那里到
底是一个甚么样的地方呢?先唱一首赞美诗。咦,好刺耳!甚么“天下的水都化成
墨,蓝天和大地当做纸,信徒起来做诗人,也述不尽我主的恩情……”当年,咱们
对毛泽东的歌颂,不就这劲儿嘛!唱完了,说有人要上台“讲见证”。我开头还以
为谁犯了甚么事儿,有目击证人要上台检举揭发呢。闹了半天,原来是自我检讨,
坦白交代。“嗨!这种事情咱们小学三年级就干过了,怎么现在还有人来这套!”
那人讲得挺激动的,眼泪鼻涕一大把,我看了直觉得浑身别扭。“这人演戏也太过
火了点儿吧!”

  接着,另一个人上台,像以前国内的那些老党支部书记训话一样,发表了一篇
又长又闷的讲稿。我心想,自己当年代表少先队员在批斗会上演讲的功力也比这强
些。好不容易等他讲完了,我一句也没听进去,估计好些人也睡着了吧。又是一首
诗歌,把大夥儿叫醒。接着他们给每人发一份吃的和一份喝的。“这玩意儿有甚么
效用吗?我还是不要吧。”唉呀,幸亏没要!原来他们接下来就传袋子,向在座的
要钱。“刚才那些吃的值多少钱?我没拿,大概不必付钱了吧?”好在坐在我旁边
的那位同学快快把传过来的袋子接了过去,免得我难为情。天啊!整整两个半小时
,聚会总算结束了。看来我们学校的早会不算太坏。

  一散会,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马上一堆人涌上来,非常热情地欢迎我,有的
还说一直有为我祷告。“我不认识你们呀!”不过这种礼宾式的接待,让人感觉挺
好。“怎么样,第一次来我们教会,感觉如何?”“嗯……很好!很好!”心想,
你们每周来这儿受这种罪,是自愿的,还是给谁强迫的?“那么,下星期再邀请你
来。”“噢……好啊!好啊!”心想,下星期再说吧!

  本以为这就可以走了,谁知道他们还有下半场--主日学。他们说放学后请我
吃午饭,哄我留下来。好吧!留就留吧!只见他们把人分成一个个小组,我也给编
到一个组里。然后他们打开圣经,领头的先读一段经文,然后各人发表自己对那段
经文的感想,最后那位领头的再作一个总结。这跟咱们那时候的政治学习班,研读
毛语录的情形,一模一样。“怎么?原来基督教哄人的手腕跟共产党的那套是一码
事儿?一个用毛泽东,一个用上帝。人家毛泽东起码还真有其人,这个上帝算是甚
么名堂嘛!我本来还以为基督教真有甚么可取的道理可听呢!”

               疯狂时代后遗症

  第一次上教堂,给我的印象就是这么回事儿了。对于那些没有经历过文革的人
来说,根本无法体会我当天的感受。我曾经把我最崇高、最真诚的景仰交给了党,
交给了“伟大的人民领袖”;我曾经对着毛主席的画像认错流泪;也曾经牢牢地背
颂毛主席的教导,并立志将来听毛主席的话,党要我干什么,我就干甚么;我曾经
因听到“东方红”而热血沸腾,因在电影里见到毛主席而热泪盈眶;我也曾经为自
己不得已要离开我们“先进的社会主义国家”,而移民到“黑暗的资本主义社会”
感到委屈。

  文革那疯狂的时代过去了,我也在海外醒过来了。我以前是多么傻,多么幼稚
!现在,作为一个“清醒”的我,难道要再一次糊涂,再一次把自己的敬拜投给一
个甚么对象吗?更不用提我对这个对象是否存在还没有弄清呢。对我来说,要我接
受基督教,不但有理性上的障碍,还有这些情感上的困扰。我羡慕基督徒的生命,
我也尊重基督教,但我没有办法像那些基督徒一样,单单纯纯地就信了,我过不了
自己这一关。

  是的,从幼小的心灵对神、对永恒的观念有含糊的意识,到被训练成无神论者
,再到对基督教的藐视、反感、质疑、困惑,以至如今成为基督徒,我是经历过了
翻天覆地的内心交战和思想改变的。也许是经历过这种巨大且真实的挣扎,我今天
的信仰不至轻易动摇。也由于亲尝过这段冲击交战的经历,我更能够体会那些与我
有同样背景的人的感受。

  最近有机会和几位从国内来的学者谈论信仰,他们那股傲慢,和我当年一模一
样。他们许多人根本没有读过圣经,也没有去过教会,但谈起基督教来,个个都以
专家的口吻来跟我讨论。其实,那根本不能算是讨论,因为在讨论之前,各人早已
对基督教下了定论。

  “基督教的组织跟共产党的组织是差不多的。”“基督教和共产主义都抱着同
样的理想,只是手段不同,一个用爱,一个用恨。”“基督教的耶稣不就是雷锋这
么一个人物嘛!耶稣的复活,就等于雷锋精神不死。”“……”

  不过这也难怪,当一个人已经接纳了一套思想架构,而且认为世界上仅仅只有
他那一套思维方法时,他总是会套用他那套固有的框框,先入为主来看身边任何新
的事物。这套框框原是在人们毫无其他选择下被迫围筑起来的。对于像我那样当时
只有十来岁的孩子来说,这种教育已经有了那么深刻的影响,更别提那些受了几十
年教育的资深学者了。虽然,在当今这个时代,许多人已不再相信马克思的那套理
论,但那套唯物辩证法的思维方式依然根深蒂固。

  基督教有近两千年的历史,马列主义才不过一百年。而马克思、列宁这些共产
主义的领袖,本身乃是在基督教的环境底下长大的,并且接受过基督教思想及文化
的深厚影响。因此,共产党有许多口号,甚至其聚会的模式都带有基督教的味道。
然而,对于没有基督教文化背景、也没有接触过教会的大陆人来说,他们反倒认为
基督教在抄袭共产党的手段呢!我猜想,同样是受过共产主义思想的冲击,但在东
欧的国家,人们也许不会像今天的中国人这般困惑。起码,他们有很渊远的教会遗
产可寻,正如几十年的无神论思想教育,并没有完全抹去儒、释、道对中国人的影
响。

  还有一点,虽然中国的唯物论者大叫破除一切迷信,但他们对基督教的仇恨,
远远超过对其他宗教的态度。马克思的著作里,掺杂了他对基督教的攻击,人们读
了;中国共产党把基督教跟帝国主义侵略划上了等号,人们也接受了。中国知识份
子对基督教的认识多只限于这些二手资料。他们既没有机会查考圣经,也不愿意翻
查,却断然认为自己已完全了解基督教的信仰,从而拒绝接受一切与他先存观念中
不符的事实。这正是我们从国内出来的知识份子的情形!毕竟,这不仅仅是一个理
性问题。要承认我们这些年来所持守的那套信念是错的,就等于宣告自己整个世界
观的瓦解,这里头是有多少理性以外的情感和意志的因素呀!做了基督徒这些年,
回头再看看,我也很难想像当时是怎么走过来的。

                微妙的日子

  第一次上教堂之后,我心里已暗暗决定,教会这地方总算见识过了,以后大可
不必再去了。但谁知道,上次随口敷衍他们,答应他们下星期再去,竟然给他们记
得那么牢。还未到下一个礼拜天,居然收到四五个人的电话,邀请我再度出席他们
的一个什么特别聚会。见他们兴趣勃勃,盛情厚谊的样子,实在推辞不出口。好吧
!那就再去看看吧!但是,这样一来可不得了啦,团契也邀请,慕道班也邀请,还
有什么信仰吉他班,福音拼音班……一个接一个。若不是因为当时正值暑假,真难
以想像如何能分身应付。说老实话,我对那些聚会的内容并没有太大兴趣,只是对
于自己居然如此受到重视,心里觉得挺欢喜的。在这儿,我没有仇敌,个个把我当
做好朋友,不错!

  但不消多时,向来自命口齿伶俐、风趣健谈的我,居然感到与他们谈话时格格
不入。首先,我觉得他们讲话时的惯用语特别奇怪:明明人家生病了,他们说那人
“身体有软弱”;邀请某人带领祷告,他们会说:“请某某人开口”;不说“奉献
”,说“摆上”;不说“讲道”,说“释放信息”;读圣经时获得“启发”,他们
说“很有亮光”,还有什么“交通”啦,“试探”啦,“跌倒”啦,“有得着”啦
,“破碎自己”、“擘开生命”……有的简直让我感到连语法都不通顺。每次听他
们说这些话,总觉得既纳闷,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敬畏”!想必这些词句背后一
定有什么“属灵”的道理是我不知道的!

  这些倒是小事,叫我更觉不自在的,还是他们跟我交谈时的反应。也许从小受
国内文化的影响,平时讲话养成吹吹擂擂的习惯,我看大人们讲话也都这样嘛!他
们你吹我捧,其实我也知道所讲的不是夸大其辞就是出于假意。可是当我这样跟教
会里的人谈话时,他们只是听听,微笑一下,不跟我一唱一和,把我弄得挺尴尬的
。有时候,我随口在他们面前说三道四,他们也只是听听,不作反应。从小,我就
是很机伶的,我懂得看什么人的脸色讲什么话;跟什么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这人喜欢听什么话,那人不喜欢听到什么……而我总是能把自己的话语掌握得很好
(也许这也算是文革教给我的一门绝艺)。可是现在,我这门功夫居然不好使了。
这些人到底要听什么呢?怎么我每一句话都好像讲得不对劲儿呢?在他们当中,我
变得患得患失、拙口笨舌,犹如恶人在义人的会中,好像糠秕被风吹散(《诗篇》
1:4-5)。

  我在他们当中过了一段难以言喻的日子,和他们在一起的那种关系是非常微妙
的。我一方面对他们感到好奇,另一方面又有点瞧不起他们。我好奇基督徒到底是
什么样的心理状态;我瞧不起他们怎么那么没有理性。然而,面对他们的爱、真诚
和高尚的品德,我感到既安全又惧怕。安全,是因为我知道在他们当中没有我的敌
人;而惧怕,则是因为他们让我感到自己很丑陋、很污秽。有时候,我想下次不再
去他们那里了,但不知为什么,到时候,我还是自然而然地去了。

               中三的那一天

  读初中三年级时,七月的一个星期六下午,我照常到了团契。那天团契的项目
是“派单张”,听说是要在街上举行的,并且不适合我参加。那怎么办呢?于是他
们派了一个人留在教会陪我谈话。那人问我来教会一段日子有什么感受,对基督教
有什么看法。我说:“其实,我认为……”于是,我用了我“认为”最客观,最有
见识的观点回答了(后来我发现,每次当我以为自己有很独到、很精辟的见解,而
轻易地以专家式的口吻说“我认为”的时候,正是在表现自己的愚昧的时候。)

  对方安静地等我讲完,对我所讲的听进去了没有,我也不清楚,只是他接下来
给我的答覆却有点答非所问。这答覆一共由四部份组成,全预先编排好了的,叫做
甚么“四个属灵定律”。

  一开始,说到上帝为我有一个美好的计划!

  第二,人犯罪得罪了上帝。说到这儿,对方好像较愿意略加阐述。首先,罪是
什么?对方说,罪不是指犯了法的罪,乃是指人心里头的罪。大概那人认为我这个
初中三年级的学生不太会明白什么是“心中的罪”,于是非常详细地举了些例子-
-骄傲、妒忌、虚伪、贪心、口出谎言、搬弄是非……

  怎么?都说到我头上了?顿时,我感到自己整个人赤裸裸地展现在这人跟前。
我觉得又羞又恼,要找地方躲避也躲不开。是不是那些邀我来教会的同学背后说过
我甚么!这人怎么好像对我……我把头低低地垂着,一言不敢发。

  对方见我没吭声,想我大概没领会话中的意思,于是继续加强演译:“如果今
天科学发达到一个地步,把两片磁片贴在你脑袋上,你所想的一切都会立即展现在
银幕上,你会邀请你的朋友来看这部影片吗?”

  说老实话,我不敢!别说叫人家来看,就连我自己也未必敢看。我深深知道,
表面上伪装出来的那个我,并不是真正的我,我真正的面目是黑色的!我为什么要
伪装呢?因为我希望自己能被人爱,被人接纳。换句话说,若不加伪装,我原是不
可爱、不能容于人前的。

  “你不敢让人知道的,上帝全都知道,并且,有一天,你在暗地里所想、所讲
、所做的,都会像录影带一样,一一在他的审判台前播放出来……”

  在这个时刻,就在这个时刻,不知怎的,我彷佛觉得上帝就在我跟前。是的,
我能瞒得了人,但我心里有声音在控告我。它到底在向谁控告我呢?在那一刻,我
不再问上帝存在不存在这个问题了。他好像活生生地站在我跟前,我被一种巨大的
罪疚感所震动,以致于根本没有给理性留下任何空间。我只觉得“上帝”对我来说
,好像从一个我思想中的客体、一个遥远的“他”,突然变成了一个主体,一个与
我面对面的“你”。在此之前,我并非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伪善。其实,我小时候也
曾经在毛主席画像前承认错误,认真检讨,但从来不曾有过那般的经历,我心中好
像有一股很真实的感觉--上帝就在我跟前,也在我里面。并且,我的里里外外,
我以往的一切他都看到了。我躲避不了他!我感到惧怕!

  “但是,”对方接着说,“上帝爱你,纵使你拒绝他,顶撞他,他仍然愿意接
纳你。他差他自己的儿子为你流血,承受了罪的刑罚……”

  上帝爱我?像我这样连自己都觉得不可爱的人,上帝居然爱我?而我竟然一直
以那样的态度……!就在短短的十几分钟内,我的心理状态经历了数个巨大的变化
。先是洋洋得意,继而立志反驳,接着是又恼又羞,再来是羞愧惧怕,最后则是懊
悔,痛心。接着,一股暖流涌至全身,彷佛站在我面前的上帝张开了双手,邀请我
投向他的怀抱。不知什么时候,我的眼泪已经流下来了。

  接下去,对方讲到第几部份我也记不清了,只听到最后一句问我:“你愿意接
受耶稣基督做你救主吗?”我的喉咙早已梗住出不了声了。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也是我唯一可以做的动作。

  对方高兴极了,抓住我的手,要和我一同祷告。一声“阿门”后,听说我就变
成基督徒了。不一会儿,那些团友也从街上回来了,当知道我也决志信耶稣的时候
,个个表现得非常兴奋,其反应真叫人有点不知所措。

                 幽我一默

  成为基督徒至今,我也听过不少人分享他们是怎么信的。我发现每一个人都有
自己独特的经历。但在那些从国内出来、在海外信主的知识份子的经历中,我发现
我和他们的一些共通点。这些人对基督教大多没有直接的认识,但间接的、从人文
主义角度,根据唯物辨证法所下的定论则充斥了头脑。再加上知识份子对理性盲目
的高举和崇拜,一听到基督徒,就马上搬出一大堆论断了。然而,这些人之所以会
来教会,往往都是出于某种非理性的因素。他们或许感到孤单、寂寞、思亲,或许
遇到实际生活困难,如病痛、失业、经济困难、成绩跟不上……那一向以为什么都
能靠自己解决问题的“我”,现在发现自己不过是有限的“人”。又或许,他们看
到基督教给西方带来民主自由、文明进步,因此对基督教产生好奇和羡慕。但是,
当你把基督教信仰的内容介绍给他们的时候,会发现他们首先提出来的,是一大堆
的理性问题,而且他们每个人都认为基督徒没有理性,不及他们聪明。然而,即使
他们把基督徒问倒了,你想他们自己快乐吗?得意吗?不然!他们内心深处很矛盾
。他们一方面希望基督徒所讲的都是真的,不然,他们来教会有什么用呢?但另一
方面,他们又无法违背他们自命为“高级知识份子”的理性。

  而上帝是很幽默的,对于我们这些把自己的头脑凌驾在他之上的人,他往往有
很奇妙的方法与人相遇。从许多海外中国学人信徒的口中,我常常听到这样的话:
“从前我以为只要他们能解答我这些理性问题,我就信。谁知……”“我信主后,
我才发现,原来我问的问题不过是……”“上帝幽了我一默……”

  我从听说基督教的名字,极力反对基督教,到对基督教感到好奇,继而成为基
督徒,再到对信仰在理性、情感、意志各方面都坚定不移,前后总共经历了十年有
多。当我回顾自己这十多年是怎么走过来的,我不得不惊叹-My itself
 speaks for the truthfulness of(我的生命
本身就见证了上帝的真实)。

作者现居香港,大学英语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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