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el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jcy (俏皮小花仙), 信区: Feeling
标  题: 今夜,与狼同居(ZZ)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7月31日21:46:52 星期二), 站内信件

故乡以前据说是有过狼的,狼和狗在方园百里内的村子周围对峙是常见的情景,一
眼就能认出狼来,虽说与狗是近亲,对峙也每每以狼消失在森林里收场。可在大自
然的背景下,狼那孤独、强悍背影显得非常高贵,以至于我常想将来能够养一头狼
。口头文学中还流传着狼外婆之类的版本,可不知怎么回事,那种对狼的恐惧也让
我着迷,只有它能将我带向那 
充满神秘的森林中,而许多的狗只会为一块骨头在脚下谄媚地打转。不知从什么时
候起,随着树木一片片地消失,狼们也从这里消失了,甚至没有人能记起,到底是
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前就听过狼的嗥叫声了。村子里只剩下了狗们在一口口屠案碰
运气,偶尔的打斗是为了从屠案底下拖出的一截子猪下水。

  我每年要回老家去住上一段时间的。到老家也必须去看在整个山区都出了名的
猎手施大爷,施大爷打了一辈子猎,狼多成患的时候,他因为一夜之间便打了三十
多头狼而成了为民除害的英雄,当时的县长亲自为他披过红的。据说,我们这些小
孩子能顺利地长大成人,可少不了施大爷的功劳——狼吃小孩的事情是有过的。可
他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未便不再打猎了,说是没有什么好打的了。我们在一起喝米
酒,听他讲打猎的趣事,酒劲一上,他便要感慨这年头不知什么地方出了错了,怎
么动物是越来越少了,以前在这里几乎抬头就能见到鹰在山架上盘旋,可如今到处
施农药连麻雀都少多了。记得有一次,我借宿在他家,半夜被狗叫声惊醒了。我发
现施大爷也醒了,他连衣服也顾不上穿,梦呓般地说“莫不会是狼吧?”他拿起了
手电筒,又习惯性地去摸猎枪,可一挨到落满灰尘的枪身时,他的手便又闪电似地
抽回了。我们听了好半晌,施大爷无不沮丧地说:“不是狼,是狗们叫春咬架。”


  “真想听一听狼的叫声啊。可它们不会来了,我发誓不打了,它们再也不肯来
了。”他望着墙上挂着的那张狼皮,喃喃自语着。听着他那也像是被风干了狼皮似
的声音,我听懂了老人的孤独,这也是我的孤独。我说,下次我去录一盘狼叫声的
磁带来给你听吧。

  我特意到一家省城动物园,站在关狼的铁笼子前,想录狼的嗥叫。可狼怎么也
不肯叫,好容易叫了两声,也病蔫蔫的,让我兴趣索然,就没给施大爷寄去那盘带
子。虽说没录成,但我却养成了看动物一定要到它们的故乡——大自然中——去看
的习惯了。我想这盘磁带同时还应该录进山风呼啸、松涛阵阵的同期音,那样才配
得上做送给一位老猎手的礼物。

  可直到施大爷前年过世,磁带也没录成。听说施大爷是带着他墙上那张狼王的
皮下葬的,我心中顿生出许多愧疚。自己有时旅游时倒也没忘记带上录音机,可每
次都在人来人往的旅游景点里转,哪里能有狼啊。去年,总算又有了一次旅游的机
会,跟团到达一个风景区,白天参观完景点回到旅馆后,我就背起了装着睡袋的背
包,决定独自到颇有原始森林味道的大山里去露宿。同行的人大多说我疯了,但总
算还是有三个年轻的“死党”愿意同行。同行的三人在路上一路直夸我的创意。走
了大概有十来里路,天全黑了下来。选了一个空旷的峡谷,说笑了一阵,我们便露
宿了。我们都尖着耳朵,想听有没有狼叫……也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全睡熟了,等
第二天从树梢洒下的细碎的阳光把我们唤醒,我们才发现昨天太累,睡得太香了。
我们争论起昨天到底有谁叫到了狼叫声。

  “我好像听到了狼的叫声过,像狗叫。”

  “什么好像,压根就是狗叫。这周围全是村庄,怕是也没有狼群出没了。”

  “那我们就再往里面走一些。”有人提议。可有两名反对,他们说还是回去,
今天可是安排了看民俗表演的。“你们还叫‘驴’呢,一点也没有‘驴’的精神。
”打算和我一同继续旅程的小王说,他是某个知名网站旅游论坛里知名的“驴友”
(旅友)。可那两位还是走了,也确实是难为他们了,昨天我们都被蚊虫咬坏了,他
们本来是来图个新奇跟来的,到这个份上就挺不容易的了。不像我是要来录音,小
王则想拍几张“原生态”的狼的图片。

  我和小王凭借着指北针继续朝山里走,慢慢地看不见人烟了。我们不敢再往里
去了,决定宿营等天黑。

  好容易等天黑下来,小王准备好摄影器材,我也准备好了录音机。尽管都睡不
着,我们也早早地躺下了,等着狼的光临。

  躺在弥漫着腐土气息的草地上,我一直都睁着眼睛,盯住天上的星星,觉得旷
野里的天空比我们在城市里看到的要开阔得多。我不知小王是不是也在看星星,我
想他肯定也在看,他有双摄影家的眼睛,不可能放过站在森林的角度来捕捉天空的
机会,我很奇怪他怎么没去摆弄相机了,可能他是觉得这一切是不能被摄下来的吧
。等我们全静了下来,我们听到了很多的声音,不知名的鸟的叫声、虫的鸣唱叫,
这一曲天籁交响很杂乱又很有序,有些声音听起来非常惨人。不知怎么回事,我和
小王相互讲起了鬼的故事,可能我们都想掩饰自己内心感到的恐惧吧,因为我们觉
得自己也成了森林的一部分,和一条蛇、一只鸟没有了区别,面临着和它们一样的
危险和机遇。我们终于把自己也讲得也毛骨悚然了,这才赶紧换话题。

  “今夜来的如果是只母狼的话,我们先说好与谁同居啊。”我打趣着。

  “哈哈。我不和你争。”小王说“让它进你的睡袋吧。”

  “不,也许它更喜欢让你给它拍几张写真集呢”

  “不,不……我想它宁愿当歌星让你给它出专辑啊。”

  我们接着便聊起了个人工作和生活中的事。大自然似乎能使人与人之间更加亲
近,通过这次旅游才相识的小王和我竟无话不谈起来,我们怕睡着了又错过了狼的
出现,便用聊天来对抗睡意,我们将各自工作和生活中事无巨细地翻出来聊了一遍
……原来,亲近自然便是亲近我们自身,莽莽林海使我们卸掉了虚饰和包袱,更能
坦诚相见。事实上,这一夜的共同体验也使我们在今后的生活中成了知已,如果是
在应酬的场合相识的话,我们哪怕是喝上十几次酒也不见得能做到这点。

  到了半夜,仍没听到狼嗥,更别说看到它们的踪影了。

  狼其实更加害怕我们,在这本该它们称强的大森林里,我有些悲哀地意识到这
点,并对小王说。我收起了那把一直在手心里攥着的蒙古短刀,小王也把像武器似
地握在手中的三角支架搁在了睡袋旁。狼如果来了,我想应该能读懂这种我们这种
友好表情的。

  ……迷迷呼呼我们听到了狼的嗥叫声,我和小王都跳了起来,我按下了录音机
的录音键,小王支好了相机支架。狼的嗥叫苍凉而雄浑,很有穿透力的那种声音,
使我们搞不清到底从哪里发出来的,像是从对面山峦上传来的,又仿佛就在我们身
边。持续了足足有一分多钟的狼嗥像是从远古飘来的一阵风,叫声拖得很长,望着
脚下那皎洁的月光,我们仿佛看到了那拖着影子疾驰的嗥叫声。我们都兴奋起来,
丝毫也不觉得害怕。狼叫声使我们感觉到了久违的亲近,它如一位睿智的老人在诉
说着原野上的沧桑和变迁……这是一个令我们终身难忘的美妙的夜晚,不知怎么着
,听着那狼叫声,泪水竟盈满了眼眶。这叫声唤醒了我们的孤独感,唤醒了我们内
心差不多要泯灭的对大自然应有敬意,我们意识到自己在都市里的生活是多么地狂
妄……我们也忍不住地叫了起来,放开了嗓子,毫无顾忌地嗥叫起来,只有这样才
能回应那来自原野的呼唤……

  第二天,我心满意足地收拾东西,小王却怏怏不快,他没有拍到狼。我只能安
慰他说:“别这样,毕竟我们与狼同居过啊。”小王这才好了一点,笑道:“我
KAO,I服了YOU,连这么浪漫的词都想得出来。回去我就讲给女朋友听,看她吃不
吃醋。”

  我们在溪旁洗漱时,却意外地发现了狼,一匹狼蹲在块岩石上,颇具王者风范
地仰视着,朝霞从背后照射着,它的皮毛被染成了金黄色。我干了一件让自己至今
仍感到后悔的蠢事,我条件反射地抽出了背包里的蒙古刀,小王也比我好不到哪去
,他的脸变白了,愣在那里。狼转过身去开始奔跑,在山坡上时隐时现。小王这才
想到取出相机,猛摁了一气。狼很快就在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我和小王相互嘲笑
起各自的虚伪——两个“叶公好龙”的家伙!依然摆脱不了某些理念束缚,到关键
的时候便会有潜意识的举动。我们相视大笑起来。

  返回城市后,我迟迟未收到小王寄给我的照片。他来了一个电话,说没脸在摄
影圈子里混了,原来他为狼拍照时,居然忘取下镜头盖了。我说,也许这是冥冥天
意吧,狼更愿意把奔跑的姿态留给树木草地,而不是你那些胶片。

  在施大爷坟前,我把录音机的音量开到了最大,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与狼同居
”的晚上。我注意到不远的地方闪过一个影子,不知是狼还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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