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el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edox (坎烟), 信区: Feeling
标  题: [转]我在北京当了两个月“地老鼠”-底层生活散记 1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Jul 30 10:39:53 2003)

  说起来这还是很近的事了.2001年初,我在北京有过一段“走麦城“.2月的情人节一过
,一个严峻的事实摆在我面前.前提是:我必须以一千元的支出水准,在北京城这“居大不易
“的繁华地待上两个月.没有任何人能够支援我.我在北京倒是有些哥们儿,平日里都是胸脯
拍得山响的:有什么难处找咱哪,你的事哥们儿全包了!但我知道,此时此刻若真去找他们,他
躲都躲不及.这些鸟人!要好的姐们也有那么一个,搞的是中国的麦肯锡,个人年入七十万,外
加一个私人公司年入一百万.我张嘴乞借,她不会犹豫.但我坍不起这个台.好家伙,人模人样
的,怎么混到了乞讨的份上了?姐们只要这么损我一句,我就得臊得去跳地铁沟. 
  怎么办?得想法儿活呀.我在京城东南角的松榆里找到了一家地下室旅馆,一间房月租2
20元.这要搁在平常,就等于白住.看房子那天,对我是个巨大的考验.北京的高层住宅小区,
都有地下人防工程.有不少居委会为了创收,就把地下工程改成了一个个小房间,租给外地人
开旅馆.从外面看,不过就是小区院子里的一座小平房,走入地下,则别有洞天,通过长长的走
道,然后是住宿区.每个屋子约有六平方米,大多没有窗,白天也要开灯.屋内仅一床一凳一灯
而已.有公厕,公共厨房,公共淋浴间(另外收费.但天冷,基本没人用).当然,设施很简陋.房
间里看看倒还干净,要命的是没有暖气,寒气逼人. 
  站在这监狱似的小屋子里,我头脑中翻江倒海.想老子也是曾经阔过的,住别墅,坐皇冠
,潮州菜吃到不想吃,一进歌舞厅,三陪小姐都齐声欢呼.想不到老了老了栽到了这北京城.但
又一想,老子年轻时也是吃过苦的,掏过大粪,起过猪圈,卖过西瓜,扛过麻袋,露天野地里也
睡过一个月.眼下这算什么?民工盲流能住,我怎么就不能住?我一咬牙,把200多元租金交给
了旅馆主人. 
  住下来后,我开始留意这里的住客.大致是两类:郊区进城做小买卖的农民和外地来京混
饭吃的年轻人.居然还有拖家带口在这儿住的,每天在公共厨房用燃气炉子做饭,中午晚上两
次油烟弥漫.三教九流里,就我这么个戴眼镜的体面人混迹其中.这些人,都在京城见过世面
,对我这另类盲流并不特别注意. 
  我有个脾气,倒驴不倒架子,到哪儿都得像模像样活着.这个小区处在城市边缘,附近就
有个市场.除了卖菜之外,还卖假冒伪劣日用品.我买了被褥,暖瓶,电褥子,台灯,基本都是伪
劣品,总共也没花多少钱.安顿好住处,还得来点情调.把随身带的迷你音响打开,床头柜上摆
上心爱女友(过去的)的玉照,墙上有个水泥搁架,正好放书.于是乎,这黑牢里居然也有了点
小资气息. 
  房门不大隔音.一日,我听到隔壁有两个小伙子在说话.慢慢地,听出了点名堂来.这是两
个唐山郊区来的后生,在北京做保险推销员,没有底薪.初入道,业绩也没有,生活遇到了困难
.一个大的就在教训小的:你愁什么愁?能愁来钱吗?适者生存,得跑啊,拉下脸去,哪有门就往
里进.困难怕什么,没吃的,去买三斤土豆,煮了,能不能吃?还当你是老太爷啊?你明儿要是再
这么愁眉苦脸的,看我扇你嘴巴子!我听着,为之动容,这真是平生所听到的最生动的一场市
场经济教育课. 
  过了一会儿,声音没有了.我拿了一张CD放起来,是科岗演奏的勃拉姆斯小提琴协奏曲.
白天里走廊空空,有回声,因此非常好听,回肠荡气.听了大约四十分种,我关了音响,开门出
去,却见那年龄大些的唐山小伙正立在门外.我俩同时一楞.小伙忙说:你是新来的?你这音乐
真好听,好听!我都听了半小时了,嘿嘿,没打扰你吧.我竟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说:你要不要
再听.他连忙摆手说:不啦!说完,回身进他的屋了. 
   
  2 
   
  住处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吃的问题了.我不能想象自己买个劣质煤气罐,跟那些农村妇女
挤在狭小的厨房里一块儿抡马勺.于是出去转了转,发现附近的这个大市场真是太方便了,聚
集了差不多有十家小饭馆.我按照口味,挑了一家内蒙人开的北方餐馆作为我的伙食点.估计
了一下荷包里的存量,我给自己定了一个标准:每餐六元,一点不能多.五元一份炒菜,带一点
肉,一元一份饭,够了.菜不算实惠,但用的油多,强于盒饭,再说附近也没有卖盒饭的.亏得这
边缘地带有这么便宜的炒菜,不然这个标准连个囫囵的汉堡包都吃不上.当然,要是想再便宜
一点的也行,素炒土豆丝,三元一份,还可以省点儿.但看着老板一家的热情笑脸,我还真是拉
不下脸来这么扣门儿.老板好像把全家人都从内蒙动员来了,老伴儿,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个
个都那么热情爽直.我用餐的规格明显与我的装束气质不符,但老板一家从没有慢待过我.一
见我进门,就连忙招呼倒茶.“来的都是客“----这样的平等精神真的很让我感动.五元一份
的炒菜就只有几种,后来熟了,老板就主动替我点,一顿一样,换着来,无非是白菜,土豆,胡萝
卜.我甚至觉得老吃这样便宜的菜,简直有点对不住这一家子的服务了.某个礼拜天(尽管对
我来说这日子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我被窗外的悠闲气氛所感染,决定为这家人增加一点生产总值.便要过菜谱,狠狠心,花八块钱,点了一个内蒙面食-
---“面鱼鱼儿“.虽然我问过了,但还是不能具体想象它是个什么东西.老板娘只爽快地说
:你放心,保准好吃!少倾,上来了热腾腾的一个笼屉,里面是满满一笼......怎么形容呢?好
比是用极薄的面皮捏的一个个空心小笼包,黄黄的,精巧极了.蘸着酱油吃,果然是美味. 

  午晚两餐就是这样了,早餐就更好办了.每天早八点,我走出地下,来到市场,这里光是卖
烧饼的摊子就有七八家,其中一家,牌子上居然写的是“上海烧饼“,好家伙,与时俱进呀!我
每次购芝麻烧饼一枚,耗资五毛.刚出炉的,又香又热乎,隔着一层纸还烫手哪,拿回屋里吃正
好.一口烧饼一口热水,爽啊!可惜我不会唱<秦琼卖马>,否则定要喊他一嗓子!每天如此,卖
烧饼的老头都认识我了,一见我,就豁亮地吆喝一声:烧饼一个,芝麻的!他的儿媳妇(想必是
吧)就掀开苫被,从笸箩里飞快地夹出一个来递给我.这五毛钱的交易,让人心里很舒服. 

  不知诸位住过地下没有?住在地下室,室温要比室外低五度,阴森森的,不好受.其实寒冷
还在其次,最令人恐惧的是没有昼夜之分,仿佛太阳永远不会再升起来了.人们像暗中蹑足行
走的动物,不可能有健康心态.我当时最渴望的,是恨不能马上住到地面上去.某个白天,我到
小区一栋塔楼第四层的一个家庭理发店去剪头.老剃头匠原先是国营理发店的职工,理发店
在发廊的冲击下倒闭了,他也就退了休,利用余热,在家里开了个店,为本小区的人服务.他的
房子满大的,家中朴朴素素,也就是八十年代初的水平吧.理完发,我走到窗前,忽然看见了院
子里一派鲜活的景象,人来人往,颜色分明.白天的阳光是多么好啊,我活了几十年,从来就没
有感觉白天有这么好!那一瞬间我想,人生在世,更有何求?哪怕就是这么一套未经装修的房
子,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只要能看见白天,能看见阳光,就行了啊. 
  那位退休的理发店老职工,在那两个月的地下岁月里,是最令我羡慕的一个人. 
   
  3 
   
  白天上班,住旅馆的人们都出去谋生了,旅馆较为安静.周末也是这样,盲流们的生活是
没有周六周日的.只在中午晚上各热闹一阵.因为厕所,厨房,水房,淋浴间是挨在一起的,所
以这地方就显得熙熙攘攘.比较有意思的是,如果有人要求淋浴,就要通知老板.老板是个四
十来岁的精细汉子,他先收五元钱洗澡费,然后放人进去.洗澡的地方跟厕所一样,是用木版
间隔起来的三个小间,有燃气热水器,各一个喷头.进去脱好了衣服后,拧开水,就要通知在外
面等着的老板调水温.如果是女同志洗澡,那情形就比较滑稽,老板隔着板墙和那女浴客一递
一声地喊着:怎么样?再来点儿!这回呢?呕,行了行了.来回要喊几遍,才能完事. 
  某日,我正在水房洗衣服,嗵嗵嗵地过来了一个小伙子,穿得油光水滑.我也算是经过时
尚熏陶的,搭眼一看,就知道,这小子身上穿的都是地道的真货.正在纳闷:这样一个小帅哥,
怎么也落难到此了?不想那家伙先发话了:哎,这不是个老总吗?老总也自己洗衣服了?女秘书
到哪里去啦?他妈的,一听这就不是好话.虎落平阳啊,奶毛未褪的小崽子,也敢来讽刺大爷了
.我便反唇相讥道:你一个帅哥,不也如此吗?女朋友哪?跟别人走啦?从此,我俩只要在走廊上
一见面,就要互相讽刺一通.帅哥的挖苦还在其次,他看着我的那种眼光,比城里人看盲流还
要轻蔑.我无法证明自己比他高明,只好忍着,气得七窍生烟. 
  地下室的晚上最难打发,冷,无聊,烦躁.到地面上去转,街上又空荡荡的,也是冷和无聊
.方圆一公里内,只有一家肯德基晚上还开着,灯火通明,乐声悠扬.在这儿,我找到了一个可
以偶尔消遣长夜的办法,我是说,可以消遣得起的办法.大大方方走进去,要一杯热咖啡,才五
元钱,可以坐两个多小时.带一本书慢慢看,还不错.毕竟这里窗明几净,有点全球化的味道,
能使人暂时忘记恐怖地下室.肯德基的小姐笑容可掬,那是没说的,训练有素,只是她们每次
都要问我两遍:还要什么吗?要个汉堡吗?我摇头,每次都要在心里骂:要你个头!假模假式的
,当我是老年痴呆了?尽管那些女孩也就是我儿女一般大,我还是要忍不住这样心里恨恨.这
种职业化的微笑真太可恶了.跟内蒙饭馆那一家子的热情比起来,真伪立见. 
  这地方偏僻,晚上九点以后,人就渐渐少了,只有些中学生模样的小子在泡妹妹,跟咖啡
厅的气氛差不多.五元的咖啡,跟我平常喝的咖啡比,只能叫鸟咖啡了.鸟咖啡也得要一杯,孔
已己还得要一碟茴香豆呢,我安慰着自己. 
  一日,正埋头读<浮士德>,忽然有人打招呼.原来是那帅哥,还有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
小子.在全球化的环境里,我们虽然仍是“老总“,“帅哥“的彼此叫着,但似乎都没了讽刺
的意思.帅哥说:哈哈,你也发现了这里好?我说:是啊,看书正好.你干什么来了?帅哥说:我搞
了一个项目策划,请朋友来商量商量.他把一份装订的很像样的策划书递给我看.一面说:老
总,指教指教.这原来是个品牌连锁餐厅的策划.项目名称叫“西部牛仔“牛扒城,里面还有
电脑制作的效果图.翻过一页,居然还申请了专利!我问:什么人搞的?帅哥说:我啊.我问:有
钱投资吗?他说:就是没有钱嘛,有钱跟老总你就没缘分认识啦!我来了兴趣,让他和他的朋友
坐下来聊.原来帅哥姓宋,湖北十堰人,他三十来岁,白净面皮,性格外向,老坐不稳的样子.这
创意是他发明的,专利也是他自己跑下来的.不过是一种仿冒的美式西餐厅,标识倒还行,是
个可爱的老牛仔头像,挺有亲和力.目标市场是大都市的高级白领,情侣什么的.小宋有一整
套想法,在北京也还有可行性.只是他必须说动一两个有钱的老板来投资.由小宋管理,三七
分成.总投资额并不大,六十万而已.我是商界里混过多年的老油子了,粗粗一看,就给他提了
几点修改意见.小宋一听,神色大变,知道遇到真人了.便敛容屏息,要我认真谈一谈.我说:像你这样怀揣着想法在北京找钱的人,恐怕有十万人.你创意再好,没用
.关键在怎么能套住一两个有钱的傻冒.你着重往这方面想.不用再完善你的创意了,哪怕你
这就是个鞋拔子,老太太乐(一种竹制的挠痒用具)的设计,也是一样能弄钱.只要他钱一投入
,就由不得他,你小宋就成功了.明年这时候,你就请我住贵宾楼吧!小宋嘻嘻一笑说:小意思
,去巴黎也没问题!老前辈,咱们相见恨晚哪!从此,我跟小宋就成了朋友.互相一串门儿,我才
知道,这家伙比我还惨,住的屋子里什么也没添置,房租也欠了一个半月的,完全在硬撑.我问
他怎么吃饭,他的策略跟我差不多,只不过是能省一顿就省一顿.他说:多喝水啊,能抗饿. 

  我心里叹一声,不再问了.某日,吃饭时我去叫他:走,不要问为什么.我请你吃顿饭.他慌
忙谢绝:老前辈,哪里敢!我说:我平时吃什么,今天就吃什么,多一份菜而已.吃饭时,我说,咱
们今天不图别的,吃个饱,你不要客气.小宋有一点点感激的样子,笑笑说:嘿,老总,老总,这
怎么好意思!这次他口中所称的“老总“,听起来却是一点讽刺意味都没有了. 
   
   
  4 
   
  本来北方冬天的阳光就少,住在地下室里,晒太阳的机会就更少了.人得不到日照,就缺
钙,症状就是腿发软,走路像踩了棉花,站不稳.可我那时不知道是这原因,只知道肯定是住地
下室住的.再者说,就算知道,也不会舍得钱去买钙片,一瓶金施尔康,三十块!五顿饭钱哪.我
仗着闯过江湖,就那么干挺着.每天一出门,脚非得拐两下,耳边就仿佛高秀梅在叫“拐啦!拐
啦!“ 
  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不至于陷入信息真空,我算计了又算计,每天可挤出五毛钱来买一
份<北京晚报>.于是每天下午五点,天色已昏时,我就出门去买报.某日,我来到十字路口,为
了躲自行车车,一分神,脚下就站不住了,咧趄了几下,生生的就摔倒在马路边上了.只听得周
围人们一齐惊叫,有人马上围了上来.我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看所有的人都那么高大.人们七
手八脚把我扶起来.一个系红领巾的女孩脸都变白了,着急地问:“老大爷,您怎么啦?“我一
楞,看了看她.近二三年来,叫我老师傅的人有一些,叫我老大爷的这还是头一回.小女孩圆圆
的脸,大大的眼睛,红领巾特别显眼,双手始终紧紧搀着我的胳膊.我一下子思绪万千,眼泪在
眼框里打转,嘴唇哆唆着说不出话来.女孩更着急了,连连说:“老大爷,您别急,我送你上医
院!“我挣扎着挺了挺身子,一句连我自己都没想到的话冲口而出:“闺女,老大爷我.....没
事儿,老毛病了.你赶快家去吧!“我试着走了两步,还可以.众人见我确实没事,慨叹了一回
,就散了.小女孩不大放心,一步三回头.我冲她扬了扬手,她才走远了.唉,这个人丢的,丢到
首都北京来了.人们晚饭又该有谈资了:松榆里路口那块儿,一老同志当街摔了个大马趴!你
看这人丢的. 
  小女孩扶我那会儿,我是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也戴那么个红领巾.白衬衣蓝裤子,
要多精神有多精神.新年晚会上给大人演出诗朗诵,在千人礼堂往台中央一站,声震屋宇啊-
---“灿烂的毛泽东时代,成长起我们幸福的少年一代......“喝喝,这才多少年,这才多少
年,我成老大爷了我! 
  旅馆里唯一有暖气的地方,是那个进门处的小平房,其实就是一间收发室.办理登记,同
时还兼着小卖部.人们打电话,也得到这儿来.我因为怕冷,愿意常来坐坐,暖和暖和身子再下
去.收发室里有张床,挂了个花布帘.有个小姑娘在这儿住.她十六七岁的样子,还没学会京腔
呢,带点地方口音.人长得水水灵灵的,有点倔.估计是从农村来的.她在这里的工作相当重要
,收钱,管帐,登记,电话收费,管钥匙,卖货,打理得挺麻利.尤其每个住客的天数,在她心里有
本帐,连半天都不会差.我至今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从山东来,姑且就叫她小鲁花吧. 
  我跟她没事儿闲聊,知道了她果然是家在农村,才念完了初中就出来了.我问:“老板是
你亲戚吗?“小鲁花说:“不是.是我爸的朋友.“我问:“给你多少钱?“鲁花答:“四百.“
我问:“还满意吗?“她说:“当然可以了.农村哪里一个月去搞四百?“我问:“还想念书吗
?“她说:“想念也念不起了.“我看她床上有几本杂志,就说,:“我那里还有杂志,什么时候
拿来你看.“不苟言笑的鲁花有了些欣喜之色:“好啊!“老板是经常待在收发室的,他要是
不在,就是出门去了,旅馆的事等于完全交给了鲁花.鲁花的作用相当于老板娘了. 
  小宋喜欢逗鲁花,鲁花却根本不给他一个笑脸.有一天小宋在收发室,对鲁花说:“小妹
妹不要这么凶嘛!“鲁花就说:“先把房钱交清了吧!“小宋仍然嘻皮笑脸:“房钱算什么,我
还要请你吃饭哩!“鲁花就拉下了脸:“你烦不烦?有事没事?没有快走!“小宋当着我,面子
有点下不来,仍嘻笑着说:“妹妹这么漂亮,干嘛这么大脾气?“鲁花便突然发怒了:“你滚!
你滚啊!“小宋讪讪地走了,我心里暗笑,问鲁花:“你怎么对他这么厉害?人家是个帅哥呀.
“鲁花余怒未消,说:“他是个流氓!“我笑了:“可不敢随便乱说!“鲁花说:“想赖房钱,不
就是流氓?我倒看他跑不跑得掉?“ 
  一日晚,夜已较深,我去收发室买打火机.见里面灯未关,知道鲁花没睡,抬手一碰门,门
开了.只见鲁花和衣躺在床上,眼睛红红的,像刚哭过,又像是身体不舒服.老板坐在床沿上,
好像正在安慰她.见我进来,那中年汉子不知怎的就有一种鬼鬼祟祟的神态,拿眼扫了扫我.
满脸的不自然.我是江湖老手,这情形一看就明白八九分.故意装做什么也没注意,买了打火
机就带上门出来了.看看表,是晚上十一点半. 
  回去躺到床上,思绪就开了锅.老牛吃嫩草,如今这社会已经见怪不怪.不过,小鲁花不过
才十六岁,黄花闺女啊,就给了这个家伙?朋友的女儿,也能下得去手?看那老板有一点点斯文
相,似是农村会计或小干部一类,居然也热衷于泡妞?而且是......人哪,怎么就成了这样!但
转念一想,也许是我多心吧.鲁花只不过是感冒或痛经,那禽兽也不过真是在安慰她......但
愿如此吧. 
  过了一段时间,我发觉鲁花心情开朗一些了.与老板之间有了些别人不易察觉的暧昧,言
语间也有了调笑意味.我心下明白,这个老色鬼是得手了.一月四百元工资,鲁花还是屈服了

  打那以后,老板见我就显得特别客气,我当然一如既往,装木头人,跟他打哈哈.一天,我
给鲁花送杂志,鲁花说:“老板夸你啦!“我问:“他说我什么?“鲁花说:“他说,全地下室就
你一个是正经好人.“ 
   
  5 
   
  这地下室里的日子沉闷平静,其实里面蕴涵着极大的危险性.我当初来看房子的时候就
充分意识到了这一点.当时令我感到踌躇的,其实倒不是简陋与寒冷,而是这地下室简直就是
个地下火药库.光是在小厨房里就满满当当地摆着八个燃气瓶,还有一些人家干脆是放在屋
里的.这些燃气灶具全都是从附近大市场里买来的劣质货,钢瓶厚度和阀门的严密度都成问
题.厨房附近的走廊里,整天有泄露出来的煤气怪味.还有一些打工妹是用电炉子做饭的,反
正一家一个电表,自己用电自己花钱.有人就在屋里乱扯了一些电线,有的干脆打起了电表的
主意,拆了铅封做手脚.所有这些,只要其中一个环节出问题,这地下室瞬间就可葬身火海. 

  住宿区这一块,布局上呈井字形,通向地面的通道不仅要拐两个弯,还有一些复杂的岔道
.走廊里又没有应急灯.万一失火,再一停电,跑都不知该往哪儿跑. 
  我是有经验的,住进来后,把地形熟悉了好几遍,直到闭着眼睛都能摸到通道出口为止.
遇见老板时,我跟他提醒过几次.煤气味太重,那些劣质钢瓶太可怕.老板笑笑说:“那怎么办
?有几个能像您老人家天天吃得起馆子的?你不让他做饭,他就不来住了.“我设身处地替老
板想了想,为了旅馆的产值,这也是没法儿的事. 
  我只是暗自小心.一日晚,看书看得困倦了,正要睡去,忽然闻到有焦糊味儿.我心说不好
,兔子一般从床上窜下地,把被子拎起来抖了又抖.又弯腰把各个角落闻了一遍,看来不是我
屋子里的问题,便开门出去.走廊里的味儿就更大了,好象还有淡淡的烟雾.我在走廊和厨房
一带左看看,右嗅嗅,也找不出名堂.拉住走廊过路的人问,大家似乎都很淡漠.“我哪知道啊
!“那神情像是个个都修炼成了北京大爷,爱谁谁吧! 
  走廊里的焦味越来越大,烟也越来越明显,过往的人仍是毫无感觉,大不了捂住鼻子骂一
声:“谁呀?干嘛呢这是!“然后钻进自己的小屋里,重重地关上门,哪管他外面天翻地覆.爱
谁谁吧. 
  着急的只有我自己.我急忙跑到收发室,告诉老板:“下面有什么东西烧糊的味儿,还有
烟.你快去查查!“老板一听,脸变了色,一向行动迟缓的他,此刻反映也是机敏得像个兔子,
忙叫了鲁花还有一个水电工,直奔下面去了.我跟着到了地下,只见他们三人正分头挨家砸门
,边砸边喊:“快看,有失火的没有?“这时,地下的人们才稍稍醒悟,有的拉开门看动静,有的
走到走廊上东张西望:“怎么事儿?怎么事儿?“乱了一小会儿,忽然有个尖利的女声喊起来
:“唉呀妈呀!快跑吧,失火啦!“ 
  走廊里顿时炸开了锅,人们没头苍蝇似地挤成一团,有往东跑的,有往西跑的,有两边往
中间跑的.情况眼看要失控.103室里冲出了两个风尘女子,其中一个大概正在屋里抹澡,赤身
裸体,拿毛巾捂着胸脯就出来了.慌乱中竟也没有人注意她们.老板有些急了,怒喝了一声:“
都给我站住!再跑我就拉电闸.我让你们都死在这儿!“人们稍稍一愣,老板又喊:“你们现在
都是安全的,各自回屋去,看看自己什么东西烧了?“这时终于有人发现了烟雾的来源----1
08室.门是紧关的,门缝里有缕缕白烟渗出.只见老板此时甚是神勇,吼了一声:“去拿水!“
一脚就把门踹开了.里面的灯是亮着的,一屋子白烟,没有人.原来是床上的被子烧着了,还好
火没燃大.小电工和其他的人提来了水,连着两桶泼上去,火就熄了.老板还不放心,又叫拿水
:“泼,多泼!“ 
  人群中议论纷纷,有人吹着刺耳的口哨.小宋挤在人群中起哄:“看啦,火烧圆明园啦!还
有裸体运动啦!“人们这才注意到那两个坐台小姐.年轻的后生们齐声怪叫.那裸露天胸的小
姐倒也不慌,只说了句:“没见过你老妈的?缺德!“说完,从从容容地分开人群,回103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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