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el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edox (坎烟), 信区: Feeling
标  题: [转]我在北京当了两个月“地老鼠”-底层生活散记 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Jul 30 10:40:59 2003)

  火灾的原因后来查清楚了,原来是郊区的一个农民,挺大个老爷们儿,在家里受了老婆的
气.气不过,跑到这儿避风来了.他老婆靠坐台养活家,是家庭里唯一的经济支柱,平时颐指气
使惯了,不大把老公放在眼里,又养了个小白脸,公然给丈夫戴了绿帽子.老公想要维权,却被
掴了一巴掌,连带被老婆骂到了祖宗三代.这汉子一气,揣了二十块钱,就住店来了.晚上生着
闷气,抽了不少烟,抽完还是气,就跑出门去遛大街.走时一个烟头没掐灭,掉在了床上,就惹
出一场乱子. 
  老板把那汉子骂了个狗血喷头:“妈的,什么乌龟王八也来住店?滚,快滚!“当晚就把他
撵走了. 
  当时正值石家庄爆炸案刚刚发生,通缉令都贴到了收发室门上.北京众多的地下生活区
也受到了特别关注.居委会几个挺有身份的干部也下到地下来检查了.老板事前就通知了大
家,把屋里乱接的电线全都拆掉,电炉,热得快与电水壶一律藏好.又坚决停了厨房的伙,不允
许再用煤气做饭了.一番整治完毕,待居委会大员下来时,地下室早已是河清海晏,一丝违规
的迹象都没有了.居委会领导很满意,指示说要坚持某某精神,发扬某某作风,完善某某机制
.老板一脸谄笑地跟在后面,说一句应一声,敷衍过去了.回头跟我发牢骚:“娘的,让我装锅
炉烧水,要让我白白为人民服务啊!你们点你们的电炉子,不怕!“ 
  火灾中那个做光身运动的坐台小姐,不知怎么的就注意到了我.一日,在收发室,小宋正
对她挑逗,我恰好进去.那小姐对小宋冷冷的.见小宋絮叨得烦了,就说:“行了,挣你的钱去
吧.挣完了钱咱们再说话!“小姐看到我进去,神色稍显诧异,露出亦惊亦喜的样子,倒跟我搭
起话来:“哦?老师住这儿多久了?“小宋一见自己没戏,偷着朝我挤了个眼,走了. 
  我虽不是雏儿,但也不是柳下惠.几个月不接触女人了(鲁花不能算),有女人聊聊也好.
那小姐红健硕丰满,前后都挺好,再加上穿着打扮,谁也不会搞错.但我只是抱定宗旨,务虚不
务实.食色虽都是性也,但现在不是好色的时候,捂牢了钱包才是硬道理.两人不咸不淡地聊
了一阵儿,各自交流了一些真真假假的履历.她忽然从手袋里摸出一张名片来.我一看,哦,又
是保险公司的,业务主办,露露.这名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露露是个自来熟,挺亲切的,说
:“我住103房,有空来玩儿吧.“我连声诺诺,心说:意识形态倒很想去,但经济基础不让啊.
 
  又过了几日,在水房和走廊里常碰见露露.仍是点头一笑,星眸传情.露露虽经风尘濡染
,但还是能看出是从农村来的,取了个洋名儿也掩不住内质.美则美矣,稍俗,一笑门齿尽露,
大家闺秀没有这么笑的.我只当是逢场做戏,不要说我去敲她的门,她不敲我的门就谢天谢地
了. 
  如此又是几日.某日下午,有人敲我的门,敲得挺文静.平日来敲我门的只有小宋,他是个
毛躁脾气,敲门不是这个风格,而且还要在门外猛喊“老总“.我放下手中的书,掀开被子倏
地坐起,心里骤然起疑:莫非来人是露露? 
   
  7 
   
  说曹操,曹操就到.我的第六感觉没有错.拉开门一看,果然是露露站在门外.她好象是刚
刚洗过热水澡,容光焕发,脸庞白里透红.由于没上浓妆,让我看到了本色,其实也是挺不错的
一个北方女孩,只不过眼神里带点狡黠.露露嫣然一笑,说:“你不请我进去?“看来,今天这
场考验算是躲不过去了.不过我心说,你是老江湖,我也是江湖佬,咱们今儿就斗一斗吧. 

  我一让,露露一闪身就进了屋.我把破椅子上的书和烟缸挪到了搁架上,请她坐.露露倒
底是年轻,不怕冷,穿得挺单薄.还是件低胸衫,胸前的两只珠穆朗玛峰滚来滚去的,我不好意
思盯着,又忍不住要扫两眼.露露倒根本没在意,她东张西望地观察着屋里的环境,一面就说
:“老师,您这屋里收拾得不错啊!“她一眼就发现了我前女友的那张照片,凑了过去细细地
看.这还是十二年前,我在深圳为女友亚倩照的一张室外照,亚倩那时才24岁,含苞欲放.我当
时是个穷小子,情况不比眼下好多少.这场恋爱无疾而终,最后,亚倩嫁给了一个比我还大两
岁的男人,那人的存款才不过15万.这件事,是我心头永远的一个痛.露露看着,就问:“老师
,这是你女儿吗?“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就顺势说:“是啊.“露露回过头来,有点惊奇地说:“
你女儿都这么大了?“我说:“我结婚早.“她又瞟了一眼那像片,感叹了一句:“你女儿真挺
有福气的!“我说:“有什么福气?在外打工,混饭呗.“这谎看来就得这么一直撒下去了.露
露却毫无察觉,反驳说:“咋没福气?您瞧您多喜欢她,走这么远还把像片放在身边.我老爹可
赶不上您.“不知怎的,露露的这话,我听了有点难受.她是风月场上混惯了的,不能想象一个
男人会把十二年前的女友照片始终摆在身边.是啊,像我这么痴情的男人,能有多少?当然,也不完全是痴情.还有那十五万.十五万,是我心头永远的痛处. 
  两人一时沉默,我为了摆脱尴尬,想了半天,才说:“你,工作还忙吧?“露露一笑,又恢复
了她那风尘作派,叹起苦来:“忙!昨晚忙了一晚上,赚了个“打的“的钱.老板们现在也抠门
儿了.“露露此时离我很近.狭小的屋子里本来就没多大空间,露露又是个满不在乎的女孩,
坐在那儿不安分.衣服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东拽拽,西扯扯的,眼看那珠穆朗玛峰就要真相
大白了.我知道这样下去,很难估计后果,如果让露露身上的女人香再熏上一小会儿,难保我
那钱包里的资产不会流失.于是,我咳嗽了一下,说:“姑娘,我这个......眼下周转还有些困
难......“露露不解地看看我,忽而明白了,嘿嘿笑起来:“老师,您可别想歪了.我怎么能.
.....嘻!老师,您可太有意思了!“我一下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掩饰说:“我算什么老师啊,跟
大伙儿一样,来北京混呗.“露露向我挤挤眼睛道:“那可不对,您是您,满地下室就您是个人
物.“她又朝四周看看,注意到了搁架上放的书,便起身去看:“妈呀,这么多书!“我无论出
差到哪里,随身总要带20本书,再加上最近到了北京以后买的,搁架上总共有30本书的样子.
露露挨本看着书名,随手抽出一两本翻翻.然后问:“这么多书,一年能看完吗?“我说:“这
些呀,最多两个月就看完了.“露露十分吃惊:“真的吗?那您家里有多少书啊?一两百本吧?“我心说,姑娘,我要说我家里有七千本书,你是不能想象的.真实的
情况在某种场合说出来,就跟谎言的效果一样.我只能点头道:“差不多吧.“露露吐了吐舌
头,放好书,又盯住我女友的小照看了看.回身来坐好,把衣服领口往上拉了拉.一副若有所思
的样子.我知道危险已经完全过去了,就说:“喝水吧,露露.我烧了开水.“露露叹息了一声
,说:“老师,您别客气了.您真是个大学问人.还要住一段时间吗?“我说:“不好说,可能要
一俩月吧.“露露便起身说:“老师,不好意思了,打搅您了.您看您的书吧,我以后不会来了
.“我连忙说:“哪里话,没事就来坐嘛.“露露转身拉开门,有点依恋地望了望我的房间,说
了声:“天暖和点儿了,您勤上去走走吧,晒晒太阳!“我应着,将她送到走廊上.露露的拖鞋
声在走廊里回荡,渐渐远了.屋子里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洗发露香味儿,化解着屋子里的寒冷.
我忽然有些心酸,靠在床上,什么书也不再想看了. 
   
  8 
   
  如果十年前有人对我说,到了21世纪我还得过一段挨饿的日子,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信
的.即使是在1960年,我也没经历过这考验.那时我家是高知,没有多的粮食,但是有钱,经常
从自由市场买这买那的,把饥荒对付过去了.如今这一次,我可是没有办法了.尽管内蒙餐厅
一家对我挺热情,但人家是在做买卖,要按经济规律办事.吃一碗饭收一块钱.我吃一碗不够
,吃两碗嫌多.眼下实在是浪费不起,一碗就一碗吧.心直口快的老板娘曾经问过我;“这位老
师傅,一碗能饱吗?要不再来一碗?“我只有打哈哈说:“够够,我这岁数,吃多了撑得慌.“老
板娘也就再没言语了. 
  下午三点的时候,比较难熬.地下室里冷,热量消耗大,一到这时就感觉饿.我耐不住,就
遛达出来逛市场,以分散注意力. 
  这个市场是北京城区边缘地带比较有特色的地方.周围的松榆里小区好象都是拆迁户,
消费水平不高,老人又多.市场就是面对这些人的.早上六点就开市,早午和下午三次高潮,人
头涌涌,甚为壮观.商品主要以食品为主,有北京的老点心,天津的大麻花,山东核桃仁和摊煎
饼,东北松仁.也有卖蔬菜水果和劣质衣服鞋帽的.小商人们动用了各种宣传手段,有小喇叭
,录音机,也有扯着嗓子喊的,敲马勺吸引人注意的,不一而足.几个河北来的县级食品厂每天
都开来大卡车,高高挂起晃眼的横幅,风头甚健.市场选址选得再好不过了,天天都有手头钱
不多的退休老头老太太在这儿转,踅摸一些便宜的老式点心,回去解谗.因此这市场一到高潮
时间,是总是沸反盈天,摩肩接踵,永远不用愁有萧条的时候. 
  我在市场上发现了一个好东西----冰糖葫芦.说起糖葫芦,还要提起我小时候的一个情
结.糖葫芦是北京特产,别的地方也有,但不如北京的地道.北京的山楂又红又大,糖葫芦做出
来一串有一尺半长,有的还去了核,切了口,里面夹了山药片.手艺师傅支起大锅,把糖稀熬得
稠稠的,将葫芦串浸到里面,拿出来就是金黄的一层透明糖衣.往铁錾子上一放,吱吱直响.小
时有一次,跟母亲到北京去串亲戚,看见金光闪闪的糖葫芦,谗得不行,想让母亲买.不知她老
人家(其实那年她只有33岁,比我现在可是年轻多了)当时是怎么想的,是节约还是嫌不卫生
,就是不给我买.那印象可是太深了,刻骨铭心啊!这一晃儿四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那种受挫
感至今未消.在市场里逛,我次次路过糖葫芦摊,都要垂涎三尺.有一次忍不住,买了一个来尝
.从此计划经济也不顾了,让位给无理性消费,每天下午三点钟来买一个.也别说,糖葫芦的糖
分多,也能顶饿,两顿饭中间来一支,还真是解决了一定的问题.做葫芦的师傅是个河北乐亭
来的汉子,熟了以后,我每次就借他的凳子坐一会儿,慢慢地把糖葫芦吞咽下去了,舔舔嘴唇
,再心满意足地走回地下.我留意过,满市场没有一个老头儿买糖葫芦吃的,都是少妇买给小
孩的.我不管那许多了.仓廪足而知荣辱,我这仓廪不足的,还管他什么形象不形象?乐亭汉子有点憨厚,不大像是从那地方出来的,我去得多了,知道他也是农
村来的,做个小买卖养家,主要是供儿子念中学.“什么人什么命啊!像您老人家就好喽,享清
福啊.“他老是这么念叨着,不胜羡慕之意. 
  一天,我正品尝得过瘾,有人轻轻拍了我一下肩膀.回头一看,是露露!露露见我拿着尺多
长的糖葫芦,很惊讶:“老师,您怎么还吃糖葫芦啊?“我尴尬地笑笑:“那个什么......上年
纪了,嘴苦.“露露就找了个凳子坐下来,我示意她要不要也尝一个,露露指指她画得很精心
的唇线,说:“不成,吃不了.“她看看我,眼神里好象有一种怜惜之意,又说:“老师,您闺女
咋不把您接去呀?“我笑笑说:“我闺女还没傍上大款哪.“露露就说:“哎哟,您可别叫您闺
女傍大款.老板哪有一个好的呀!可惜了那么好一个女孩,您可千万不能!“我心里深深叹息
了一声,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时,露露手包里的BP机令令地响了起来,她连忙掏出来看,看过后
,脸上有欣然之色.我当然知趣,赶忙对她说:“你有工作,快去忙吧.“露露见我波澜不惊的
样子,脸倒红了,说了声:“那我......上班去啦.“我向她摆摆手:“快去吧,小心着点!“露
露起身,又叮嘱我一句:“这糖葫芦没去核,您可小心别崩了牙.“说毕,飞快地走了. 
  乐亭汉子忙完了一锅,也凑过来坐下,点了烟来抽.一面就问我:“那女子是您学生?“我
一怔,吞吞吐吐地说:“是啊......教过她小学.“汉子就慨叹:“瞧您多好啊,学生都这么大
了.上着班呢,还掂心着您,怕您老把牙咯了.知书达理啊!“我心里苦,嘴上却附和着说:“就
是,现在这些孩子,不错啊!“ 
     
  9 
   
  从市场转悠出来,刚走到小街上,就见小宋从外头回来了,脸上喜孜孜的,拿了个纸条正
低头在看.小子!大概是有好事了,我走到他前面,故意挡了他一下.小宋下意识地躲了躲,没
躲开,抬头刚要发火,一见是我,大喜,一把抓住我胳膊,拉我到院子里下象棋的石桌旁坐下.
 
  他把那张纸条递了过来:“跑了一天大钟寺,累坏了.你看,从老和尚那儿求来的.“我展
开纸条,只见上面写了一句偈语:“不宜大动,只宜缓动,缓缓而动,百发百中.“我默念了两
遍,冷笑一声,问他:“忙一天,就求来这个?“小宋表情充满期待地问:“怎么样,老总?你给
解释一下吧,这什么意思?“我问:“是老和尚给你的吗?“小宋说:“没错儿.“我说:“你不
是......从厕所门上抄来的吧?“小宋眨眨眼睛,忽然明白了我是在讽刺,便抢过纸条说:“
老总,我要抗议啊.你对我是不错,但也不能侮辱我呀!“我笑了,问他:“饭都吃不上了,还搞
这个.花了多少钱?“小宋说:“不贵,十块钱.节食两餐,就出来了.人总得有点信仰啊.“我
说:“你给我十块钱,我到公厕去给你抄十条回来.“小宋说:“老总又拿我开心了.“我正色
道:“日子不好过,搞点正事吧.“小宋连忙辩解道:“正事也搞着哪,正跟一个东北女老板接
触,你就等着好消息吧.“这时天已渐渐黑下来,我约小宋一块儿去吃饭,他说不吃了,要把今
天的求签钱找补回来. 
  几日过去,小宋的事业不但没有进展,跟旅馆老板的关系反倒是越来越紧张了.一天晚上
,露露急火火跑来敲我的门,告诉我说,小宋跟老板在收发室吵起来了. 
  我赶到收发室,见两人正在对峙.小宋见我来,就说:“你说说,我跟鲁花开两句玩笑,他
还不乐意了.他吃的哪门子干醋?“我心下明白,形势已今非昔比,小宋不知内情,冒犯了人家
的禁脔了.却听老板气咻咻地说:“一来我就知道是个牛逼匠,整天吹吹呼呼.房钱交不起,搞
什么搞?等你那牛扒城搞起来,北京城的老牛都让你吹死完了.“小宋指着老板鼻子说:“咱
们一码是一码啊.我欠钱不欠人格,再说不好听的,我废了你!“老板轻蔑地一笑,说:“又吹
牛逼!你个九头鸟,爪子长齐了没有?““你他妈的山东棒子,我今儿就把你齐根儿撅了!““
我日你妈的!““我操你奶奶!“老板大怒,一把揪住了小宋的意大利夹克衫:“你他妈的今
天就给我滚!“小宋心疼衣服,抡拳就要打.我见势不好,连忙抓住小宋的手腕,喝住两人:“
都是出门在外,干什么呢!“将两人扯开后,我推了小宋一把:“快回去吧,胡闹!“小宋愤愤
地说:“我操!人他妈落难,连农民都来欺负.“老板反唇相讥道:“有种的你别住农民的店,
马路上睡去!“我吼了一声:“行了!都歇会儿吧!“ 
  打架期间,鲁花也在屋里,却纹丝不动,坐在柜台后,埋头用圆珠笔在一本杂志上写写划
划,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样子.小宋莫名其妙为她打了一架,局外人只有我知道原委.
我心想,哪天要点拨一下小宋才行,不然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祸来.小宋走后,老板坐到床沿
上,犹自意难平,跟我唠叨着:“你说说,如今这小年轻的,怎么没人性?正事不干,就知道撩骚
!我好几次跟他说,让他学学你老,人家露露送上门都不要.干事就得有干事的样子!“我哭笑
不得,只好说:“你消消气.年轻人火力旺.你也体谅一下.我不同,我基本上就算是哑火了.“
一句话,把老板说乐了,连埋头写画的鲁花也偷偷掩着嘴笑.一场风波就此过去. 
  隔了几日,老板在走廊里遇见我,把我拉到一个角落,悄悄问我:“咱们都是老同志了,我
就不耻下问了啊.你知不知道有什么药治这个不举的?“我心里暗自诅咒,嘴上却说:“我也
不清楚.我的法子就是少办事.“老板露出一丝遗憾神色,忽而又想到了什么,便凑近我,用几
乎耳语的声音问了我一句话:“我可没有歹意啊,你老是不是......练功的啊?“我愣了一愣
,哈哈大笑:“你想到哪去了?我倒是想练童子功呢!“老板略显尴尬,赔着笑说:“不是就好
,不是就好.这两天派出所可能要来查.“ 
    
  10 
   
  应该承认,本文从“露露来访“这一节开始,我用了一些文艺笔法.然而,所有的情节都
是有事实根据的.小宋,露露,鲁花,老板,甚至那两个商量着要每天煮土豆度日的唐山小伙子
,在真实世界中都实有其人,至今我眼前还能清晰地浮现出他们的各种表情.在那个阴暗的地
下室里生存,人们苦熬着冬日.鲁花与老板的情况要好一些,但他们并没有脱离底层的那张网
.真正的太阳并没有照到他们心里.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两年多了,但我在写下这篇文字的时候
,不知为什么仍有一种悲愤感.地下的生活使我体会到一种巨大的不公平.我无法从头到尾用
刚开始的那种平静笔调把生活记叙下来.有一种东西,棉絮一样,拥塞在我心头.似乎我不用
文艺的笔法,不在文字中加些调侃,浓重的悲情会使我这叙述戛然而止,难以为继.我只是竭
力想使气氛稍轻松一点,为了自己,也为了读者.因此就有了这个奇特的跨文体的文本. 
  生活在北京高尚社区的人们,不会有余暇想到,在距离城市正中心十几公里远的地方,有
这样一类灰色的人群,默默无闻地蠕动于地下.甚至所有生活于地上的人们都不会想到:这些
人,与我们呼吸着相同的空气,操着同样的母语,有着共同的思维习惯,但却不能和我们坦然
分享阳光. 
  生活是灰色的,它不会像我以上的叙述那样趣味盎然.地下室固然是个小社会,但也不可
能天天都上演令人解颐的轻喜剧.它更多的是死寂,单调,无奈.人们的表情并不丰富.奔波,
生存,抵抗艰难的生活环境,就是全部的日常内容.我在那里的两个月,很少听到有笑声,几乎
听不到音乐.黝暗的灯永远亮着,也就意味着太阳永远照不到这里. 
  我至今仍记得小宋每天风尘仆仆,来回坐四个小时的公交车,一趟趟地去大钟寺,去北郊
的养牛场,去拜访从报纸上看到的成功人士.他期望有人能慧眼识珠,并坚信奇迹马上就会发
生.以我的经验,像他这样赤手空拳的人,在三四年内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但我不忍心将此
说破.我不能直视他在向我求教时那种狂热信徒般的眼神. 
  我也不能忘记单纯而倔强的小鲁花.这份工作可能是她终身难忘的一份工作.正是这份
工作,使她从穷乡僻壤来到了这个在世界上都排名靠前的大都市.我们都市人习以为常的塔
楼,电梯,立交桥,可能曾是她梦中的天堂.她是那样虔诚地对待这份工作,我最经常看见的她
,就是在埋头算帐的样子.宿费,电话费,小百货,三本帐可以说完全烂熟于心.她没有休息日
,没有女伴,没有自己的私密空间.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想哭诉时,思念母亲时,想歌舞欢乐
时,又怎么办?她究竟有没有一个桃红色的少女之梦?即使她和老板有了那种关系,我仍然认
为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所接触到的少数最为纯洁的人之一.我不可能有力量拯救她出苦海,
我甚至不忍心对她进行基本的启蒙.因为我记得那句话:最大的痛苦,是梦醒了无路可走...
... 
  我还记得露露.诚然,她的那次拜访,只是一次平平常常的拜访,不会有那么多戏剧色彩
,但是她让我认识到了一个从事非道德职业的女性,对于事物的理解和我们普通人一样.在走
廊里,在水房里,她的的确确是经常对我抱以善意的笑.我知道,那决不是为了钱,她分得清善
良与丑恶.露露除了要承担与其他人一样沉重的生活压力之外,她还要多承担一份道义蔑视
的压力.但是我从没看到过她灰心丧气或者尖酸刻薄的神情,她永远朝气蓬勃.我不知道她具
体的谋生情况,她不是大学生,进不了天上人间那种地方,在金钱堆积起来的庞大世界里,我
不知道哪里才是她的生存空间.我只觉得,她比我要坚强得多. 
  两个唐山的小伙子是我的邻居,我们每天都要打照面的.我后来发现,他们真的是每天从
市场提回一袋土豆,在小屋子里过着不为人知的艰苦生活.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
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他们的----豪华,欢乐,成功或漂亮女孩子......他们是鼹鼠,在
漆黑的地下翻找着一切可以吃的东西. 
  那时候,我觉得我们这些人,都是生活于地底下的老鼠.我们已经不可能顾及到尊严了.
严寒的尾巴是这样漫长,春天迟迟不到.清夜里,我独自走在松榆里寒风凛冽的小街上,望见
所有楼房里的灯窗都温暖得诱人.世界很大,可是,哪一个明亮的窗户属于我?读者们可能有
过度日如年的感觉,但决不可能有过一小时一小时捱时光的感觉.漫长的寒夜,它太广大了,
无处不在,覆盖了我们的半球,我的曙光真能够像预期的那样到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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