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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angrouyan (我离不开......咖啡和你), 信区: Feeling
标 题: 沉香记之完结篇(zz)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Dec 19 09:35:46 2003), 站内信件
江南。展眉书院。
人说江南美,可江南的灵秀起码有一半尽收展眉书院——林家世代书香,惊才绝艳,
文采风流如春风一脉吹绿了江南的明山秀水,十里扬州。
展眉书院当今的主事之人林逸枫和他的夫人白若云,在人们心中已成了一个关于高贵
关于优雅关于神仙眷侣的传说。
可是这份恬静平和却突然被击得粉碎——那一天,林逸枫和白若云的爱女林和与师兄
程奕白一起去城北赏梅,可匆匆回来的只有失魂落魄的程奕白一人——林和被劫走了,就
此音讯全无。
林逸枫与白若云关心情切,心神大乱。他们的心一乱,展眉书院自然混乱一片,所有
的大事小事都放到一边,每天人人只顾奔走忙碌寻找林和。林逸枫虽然素来交游广阔,但
他的朋友多是文人墨客,绝少涉及江湖。白若云虽然生在白衣教,但从来不喜欢江湖人江
湖事,更遑论结交。于是找了十余日,仍是头绪全无。
林逸枫本来甚是飘逸俊郎,此际额上却已见了皱纹。白若云一头长发本美如黑缎,此
际却泛出了暗暗的黄。
深夜。
白若云坐在林和房中,慢慢抚摸林和用过的发梳,妆镜,水杯器具,一行行泪断如珠
。
林逸枫轻轻为白若云拭泪温言道:“不要哭了,以后和儿回来看你哭坏了身子,你让
她如何是好?”
“和儿,她——还会回来么?”白若云不知为何只觉深心里说不出的寒冷痛楚。
林逸枫心情也是沉重,但依然勉强笑笑说道:“她是我们的女儿,当然会回来了。”
正在这时,一个年迈家仆颤巍巍递上来一个小小的物事,口里兀自激动得语无伦次:
“公子,夫人,下面有位姑娘说——说她知道——小姐的消息!”
白若云一看那分明是林和的耳环,心神一激,几乎晕去,一把拉住林逸枫的手,两人
匆匆赶了下去。
只见楼下站着一个纤瘦的女子,着烟灰色的素服,不施半点脂粉,容貌甚是秀丽无邪
,加之眼里浅愁隐隐,更是惹人爱怜。
“姑娘,请问您知道小女的消息?”林逸枫虽心中忧急,但仍是有礼地一辑,问道。
白若云只紧紧握住那枚耳环,刺破了手心也是全然不觉。
那女子盈盈一裣,低眉顺眼地低声道:“是。令嫒如今身在无争山庄。”
白若云闻言一阵晕眩,身子一晃,几乎站立不稳。林逸枫的心也沉了下去,他再不问
江湖事也知道无争山庄是如今权倾天下的残月教总坛所在。残月教——楚寒箫——十年前
的惨剧依然鲜血淋漓,他现在竟然又劫了林和去!
他究竟是人还是魔?!
“姑娘,可否请问您是如何得知?”林逸枫扶白若云坐下,勉强自己冷静问道。
那女子幽幽一叹,神情更为幽怨凄然道:“小女子原也是苦命的人——”泪水扑簌簌
地往下掉,沾湿了一张秀丽面容,宛如雨打莲荷。
林逸枫不由得生起不忍温言道:“姑娘,您坐下来慢慢说。”虽然心中自是着急,但
面对这样一个柔弱女子,如何催她逼她?
那女子黛眉微敛,盈盈坐下,眼睫上泪珠轻颤轻声说道:“十二年前,楚寒箫杀了我
一家十八口,我一人在外玩耍方得幸免——为了报仇,我在无争山庄隐姓埋名做了十年婢
女——十多天前,见楚寒箫不知从哪儿抢来一个小姑娘,这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可我见
那女孩被折磨得太可怜,实在不忍心——”
“和儿她现在怎么样?她被折磨成什么样了?”白若云心疼得听不下去,流泪问道。
那女子摇摇头:“我不知该怎么说,只是已——不成人形——看起来好生可怜。”
白若云心中一痛,晕了过去。
林逸枫急忙扬声叫大夫。那女子轻轻叹息:“也难怪夫人会心疼了,我就是旁人也看
不下去——后来那女孩苦苦求我,让我拿了她的耳坠子来江南展眉书院找她的爹娘去救她
,我拼命逃了出来,还被楚寒箫的手下伤了——”她状甚痛楚地掩住左肩,那里果然隐隐
沁出血迹。
“那真是多谢姑娘了,哦,还没有请教姑娘尊姓大名?”林逸枫心痛心急,对那女子
却极是感激——若不是她,不知林和还要受苦到几时!
“小女子名小扇。”那女子低头柔声说道。浓密的长睫掩住了眼里的喜意——她没有
想到如此容易就骗得林逸枫夫妇的信任!他们,毕竟只是读书人罢了。
白若云悠悠醒转,泪流满面,立即就拉住林逸枫:“逸枫,我们这就去无争山庄,我
们去救回和儿!”
“夫人,恕小扇直言,您这样去,怕是没有什么用呢。”小扇上前轻轻扶住白若云的
肩柔声道:“楚寒箫性情残酷,武功极高,手下甚多,不然我也不会在无争山庄一呆十年
都没找到报仇的机会了。”
“那你说,要怎么办呢?”白若云握住小扇的手,惶急中不觉已把她当作依托。
小扇颦眉思索,丽色楚楚,似是不经心地问道:“夫人和公子可认识什么江湖上的厉
害人物?可以帮忙对付楚寒箫的?”
“在下世代都是读书人,江湖上的人物实在结交不多。”林逸枫摇头叹息,却见白若
云神情甚是奇异,眼里的一丝绝烈让她看来竟有几分陌生。“若云?”林逸枫不安,温柔
唤道。
白若云一怔,凝眸看着林逸枫静静说道:“逸枫,我要去找一个人——我已没有其他
办法——”
“若云,你要找谁?我陪你去。”林逸枫心中不安更甚。
白若云却轻轻摇头,放开他的手:“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跟
来。”
林逸枫怔怔地看着白若云慢慢起身望外走去。突然只觉西风萧萧,易水清寒,白若云
这一去怎么就那么远呢?似乎就是天涯的天涯,再也握不住留不下?和白若云在一起十多
年,第一次感到她也有自己的故事,而不只是他的妻那么简单。
这时,程奕白匆忙奔进来大声问道:“先生,有小师妹的消息了是不是?”
林逸枫定定神答道:“是,你师娘去找人想办法了。”
“师娘去找人?她去找谁了?”程奕白诧异,师娘一个深闺中的弱女子,她去找谁?
“我不知道。”林逸枫恍惚说道。
尽皆茫然。
惟有小扇,唇边牵出一抹隐隐的笑。
西子湖畔。
云天居。珍珠如土金如铁,处处一片金碧辉煌,血红的地毯铺满每一寸土地,奇异的
花香浓烈馥郁熏人欲醉。
白若云一走进去,立刻有两个极之妍媚的女子迎上来:“夫人,您终于肯来了。”
随即一人不知怎么就站到了她面前,阴寒的气息迫人一窒。来人一袭淡金色的衣服,
一双阴鹜的眸子定定看着她。
——她显然来得匆忙,也显然心中忧急到了极处,居然衣发散乱地就出了门。可是她
的憔悴更显出了她的静,她的恐惧更显出了她的柔,她的凌乱更显出了她的媚,她的义无
返顾更逼出了决然的丽色!是了,这就是他要的女子,并不能够倾掉人的城池家国,却能
倾心,倾他的心。她确实值得他苦候经年。
他血红的嘴唇一勾,笑容邪魅:“我等了你多久,你终于还是没有让我失望。”他玩
味地看着她,漫声道:“你的妹妹被尊为白衣教的公主,可她的气韵终是太过清冷凛冽,
比不上你,比不上你呵。”
白若云愤怒地转开头:“阴厉,我找你是有事相求。”
“可是你这像求人的样子吗?”那名唤阴厉的男子邪邪一笑。
“你要我怎样?”白若云的心紧缩起来,但想到林和,终是咬牙强自忍着没有夺门而
出。
“我要你怎样,不是早对你说过了吗?而且不止说过千遍万遍。”阴厉的双臂渐渐围
住她,阴凉的气息拂在颈际,白若云柔细的肌肤激起一片寒栗。她再也受不了,一把推开
阴厉,步步后退,阴厉则步步紧逼。白若云一扬手一记巴掌清脆地挥出——她来的时候就
明知会是这样,但真的到了这一步,她仍然无法接受!
阴厉不闪不避,惨白的面颊上浮起清晰指印,嘴角也挂出一缕血丝。他伸手沾了唇边
的血,放入口中一吮,反而笑了起来:“不愧是我阴厉要的女人,有意思。那好吧,你告
诉我,你有何事相求?”
“我的女儿被楚寒箫劫去了,我想请你帮我救回她。”白若云说着又湿了眼眶。
“楚寒箫。”阴厉神色一凛,“要从楚寒箫手里救人可不是容易的事情。那——你又
肯付出什么代价呢?”他的目光邪魅地游移于白若云雪玉般的肌肤。
白若云合目流下泪两行,低声道:“只要你能救回我女儿,我,我——”
“你就什么都依从我?”阴厉的笑容愈见阴邪。
白若云含恨不语。她实在已无计可施,只要能早日救回林和,她情愿把灵魂交付于魔
鬼。
阴厉纵声长笑。真是上天在帮他,终于没有让他白等一场!早在十多年前,他夜袭白
衣教,暗自潜入明月山庄,如一只夜枭停在一棵老树上。转身之际正对上一扇窗,窗内燃
着烛光,温暖摇曳,一个女子在烛光下细细缝衣,静美柔弱如黑暗中的一只淡烛,如杯中
温热的清酒。不知怎么就让人暖进了心里,醉到了心底。从那一刻起,他就决定,他要她
,而且要她的心甘情愿。世人尽骂他禽兽,无人性,他是没有怨言的,因为他所仅有的一
点人心都给了白若云,至于他自己,什么都没有。
在阴厉的笑声里,白若云的泪水倾落如雨。
陡然,阴厉停住笑声,正色敛容问道:“你怎么知道你的女儿是在楚寒箫那里?是谁
告诉你的?”
“是一位与楚寒箫有深仇大恨的姑娘来展眉书院告诉我的。”白若云道。
“我要亲自问她。”阴厉微微眯缝双眼,眸光冷酷。
云天居。
小扇被带到阴厉面前。
小扇看到阴厉,心里一紧——这人,需得小心应付。现在她的计划距成功不过一箭之
遥,可是一切却也可能毁在这人手里!
“就是你来报讯的?”阴厉走到小扇面前,阴冷邪魅的目光令小扇都微微瑟缩。
小扇怯生生地抬眸看着他,风姿楚楚,又把方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阴厉盯着她,忽道:“过来。”把小扇带到屋子的另一端冷冷道:“现在你不必说慌
了。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小扇怯怯看着他,没有说话,千分万分的柔弱无依。
阴厉却不为所动,有些不耐地冷哼一声:“还不肯说是不是?哼,如果楚寒箫放着个
仇家的人在自己身边,一放十年还无所察觉,那他就不是楚寒箫了!还有,楚寒箫的手下
,出手向不留活口,就凭你,还逃不出来!”
小扇心神一乱,刹那间转过无数个念头,最后决定说实话——在她骗不过的人面前,
说实话反倒是最好的选择。想到此节她立刻镇定下来,微微侧头一个流目,流落千万种风
情,哪里还是刚才那无邪柔弱的小女子,声音也是变做了万般柔媚:“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小扇早听闻公子爷您料事如神,这下小扇真的服了。还恳请公子爷您不怪罪才好。”“
要我不怪罪,那你得说实话啊,是不是?”阴厉调笑地说道,眼神却始终是冷酷的。
“小扇姓南宫。十年前被灭门的无影门门主名南宫断,公子爷你明白了吧?”小扇站
姿端凝,可是双眸妖娆艳丽,挑逗着阴厉的邪魅之气。
阴厉神情忽地一冷:“好一招借刀杀人!”
“只要杀得了人,还去管谁的刀呢?”小扇摇摇头,说道:“公子爷您想,楚寒箫当
年为了白幽云而以下犯上,血洗中原,可见他心里后悔有多深。那他对白家的人肯定大感
内疚,此次我们一去,想那楚寒箫绝不至于对白若云动手,只要白若云杀了楚寒箫,那天
下和美人就都是公子爷您的了。就算白若云杀不了楚寒箫,我们手里有她也可让楚寒箫投
鼠忌器,失尽先机。楚寒箫现在伤病沉重,在那种情况下,依公子爷您的实力还对付不了
他?最起码也可以全身而退,那岂不是万无一失了。”她语音娇柔,但这一袭话说来却透
出几分森寒。
“可你不是说白若云的女儿被楚寒箫折磨得不成人形么?那他又怎会对白若云留情?
”阴厉问道。
小扇轻轻笑了,艳媚柔腻:“那自然是假的了。”
阴厉眸光一闪:“其实,折磨白若云女儿的恐怕不是楚寒箫,而是你,对不对?”
小扇婉转地叹息:“公子爷真把奴家看得明明白白了。让奴家说什么好呢?”
阴厉阴邪一笑:“那我们可说是目的相同了?我还得谢谢你作了这么周全的安排啊。
”
“小扇哪敢让公子爷承小扇的情哪。”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阴厉看着笑容媚绝的小扇,心里冷冷地决定,这女人,在他得了天下后绝不可留,否
则她将是他最大的威胁。而且,他不能容忍一个算计他的人活在世上,不管原因,不问结
果。
随即,阴厉召集黑道邪教的各路人马,分散出关,然后汇聚一处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扑
无争山庄。
“楚寒箫忒地托大,不肯多留几个人在身边护法,我们只要抢一个快字,就可以在楚
寒箫召回弟子前把无争山庄踏为平地!”小扇眼中烈烈燃着一星嗜血红芒,看来却是艳媚
入骨。
“楚寒箫当年恨绝了南宫断,他怎么会留下你这个活口?”阴厉突然问道。
“我爹爹只顾惜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哥哥——他不信女孩子能有什么作为,我一直被他
丢在一个小地方,旁人甚至不知道爹爹还有个女儿!”小扇恨恨说到,神情里却第一次现
出了隐隐的伤。
阴厉当即明白,小扇如此处心积虑要斗垮楚寒箫,并非只是想报杀父之仇。她还要证
明——证明她一个女子也能在血腥诡谲的江湖中分一杯羹,从而摆脱从小为父所弃的阴影
。
“看轻了你是你父亲和楚寒箫一辈子犯下的最大错误。”阴厉难得认真地说道,一拉
缰绳,策马向前。
无争山庄。沉香阁。
楚寒箫与林和凭窗而坐。窗外是皑皑雪原,天地一片苍茫,宛如天荒地老。
楚寒箫衣白如雪,面色亦如雪,更衬得一双漆黑眼眸幽幽的深冷——在那深冷的背后
,是怎样的情怀?
林和的面容以明显的扭曲歪斜,暗黑色的血管经脉隐隐浮现,看来甚是可怖。
“楚公子,今晚有月亮吗?”林和轻声问道。
“有,上弦月。”楚寒箫低声道。
林和微微仰起头,想去看那一弯如眉的月,但她昔日的清澄双眸如今已黯淡空洞,清
明月色也无法照亮。
“等你中的毒解了之后你就能看到了。”楚寒箫淡然道。
林和摇摇头,微微叹息:“看不见月亮那倒罢了,只是,我都还没有看到你对我笑过
。那第一次是你认错了人,不算。”
楚寒箫微怔——笑——那还是属于他的表情吗?
“是我要求太多了吧,其实你这样陪我坐着我已经很快活了。”林和轻轻笑又似在轻
轻叹。
楚寒箫沉默,许久,他拿起林和的手放到自己的面颊上,一抹微笑浮上他苍白清俊的
脸:“你看到了吗?”——他不要让她有遗憾。
林和薄唇轻扬,笑容如涟漪漾开,眼角却有清泪如星光闪烁。一时笑意盈盈泪光也莹
莹,映着她毁损的脸,令人的心,片片破碎。
楚寒箫静默地看着她,向来寒傲沉郁的眼眸中只有温柔——近于心酸怆然的温柔——
只有林和,只有林和的至情才能如此将心如钢铁也化作了千般绕指柔。
林和请浅地笑着,突然,她的嘴角挂出一缕暗黑的血丝,整张面容变作一片死灰。
“林和!”楚寒箫心中一痛,不禁呼出她的名字。
林和眉间的阴影愈加深浓,不停溢血的嘴唇却犹自带笑,声音已细若游丝:“你叫我
的名字——我很欢喜。”慢慢地,她的眼睫沉重地垂了下来,长睫一剪滑落清泪两行。
楚寒箫只觉林和的手迅速地变冷——不要!他说过他要治好她的!十年前幽云在他怀
中离世的无奈刻骨他绝对不要再经历第二次!他再也承受不起!
楚寒箫扶林和躺好,立刻拿出玉箫勉力吹来。胸口的痛如火炙一般,鲜血几欲夺喉而
出,可他一力强忍,箫声清扬超脱,全不似尘世所有。
突然,一人跌跌撞撞地推门而入,却是蓬头乱发憔悴不堪的梅大夫。他的眼神已昏乱
,口中却近于狂乱地大声道:“我知道了——就是这只曲子——药引子——这只曲子——
我知道了!”
“你在说什么?”楚寒箫一手按住胸口喘了口气,沉声问道。
梅大夫一把抓住楚寒箫:“是这只曲子!我的药方却一药引而始终不能成,天啊,那
药引其实就是这只曲子啊,终于让我给找到了!服下药去,以这只曲子导引药性游走各路
经脉,就可逼出毒性!我找到了!我解了暗香!”
“你是说真的,这样就可以解暗香之毒?”楚寒箫疾声问道。
梅大夫连连点头,眼中光芒亮得怕人。
“那还不赶快去煎药!”楚寒箫转开头去,眼眶有不可抑制的微微潮湿——毕竟,上
天还是没有太过残酷!
浓稠的药汁端了上来。楚寒箫亲手喂林和缓缓喝下。
梅大夫的目光一直定定凝住楚寒箫,忽道:“可是,这一曲吹毕怕也就是你油尽灯枯
之时!”
丁宁闻言遽然一惊:“公子!”
楚寒箫不说话只轻轻拿起玉箫。
“公子!”丁宁又呼一声,眼前朦胧。
“丁宁,出去。任何人不得擅闯此阁,违令者死。”楚寒箫眸光深寒。
“公子,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丁宁终是不甘。
楚寒箫不答只淡然道:“以后,让老二接任教主之位。告诉他——照顾好弟兄们,我
没有做到的,就交给他了。”
“梅大夫,你想想其他办法呀,你想想啊!”丁宁急痛中几已忍不住满框泪水。
梅大夫神思恍惚,喃喃自语:“医一人,死一人,既要医人为何要害死一人,既要死
人,又何苦医人?”他转身蹒跚而出,行不出几步,即扑倒雪地,已然气绝。
丁宁一颗心沉到谷底,眼泪不受控制地夺框而出。
“丁宁,出去。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么?”楚寒箫冷冷下令,眼中却有一星什么在闪
烁——他并非表面的无情淡漠。对这些出生入死,生死与共的弟兄他并非没有眷顾之情!
丁宁忍泪依言退出,仗剑肃立沉香阁外。
寒风凄冷。月色凄清。生死凄茫。
夜,凉如水,静似冰。
猛然却闻马蹄骤响!其声震彻云霄,直似有千军万马压境而来。
丁宁心惊,从这马蹄声他能听出来者不是残月教中人——那么是谁竟敢惊扰无争山庄
?!如此具有杀伐气的声势,那定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了!刹那间,丁宁心中念头数转—
—教主现在不可以被打扰——无争山庄中残月教弟子不过十多人——来人却是数以千计—
—片刻,无争山庄中的所有人已齐聚沉香阁外。
丁宁一扬手,放出信号召集流散在外的残月教弟子,一咬牙大声说道:“公子现在不
可被惊扰,我们一定要守住无争山庄,谁敢擅闯,拼了性命也要立杀无赦!”
众人凝肃地一点头,手中剑芒厉厉,映出眼眸中所有关于忠诚关于信义的光芒。
残月教弟子共十六人,分守无争山庄十六处险要之地。
转眼之间,四面八方都是怒马奔腾,似乎整个雪原都在微微震动。忽然,天地昏黑一
片,连天上的明月都不见光辉——在马蹄的暴响声中无声无息袭来一张网,一张暗器织成
的网,几乎把整个无争山庄密密罩住——那是无数邪教中人的合力一击!出手全是独门暗
器,有的大如钟鼓,有的细如发丝,无一例外的蓝光幽隐,显然都是淬了剧毒!
丁宁长剑回雪流风,无数暗器触剑即碎。
韩烈掌风挥出虎啸之声,一双肉掌不伤分毫击落暗器无算。
其余人,或束衣成棍,或以指风牵引,挥落漫天暗器如雨。几乎也是在片刻之后,暗
器纷纷碎裂落尽,月色依然清明如水,却已有四名残月教弟子倒了下去。剩下的人迅速地
自动调整方位,不留一处虚空。
阴厉血红的嘴唇鲜艳如刚刚饮血,双眉紧锁起来——也许他还是低估了残月教!原以
为这聚齐全力的一击绝对可以攻破无争山庄,但只不过击倒四个人而已!而且最可怕的是
,楚寒箫根本还未现身!他能够依稀听到箫声清逸,难道楚寒箫此际还可以安心吹箫为乐
?这到底是一出空城记还是他另有安排?!
小扇似乎看出阴厉所想,轻轻冷笑:“公子爷何必多虑,残月教不过就这么十来个人
,我们踩也把他们踩成灰了!而楚寒箫到这种关头还不现身,一定是另有隐情,这个隐情
不定就是是残月教最大的破绽!还请公子爷下令攻入无争山庄!”
阴厉略一思索——事已至此,无争山庄不能不攻,现在不攻,等楚寒箫召回了分散在
外的弟子,他哪里还有半点胜算?!况且,小扇的话并不是全无道理。当即阴厉用力一挥
手,下令群起围攻无争山庄。
刹那间,只见刀光暴起剑影直飞,只闻怒马嘶鸣惨号凄厉,天地风云变色,鬼神皆惊
。
楚寒箫的箫声一顿,他持箫的手依然稳定,唇边却已见了血——他知道自己的弟兄正
在外面为他流血为他拼死,为了他以单单十数人迎战被功名利禄或血海深仇烧红了眼的千
百人!他却一人安居内室,坐看血流成河!他,空为一教之主!
可是他现在不能停下来啊,他正以箫声导引药性游走林和周身各路经脉以逼出毒性,此际
一停,毒性反噬当即就会生生断送掉林和的性命!上天为何总要置他于如此不可选择的两
难境地?!他楚寒箫不过只有一条命罢了,要怎么去赎清所有沉重背负的罪,要怎么去承
受所有无法弥补的牺牲?!
屋外,鲜血飞溅如落花旋舞,屋内,暗黑色的毒汁顺着林和的指尖滑落——一并滑落
的,还有楚寒箫唇边的血色殷红。
残月教中人已倒下了十四人。依然站着的只剩下丁宁和韩烈。
韩烈的头发衣衫尽皆血湿,看不出到底受了多少伤,手中长剑依然大开大阖,气吞山
河如虎。阴厉虽然离他还有数尺之遥,但已被他的剑气逼得连连后退,心中悚然动容——
楚寒箫到底有何魔力,能赢得如此毫勇之士为他拼死效命!
丁宁面上被刺了一刀,血流披面,俊美面容顿化血肉模糊,手中的剑却丝毫不慢,矫
若灵蛇,快逾闪电,剑芒眩目如虹,看在阴厉眼中如芒刺在背。就凭有这两人在,他要攻
入无争山庄取楚寒箫首级就绝非易事!现在是该他出手的时候了!阴厉长身而起,一柄雪
亮短刀泛出凛凛血腥,与韩烈的剑气相激如雷霆霹雳。
小扇媚绝地一笑,阴厉缠战韩烈,那丁宁就是她的了!她却不进反退,挥出白绫十丈
,挽住怔立厮杀中的林逸枫与白幽云,一边直掠向丁宁一边疾声道:你们也不愿看到死这
么多人吧,那你们去说清楚你们只是想找回女儿而已!“
白若云泪流满面,在丁宁面前扑通跪下:“我们只是想找回女儿林和,你让我们进去
,好不好?求求你——”
丁宁听她如此说,硬收住剑势,伸手扶起白若云,正欲解释,突然他神色大变,怒啸
一声,人却以跌了下去!只见他的胸口插着三枚长针,幽蓝闪光。与他同时倒下的还有林
逸枫。小扇竟站在林逸枫身后,将毒针抵在林逸枫身后射出——她深知丁宁何等机变,能
留在楚寒箫身边那么多年自然是绝难被暗算,不大耗功力用这阴狠方法怎么伤得了他?而
丁宁对林逸枫白若云都不会起疑生防范之心,但白若云是阴厉要的女人,她不敢动,那么
牺牲的就只有林逸枫了。她没有看错,果然一击成功!
天旋地转,白若云伏倒在林逸枫身上,一口鲜血喷出口来。程奕白奔过去扶着白若云
,血泪满眶。
丁宁怨愤至极,一掌将三枚毒针齐齐拍入胸口,借那一阵剧痛激发出最后一股劲力,
一剑如流光飞出,残酷绝美如惊梦一场。小扇哪里躲得开,眼睁睁看着那抹流光绕上自己
的脖颈,血如泉涌。
丁宁看到小扇的头颅轻轻地飞起,方才合上眼睛,在那一刻,周遭的杀伐,刺心的剧
痛都变的迷蒙,唯有林和清澈的笑容清楚浮现眼前。
林和林和,如果我不曾入这江湖,而是泛舟西湖。
林和林和,如果你不曾识得公子,而是与我相遇。
如果如果——终归只是用一生去应证的一场错过啊!一颗泪水留在没有温度的面颊上
,瞬间就凝成了冰。
韩烈眼见丁宁惨死,目眦欲裂,心神不由得一分——就在分神的刹那,他发现自己的
胸前多出了一柄刀尖!耳边最后听到的是阴厉阴邪的长笑。
阴厉仰头狂笑,终于赢家还是他!现在无争山庄已成了空城一座,剩下个病根病骨不
敢现身的楚寒箫还何惧之有?
白若云,我做到了,为了你,我做到了!
阴厉并没有笑多久,他的笑声突然片片破碎——被凌厉的杀气分割为断续的残音。他
从未经受过如此酷厉的杀气!让人的心脏都紧缩成一块坚硬的石头!他再也受不了,高高
跃起——他的身子在空中就化作了血雨一蓬。
从来没有人当得起众残月教弟子的一并震怒一击!
无数黑影疾如闪电掠过来,将残余的邪教黑道中人一一斩杀于剑下。居然敢动无争山
庄,真是有天大的胆子!碎尸万段也难辞其咎!
白若云扶着程奕白的手,神思已有些散乱,喃喃道:“我们去找和儿,逸枫,我们去
找和儿——”程奕白心酸无比,扶着白若云循着箫声而去。
沉香阁。
楚寒箫一袭白衣上满是血迹班驳,清俊面容却褪尽了所有血色。
林和指尖滴落的毒汁颜色已渐渐转淡,她的面容也已恢复了七八成,眉间的阴影也已
淡若了无痕。
楚寒箫几乎已经握不住手中的玉箫,眼前一片昏黑恍惚,不可以,现在还不可以晕去
不可以死去,只需要还有一会儿,还有最后一小段乐曲,吹完之后,幽云,我就可以见到
你了,我想念你,想念你,想念你——突然,房门被推开。一人急切地趔趄奔进来,哀哀
唤了一声“和儿”就伸手抱住了林和——这一移动,在林和体内游走的真气与药性立时走
岔,残留的毒性就又回到了林和周身重穴!
楚寒箫手中玉箫跌落在地,鲜血接连呕出口来——那么多的牺牲,那么辛苦的坚持,
那么多天在生死之间的苦苦挣扎,到最后关头竟然也终究只成一场空!
幽云,难道真的是天注定要我永生永世地负你?!
林和,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命?!
万念俱灰。
白若云并不自知依然在摇晃着林和切切唤她:“和儿,和儿,是妈妈来了,你醒来啊
,醒来啊——”
林和被毒性所伤,一时醒不过来,白若云伤心狂乱转身一把抓住楚寒箫:“你把和儿
怎么了?你把她怎么了?你为什么要害和儿,你为什么——”随后跟进的程奕白觉察到情
形有异,上前欲拉开白若云口中温柔说道:“师娘,我们问问清楚再说,好不好?”可是
昏乱中的白若云哪能明白?
楚寒箫苍白的手颤栗着,心中是说不出的怨说不出的怒说不出的痛切,一把挥开白若
云——却不知在震痛伤心至极时这一挥的力道失了控制——虽然此际楚寒箫已近于心力耗
尽,但楚寒箫毕竟是楚寒箫,白若云一柔弱女子,哪里经受得住,当即额角触墙,鲜血温
热地濡湿了面容。
林和茫然睁开眼睛,偏把这一幕看了个清楚!
“妈妈!”林和跌跌撞撞地过去抱起白若云,却发现白若云已然气绝!
“你杀了我的妈妈?”林和很奇怪地看着楚寒箫,语音如梦。
旧日的梦魇又一次残酷重演,空气顿化七尺玄冰。楚寒箫望一眼深寒的夜空,血色殷
红的唇边却牵出一抹冷冽苦涩极的笑——天意要如此无情摆布,他只是一界凡人而已,又
能如何,如何?
林和纤瘦的手握住了置于床头楚寒箫的剑,直指楚寒箫。
——至情如林和,那是爱也爱得直接,恨也恨得绝烈!
“小师妹,先不要急,不要!”程奕白急道。
“你妈妈刚刚死在我手里,你要报仇就快一点,不然你就没有机会了。”楚寒箫平静
说道。
果然,外面已有人声迅速逼近,“见过教主”的声音已清晰可闻。
林和一咬牙,手中长剑递出,刺进了楚寒箫的胸膛。
楚寒箫唇边笑意更浓,轻声道:“林和——谢谢你——”
林和,谢谢你赐我一死,这样的痛这样的苦我再也不能够承受。谢谢你手中的剑穿透
了我的胸膛,谢谢你——幽云,我这一条命终归是你的。你只是借林和的手来取了去,是
不是?但你为何要我等那么久那么久?何苦再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又何苦注定那凄凄茫茫
爱恨一场?幽云幽云——你从来都是残忍的女子啊——林和呆呆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楚
寒箫,突然弃剑跪倒下去痛苦失声。泪水慢慢变成鲜血,纵横在苍白的面容上。
林和慢慢伏倒在楚寒箫身上,再也没有起来。
掠进来的残月教弟子见此一幕,全都跪倒下去,无声有泪。
程奕白木立一旁,一时却感觉不到痛楚,只恍恍惚惚想起了江南城北梅林那一片香雪
海。想那梅花该谢了吧——砌下落梅似雪——该是一生中最痛的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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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实在是个太聪明的女人。24岁,她便洞若观火地说道每个男人的生命中必定有两
个女人。她为什么不说每个女人的生命中其实也是有两个男人的?
是的,我该好好的活着。
于是我像戏子那样开心的活着,有时觉得仿佛我不是在伪装,是真的摆脱了,可夜
晚的噩梦,泪水却清晰的告诉我,白天开心的我只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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