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el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Msjeanne (三峡情未了), 信区: Feeling
标  题: 我的父亲母亲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Feb  4 22:05:05 2002) , 转信




                               我的父亲母亲

    我的父母是中国几亿农民中最平凡的父母，也是最不平凡的父母。他们和天下所有的
父母一样，望儿成龙、望女成凤，用伟大的父爱和母爱培育着他们的孩子。他们的不平凡
在于这个家里走出了两个大学生、两个硕士生和一名中专生。他们是我所见过的最坚强的
人，他们的身上有着我们一生都学不完的东西，一旦学到又将受用终生的东西。或许从经
济的角度来讲我们是清贫的，但是在精神上我们是可算富甲一方.我从心里感谢他们为我五
兄妹提供上学的机会，感谢他们的教导和辛勤培育。谨以此文献给爸爸62岁生日，亦警醒
我们周围一些只见到短暂利益而轻易辍学的孩子们！

                                  我的童年

    我家五姊妹，我排行老五，从记事起，我就开始听爸爸妈妈给我讲，这个不许，那个
不行。顽劣是孩子的天性，为爸爸妈妈的这些不许，那个不行，我吃了不少亏。随着年龄
的增长，我开始慢慢的知道，我和其他的孩子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这个不许、那个不行和那
些我当时跟本就不懂的道理，只因为我有与人不同的爸爸妈妈。
    我对热闹的第一次形象化的概念是我入学的前一年，那年，大哥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
湖北大学外语系。他是远近乡里第一个大学生，临行前亲朋好友们都来祝福，村里有人说
这可比娶媳妇还热闹。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大学，在我的心里能进大学便是一种荣耀。哥哥
走后，小学也开学了，我闹着要上学，因为家里穷，爸爸妈妈推说我还小，让我第二年再
上学，可是周围和我差不多大的小朋友都上学了，我似信非信的答应了。从此，我便时常
和上小学的二哥（排行老四）一起到学校去玩。学校的老师都认识我，课间他们就考考我
算术题，因为答的好常常会得到几支粉笔作为奖品。1986年暑假，爸爸拿回表妹上学的课
本开始教我。爸爸妈妈都是高中毕业生，哥哥姐姐都在上学，那个暑假我便有了六个老师
。到现在爸爸还有常笑话我当时一脸的委屈说：“为什么哥哥姐姐都有星期天，而我没有
呢？”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内，我学完了小学一年级所有的课程。八月下旬，我如愿以偿
的上了小学，因为老师知我学过一年级的课程直接让我上了二年级。后因为没上过学，不
懂学校规矩，也不知自习时间要学习，常调皮，半个月后老师将我送回了一年级。就在我
入学那年，我的上一届有个同学因获全乡第一名（乡里有十所小学）而闻名远近，爸爸许
诺，如果我也能考全乡第一的话就给买我最喜欢的玩具。没想到学年结束时我真的获得了
全乡第一名，爸爸说把给我买东西的钱省下来当学费。爸爸就是权威，就算是不乐意我也
不敢说不的。慢慢的我知道了我们五个孩子上学要花去很多钱，爸爸曾经给大哥许诺，考
上大学给他买辆自行车也没兑现。
    因为我们上学要花去很多钱，爸爸妈妈种了很多地，总有干不完的活，虽然我是家里
最小的孩子，他们也不娇惯我。我从很小的时候便开始帮他们干活，作饭、放牛、割草、
收割、剥棉花、插秧、锄草，什么活我都干过，尤其是剥棉花，到农忙的时候棉花堆成山
，白天忙了一天，晚上还要坐下来剥棉花到深夜。小时候感觉最舒服事是上学，因为可以
不用干活，回家后从来都没有时间写作业，我必须在完成爸爸妈妈规定的棉花任务之后才
可以写作业，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慢慢接受了勤劳的概念。上小学时我和爸妈住在厨房上方
的床上，正对着床的墙上裂开一条大缝。清晨，爸妈通过那透进来的光线判断时间，因为
他们没有钱买表，为此我常迟到，不过因为我们兄妹学习好，老师倒没因此找家长，偷个
懒，睡了个懒觉，再被老师罚一下站，倒是锻炼身体。同时我也学会了使用大自然给我们
的表，看天色、看太阳、看月亮等等。
小时候的我非常喜欢听故事，为此哥哥姐姐没少占我便宜，为了听故事只好听任派遣了，
其实我后来才知他们讲的故事多是课本上的东西。爸爸总是很严肃，可能是因为太辛苦的
原因吧。不过，我也会瞅爸爸心情好的时候撒个娇或是说句好话，便可听到故事。爸爸讲
起故事绘声绘色的，总是很吸引人。后来我还发现一个问题，爸爸的故事我在书本上找不
到，而且每个故事后面总会给我讲一通我似懂非懂的道理，现在想来爸爸的故事可能多是
自己编来的吧。

                           作一个孝顺的好孩子

    从小父母教育我们要作一个语言文明、尊老爱幼的好孩子，他们自己也是这样作的。
从小到大我几乎没听到他们说一个脏字，还说着我们半懂不懂的“礼多人不怪”，小时觉
得他们管的太宽，长大了我才知这是我从他们那继承来一个让我受用终生的品质。
小时候爷爷有点老年痴呆，经常作出一些让人好笑的事来，爸爸从不许我们取笑他，总让
我们给他送饭，就连有一次我说话声大了点还被爸爸训了。一次爷爷走丢了，爸爸找了他
一天一夜，连饭都顾不得吃，找到爷爷后他连一句气话都没说。记不得是小学几年级的时
候，爷爷去了，爸爸哭的非常伤心。后来从妈妈口中才知，爷爷对爸爸非常专横，爸爸高
中毕业后因体弱多病，且上了那么多年学依然要回家务农，曾被爷爷赶出家门，还砸了他
聊以自慰的二胡和笛子，从那以后爸爸再没动过乐器。爷爷有个妹妹住的离我家不远，上
了年纪后也有点像爷爷，经常到处乱走，走的多半是我家，因为她知道这个侄儿是她最信
得过的人。有时候深更半夜来，来了还不睡觉，爸爸只得给她升火取暖，天不亮她又吵着
要回家，无奈爸爸又摸黑送她回去，我却从不曾听过一句怨言。
我们本家有个爷爷，从小双目失明，我们称他“先生爷爷”。先生爷爷年轻时以算卦为生
，和他哥嫂生活在一起。后来他哥哥过世了，嫂子便去投奔远嫁的女儿去了，他只好去了
镇上的养老院，他很不习惯。爸爸每次去镇上，便会让妈妈烧上几个他爱吃菜送去，并陪
老人叙叙家常。逢年过节或是遇上农闲便接他回家住一阵子，给他洗头洗澡，让妈妈帮他
洗衣洗被。先生爷爷说就是亲生儿子也没这么仔细周到的，真不知是哪辈修来的福份。先
生爷爷会说书，我呢偶尔帮他端端饭菜什么的，便可赚来许多民间故事听，还可以免费算
卦呢，其实说心里话，我那几根花花肠早被爷爷数清了，我还以为真是自己乖巧聪明呢。
98年冬，先生爷爷带着对爸爸和我们这几个孙儿孙女的牵挂离开了我们，遵照他的遗愿，
爸爸把他接回葬在了祖坟园中。
作一个友善的人
小时候总听别人说妈妈贤惠，那时还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我知是在夸她。我出生的时候奶
奶已经过世，但总听妈妈说奶奶生前对她如何的好，她俩从未红过脸，可是我却看到周围
很多婆媳关系处的很不好，而且我很羡慕别人有奶奶疼爱，我便以为奶奶是这世上最好的
奶奶，可惜我们无缘相见了。因为家里活很多，爸爸是主要劳力，妈妈便常给爸爸做荷包
蛋，并教育孩子们要体谅爸爸，不要惹他生气。其实妈妈也很疼我们的，家里的鸡蛋多用
来卖了换钱的，每年过生日时妈妈会偷着给我们塞上两个蛋。
妈妈和邻里关系处的非常好，但凡是可以帮得上的忙，妈妈一定会帮忙，村里人都很喜欢
她，有什么好吃的或是菜园里新长出来的菜，她总不忘了送点大家。每到过年的时候，村
里人都会准备很多年货，其中有一项就是把自己家的黄豆作成豆制品。有一年，我家没种
黄豆，可结果我家得到了比往年更多的豆制品，邻里邻居还有亲戚们都把自己家的送来了
。因为我家地比较多，且劳力少，父母总是从别人还没开始忙的时候便开始忙，一直忙到
别人都不忙了的时候还在忙。善良的村里人记着爸爸妈妈的好，总会来帮忙，尤其是村里
的表奶奶，忙月时常帮我们剥棉花，或是帮我们看门什么的。妈妈总是让我们向她学习，
并让我们帮她老人家作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作一个严格要求自己的人

    家里孩子多，父母对我们的管教却从没松懈过，从小他们便教育我们作人要本份，人
穷志不穷，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放牛时不可以拨别人家的花生或是红薯，不能偷吃别
人菜园里的黄瓜。
    大哥小时候有一回和他们一起出去玩，别人摘了邻村的一个未熟的南瓜，大哥捡回家
了，爸爸硬逼着他送回去。因为那家养了条很厉害的狗，妈妈只好陪哥哥送回去。那家说
一个小南瓜摘了就摘了，又没数。妈妈说，南瓜事小，可不能惯坏了孩子的手脚。从这以
后哥哥再没有犯过类似的错误，而且我家其他几个孩子在村里也是出了名的听话。小时候
在我们的心目中水果有着无比大的诱惑力，因为我们家跟本没有钱来给我们买这些零食。
一次有人到村里来卖苹果，因为只有一个人，村里的好多小孩都趁人多不注意时偷偷的拿
，只有我和二哥远远的眼巴巴的看着苹果却不敢下手，邻里张大妈见我们可怜便从自己买
的苹果中拿出两个苹果分给我们吃。
    生活上父母要求我们要勤俭节约，学习上更是严格要求。爸爸是在我们那片算得上是
个秀才了，还写得一手好字，他常说一个人的字如衣裳。听说年轻的时候还给人家写对联
，混过几顿饭呢。记得一次爸爸从邮局寄信回来，喜滋滋的说，他借人家笔填信封时，那
人夸他“你这字可是写绝了”，让他美了好一阵。平常他很严肃，孩子们都怕他，其实爸
爸是很少揍我们的，但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我们兄妹五个个个都因为练字挨过打，哥哥姐姐
个个写得手好字，其中二哥最出色，我呢，当然是最次的了，为此我总是羞于让爸爸看我
的作业。

                            作一个于国于家有用的人

    从我记事起我的生活都在围绕着一个主题——读书，因为我家的人都是读书人，免强
也算是书香门第吧。可能最开始只是一种盲从，似懂非懂的听爸爸说“万般皆下品，唯有
读书高”，听妈妈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希望我们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年幼的我曾把书看的无尚得高，只以为是一种超乎生活的艺术，以为那壮志未酬只是文人
骚客“为赋新词强说愁”而已。只到有一天爸爸改变了我这种看法，爸爸说：我们这一生
算是没什么用了，碌碌无为，希望你们能争气，将来有所作为。你大哥上大学那年，我还
梦见自己上大学了呢，真是梦呀！当下我暗下决心要努力学习，不让爸妈妈失望，其实这
五个孩子就是他们最大的成功。自从85年大哥上大学后，两个姐姐先后上了师专，为了能
让我有机会让大学，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二哥以超出重点高中十几分的成绩却报考了中
专。1998年我如愿的考入了哈尔滨工业大学计算机系，2000年我得到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
谋部的第一批国防奖学金，依协议我必须到总参工作。当里同学们都很不理解，我成绩不
差，在系里学生干部，且已是预备党员。哈工大的计算机系就是本科生也不愁一份好工作
，两年一万块钱的奖学金毕业后几个月便可挣回来，加之学校有助学贷款,何苦到部队去受
那受清苦呢?我有自己的想法，一来我可以减轻父母负担，二来军营一直是我多年的一个梦
想，这个梦说起来缘于爸爸。一次见爸爸在家看电视《岳飞传》，我随口说了句我最讨厌
看岳飞，其实我的意思是说我不喜看那个时代的故事，奸臣当道看不到一点光明，爸爸误
会了我的意思，当下瞪了我一眼，即而自言自语道：等将来你们都毕业工作了，你们上哪
玩我都不管，我想去岳王庙看看。当下我不由为之一震，爸爸不再是我眼中那个普通的农
民，我便有了这么一个保家卫国的梦。年前，我又被保送国防科大计算机学院攻读硕士研
究生，向我的这个梦想再次迈近了一步。
    不仅仅对于我，而且对已成家的现在大学任教的大哥父母依然这样要求他。前年春节
回家，妈妈和大哥谈了很久，希望他不要贪图眼前的安逸，有时间应该考虑一下继续深造
，这样才不至于在日益激烈的知识竞争中被淘汰。回校后哥哥便报考了本校的研究生。

                             作一个自立自强的人

    或许是因为家里孩子太多照看不过来，或许是出于一番苦心，我们家的孩子很小的时
候，很多事就是自己作。倒是我是家中最小的，捡了些便宜，因为有哥哥姐姐帮忙嘛。由
于家在农村，从小学五六年级我们就开始住校上学，独立生活。爸爸妈妈身边常年没有孩
子，其实他们也很想念我们，但是他们却不轻易表露出来，因为他们担心我们会因为想家
而耽误学习。
    在兄妹几个我算是最幸福的一个了，初中时便有大姐在邻校上班，常来看我。上高中
时二姐又在附近，前边有人领路，旁边还有人扶着，多少还是养成了一些娇惯的毛病。记
得高考时，好多同学的家长都去学校陪着，班主任好奇的问我，你姐姐怎么没来看你？我
告诉他姐姐把该怎么作都交待过了，再说我家没陪考的传统。其实在家里，一家人一样是
为我捏着汗，为我祝福。好容易盼来了录取通知书，可是要交昂贵的学费和生活费，且路
途遥远车费昂贵，我家从没开过送孩子上学的先例。当年大姐上大学时爸爸因见孩子可怜
勉强送了一站就下车了，后徒步走回家。现在送我累断爸爸的骨头怕是也走不回来，那阵
哥哥姐姐也忙。姐夫把我送到汉口站帮我买票时正好遇上一个同校的男生，便让我和他一
起走。想想当时的样子很傻，他也是初次出门，可还挺像男子汉的一路非常照顾我，两天
后我们终于到达哈市，因为去早了学校没接站的，我们按通知书上的路线坐车却坐反了向
。
    因为在家娇惯出的毛病，上大学后倒是吃了不少苦，离家远了不能像从前有点不顺心
便往家跑，慢慢学着长大,学着自立。我开始试着勤工俭学，积极的参与各项活动，并试着
开始思考人生，把我的心得写给爸爸妈妈，因为年老眼花的原因，他们很少回信，但我知
道这是一种默许，如果他们发现我有什么错误的认识一定会指出的。

                                      浓浓亲情

    周围好多人不无羡慕的对爸爸妈妈讲，你们是怎么教育孩子的，为什么我家孩子总也
不肯上学，可你家孩子抢着要上学。妈妈半开玩笑的说，那是因为孩子回家时你总爱给他
们作好吃的，好像在学校委屈了他们似的，当然不想上学了。话虽如此说，其实家里有什
么好吃的妈妈总是会给我们留着的。每个人表达爱的方式是不同的，爸色妈妈虽不像其他
父母那样疼孩子时把他们抱在怀里，可我们依然可以感受到他们深切的爱。
    99年冬，我接到大姐电话，说爸爸胃病又犯了，却死活不肯去医院看病，爸爸平常最
疼我，让我劝劝他，那天我哭了一下午，之后提笔给爸爸写信劝他保重身体，并告诉他我
寒假不回家可以在哈市打工还可以挣点钱。千禧年我独自一人在哈市过年，大年夜我想了
很多，想爸爸妈妈，想哥哥姐姐。想起上初中时我生病住院，半个多月，爸爸寸步不离的
守在我身边。打点滴我的手冻得冰凉，我便坏坏的伸到爸爸的脖子里。爸爸看我难受不想
睁眼也不说话，不停的在我耳边跟我讲话，他说以前说你是抱来的孩子其实都是骗你的，
说不让你上学也是吓唬你的。后来病好后再也不怕爸爸唬我了。那些日子，姐姐下班便给
我和爸爸作饭送饭，一家人跟着劳累，出院时爸爸瘦了一圈。那天远在襄樊上学的二哥正
好从学校回来了，爸爸用车拉着先生爷爷回家去，便让我和二哥在后边慢慢走，一来大病
刚愈身体太虚，二来好久没见哥哥了，硬磨着让哥哥背我，十来里地我们走到天黑才到家
。千禧年正月初五是爸爸六十岁生日，我没能陪他过。
   或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孩子们总不在身边，爸爸妈妈在感情上似乎变得“脆弱”了，
以前我们上学从来不送，总是我们自己收拾完东西跟妈妈说一声便走了，近年来每次上学
时爸妈总是送到村头还不肯回家，我只好头也不回的走了，因为我不想他们看到我流泪的
样子。

                                        二○○二年一月二十三日凌晨于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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