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el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Hermod (小草), 信区: Feeling
标  题: 为忧伤唱一首歌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Oct  2 14:18:35 2001) , 转信

为忧伤唱一首歌
　　
　　大学毕业三年后，我想起与康康在一起的日子不禁泪流满面。我的性格里有一种冷酷
的东西，它即使在最深切的爱面前都保持着现实的视角，没有人承认我是个理性的人，但
我知道，许多关键的时刻，我的理性成为令我自己都目瞪口呆的魔力。
　　
　　康康跟我是大学同学，我们宿舍的两个女孩喜欢他，以致于使我不再正眼看他，我是
个骄傲的人，从未想过与人争锋，看自己的书，过自己的生活，使我在班里显得特立独行
，特立独行的女孩子是引人注目的，康康终于主动跟我搭讪，那是个温柔的秋日下午。
　　
　　康康说，那个姓秦叫雨秋的姑娘，你给我站住。
　　我正抱着画板往外走。回头看他。
　　他嬉皮笑脸的迎上来，说，就这么走了？
　　我说，还有什么事吗？
　　他说，不能帮我喷幅画？
　　
　　我们经常做些广告画的练习，需使用喷枪，在初次练习的过程中我沉稳的姿态连美术
老师都啧啧称奇，其他同学都喷的乱七八糟，颜色脏而乱，而且控制不好量，喷了一层又
一层，我却如使用画笔一样得心应手，我只是手稳而已，因为我用志不纷，于是我常常被
捉去帮忙。
　　康康也要我帮忙。
　　
　　我卷起一只袖口，另一只，他已帮我卷起，他宽大的手掌触到我的手臂，感觉很好，
我其实心里喜欢象他这样阳光般的男孩。
　　
　　他帮我洗好喷枪，我调颜料，灌进去，开始从容的喷，那细腻的色雾均匀地喷洒在他
的画纸上，是一个玲珑剔透的香水瓶，CD绿色毒药，我闻过那浓郁的味道，不是我的所爱
，是阳光般的康康的所爱吧，他并不是一个乏味的好心男孩，相反，他以放浪不羁而闻名
。
　　
　　他敬佩的看着，却不断的打岔。
　　这块颜色应该深点吧。
　　手往这挪。
　　你就不能效率高点？这么慢什么时候喷满？
　　换颜色换颜色，都喷过了。
　　他伸手指指点点，但并不敢动我手里的喷枪，我也就不管他。
　　
　　喷第二遍时，他换了一套捣乱策略。
　　亲爱的，你可真行。
　　我觉得你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要不将来嫁给我算了，让人争来争去也麻烦。
　　你没男朋友吧？
　　……
　　我只是笑，我喷好了，我站着叹一口气。
　　我转头，我看到他从眉心高高挑起的眉头，热烈的眼睛。
　　他说，你是唯一在我的糖衣炮弹面前保持镇定的姑娘。
　　他爱用姑娘这个词，我从他身侧走过，扶一下他肩膀，说，行了。
　　他在身后喊，我捣乱，你不生气？
　　真是小孩子，好可爱的小孩子，我想，我说，生什么气，你就这样。
　　
　　你还挺了解我的呀，他顺杆追上来，我在心里笑了。
　　很好奇，很满足的感觉，很渴望他的纠缠，我面上不露声色。
　　他搭着我的肩出门去，说，走，我请客。
　　他请我吃拉面。
　　我一劲往外挑香菜，他说，给我给我，我吃，我就全放到了他碗里。
　　康康呼啦呼啦的把面扒进嘴，一下子下了半碗，我看得目瞪口呆。
　　他又挑起他的眉毛，真好看，含着满嘴面问我，怎么了？看什么？
　　我就低头吃去了。

    在我的沉静里其实掩藏着火一样的热情，不然，我不会喜欢艺术类的东西而应该听从
父母的安排去学理科。但我时常感到自己性格的危险，我害怕又好奇着那种沉静的激情，
我不知道它为什么时时隐藏着而不爆发，事实上，我从小到大都是个沉稳的孩子，谁也不
曾领略过我心里的惊涛骇浪。
　　
　　我喜欢摇滚，我用耳机听这些喧闹的节奏，我在别人的呐喊中释放自己的心情，我还
喜欢长跑，每一次激烈的心跳都能让我的情绪恢复平静。
　　
　　我边跑边回忆康康的神情，他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他挑眉的样子，还有他温厚的
手掌，如果遵从我的心情，我是会去追他的，我渴望缠着他，看着他，依靠着他，年少轻
狂，本该一起快乐一起飞，我是多么爱听他在耳边滔滔不绝的废话啊。
　　
　　然而当脚步停下的时候，我的心情也平静了，一切都成为一场隐匿的激情，发泄在没
有生命的跑道上，我慢慢走回宿舍。
　　
　　康康来找你了，狼狼告诉我。她是我们宿舍喜欢康康的女孩之一，她是个热情的女孩
，她的外号得自于她喜欢齐秦《北方的狼》。她因为热情而直率，所以她心情不太好的告
诉我这个消息。
　　我淡淡应了一声。狼狼却有些欣喜。他来找你干嘛？她就直接问了。
　　谁知道？我说。
　　她从上铺下来，坐在我对面，笑容满面的说，你觉不觉得康康挺不错？
　　是挺不错的，我笑着说，她眼里有点酸。
　　
　　秦雨秋，秦雨秋……
　　楼下有人喊。
　　我伸头一看，是康康。
　　干嘛？
　　下来下来，叫狼狼也下来。
　　狼狼马上听见了，跑到窗口大喊一声，好的。就拖我往楼下跑。
　　
　　康康穿着短裤球鞋，帅气的站在女生宿舍门口领略眼球的赞美，在我俩与他面对面的
同时，无数眼球落到我们的身上，砸得我们不由露出最优雅的笑容，人家盯着呢。
　　然而当康康把一张贺卡样的东西递给狼狼时，她保持不住优雅了，一下子蹦了个高。

　　康康拍拍她脑袋，窜什么窜，刚才不是告诉我你今天生日嘛，给你画了张漫画。
　　我伸头看狼狼的贺卡，花里呼哨的封面，打开来，里面倒很干净，是康康用黑钢笔画
的漫画，一头龇牙大笑的大狼，不怀好意的拍一头笑不露齿但还是露了一点齿的小狼的脑
袋，嘿嘿，写着狼妹生日快乐，狼哥戏笔。
　　狼狼叽里呱啦与他连说带笑。原来他们生日差一天，康康大她一年。
　　
　　我静静笑着，在旁边看。康康看我一眼。
　　跟狼狼说，好了好了，自己上去偷着乐去吧，我找我们家雨秋还有事。
　　一来是他的嘴一向如此，二来是狼狼被幸福冲昏了头脑，没怎么搭理我，她就跑上楼
了。
　　
　　空间一下子沉静下来，连午后的喧闹的阳光，也静静睁大了眼睛，不说话，只把光芒
投射在我们身上，隔着时间的距离回首望去，那是在满目绿荫的大学校园背景下的，两个
闪亮的小人。

　　我应该能够理解康康此时的心情，因为我的快乐与他相同，他在阳光下向我伸出他的
手掌，静静的，静静的，闪烁的眼睛，等着我把我的手放进去，我心里慌乱极了，但脚步
，是稳稳的走。
　　他问我，你也不问我带你去哪？
　　我说随便。
　　他说我把你卖了怎么办？
　　我抬头看他。
　　他摸摸我脑袋，说，傻不傻，还真信？你又不值钱。
　　我再把右手伸进他大大的左手掌，很舒服，我们漫无目的的沿着校园周围逛，看天天
蓝看海海蓝，看白云也是白里透蓝，树叶是绿的，小草也是绿的，樱花居然是有香味的，
连风，都是有颜色的，有颜色的画笔，染得天更蓝，海也更蓝。
　　
　　我回宿舍的时候已过了关门时间，康康把看门大爷从睡梦中敲醒，把我送回去，康康
脸上朗然如君子，大爷竟没有骂他。
　　我轻轻开门回到自己床上，斜上铺的狼狼翻了个身，她没有睡着，但过了一会，她也
就睡着了，我却失眠了一夜。我跟康康在校园的草坪上唱了一晚上的摇滚，每一段旋律都
刻在了心里。
　　
　　菊花，古剑和酒
　　人潮人海中
　　回到拉萨
　　你问我到底去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
　　安塞的腰鼓京剧的锣
　　红旗下的蛋
　　迷失在高楼大厦钢筋围墙
　　……

　　他幸运的借助摇滚领略到我与他同样激情的本质，但在后来的日子里，他并不能理解
我的沉静，我的沉静使我冷眼看他的风流，没有流露出足够的焦虑。
　　
　　狼狼是不会放弃的，她也许看不惯我四平八稳的样子，一个聪明的女孩子做事会有计
划，有策略，她开始有策略的接近康康，百折不挠，其实没有折，康康是爱玩乐的性情，
是来者不拒的，不止是不拒狼狼，却只有狼狼让康康认了她当妹妹，妹妹就妹妹，反正不
是亲的，反而有理由亲近，名正言顺，我的性格让我被动，忍受心里的煎熬。
　　
　　狼狼问我，你到底喜不喜欢康康呀？
　　我说，还可以。
　　我说，他很好玩，很有意思。
　　我说，他比较逗。
　　我说，他喜欢热闹。
　　我说，他属于大众情人。
　　我不能准确说出我对他的感受，我居然无法承认我对他的爱。
　　我想我是怕受伤害。
　　
　　康康没有成熟到懂得内向的女孩子的心事，哪怕他喜欢，他也未必知道他喜欢的是什
么，与众不同的个性不见得是适合自己的，这一点他恐怕慢慢体会到了。
　　
　　他喜欢热闹，而我选择沉静，珍惜与他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在众人面前我对他心有灵
犀，不见得要说什么，但他一定要说点什么，说出来反而象戏言，居然没有人以为我们当
真。
　　
　　但我想我们自己是当真的，我想我自己是当真的，但康康，在多少次戏言戏语后，有
点糊涂了，他不再认为我爱他，我从未说过爱他，我在那个年纪是不说这话的，我的骨子
里有传统女子的矜持，我想，现在敢爱敢恨的80一代或许不会懂得，该死的儒家文化。
　　
　　在回忆里的一个秋天的傍晚，教学楼后有一条长长的石台，石台前有幽幽的树影，大
大的月亮挂在高高的枝条上，我一言不发的跟在康康身后，我们谈谈吧，他说。
　　我不说话。
　　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不说话。
　　你看你看，你又不说话。
　　我不说话。
　　
　　我性格里有一种冷酷的东西，天知道它从哪里来，当它面临认真的逼迫时，它偏偏要
不妥协，它不肯接受一点点强求，它非理性的渴望完全的自由，它认为感情是自然而然的
事情，不是谈出来的，一旦要谈，我感到烦躁而羞辱。我从不想强求任何东西，包括感情
。
　　
　　那是因为我当年不知道感情的重要，上帝其实很聪明，他会在年轻的时候给每个人最
纯粹的感情，但他不会给你珍惜的心情，珍惜的心情是失去后才会懂得的，年少的时候，
需要多少非凡的机缘才能保守一份真情？
　　
　　年少的时候面对感情危机我不说话。
　　我烦，怕失去，更怕失去尊严，不肯相信上帝会剥夺属于我的东西，其实没有任何东
西是属于一个人的，你用心追求，也只是暂时拥有。
　　
　　康康说，我抽根烟，你想想。
　　一根烟抽完了，他无奈而压抑的说，我再抽一根。
　　我眼睁睁看着我们拥有的美好在面前一点一点碎掉，因为我的冷酷，也因为他的热情
，在我沉默的时刻康康的热情无所适从，再轻松的调侃也击不碎我如岩的心情。他与我一
样害怕失去，他该怎么办？
　　他抽了第三根烟，揽着我的肩膀，说，回去吧。
　　我们都不强求。
　　我的心情没有化冻，那冷酷的魔力，让我生硬的身体感受不到他手臂的温暖。
　　
　　我想人是有命的，命运决定了很多缘分，而我想命运决定了我永远不能够得到的东西
，哪怕我在心底是如此喜悦于它，如此喜悦于他的一切，但我没有拥有他的能力，摆在面
前而不可得，这种情绪，叫忧伤。
　　
　　后来我们自然而然疏远，我们互相都发生了很多事，康康号称同时有若干女朋友但没
有不好的名声，我说过，他是如阳光般的男孩子，一种博爱。
　　而秦雨秋，在一个男人确切的对她说他爱她的时候，她停住了漂泊的脚步，因为当年
自己没有说出口的三个字，她想看一下，这种确凿会维持到多么久远的未来。
　　
　　大学毕业后的第三年看着康康在出国前的同学聚会上眉飞色舞，满怀信心憧憬着另一
个国度，包括憧憬国外的美女，岁月在他身上没有磨灭应有的热情，一如没有磨灭掉我的
沉静，但今天我可以沉静的说出一些动人的句子，例如，康康，我一直爱你。象爱一个最
好的朋友。
　　
　　我问康康，你快乐吗？
　　他说，还行。
　　你当年一个劲对我说活着要快乐，我说。
　　我当年把快乐都给你了。康康笑。
　　
　　狼狼在老公身边幸福的微笑，与我一样沉静的看着自己当年爱过的男孩子，仅仅三年
，我们的眼睛里便沉淀下星星点点的沧桑，我们在本质上并没有改变，因此我们依然是知
己，那带着樱花香的伤感岁月让我们透彻相见，用曾经沧海的心情饮下杯中酒。
　　
　　康康与狼狼的老公干杯，对我说，结婚吧，别等我了。
　　我哑然。
　　康康再说，你结婚我就结婚。
　　
　　我依然无法判断这是否是属于我的感情，这是宿命。
　　而我心里的冷酷，似乎在慢慢瓦解。
　　我想每个人都曾有过青涩的年少，注定你在得与失之间徘徊与彷徨，注定你领略一种
叫做忧伤的感情。
　　在岁月无边无际的情事里，其实忧伤是最动人的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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