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el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angrouyan (做茧磨心，饮鸠炼性), 信区: Feeling
标  题: 樱祭(zz)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Tue Oct 26 16:11:50 2004)

    一 

　　天是灰蒙蒙的蓝。灰蒙蒙，灰蒙蒙。没有边界，没有阳光。 
　　街上的人还很少。只是早上七、八点钟，还没有太多的人逛街。星期天本应是赖床的
日子，不该起这么早。 
　　她一个人在街上走着。淡粉色的棉布睡裙，上面有一只只睡觉的小熊，让她看起来像
个糖果。昨晚下过雨，白色的棉拖鞋有黑色的水印溅在上面。 
　　花店里正给花浇水的老板抬起头来看她，囡囡，怎么穿这样出来哦？早上还是有点凉
的晓得哦？ 
　　柔柔的吴侬软语让她忽然想起外婆暖暖的笑。想起外婆搂着她说，樱子，你是冬天开
放的樱花喔，是世界上最需要人来爱护的花。可惜啊，你却开不久，是要和冰雪一起融化
的，自己却无能为力。然后，她会看见外婆的泪滴在手心里，像她的笑一样暖。 
　　于是转身，走回去的路。 
　　轻轻推开门，屋里没开灯。 
　　他忽然从身后搂住她，他在微微颤抖。 
　　渚樱渚樱渚樱。他唤着她的名字，把头埋在她淡粉色睡裙里。似乎有泪，又似乎没有
。她没有动，静静地随他摆布。他的汗水滴在她的眼角幻作她的眼泪。他轻轻吻去那滴泪
。他使她快乐，也使她痛苦。她躺在白色大大的床上，看见白色的大大的垫子，看见深蓝
色棉布窗帘遮住了阳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看见她在默默地流泪，于是俯在她耳边，说我爱你。 
　　我爱你，渚樱我爱你。 
　　她又想起年幼时坐在外婆的腿上，问她为什么自己叫做渚樱，为什么没有姓却只有名
。 
　　渚，是水中央的一小块陆地。樱，是冬天开放的樱花。它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
也是最唯一的，无法接近其他事物。渚樱，生来注定被老一辈的恩怨情仇所伤害，被抛弃
，不知为何而来，因何而去。注定和冰雪一起融化，自己却无能为力。 
　　她看着他的眼，找不到前一晚她所看见的陌生。他将她从床上拖下来甩在地上。只是
因为他郁闷的心情，只是因为她发烧无力起来为他开门。他第一次对她这样。她冲出门去
，穿着淡粉色棉布睡裙，白色棉拖鞋。那时候外面下着大雨。 
　　她的目光从他的眼睛移开。深蓝色的窗帘有阳光斑驳的影子。 
　　烨筠。她轻声叫他。 
　　怎么了？ 
　　以后……不要让我一个人呆在家。 
　　嗯，当然。 
　　我看见冬天开放的樱花，和冰雪一起满天飘，好漂亮喔。它们在唱歌，它们在叫我的
名字。她喃喃地说着，看着窗帘上那些斑驳的影子变换。 
　　傻瓜。樱花总是在春天才开的，冬天让它开放它只会过早地凋谢。以后不可以忘记吃
药，你是个让人心疼的人。 
　　她有抑郁症。很小的时候，或者生来就有。因此注定了她的孤独，冷漠，极端。 
　　　　　　　　　　　　　　　　　 
　　她可以无忧无虑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就像现在，她走了，离开了这个城市。 
　　没有告别。 
　　他是极爱她的，却不能将她握紧。他是火，总是在无意中伤了她。就如她的离去一样
正常，她只是喜欢突然失踪，手机关掉，一天，两天，一星期，一个月，三个月，没有任
何音讯。他无法找到她，可是却总有一种信念在告诉他，她会回来。 
　　因为她的不见，屋子少了一种熟悉的味道。他坐在那里看电视，就会感觉她好像靠着
床角坐在地板上，没有语言，没有表情，没有眼泪。然后又会突然抱住他，紧紧抓住他的
手，叫他的名字，烨筠烨筠烨筠。 
　　别说爱我。她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他就会笑笑。来，乖渚樱，该吃药了。然后看着她安静地睡去，发出轻微地呼吸。 


　　二 

　　她回到了她幼时居住的城市。那里有整片整片的樱花，有她第一次爱的人。 
　　她叫他的名字，榭。带着一脸纯真。 
　　渚樱？他惊讶于她的到来。 
　　那晚她住在他那里。他的父母常年在另一个城市做生意。她看见她曾经熟悉的黑色，
所有的所有，床，沙发，柜子。华丽而高贵，冷静而多疑。 
　　她与榭13岁相遇，14岁相爱。14岁的冬天，她和榭一起看雪。樱花树上没有叶没有花
，光秃秃的在风中摇摆。榭吻她，她却忽然对身边的榭感到陌生，近乎冰冷的陌生。 
　　多年之后，她才醒悟，原来那时她是不爱榭的。有的只是对于一个同样寂寞的人的理
解和同情。 
　　榭待她很好，无微不至，由着她的性子做这做那，从来不曾抱怨。那时她的抑郁症已
经变得严重，常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关乎死亡，关乎她被抛弃的命运。 
　　榭酷爱黑色，而她偏执于白色。榭说，黑色代表他。因此榭拥有象征黑色的沉稳、高
贵、华丽，还有多疑。榭在对她好的同时也总是猜测着她，猜测她对自己是否真正付出，
猜测她是否会离开自己。而她由于多年抑郁症导致性格反差很大，更是让榭摸不透她。 

　　于是分开。在樱花开放的日子。榭说，渚樱你永远都是让人心疼的人，总是需要有个
人在旁边爱护你。因为你是那么脆弱。 
　　这句话她至今都记得。然而当时她没有泪流满面，因为她和榭永远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了解，不理解。她无能为力地笑，看见一地落英缤纷。16岁的花季过眼云烟，什么都
留不住。 

　　三 

　　深秋的城市充满了寒意，等待冬天的到来。 
　　两个月来她一直住在榭的家里。同间屋子里，她睡床，榭睡沙发。早晨阳光照在厚厚
的窗帘上，她睁开眼觉得窒息。于是拉开窗帘，阳光沐浴全身。吃榭做的面条。一根一根
慢慢吃掉，再喝一大杯柠檬水。 
　　榭说，渚樱你过马路要小心呀！然后啃着半片面包冲出门搭公车，边跑边整理上衣。
 
　　她望着榭远去的背影，背上大大的背袋，一个人在熟悉的街道游逛。吃熟悉的小吃，
辣得她仰起头大颗大颗地掉眼泪。她看见云慢吞吞地爬行，就想起了烨筠。 
　　　　　　　　　　　　　　　　　 
　　认识烨筠是与榭分开不久的一个有着暖暖阳光的冬日。正是这条街上，她一个人漫无
目的地走着。一阵寒意袭遍全身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定了神发现一个男孩站在面前。
 
　　男孩看着她笑了。我叫烨筠。你一个人穿这么少怪不得会打喷嚏。小心感冒喔！她看
见男孩的笑容很温暖，很干净。一身大大的白毛线衣加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 
　　男孩搓着手跑到街边的泡沫红茶店买了一大杯热巧克力奶茶递到她面前，说，喏，喝
了就不冷了。然后自己喝着同样一大杯热香芋奶茶。 
　　她接过奶茶，看见大大的粉圆静静躺在杯底。于是她笑了，风拂过她的脸吹起长发。
 
　　我叫渚樱。是冬天生的，想要找冬天开放的樱花。 
　　呵呵，我也是冬天生的喔！那我们一起去找吧，好吗？ 
　　嗯。 
　　轻轻的回答声仿佛就在昨天，就响彻在耳旁。她听见街边放着仓木麻衣的Time after
 time，听见她柔美而又带点悲伤的声音。她忽然记起，下个月是她20岁生日。 
　　晚上下起了雨。打在雨篷上噼噼啪啪，滴滴答答。她沉沉睡去，雨声是最好的催眠曲
。 
　　她梦见外婆的葬礼。一切惨白惨白。没有惊天动地的哭声。只有她，幼小的身体站在
殡仪馆正厅里。她看见透明冷冻棺里的外婆慈祥的面容因为失去生命力而变得有些扭曲。
外婆被工作人员抬了出来，准备送进焚尸炉。 
　　她忽然听见外婆说，樱子你是冬天开放得樱花喔！是最需要人来爱护的，因为你是那
么易融化。 
　　她又听见外婆说，樱子你怎么这么可怜哟，我死了谁来照顾你。 
　　她看见外婆向她走来，托起她的小脸疼爱地抚摸着，对她说，樱子你怎么到这里来啦
，这里不好玩的。你看，下雪了，樱花都开了……可是你无能为力，无能为力，无能为力
…… 
　　她回头，看见烨筠站在樱花树下向她招手。他喊她的名字，渚樱，乖渚樱，你看我们
找到冬天开放的樱花了喔！ 
　　她转身，看见外婆被推进炉子。大火扑面而来。她感到彻底的心寒。她看见外婆笑着
离她而去。她放声大哭，想要在空气中抓住外婆的手，可是什么都没有，她就看着那笑容
化作一团雾气，升上天去。 
　　她哭着跑向烨筠。她叫着，烨筠烨筠烨筠，是不是我没人要了？ 
　　烨筠抱着她，拍掉她头上的雪花。还有我，我要你，你是我的乖渚樱。 
　　忽然她被一种力量拉扯，从烨筠的怀里被拉走。她看见烨筠伸手想要抓住她，她看见
烨筠眼中的泪。 
　　然后她看见彻底的黑暗。 
　　她被风吹醒。倦倦身子，忽然寂寞侵袭。 
　　她叫到，榭。榭醒了，裹着被子坐到床边。怎么了？做噩梦？ 
　　她把头埋在被单里，开始轻轻抽泣。 
　　榭，抱抱我好吗。 

　　四 

车窗外的风景飞似的向后跑。她喜欢坐火车，听着独有的咔嚓咔嚓声。外面下雪了，看不
清远处的建筑，只有模模糊糊的线条。车厢里放着钢琴曲，让人昏昏入睡。 
　　她想起那晚榭抱着她，她在熟悉的气味中再一次沉沉睡去。她听见榭说，渚樱你还是
不属于我。我试着去探测你的内心，却什么也不了解。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然后她感觉到
榭的眼泪落在她的脸上，滑落。 
　　心静如水。 
　　　　　　　　　　　　　　　　　 
　　烨筠不在。房间还是那么整洁。白色的被单，垫子，深蓝色的棉布窗帘。她换上淡粉
色睡裙，被单上有阳光的味道。 
　　迷迷糊糊中感觉好像有人在身边。烨筠？她轻轻唤着。 
　　渚樱，你终于回来了。我不知道这些天你去了哪里，有没有按时吃药，有没有带够衣
服。我……男人紧紧抱着她，身体微微颤抖。 
　　她感觉到他的眼泪侵湿衣服，温热温热的。烨筠……别说你爱我。 
　　为什么，渚樱，伱不相信我吗。男人握紧她冰冷而纤细的手。 
　　那是你欠下的债。说得越多，欠得越多，一辈子也还不完。因为一辈子太短暂。她深
深叹了口气，然后在他的怀里睡去。 
　　五这个城市下了多年来最大的一场雪。所有的地方都变成了白色。屋顶，马路，树梢
，通通都是银白。黑夜越来越长，白天来得越来越晚。她喜欢站在这十多层高的窗口看雪
。静静的，不说话地看着。 
　　她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每天要按时吃大量药物，她还会做噩梦，不断地产生幻觉。
这使他对她寸步不离。她变得爱发呆。总是问他，冬天的樱花开了吗？然后他就会笑着搂
着她，对她说，快了快了。渚樱，你要好起来，不可以丢下我又不见了。然后他泪流满面
。 
　　　　　　　　　　　　　　　　　 
　　这天是她20岁生日。他去为她买生日蛋糕。临走的时候，她笑着对他说，要买有很多
水果的那一种哦。然后看着他关门离去。 
　　雪下得格外大，大片大片往下落。夜幕降临。她站在窗前，打开窗，伸手去接雪花，
看着它们在掌心瞬间融化。 
　　她打开窗子。爬上窗台。她抬起头，看被城市五彩缤纷的灯光映亮的天空。 
　　她看见外婆向她走过来，抚摸她的脸，对她说，樱子，你看冬天的樱花开了。快看，
它们马上就要和冰雪一起融化了。它们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她看见榭跑过来，说道，渚樱你过马路要小心呀！然后她看见榭的泪落下，他说，渚
樱你还是不属于我。 
　　她看见烨筠抱着一大杯热巧克力珍珠奶茶递给她，说，小心感冒了哦！然后听见他温
柔的喘息，听见他说我爱你，渚樱我爱你。 
　　她笑了，迈出窗台，站在堆满雪的外沿。门响了，她回头，看见烨筠站在门口，手里
提着大大的很漂亮的生日蛋糕。 
　　她说，烨筠，我看见冬天开放的樱花了喔，和冰雪一起飘，好漂亮。它们在唱歌，它
们在叫我的名字。它们叫，渚樱渚樱渚樱。 
　　烨筠，其实我是真的无能为力对不对？ 
　　她向前走。她笑着扑向飞舞的樱花中。听见耳边风在唱歌，雪在低吟。她看见烨筠伸
手想要抓住她，却扑了个空。她看见他的眼里有泪。然后，就看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 
　　坠入黑暗之前，她闭上眼睛，说，烨筠，我爱你。 
　　　　　　　　　　　　　　　　　 
　　血红色的泪落在雪地上，摔得粉碎。 
　　犹如片片樱花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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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开关了的门 在风中晾干脸上的泪痕
 然后在早春陌生的街头狂奔 直到这世界忘了她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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