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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fengying (峰的影子*三木), 信区: Feeling
标 题: [合集] 这样的冬天(原创)(未完)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Nov 7 08:49:22 2004), 站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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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ngrouyan (轻轻的,我会永远微笑......) 于 (Wed Nov 3 15:48:54 2004) 说道:
(1)
“子芨,这一次我想我真的错了,我答应了你的事,又要食言了……”
好像很多令人不解的事情都发生在冬天,是的,我只能使用不解这样的词语,就象5岁那年
冬天,那一辆飞驰的汽车结束了我一生的幸福,车跑了,于是,从此冬天就成了指责的唯一
对象。我不解,为什么偏偏是我呢?为什么偏偏是冬天?
而从那一天起,我生命的四季中剩下的只有冬天。
后来我总想,那天以前的我一定是太幸福了,连老天爷都眼红嫉妒,于是他要让我知道原
来世界上所谓得残忍不是身体上的寒,而是从此心绝。
我出生在冬天,爸爸说过在一家很大很温馨的医院里妈妈生下了我,爸爸说看到我的那一
刻他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爸爸,因为他的女儿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公主。爸爸说他当时就
对妈妈说要给我无尽的快乐和幸福,这一切都是很久很久的后来我独自翻看相册慢慢的回
想起来的,久到我已经认为那已经是别人的故事了。
我叫黎雨泪,出事那天是我的生日,我生命中存在过的最后一个生日。
还记得就是因为是我的生日,所以爸爸特意推了所有的公事在那一天陪我,早上,妈妈给
我穿上了爸爸从香港带回来的那件鹿皮小裙子,虽然是冬天,但是配上一双小巧精致的牛
皮长筒靴,一件半长的雪白的羊毛大衣,也恰到好处。小小的我已然早知道如何做一名名
副其实的小公主了。打扮好,我高兴的冲到爸爸面前,旋转着,看着爸爸伸出双手紧紧的
抱住我,狠狠的亲我,说:“噢,我的精灵公主……”然后举着我在空中转圈,这时妈妈
就会轻轻笑嗔到:“快放下来,两个多大的人了……” 那刻完美的眩晕,似乎就成了一种
病,以至于到了现在,回忆里依然是没有方向感的转,转,转。
近乎疯狂般的快乐,难道一定要以绝美凄艳的姿态终结么?
一家人先去了我向往已久的嘉年华,那天,爸爸陪我玩了每一个游戏,我们一起叫着,跳
着,奔跑着,连一向安静的妈妈也被我们死命拽着参与。我们一直从阳光明媚玩到了灯火
阑珊,最后从莫斯科西餐厅吃过饭出来,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爸爸去拿车了,我和妈妈
溜达着在街上等他,如果那时我不是因为街对面的那家商店的橱窗里挂着的圣诞礼物而使
劲挣脱了妈妈的手,如果那时不是因为天冷而路上行人也开始变得稀少,如果那时不是因
为马路上的冰让我一个不小心滑倒,那么,那么也许命运的齿轮就不会突然生锈,卡死在
冬天冰冷的街面上,冻结了一生一世。
看过书,写倒下前能看见亲人的眼睛,听见亲人的哭喊,等等等等,都是骗人的。没有经
历过,怎么知道?要不就是那时的我太小太小了,用5岁孩子的眼睛倒下前能看见的也许只
有黑色,黑色,黑色,听见的也许只有死一般的静,静,静。
记忆里陷入黑暗前我唯一死死盯住不放的是商店橱窗里那只维尼熊,在那以前,我从没有
见过这样眼神的维尼熊,我曾经的世界是遍及快乐和充满了欢颜的,为什么一个玩具的眼
睛里会充满了同情的悲悯和伤痛,绝望的让人寒彻心扉?为什么那双眼睛如同鬼魅一般顽
固的纠缠着我,以后的生命里,只要看到镜子,那双眼睛就镶嵌在我的脸上,只是愈加冰
冷,干涸。
子芨说过,一个人如果连绝望都丧失了,眼里的空茫就深不见底,仿佛你一探身就掉进去
却再也出不来。他戏谑的说,他就是牺牲品,“只不过,我是自己跳进去的。”他说这话
的时候,雪白的牙晃着冬日的阳光,那么耀眼和灿烂。
那辆生生截断我一生的车逃跑了,妈妈,恬静微笑的妈妈,一面想去追那辆疯狂跑掉的车
,一面想救护人事不醒的我,那一刻慌的手足无措,那一刻的痛,我能够想象。真的,就
像后来我看到完全安静的子芨,只能真的只能躺在那里,那种要把我的心吐出来痛和血液
逆转翻江倒海般的疼是一样的。人的一生这种不如归去的感觉可能只有一次,的确只可能
有一次。
(2)
“子芨,原来悲伤的故事永远也不可能结束,就像一场黑暗的电影,你除了静静的睡去,
没有解脱的可能。”
我醒来的时候,看见床边坐着爸爸,仿佛苍老了十年,他在笑却比哭还丑。我似乎忘记了
发生过什么,毕竟,5岁的孩子应该善于忘记,只不过,从那一天起我的记忆便好的每每让
我恶心呕吐。
我想跳起来让他抱,就像以前我赖床的时候做过上百次上千次一样,可是,我发现我动不
了,我感觉身上少了什么,除了面条一样的无力和一种把我打懵了的疼痛,我还是发现有
什么东西真的丢了。爸爸俯下身抱我,“乖,别动,爸爸在……”
不动?不动我怎么知道我少了什么呢?他越是牢牢地钳住我我就越是想知道,我挣扎,用
力,眼泪蓦的就汹涌而出,因为疼,因为我想起来我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痛,因为我知
道我丢了什么。
接受事实的过程其实没有小说里那么复杂,白衣的天使带来的往往是来自地狱的消息,我
听见他对爸爸说:“……脊柱粉碎……变形,上肢能活动已经是奇迹了,但是双腿……”
,很遥远的,我听见妈妈冲出房门压抑着喉咙里即将爆发的撕裂,我听见爸爸的沉默,是
的,一种穷尽我一生都清清晰晰听得见的沉默。他们以为我睡着了,感觉脸上有爸爸千斤
重的目光扫过,被子下我只有紧紧抓住被单才能控制自己不像筛子一样的抖,5岁的孩子在
那一瞬间懂得了今后50年要懂得的一切,苍凉……
那个冬天,没有一滴眼泪,在现实面前我似乎傻了一样。看着一下子憔悴的妈妈和愈加沉
默的爸爸,看着他们忧虑绝望的眼睛,我又想起了那夜维尼熊的目光,那天它一定是知道
了什么,只是它无能为力,除了用眼神祭奠,是的,它是真的无能为力罢了,是不是?是
不是?
不是不想大哭,彻彻底底的把内心的恐惧倾倒出来,不是不想扑倒在他们的怀里,让他们
的温度把我从地球的两极拉回来,往往,电视里那些雷同的场景都是为了做给那个人身边
的爱他的人看,这样才有劝慰的理由和发展下去的机会。可是,对着两个同我一样从幸福
的悬崖坠落的亲人,小小的我竟也悲凉的懂得如何能掩饰,纵然必然的拙劣。
好漫长的寒冷,冬天似乎似乎变得没有尽头。
回家,已经是4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当爸爸把我的轮椅轻轻推进家门,空气里还残留着点点
我离开时幸福的气味……
爸爸给我请了一个私人的保姆,负责料理我每天的日常生活。从此一个灵魂就被局限在这
百平方米的房间,不是不能出去,而是不愿意。不愿意被一个陌生的人抱来抱去,不愿意
连去洗手间都有人跟着,不愿意爸爸越来越少的回家,不愿意看见美丽的妈妈慢慢枯萎沉
默。
我以为,在那次事故中仅仅丢失了站立的权利,原来,命运的荒谬还是不肯纠正,最后,
连爱和被爱的权利也残忍的被夺走。
爸爸不要我了。从什么时候,他再也不肯抱我,除了极端的满足我一切物质上的无理的要
求。我要维尼熊,于是第二天我房间里就摆满了大大小小各样的维尼熊,可是当我发现它
们都没有那种让我心碎的眼睛时,我就病态的把它们统统扔掉。我说要学画,他就请了美
院最好的老师来教我,我赌气的骂走了一个又一个,他也不发火,总是在第二天会请来一
个新的。我对自己说爸爸还是爱我的,可面对我伸向他的双手,他总是低头转身……一次
,两次,我笑了,泪滚烫落下灼伤了心,好疼。
妈妈走了。一夜之间,那片刺目的红让心中勉强虚构起来的沙堡无声崩塌了。
是么?从此,当我的轮椅在地板上划出吱吱咯咯的声音时,再也没有关切的目光和温暖的
询问:“宝宝,需要什么?”。
是么?如果说这之前我还能用幼稚的思维和超乎年龄的克制去装扮一个正常的孩子,那么
再次的猝然天降的惩罚又让我怎么接受呢?
妈妈什么也没有留下,甚至是支字片语,我厥倒在她的房间,固执的满地爬着寻找,妈妈
不会走的!我不信我不信,那么爱过的痕迹怎么就能这样的消失?昨晚,妈妈还笑着用她
的脸贴住我的脸,说我是她一生中最爱的女儿;昨晚,妈妈还抱我上床,她的亲吻还湿湿
的印在脸上。我不信我不信,就算她舍得我,那么爸爸呢?她也不要了?不要了么?
找寻每一个角落,床底下,衣橱里,骗自己说,你看你看,衣服都好好的在,妈妈也好好
的在,是不是?她只是出门了,给我买我最最喜欢的栗子蛋糕去了,是不是?她就回来了
,再有一分钟,一分钟,是不是?……
整整三天,我躲在黑暗的角落让泪肆无忌弹的将自己淹没,不让所有人接近。我痛恨老天
的不公,痛恨妈妈的自私,痛恨周围的一切人一切事。我被这一刀刀凌迟的体无完肤,泪
仿佛滑过每一个伤口,从颤栗疼到麻木。
最后,我怕了,怕了,认输了,认输了……
(3)
“子芨,我说怕爱、怕被爱,也许只是害怕失去……所以,最终还是没能留住你,是么?
”
从那间屋子走出来后我失语了,也许更准确的应该叫做自闭。一个6岁的孩子,不笑,不哭
,不说话,不与别人接触,没有比自闭更好的解释了。
爸爸先是经历了我的残废,紧接着失去了妻子,又亲眼见到了最伶俐的女儿变成了别人嘴
里的傻子,这样打击也吞没了他。一年的忍耐之后,他把我送到了香港一家条件最好的儿
童治疗中心,留下了一笔足够我好好生活到老的钱,就销声匿迹了。于是,从那一刻,世
界上不过又多了一个孤儿,一个自闭的孤儿。
他离开我的那天偏偏的又是冬日,偏偏的是我7岁的生日。可是,没有人记得,就连我也忘
记了。
那家儿童治疗中心是一个私人投资的机构,刚开有1年多,说是很有钱的一位香港的老板开
的,为什么把很多钱投在这种不赚钱的相当于福利的行当上,没有人知道。它有一个很好
听的名字:芨芨草,后来我才知道,芨,堇草,即陆英。忍冬科,灌木状草本、野生。高大
的密型草本植物,泛分布在乾旱及半乾旱化草甸、草原或荒漠。
这是一种快乐而坚韧顽强的不死草,子芨,如果没有我,现在你也应该快乐富有而强烈的
活着,你总说:“雨泪,你拉着我,拉着我你就不会感觉一个人,拉着我你就知道什么是
生命了……” 子芨,我现在拉着你,子芨。
这个中心里所有的服务人员都是高校的学生,利用假期和平时的时间来做义工。只有很少
几个固定在这里的年龄比较大的负责的人,比如院长,一个很亲切很亲切的女人,看上去
有40岁的样子,保养得很好,眉眼间无不透露着某种爱怜的气息。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
候,我已经将近一年没有开口和别人说过一句话了,爸爸看我的目光已经从最初的痛苦艰
熬变成了黯然接受,他认定这一辈子我都不可能再开口了。我恨这样的目光,是它们在我
的心又上了无数把锁。
爸爸在办公室里和她谈了很久,我等在外面,坐在轮椅上盯着雪白的墙壁。7岁的我已经可
以很好的用苍白刷满我的眼睛,却用鲜艳的幻想涂满整个心灵。那时,我对色彩运用的敏
感远远超过了任何一个同龄的孩子。只是,没有人知道而已。
这时,旁边的一扇门轻轻的开了,感觉有人在慢慢的靠近我,用一种好奇的脚步。我不好
奇,我的冷漠当时足已让任何一个成年的大人迫近疯狂的边缘,凝固了的眼神,若千年不
化般的寒冰让每一个曾经妄图用虚伪的怀抱来温暖我的人咬牙切齿。结论就是:无可就药
。其实,别人恶毒的评价我不在意,我怕的是从爸爸的嘴里冒出这样的字眼,这对我是一
种死亡,对他又何尝不是呢?我同意到这所名义上是治疗中心实质上就是高级儿童院的地
方来,也是一种解脱。
脚步越来越近,一双男孩子的脚踏进了我的视线,黑色的皮鞋,浅兰的牛仔,静静的停在
我面前一米左右的地方。我看不见他的脸,也不想看,我的脑子里正有着快要溢出来的金
黄,那兴奋的颜色里有一种天堂的召唤,迷幻却快乐。冬日的下午,阳光虚弱,空气里尽
是一种血腥的暴躁,我厌恶的红色像是为了配合这气味慢慢涌入脑海,慢慢聚合粘稠,就
像妈妈的浴缸里那怎么冲也冲不掉的痕迹。它们扭曲着蛇一样刺目的身子,弯弯延延似的
爬满了这个世界。我感到了耳鸣,开始眩晕,这是从妈妈走后每天的必修课。
“你弹钢琴给你听,好么?”是那个男孩子的声音,他说完走到我的身后,奋力推起我的
轮椅往他出来的那个房间。我无法阻止,天与地的旋转已经让我无力顾及其他,任凭轮椅
前进。
我闭着眼,抵御一阵阵由眩晕带来的恶心,突然有钢琴的声音传入耳朵,是dreaming,妈
妈最喜欢弹的钢琴曲,曾经,小小的我总缠着她一遍一遍弹给我听,每一次都会听的如醉
如痴。即使还不能理解复杂的感情,但那种伤感的旋律,已经牢牢地刻在心里。从妈妈走
后我就再也没有听见过,或者不敢听见。
泪,没有预示的流下,子芨,为什么和你认识的开始和结束都有眼泪呢?为什么你那么希
望我笑,却还是让我哭呢?那个下午,直到爸爸和院长找到我,我都在那间有阳光的屋子
里流泪,和一个根本不知道样子的男孩子、一台黑色的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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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kyblue (原来的我) 于 (Wed Nov 3 16:03:44 2004) 说道:
这个不错,支持一下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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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yufei (报恩的白狐) 于 (Wed Nov 3 16:23:00 2004) 说道:
支持,不仅仅因为是原创!
毛主席说:这个小同志写得也很好嘛! 嘿嘿,鼓励鼓励,期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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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ngmengll (蒙蒙) 于 (Wed Nov 3 16:35:20 2004) 说道:
wai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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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ngyuaner (百合花露) 于 (Wed Nov 3 18:14:52 2004) 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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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ngying (峰的影子*三木) 于 (Wed Nov 3 18:39:05 2004) 说道:
故事就是故事,只是引人思考,给人警醒。不幸的人要坚强,幸运的人要珍惜!祝福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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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MoJesse (★情僧★) 于 (Wed Nov 3 19:22:17 2004) 说道:
写的真好啊!作者有一颗善良的心,包容着,感化着别人……期待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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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msim (念) 于 (Wed Nov 3 22:14:11 2004) 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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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rrycherub (漫步云端) 于 (Wed Nov 3 22:18:58 2004) 说道:
已经很坚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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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rrycherub (漫步云端) 于 (Fri Nov 5 00:27:00 2004) 说道:
还有下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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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ngrouyan (轻轻的,我会永远微笑......) 于 (Fri Nov 5 09:23:49 2004) 说道:
赫赫
不好意思
这几天事情太多,文章写的断断续续,稍后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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