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el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uperHelios (Sunny), 信区: Feeling
标  题: 纯真时代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5月22日08:33:50 星期二), 站内信件


　　每当独自在深夜中醒来，愣愣地盯着头上矮矮的屋顶，紧了紧拥在脸颊周围的被子
，那些旧日的好时光便如潮水般涌来，瞬时将我淹没。我是个喜欢怀旧的人，也深深地
知道在这其间的种种好处和痛苦。有人喜欢怀旧，昨日丰采是今天鹤发童颜的骄傲资本
；有人害怕怀旧，既然是痛苦的经历又何必重新再走一遍呢？我不想侈谈什么人生，没
有皱纹的脑门负担不了这么深刻的思考。我只是个骄傲而不悔的人，在自我的世界里优
游容与，独自承受着怀旧带来的幸福与痛苦。想起高中那些留在我心中的阳光明媚的日
子，也许值得我用一生来细细咀嚼。于是便有了这篇在深夜里伏在宿舍床上涂抹而成的
忆旧之作。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已经越来越缺乏少年时期做文章的那种高屋建瓴的豪情，转而
小心翼翼战战噤噤地跟着所谓格式亦步亦趋，成熟和失落也就在这其中微妙地滋长着。
遐思的时候，可以不成条理，随心所欲，然而一旦要付诸文字，却又不得不讲究章法。
面对庞杂而又遥远的高中生活，就像面对从身旁呼啸着飞驰而过的时间列车，能感受到
雷霆万钧，却握不住风云之气。那么，只能如浮光掠影般地走一遭了。
　　刚上高一吧，那时候，高考还遥遥无期，儿女却正当好年华，容颜，心理，都桃之
夭夭地茁壮成长着。于是学校适时地开展了文艺汇演，这对于各个年级各个班级，甚至
个人的青春价值无疑都是个大比拼。我那个壮志凌云的班主任居然选了歌剧《江姐》里
的两支曲子，《巴山蜀水要解放》和《绣红旗》，我们班因此有了许多故事。先是由领
唱人选问题引发了班级人事上的"暴乱"，两个"刘三姐"之间的斗法，以我用鹬蚌相争渔
翁得利的老套结束。既然是唱歌，总得练习。于是先由我妈妈教，因为而她老人家是戏
曲演员，然后又跟着磁带学，折腾地都快不成了。临到要演出，我的嗓子却因为练习过
火而蔫儿了，这下可急坏了妈妈和老师，具体我吃了些什么药现在已经不记得了，但因
为根据妈妈唱戏的经验，喝生鸡蛋是可以护嗓子的，而不幸的是，在那个小县城里几乎
所有的人都是经验主义者。于是上台之前，我一共喝了五个生鸡蛋，也喝下了对蛋腥味
儿的永生难忘。但这还在其次，行头问题才真正给了我致命的一击。江姐的行头本是蓝
旗袍，红毛衣，白围巾，妈妈给我借了两套江姐装，都因为太窄了穿不上，最后我穿了
一件大红旗袍，勒着白围巾出场了，搞得跟红拂夜奔似的。临了还被老师请来的化妆人
员在脸上一顿乱抹，画的像个妖女，被他们嘲笑为"国民党军官的姨太太"，哪里还像个
革命烈士。而我因此也遭到了别班认识的同学的一致嘲笑，有好一阵子出门都顺着墙根
儿前进。
　　说起找行头，思绪就又飞走了。同样也是参加文艺会演，在大学里的那次，我唱《
苏三起解》，京剧的行头特别难找，班长就发动一个美术好的同学用硬纸板照着戏曲要
求给我做一副双鱼枷。他特别用心的绘了一对儿鲤鱼，等做好试代之后，感觉良好。就
因为这个，演出尚算成功。后来，那副双鱼枷被我拿回了宿舍，挂在我们的门上，正好
一左一右，向中间弯着，像个（）形。但是挂起来日久天长后发现，两只鱼并不对称，
有一只弯的弧度小些，鱼头也就相对高些。一个才女慢条斯理地说："两个鱼鳍蜷在胸前
，多象拱着的手。看上去总让人想起当年孔子向老子问礼的情景。"这多象大学啊，玩笑
都是典故，言语都是智慧；苦闷是哀而不伤，高兴是乐而不淫。相比之下那些高中生活
中的小喜小悲，却琐碎而温柔，俗得一无是处却只是毫不犹豫地直率着，连那些带有隐
喻意义的男女同学之间的谣言都变得善良而旖旎。
　　说起高中，好象高考是个最难以避开的话题，我不想妄言没有意义的见仁见智的什
么高考对策，却想在这里谈谈另外的一个话题：读书。我是个爱书的人，喜欢在深夜的
时候翻看一些旧日的书籍，那些铅笔批注的痕迹仿佛还留着昨天案头落花的香气和夜半
窗外的雨气。记得当初在郁闷的深夜读《红楼梦》，忽喜忽悲，如痴如醉，便在空灵中
将高考看破。--禁不住要笑出来了，虽然今天看来觉得雅俗殊途，却维持了一段青春的
激情。因为喜欢的缘故，我前前后后共有四套《红楼梦》，程乙本两套，庚辰本一套，
还有一套连环画。连环画被当作寿礼送给别人了，那套程乙本的袖珍版在一次送别的时
候也连带赠给朋友了。庚辰本十分破旧，且分上中下三册，携带不便。于是，手头就只
剩下这个历史悠久的程乙本《红楼梦》了。这是我小学五年级买的书，上海古籍出版社
出的。因为我考试再度夺魁，以前父亲是已经定下规矩了的，每次考试，若考第一名，
就奖十块钱，让我自己支配，这次，父亲觉得我已经上五年级了，便将奖金增至五十块
。我想，父亲和母亲实在是了解我的人，才敢放心地用钱作为鼓励我的手段。而我每次
的钱都是花在买书上，我的书好像基本上都是用奖金买的。有一次回家，跟母亲聊天，
说："哈，我居然都能攒够这么多书了，太有成就感了。"母亲说："成就什么？羊毛还不
是出在羊身上。赶明儿你出嫁了，我也不给你办嫁妆，你就把你那一柜子书带走吧，就
算你的陪嫁。"假使真能这样的话，倒也是一桩十分风雅的喜事。
　　话扯远了，还是说《红楼梦》吧。我对它是向往已久的，但由于秉承着"名著非买不
能读也"的宗旨，我只好压制着自己的兴趣。这次，五十块钱的巨资实在是太及时了。于
是，这本单一册的程乙本《红楼梦》就伴随我度过了以后的岁月。在快要高考那会儿，
一回到家便埋头睡觉，等到子夜醒来便开始整理旧书，翻出这本《红楼梦》。感觉已经
很长时间没有再读它了，翻开之后，就像走入了电影的回忆镜头，一个旧日的纯真年代
被时间的巨手轰隆隆地推到我的面前。
　　我小时候读书是标准的好学生读书法，我会给作品分段，在书旁的空页上总结段落
大意，还把不懂的字词查字典注音注意。例如：
　　狗儿冷笑道："有法儿还等到这会子呢！我又没有收税的亲戚，做官的朋友，有什么
法子可想的？"[狗儿的话正表明当时社会的黑暗和官场的肮脏。连他这样的人家都愁生
计，下层劳动人民的生活可想而知。]
　　那些人听了，都不理她（刘姥姥），半日方说道："你远远的那墙畸角儿等着，一会
子他们家里就有人出来。"[言外之意就是说，像刘姥姥这样贫寒的人是不配站在这门口
的，这大门是为那些坐轿马的达官权贵们开的，劳动人民是无资格进的。]
　　宝钗因笑到："我实在聒噪的受不了了。"[聒噪，guo,记住。]
　　第十一回情中情因情感妹妹错里错以错劝哥哥[巧妙的运用对比，把袭人，宝钗，黛
玉三个人的不同性格更加突出。袭人的"含泪"表明了她对宝玉的关心和对贾政的不满，
她的语言是丫头的语言，她的身份是被统治被压迫者，尽管她自己奴性十足，但毕竟是
出身劳动人民家庭，对统治者有天然的不满。宝钗的"轻怜痛惜"是对宝玉的规劝，是小
姐的语言，她是贵族小姐，她本身就是剥削阶级中的一员，不可能认识到封建的吃人本
质，故她不会对贾政加以批评。]
　　凡此种种，不可尽言。重读的时候便沉浸在对小学和初中这些更小时候的回忆和悼
念之中，一如今日的我在黑暗中紧锁双眉怀念高中的灿烂岁月。似水流年，如花美眷，
幽闺自怜。然而就是这些超尘脱俗的美丽字眼和形象陪我度过了那些难熬而机械的日子
。我不喜欢以一种受难英雄的口气来谈论高考，只能说，有些即使事情经历了，日后也
不过是天高云淡的不痛不痒；有些事情，却如烙印般刻在心头，在面对高山、面对大海
、面对黄昏、面对晚霞的时候便要跃跃欲试地往脑海里冲。
　　高中的爱情多是些涩涩的打打闹闹和躲躲藏藏，是推着自行车时擦身而过的嘹亮口
哨，是月凉如水的写字台上零落的信纸，是随着岁月渐渐流逝的甜蜜与伤感。高中班里
那些一对一对的有情人今天已经差不多都如断鸿零雁了，唯一有印象的却是那次我们四
个女生一起去看《TITANIC》的经历。
　　由于是中午那一场，我们买了许多吃的当午饭。在四个小时里品味别人的生死离别
，感动得一塌糊涂，到现在还记得那句台词："You jump, and I jump."（你跳，我就跳
。）不知道现在这样的甜言蜜语还能听到多少。四个女孩子就这样把头互相靠着，一边
吃东西一边用眼泪来证明自己的善良和深刻，直到最后那颗"海洋之心"沉入深邃的大海
。到了电影散场，已经是下午四点了。相携走出影院，乍一看到阳光是那么的不适应，
而阳光是那样温柔地明媚着，让人想在这暖暖的笼罩下融化掉。大街上人来人往，很少
的几个人往我们这边瞥上一眼，也是行色匆匆，没有人知道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荡气回
肠的大海难。便又不由得有些气馁。心里空荡荡地，令人刹那间无法承受现实与虚构之
间的巨大落差。"回去吧。"有个女生轻轻地提议。我们这才回过神来，失望地发现那些
都是人家的悲喜故事，Rose尚且不能抓住爱人的双手，我们能掌握的更加不过是些微尘
了。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感慨真的很深，觉得能够想透这些问题实在是高出众生一筹
的，同时却又因为那些发现而深深地自卑沮丧。大家这样心情复杂地回到了学校，教室
里上自习的同学很多，我们都很知趣地掏出数学卷子来配合当时的"烽烟图"。
　　燕园的夏天就要来了，月季和丁香早就过了季，只有梧桐、杨柳和松树疯狂地吐着
浓绿，满世界的杨花柳絮飘飞。这是热闹而张狂的景色，虽然生动，却太霸道，缺少了
一种含蓄蕴藉的风味。不由想念起高中学校的那个小公园，在园子深处有几株小桃树，
枯枝横斜，瘦影姗姗，我总将之当梅树的。高三那年早春，小桃树长出了些许蓓蕾，却
居然下起了雪，蜗居于回廊深处观赏品味，但觉清气充盈，宛如梅花。当时心意一动，
便在树下葬了一张信笺。没想到过了一个月，那棵树就被园丁拔去，另植一木。五一回
家，重游故地，草木依旧葱茏滴翠，却因放假而人去园空，寂无一物。凭栏遥想当初情
事，倍觉伤感，有李易安"物是人非事事休"之悲。
　　人生之中总有一些情愫，非关病酒，不是悲秋，刚刚绕过去，一转身却又遭遇。挥
之不去地如影随形，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成熟。我的高中生活，已经是海市蜃楼一般
的遥远缥缈了，却因为在黑暗的掩护下变得真切，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它那温热的
质感。
　　那好，松开吧，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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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去爱，不是不敢爱，怕只怕爱是一种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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