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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manuel (小飞象★傲雪飞扬), 信区: Feeling
标  题: 旗袍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5月12日06:49:10 星期六), 站内信件

雨季。
　　客人很少。
　　我百无聊赖，靠在玻璃窗前，看外面的街景。
　　小姐，替我拿那件衣服。
　　我回头，有客人来了。
　　两个人，中年的男子，身边的女伴却年轻得不象话，千万别胡乱猜测他们的关系，
嘘。
　　我微笑，替她拿下那件浅紫的旗袍。
　　女孩子接过去，手背上还有一个个的小坑，这孩子多大？我不敢猜测。
　　年轻的女孩子把旗袍在镜子前比划，转个圈，然后停在那男人面前，微微歪着脑袋
，神情娇俏：怎么样？
　　浅紫的缎子无风仍然还在飘动，裙摆绣的芦苇亦轻轻摇晃。
　　那个男人点点头：你喜欢就行。
　　女孩子嫣然一笑，进了更衣室。
　　雨仍然在下，唰唰唰。
　　那个男人忽然开口：这衣服是手工制作。
　　我有点诧异，抬头看看他：是。
　　他点点头：一屋子都是精品。
　　我傲然昂首：是。
　　那个男人又笑：可惜不是所有的人都适合穿。
　　这是真的，我仍然说：是。
　　门开了，女孩子走出来，满心欢喜的：怎么样？
　　不好看，不不，不是衣服的问题，穿这衣服的本来应该是鹤，可是这女孩子分明是
一只孔雀。
　　好漂亮好舒服，多少钱？女孩愉快的转着圈子。
　　我说了一个数字。
　　女孩子夸张的吐吐舌头：好贵。
　　那个男人很大方：值得。
　　我们都看出那女孩子穿这衣服不好看，但是她很满意而且快乐，花钱的目的不就是
这个吗？她的良人当然不会揭穿。
　　我？我根本就是那个奸商，我的任务就是闭着眼睛昧着良心说瞎话。哈哈哈哈哈。

　　女孩子心满意足的挽着那个男人去了。
　　他们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求仁得仁，没有任何遗憾。
  　恍忽中听见女孩子清脆的声音：曲误斋？什么意思？为什么这样的店会起这样的怪
名字？
　　雨仍然在下。
　　生意仍然不好，没什么生意，晴天会好些，但仍然说不上兴隆，其实过的去也就行
了，我并不贪心。
　　我坐在窗前整理我的线。
　　彩虹一样的线罗列在小几上，我喜欢草绿湖兰浅紫那样温柔的颜色。柔软清新，美
丽的颜色和美丽的女人一样，可以养眼。
　　小姐，把拿那件衣服拿来看看。
　　我站起来，咦？他还是那个他，不过身边的她却不是那个她了。
　　不见得漂亮，却仍然十分年轻，真是作孽。
　　如果他有女儿，怕也只是那么大一点点。
　　我为那张新面孔取下她要的衣服，这次的不一样，女孩子飞锇扈，随意比划：你
这店是专卖店吗？曲误是什么牌子？都没有听说过。
　　比划一番随手丢在衣架上，那袭鹅黄的对襟衫犹如有生命一样的轻轻飘动，这次的
衣摆绣的是一对小小的鹅黄蝴蝶，梁山伯与祝英台在衣摆上飞舞。
　　他微微皱眉头，没有说话。
　　她不喜欢，不过她很聪明的看出他喜欢，于是终于挑了一件进更衣室去试了。
　　曲误斋，很特别的名字，你在等人吗？他终于开口了。
　　我没有看他，有的时候，人太聪明不是好事。
　　他会回来吗？
　　我看看他，不打算搭话，这样的人，为什么不懂得适可而止。
　　他并不以为意，仍然自己说：女孩子穿唐装，无端端的会添一丝柔媚。
　　我心一动，好熟悉的一句话。
　　为什么你自己不穿旗袍？
　　我跟他说：我穿不好看。
　　他看看我不置可否，一会儿他微微侧首：我的妻子，也很喜欢唐装。
　　我诧异，他说什么？
　　他神情有一丝恍忽：她穿唐装的样子，美艳不可方物。
　　我来不及说话，那个骄矜的女孩子已经出来了，仍然是在她的老板面前转个圈子，
对着他扬扬小小的尖下巴：喜欢吗？
　　他仍然说：你喜欢就行。
　　女孩子并不喜欢，她穿这衣服，只是为了他，而且，有什么损失呢？反正付钱的也
是他。
　　我收的价钱很贵，有什么所谓？他又不在乎。
　　而且他认为值。
　　我发现他并没有看那个穿衣服的人，他看的，只是衣服。
　　走的时候，他忽然对我说：你这里的衣服，仿佛有灵魂。
　　我正色说：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它们会悄悄跑回来，让我卖第二次乃至第三次
，直到它找到它真正的主人。
　　他一呆，呵呵的笑起来，率先走出去，那女孩子并不以为意，乖乖的跟他走了。
　　没有人可以不劳而获，这些女孩子也不容易，可见你要得到一些，就必须先付出一
些，也许是汗水，也许是尊严。
　　无论你失去了什么，都是意料之中的。
　　雨季仍然没有过，守着个小店并不难挨，可以见到很多很多有意思的人。
　　比如？比如一个鬼子执意要我把长长的旗袍下摆剪断变为超短裙，修改后再送给妻
子作礼物。
　　这样的要求匪夷所思，没有下摆的裙子也叫裙子？
　　我叹着气为他修改，并且狠狠收了他改装费。
　　鬼子仍然乐呵呵的去了，如获至宝。
　　那幅白色的下摆绣着一根雪白的羽毛，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的，细细的绒毛似乎可
以随风飘去。
　　那个外国人，买了椟还了珠。
　　还好他不知道自己丢掉了什么，所以不算损失。
　　不过他带走的那件衣服，只是一件衣服。
　　我取出针线，打算把那幅下摆改为一个抱枕套子。
　　我把柔软的丝绸贴在脸上，感受它的温柔。
　　门开了，我听到惊喜的声音：好可爱的唐装店。
　　我抬头，这次，他身边的是一个娇艳的女孩子：那件，那件粉红的旗袍，拿下来给
我好吗？
　　我依言为她取下。
　　她满心欢喜的在他面前旋转：好看吗？
　　当然，他细细欣赏那旗袍，旗袍的袖口和下摆绣着娇艳欲滴的海棠，花瓣上还有一
颗大大的露珠。
　　女孩子去换衣服，他忽然开口说话：我见到她的时候，是她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
她穿着一袭浅得看不出的浅紫旗袍，美得象一支水边的芦苇。
　　我没有回头。
　　他继续说：我们深深相爱，可是却得不到家人的祝福……
　　门声一响，打断了他的话。
　　那个女孩子出来了，连我都觉得眼前一亮。因为年轻，身材饱满健康得象一只新鲜
的花生，这样的女孩子，有本事把最古典的东西穿成时装。
　　他轻轻叹口气，他说：很美。
　　女孩子当然知道自己是美的，笑了，在镜子前细细欣赏，顾盼生资。
　】上，她说：为什么绣花都是粉红色？根本看不� 来。
　　他看看我，点点头说很好。
　　他们走了。
　　我的小店又恢复寂静。
　　雨季仍然在持续，缠缠绵绵的，没有了期。
　　客人仍然少，连看的也不多，这样的天气，的确适合待在家里。
　　我抱着那个绣着羽毛的抱枕，蜷缩在深深软软的沙发里。
　《５一声门响，有客人来了。
　　我闻声抬头，呵，又是他。
　　当然，他身边的她，依然不是上次的那个她。
　　但是，也不是我意料中的任何一个她。
　　这次的她坐在轮椅里，头发已经花白，挽成一个简单的髻，整齐的拢在脑后。美女
老了，也仍然是美女，可是即使是老了的美女，也仍然是一个老人。
　　我站起来。
　　他跟我介绍：这是我妻子。
　　我跟她打招呼。
　　他轻声对我说：她听不见，她病了。
　　我轻轻叹口气，原来如此。
　　他继续对我说：认识她的时候，我二十五岁，而她已经是一个中年妇人。
  　呵，原来如此。
　　她仍然没有表情，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你说，她可曾后悔？
　　我反问：你呢？你可曾后悔？
　　他垂下头，初次显出老态，伸手轻轻抚摸她花白的头发。
　　许久，他抬起头来：今天是她的生日，你可以替她试一件衣服吗？
　　我一怔，随即说，当然。
　　那件，他立刻指着一件浅得几乎看不出的紫色旗袍：可以吗？
　　我依言取下那件衣服，在更衣室里，我听见他低低的声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走出更衣室，和往常一样，他并没有看见穿旗袍的人，他只是怔怔的看着微微飘
动的裙摆，低声对什么都听不见的她说：你看见了吗？那下摆的梨花上，还坠着一颗露
珠呢。
　　我替她把旗袍叠好，放在她轮椅里。
　　他推她缓缓走了。
　　我已经许久没有穿过旗袍了，刚才那柔软轻滑的缎子裹在肌肤上的感觉，似乎还在
。
　　我又坐回软软的沙发，抱着那个绣着羽毛的抱枕，绸缎贴在脸上，那种感觉，真好
。
　　雨季仍然没有完。
　　只是我打算换一个店名了。
　　叫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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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人很难知道他的一生中什么是有意义的……       │
  │      就像鱼对于它终生都在其中游泳的水………       │
  │      又知道些什么？       sigh 我又知道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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