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el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wodeji (西西), 信区: Feeling
标  题: 你现在还好吗?
发信站: 紫 丁 香 (Thu Oct 22 19:13:49 1998), 站内信件


你现在还好嘛? 

                醉 人  

   

俺跟你们说,这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不过大部分是真的。 

   俺模模糊糊地还记得那个日子,大概齐那一年俺八岁,她六岁。 

   那是个黄昏,她从幼儿园大班回家,家里早就没大人接送她了,在路上, 
她被一群同班的男孩子们围殴。那伙男孩一边骂她狗崽子,一边用不知从哪 
家偷来的尉官皮带要抽她,那个皮带上的铜扣,和她的脸差不多大。俺当时 
正好路过,便顺手带住皮带,然后以“大人欺负小孩”的愉快心情一人给他 
们丫一大嘴巴,那帮丫们作鸟兽散。 

   俺回过头看看她,她好象吓傻了,连哭都不会哭了。俺吸一吸鼻涕挺一 
挺胸,就接着回家,谁知她在后面紧跟着俺不放,居然也跟进俺家,当晚还 
吃了我老妈烧的饭,mmd。好在她那么小,就知道吃完了自个洗碗,省了 
俺的许多功夫,俺觉得她还不算太坏。 


  从那天起,俺老妈居然让她在俺家跟俺“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还 
让俺接送她去幼儿园,这简直太mmd了。幼儿园是俺痛恨的地方,所以俺 
每次去那儿,都要在墙外的几株无花果树上,大肆破坏一番。 

   好在她很快也就幼儿园“毕业”改上学了,她象跟屁虫一样每天跟着俺 
去学校,也就是从这时起,她莫名其妙地开始叫俺“小哥哥”。有时叫得俺 
不奈烦,就会冲着她嚷嚷,我不是你小哥哥,你小哥哥被下放了!她会小嘴 
一憋一憋地想哭,但又不太敢哭,看到她两眼中都包着泪,嘴里还在轻喃“ 
小哥哥”,俺总会英雄气短,最后找点什么逗她开心了事。 

   有一点俺认为她比较够姐们,就是她从不当俺老爸老妈的面哭,否则俺 
老爸只要听到她哭,会二话不说把俺吊在楼梯上,并且是脚朝天的吊法,这 
是老爸一早从她进门就对俺笑眯眯的声明过的。至于接下来对俺的修理程序, 
是俺们父子俩很熟悉因而彼此心照不宣的。 

   在“九大”召开的“大喜日子”里,人们敲锣打鼓上街闹了很一阵子, 
顺便也就敲锣打鼓的把她老爸给判了。俺记的是开除党籍,军籍,武装押送 
回原籍什么的,俺混进大礼堂看了的,她老爸脸上给人泼了一脸的墨,名字 
上给人打了大红叉,叫“现行反革命”啥的。俺回去一五一十向她传达,她 
捂个小脸不说话,一个劲的在那哭。俺无法,只好作总结性发言,俺说,你 
老爸是反革命,你以后不许叫我哥,咱们俩要划清界限。很不幸的是,俺正 
说得义愤,俺老爸也刚开完会回来,于是俺就惨遭这辈子最惨的一个大耳贴 
子。 

   还没等俺来得及逮空子报复报复她,俺老爸也被“下放”,而且一去就 
是贵州安顺,可怜俺只知道王若飞是安顺一小地主家出来的,但不知道安顺 
的北在哪。老爸走以前老是看着她叹气,mmd俺才是他儿子嘛,他也不理 
俺!老妈呢,整天做许多针线活,嘴里还不断地说啥“没娘的孩子可怜”, 
这种明显的错误言论实在让俺不堪忍受,终于俺对老妈声明道,妈,俺是有 
娘的!老妈白我一眼说,谁说你啦?一边上煽着去! 

   老爸走了,是“一小撮”人一块儿被送走的。 

   她也走了,是被集中到一个俺们叫“小院”的地方,与许多黑帮子女挤 
住在一起。临走时,她和俺老妈抱着哭成一团,老妈给她带上许多大包小包, 
有几个包,还是俺给她背过去的,mmd,累死孤王! 

   她搬走后,俺不用带个跟屁虫上学了,感觉上非但没有象预想的那么开 
心,反而有些失落。老妈则三天两头让我上学时别忘了去看看她,乘人不备 
时再问问她需要点啥,好象要我去搞地下工作似的。俺有的时候乘课间休息, 
跑到楼下她们教室看看,她总是一个人孤另另的,别人都在玩儿,俺看她的 
最大爱好也就是看看窗户。俺回家如实向老妈汇报,老妈总是叹气连连,还 
警告俺说,你可不能让她在学校里给人欺负了。 


   其实学校里那帮孙子唉,谁敢?俺从幼儿园开始就是打架有名的,上学 
后又入了“科班”,俺参加摔交和剑术班,学校里还一的帮小哥们儿。在这 
学校要开谁,只需俺动口,不需俺动手。只是,这个,如果老师要欺负她, 
那俺实在是没辙地。“要不俺乘天黑把老师给开了?”俺对老妈说。事情是 
这样的,听说她写了篇作文,说她经常想她妈,她的语文老师说她妈是什么 
“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的,所以她不但不能想她妈,还应该批判她妈,由 
于她拒绝批判她妈,于是全班要来批判她。 

   俺这时正好搞了一种小武器,俺发现在飞机机炮炮弹壳的外面用钢锯纵 
向锯条口子,然后把二踢脚放入点燃,会有迫击炮般的效果。那天俺下令每 
人都藏三个“迫击炮”在书包里,逃课来到她们教室外,横向排开约二十门 
“炮”。俺们用香烟尽快同时点燃弹壳里的二踢脚,然后满意地看着它们按 
预想的弹道差不多同时飞进了一个窗口,在那个窗口里,她的老师正在唾沫 
四溅地发言。 

   结果吗?结果当然是批判会没有开好,但个老子俺十二岁不到就背上了 
一个记大过处分。好在俺受处分那天,俺从老妈那里得到的待遇是一顿韭黄 
猪肉饺子,巨好吃。 

   这时候的小学生已经开始懂点男女,会私下传播点什么内幕,记得有个 
小哥们儿非常简洁而准确地向我传授了性知识,俺不仅不珍惜这人生第一启 
蒙机会,反而对真理不以为然。俺一付不值一驳的态度,使真理在手的哥们 
儿脸都气红了,“你!@#@¥%%”,俺不慌不忙地说,先别急嘛,江青 
是毛主席的老婆,是吧?照你说夫妻是做那事的,难道江青和毛主席也做那 
样的事儿?小哥们儿顿时哑口无言。当时俺特自豪,觉得自个特逻辑。这个 
故事到现在还在惩罚俺,让俺每每想起来不得不苦笑。小学生普及性知识的 
最大坏处,就是他们的“泛性”!他们会把相干不相干的事物都和性联系起 
来;把相干不相干的人,也随便认定为“性伙伴”。 

   俺,非常非常不幸地,被认作是她的“性伙伴”。这帮上学抄俺作业的 
家伙,放了学后,居然就四处放风说俺是她“老公”,她是俺“老婆”,还 
煞有介事地说,俺们俩是什么“娃娃亲”。mmd,在这样一片白色恐怖之 
下,俺自然而然地是连句话,也极其不方便和她说一说的啦。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特别冷,那一年的雪也特别特别厚。 

   那天俺起床起得不那么军人了一些,只好早饭也不吃往学校赶。路上只 
见到一个挺熟的背影,穿得是件黑色的大衣,俺越看越觉的这衣服眼熟,快 
走到旁边了才想起来这大衣是俺老妈一件军绿色大衣染的。正想回避一下, 
黑色大衣一个不平衡,眼看在雪地里要摔倒,俺眼急手快一伸手把大衣后腰 
上的带子一拽一拉一缓,黑色大衣稳住了,一张惊恐的小脸从包着头的红围 
巾里露了出来,本来可能想呼救的小嘴裂成月牙儿弯弯一笑,“小哥哥”, 
她这回叫得声音很轻,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不知道为啥看着她脸会 
热起来,浑身不自在,话也说不清了,“雪天,滑,当心”,俺嘴里蹦出几 
个字来后转身就逃,走出十几步后回头看看,她站在那儿,还在看着俺。这 
是俺最后一次和她说话,小时候的她漂不漂亮实在记不起来了,在她小学毕 
业不久,她老爸就被平反,奉调入京,提职加薪。随后不久,她也“奉调入 
京”。现在一晃这么多年,按岁数算算,她孩子差不多该是俺们相识时候的 
那个年龄了。 

   如果俺还有机会再见到她,也许会问一句,“你现在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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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过笑过闹过之后
一切自然都明白了
这就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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