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el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wonder (追风少年), 信区: Feeling
标  题: 父亲的手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6月19日20:08:20 星期二), 站内信件

  最近两年,每次回家,父亲总要把我送出家门,然后站在路边,看着我在公路的另
一侧等车。这时,妹妹家刚会走路的小儿子,紧挨着外祖父站着,一只小手紧紧抓住外
祖父的大手,确切地说,是抓着外祖父那只大手的小指。注意到这个细节时,我的眼睛
一热,我忽然想起,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是这样抓着父亲那双大手的小指,一溜小跑
地跟在他身后。
  其实我关于父亲的记忆并没有很多具体的内容,而且从我记事到真正长大的近二十
年间,还留有很多的空白。母亲说,我们兄妹四个都是在很小的时候依恋过父亲,让他
抱,让他亲,刚会走路时,就跟在他身后跑,父亲就是这时朝身后伸出他的小指让我们
抓住的,因为他的手对幼年的我们来说简直是太大了。然而等我们再稍大一些,与母亲
一贯的亲密相比,我们和父亲的关系就开始变得生疏而隔膜。先是两个哥哥,然后是我
和小妹。我们和父亲不但再没有任何亲热的表示,甚至无话可说。
  当时与其说是我们不知该如何与父亲相处,倒不如说是父亲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渐渐
长大的儿女。那时家里的一切都由母亲操持,父亲在车站扳道岔,上三班倒。每天除了
上班,就是在家睡觉,上夜班之前要睡足觉,下了夜班又要补觉。不管白天晚上,一躺
下那呼噜就像打雷一样带着回音儿。父亲自己没有文化,也从不过问我们的学习,有时
连我们几个上几年级都弄混了。那时,我觉得母亲是最重要的,有母亲就有一家人温暖
的日子,而父亲似乎是可有可无的。
  现在想起来,那时的父亲就像小时候全家人住的那两间红砖公房,虽然那房子每天
庇护着我们,但只要它本身不出毛病,我们就往往忽略了它的存在。而父亲就是间不漏
雨的房子。他每天按时上班,按点下班,工资悉数交到家里,下班后睡足了觉,就干些
担水、买粮、买煤的重活儿。记得父亲在家盖小厨房时,摆弄8号铁丝从来不用钳子,一
双大手随意地把它们弯曲或者抻直。他不吸烟,不挑食,逢年过节,偶尔地喝上两盅白
酒,话多了,就给我们说起那个谁也没去过的老家,村口的那棵大杨树和树上的老鸹窝
。现在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在那些年里,父亲竟然从没病过。父亲干了三十年的扳道工
,曾有无数列客车和货车,在他扳动的道岔上安全地通过,而父亲也就在他的岗位上一
直干到退休,连工种都没调换过。我想,在很多时候,父亲那高大的身影都是作为一种
背景而存在的,所以也就像背景一样被许多人忽略了。这当中就包括我们——他的儿女

  我们是在和父亲的隔膜中被父亲养育着,又在对父亲的漠视中离开了家。然而在我
们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儿女之后,我们和父亲的关系却在不知不觉中日益亲近起
来。像当初远离他时一样,我们又按先后顺序走近了他,先是两个哥哥,然后是我和小
妹。父亲是我们一生的初始,却又是我们在这世上最早背离的人。在经过了一段漫长的
岁月之后,我们重新走近父亲,如同从起点出发又回到了起点。
  曾经我们轻视过父亲的平凡,现在我们却明白了父亲正是以他的本分和谨慎,给了
我们那些清贫但却安稳的岁月,他从不让我们害怕什么,这对我们的成长是至关重要的

  近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似乎越来越爱回忆小时候的情形,然而,我认真怀想的
一些事情,往往与父亲无关,而关于父亲的回忆却常常是在不经意间忽然闪过脑海。比
如,有一次我在电脑前工作到午夜,极度困乏的那一刻,忽然就想到一向嗜睡的父亲当
年上夜班时,独自一人在那间小的扳道房里,该是怎样熬过那些漫漫长夜的呢?那时是
连个盹儿都不能打的。
  还有一次,我在看电视,画面上一只骆驼奔跑在茫茫沙海中,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小时候摔破了头,父亲背起我往医院里跑,我想,当时父亲蹽开他的长腿跑起来,一定
很像这只骆驼吧。
  此刻,我看着回家时为父亲拍下的照片,父亲面对着镜头,一双手端端正正地放在
膝盖上。我不觉端详起父亲的手来,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的手很大、很有力,但这时,
我却发现,父亲那双握过道岔铁柄,干过无数重活累活的大手,看上去是那么的修长、
匀称,在这之前,我从不知道原来父亲竟有一双这么漂亮的手,再看看自己的手,我这
才发现原来我的手形和父亲的手是如此的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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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晶之恋 ★ 一生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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