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el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altheart (别在我受伤的心口上撒盐), 信区: Feeling
标  题: 绝对隐私3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Oct 16 11:48:45 1998), 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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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慢慢日子长了,爱情变得有点挑食

                                ------心态的解体

                  采访时间:1997年6月23日星期一阴历五月十九
                  采访地点:建国门外街道办事处门外
                  姓    名:丁×
                  性    别:男
                  年    龄:不详
 
                      大学本科毕业,现为国家公务员。
                   今天确实不是办喜事的日子——
                   就是因为了解得大多才最终会有今天
                   ——不变才是不正常的——觉悟是生
                   活逼出来的——过好日子的愿望把人
                   都弄晕了——不想留下这么一段说不
                   清的东西


    1997年6月23日,星期一,阴历五月十九。我从早晨八点半就盘桓在建国门外
街道办事处大门口。这是我第三次来到这里。我试图找到一对来离婚的夫妇,如果
他们愿意讲讲他们自己的事,那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三次,我都碰到了这样的夫
妻,他们都是来离婚的,原因和他们的情状各不相同,但是有一点很一致,他们不
想说,关于为什么、花了多久才作出决定、今后等等,一个字也不想说,甚至就连
此时此刻的心情也不想泄露一星半点。

    大约9:20,我看到了他——一个穿着淡蓝色T恤的、清洁体面的小伙子,他站
在离我大约五步远的地方,表情平静。我问他是否在等人,他点头,眼光温和。我
说今天不是一个办喜事的日子。他皱了皱眉头,我随即递给他一张名片,也许你愿
意聊天?他的目光落在名片上,说是来离婚的,姓丁。

    不错,我是来离婚的,我们约的是九点半,我来早了。其实每次都是我等他,
从谈恋爱的时候到结婚之后,只要有约会,她肯定迟到。这是不是意味着在我们的
关系中我就注定是被动的,我还真说不好。也是跟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的。今天确
实不是办喜事的日子,全是单数的日期,街道都不办结婚。我们有意选在今天,待
一会儿出来,就又都变成形只影单的了。怎么跟你说呢?本来我们都有充分的理由
离开对方,这些理由重复过一千遍了,对她父母、对我父母、对调解员,更多的是
对我们自己,我们几乎都在纸上写过不少,谈恋爱的时候因为在一个学校,低头不
见抬头见,没写过信,要离婚了,反而开始写信了,好像都想明白了,理由充分,
可是现在这个时候,你这么一问,我还真说不清了。

    小伙子深深地吸一口烟,在嘴里含了一会儿又猛吐出来。看得出来,他不是一
个老练的烟民。他似乎很想表现得潇洒一些,不仅仅是在吸烟这件事上。显然,他
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她比我小一岁,大学同学。上学的时候,我们班谈恋爱的有好几对,真正毕业
以后生活在一起的就我们两个,要说青梅竹马,这也应该算吧?结婚的时候我们还
为了相互了解的多庆幸呢,现在想想,可能就是因为互相了解得大多才会最终有今
天吧。毕业的时候我们就打算结婚的,那时候说“一家两制”,一个人求稳定,一
个人去挣钱。她英语比我好,而且那时候我们就一致认为女性总有她无可取代的优
势,所以她去了外企,我去了机关。很快我们就结婚了,跟所有两个人的家庭没什
么两样,很好,舒服、和谐,毕竟那时候还有爱情吧。可能所有的婚姻一开始都是
好的,别看我们今天到了这个份儿上,凭良心说,第一年还是挺好的。我们跟别人
合住一个单元房,我们家的房子不大,但是只要我不离开单位,结婚两年就可以分
到一室一厅。她也鼓励我等。她说你别觉得自己穷,将来有了房子,那可是一笔大
收入,好多人干了一辈子都分不上房子呢,一个人挣钱一个人挣房,还是平衡的。
我相信她的话,我自己也这么想。到今天,我们结婚还不到两年。

    结婚的时候,我们有一本相册,封面上写着“天长地久”,我觉得两个人能结
婚,一定都是想天长地久地待在一起。那种时候不会去想象变化,可能根本就不认
为还会有变化,就算看着周围有人变来变去,也绝对不可能联想到有一天会轮到自
己。现在我知道了,不变才是不正常的。慢慢日子长了,爱情也变了,变得有点儿
挑食。

    笑。一双眼睛亮闪闪的,他极快地躲开我的追问的目光,

    我没有看清楚他眼中一闪即逝的光泽意味着什么。他换了一条腿支撑自己,下
意识地看看表。

    我没有太好的收入,自然上不起太贵的供品。她见了世面,就有了比较。这种
比较其实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全是鸡毛蒜皮,但是,那个劲儿特让人难受。她那么
吃不香睡不稳、干什么都有一搭无一搭的,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一样。就是活得不带
劲吧。跟谁都不这样,唯独跟我,尤其是一起在家的时候。我后来才明白,闹了半
天就是因为我穷。我相信她曾经是十分质朴的,但是这种质朴究竟能经住多大的考
验就不好估算了.总之她嫌我没本事。我知道这是因为环境,在她的环境里男人们
因为挣的钱比我多,就显得比我更有成就,这很像我这个环境里的女人,因为比她
挣的钱少,就显得比她本分一样。

    深刻?我不深刻。这点儿觉悟是生活逼出来的。

    他点燃了第二支烟,动作依旧不老练。点烟的同时他狠狠地踩住扔在地上的烟
蒂,用力碾了碾。

    说实在的我从来没有怪过她。她的方式跟那些“闹”离婚的女人不一样。她不
闹,她不说话、不笑、不抱怨,但是也不理我。后来我想,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根
本视而不见的时候,大概就是心里没有这个人了。她没有外遇,但是她自己给自己
送了一枚钻戒,她每天戴着、看着,一言不发,我就觉得很压抑。我就是个买不起
宝贝送给自己爱的女人的饭桶,我他妈能不离婚吗?对不起,我说粗话了。


    我赶紧摇头表示十分理解他的激动。我们谈话的声音不大。穿过这条街是一个
很大的自由市场,偶尔有上了岁数的人拎着篮子从我们身边经过,不经意地瞥上我
们几眼。

    离婚是我提出来的。换成任何一个男人也会这么做。在今天以前,大约有三个
多月吧,我们就各干各的,不在一起了,就是……你明白吧?你说,不离婚行吗
?……她不是拒绝,是无所谓,这比什么都让人难受。我说不行就分手吧。那时我
不用离婚这个词。她说你想好了吗?我说这样对谁都是负责任的。她就搬回她娘家
去了,我们是打电话约好时间才来的。

    你非让我说为什么,哪儿那么多为什么呀。我说不清楚,可能像我们这样的家
庭最容易解体吧,悬殊太大,不是经济。能力和机遇,而是心态。过好日子的愿望
把人都弄晕了。现在是不是男人比女人更平和?

    他皱着眉头吸烟,身旁的小餐馆门口有几个外地小姑娘在择菜,一对很破的国
产音箱里荡出来的歌词不甚清晰也极不合时宜:“……就让我陪着你,陪着你,话
说从头……”小伙于沉吟了片刻,抬起头,我们唯一的一次对视,我看见他的眼中
有真真切切的伤痛。

    你肯定比我更知道。

    没有照片,两个人的,都撕了。谁也不想留下这么一段说不清的东西,都还年
轻。现在有一张两寸免冠照,留着贴离婚证的。我没到不相信婚姻的地步,但是不
敢再轻易碰它了,真不敢。

    差十分十点的时候,一个长发披肩、样子极清秀表情也极淡漠的女人走过来,
我们的谈话无法继续了。小伙子礼貌地和我告别。女人对他挥挥手,极有主见地走
在前头,男人随之而去。后面的事不得而知,仅可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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