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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jierry (天堂听雨), 信区: Feeling
标  题: 故土的老房子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2月24日15:56:09 星期六), 站内信件

我说的故土是父亲生长的地方,老房子也是父亲和他的父母及兄妹曾经生活过的家园。
我没有去过那里,它只能停留在我的想象中。想象这东西真是怪,能把没见过的东西想
的活灵活现。有时那没有见过的老房子,在很远的地方占据了我大脑的一个角落,让我
无法抹掉它上面的一砖一瓦。因为想象,便永远地成了老房子与我之间的距离,我这一
辈子也缩短不了这个距离,在我的感觉中就像走不走都关系不大的亲戚,在岁月白色的
日影下,渐渐地疏远了。
  作为一个后人,我没有想到要疏远故土和那个老房子,也不承认会从心里割舍它们
,因为那里有我先人的信息,我迟早要把连接起来,成为永远的思念,这是我最起码的
哲学。那过分遥远的年代时常唤起了我的敬仰,我不得不把老房子的墨色书香与我们这
些平庸忙碌的后代们联系在一起,想想自己的血液里还有一点文字的原素,那个苍白的
虚荣心也就红润了些。但是老房子的历史背景比较复杂,我与父亲年龄差距太大,经历
也有些特别,想知道一些家里的事的时候父亲已远去了,我甚至都没有弄清楚父亲有几
个兄妹,只是和他最小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叔父有过一些往来,并从他那里得到许多教诲
。可今天故土那边来的一封信却让我惋伤了好久——那个老房子被拆了。信里附了一张
从当地小报上剪下来的有关故乡旧城改造的报道,压题照片是一个老式宅院,旁边用钢
笔写着“咱家的老房子。”我顺着划了横线的文字读下去,“……那个120年的老宅院在
推土机高亢的轰鸣声中变成废墟,瓦砾中将崛起一座娱乐城。”那个压题的图片上一式
的青灰瓦檐,古色古香弥漫了每一个角落,较之江南的老宅,多了几分朴实坦率,少了
几分雕琢和小家子气,老式的大屋檐保持着一个多世纪前四平八稳的大家风范,记载着
一个家族每个成员的喜怒哀乐和生生死死,记载着鲜花着锦般的兴盛和无可奈何的没落
。一棵老树竟顽强地站立在屋前,盯着这棵挺拔的老树,我好一阵子发呆,突然想起农
耕时代一个小洲府里那种自给自足平和的生活情调,我几乎不敢做出响动,生怕惊醒了
一个温馨的旧梦。这个旧梦解除了我与这所房子的距离,我不愿想象在这个地方,不久
将让五颜六色的射灯代替从前的昏暗油灯,让声嘶力竭的喧嚣取代朗朗书声,让红男绿
女的狐步摇摆在曾经的灰砖地上。是谁开着铲车轰隆隆改造这里的一切?
  我更不愿想象它已不存在了,我要把我知道的一点碎片拼起来,造一个房子做梦。
但这是什么样的梦呢?人世间的沧桑变幻似乎隐去了太多的东西,“人是物非事事休”
,剩下的只有老房子的童话,带着太多的感情和人性的东西,虽然已是与时尚格格不入
的奢侈品,但它却是真实的体验。在这个情境里我无端地激动起来,握着这封信,仿佛
握着一段家史,一瞬间我与这个老房子产生了某种庄严的联结。在西风凄厉的黄昏时分
,坐在电脑前,在混沌一片的波光中,找回那些往事的片段——逝者的身影,褪色的照
片,复活的伤痛。……陶醉在一种杂乱无章的幻梦里,让自己的心绪溶化在一层伤感的
雾障里,我不想探究为何伤感,也不想超出这份伤感,漫天的思绪已退化,眼前只剩下
那幅脍炙人口的对联。
   东壁图书府
   西园翰墨林
  这是张悦的句子。经历了宦海风涛的祖父归隐故里,把它们写下来挂在老房子正厅
中堂的两则。当初把这两行诗句挂在这里或许只是不得意的自慰,或许是一心想读圣贤
书来独善其身,或许是想让这里会墨香百年,热切地希冀子孙们个个都能是读书人,可
是平庸的子孙们个个都是不是读书人我不敢肯定,但可以肯定他们中间为生计奔波连一
张书桌都不曾拥有的大有人在。
  第一个成为这房子的主人应该是我的曾祖父,我对他知道的太少,只听说他是把由
科举进入仕途作为一生最高构建的人,但几次都乡试落第,成了一个没有科举功名的白
衣秀才。祖父从十岁起便在这里开始了清灯孤影的苦读生涯。三九的严寒飞雪,夏日的
酷暑蚊叮,青灯下手捧黄卷的身影,点缀着他寂寞的书旅路程。许多年来我常常对他这
样的苦读,这样不屈不挠的搏击既钦佩又有点害怕,因为这样做正投合了“头悬梁,锥
刺骨”学而优则仕的拍节,无疑摧残了少年儿童的天真与烂漫。数年后,满腹经伦的祖
父踏上了赶考的崎岖道路,去博取鲜花着锦般的功名。功夫不负有心人,祖父被金榜提
名,争得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位。“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遍长安花”,这种人们期羡
的风光,历来被渲染的十分张扬,他有理由自负而潇洒,欢心鼓舞的带着家眷,离开故
土,离开老房子,走马上任去了。斗转星移,辛亥革命让清王朝土崩瓦解,他光宗耀祖
的事业也宣告结束,只能从仕途中淡出,寻求别样的人生。虽然他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天下能复辟帝制,但毕竟是一个识相的人,除了做官还可以读圣贤书,那就读书吧。
  城里不是读书的好地方,那里太嘈杂,又太死寂,文人的情怀在那里很难自由地吐
纳。民国初年,祖父携眷回迁,又来到老房子。没有衣锦还乡的荣耀,他会想什么呢?
是人世沧桑的感慨,还是宦海沉浮的反思,或干脆什么都不是,只是在内心疲惫地叹息
一声:唉,终于到家了。他感到了墨香的宁定和超然,把官场上的喧哗扔在一边,搬出
那些汗牛充栋的典籍,弥补做官后流失的时光。摘去顶戴花翎,没有了繁文缛节,政潮
起伏,祸福无常,布衣便鞋坐在书房,心里便是天马行空,神游八极,好不自在。老房
子对祖父来讲,是一处宁静的书斋,宁静不仅仅是一种外在的氛围,更是一个让千般意
韵渗发其间的世界,这个境界积贮与酿发着与浮嚣波俏悖然有别的默默冶铸。在这里,
他深潜不显,平朴无争,自觉地收敛了突兀的外部张扬,在一方安闲的小天地里做道场
,居然也做的非常精彩。据说,许多年来旧式正途出身的官僚有一种规律性的心态,官
场失意,或战场失败,都喜欢做文章发牢骚,这时候的文章也写的格外出色。祖父也不
例外,这时候他的文人人格得到充分的体现,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能唤起他内心的感
受,文章写的飘逸而自在。后来,他又在老房子的前院开学堂讲学,这样做,与其说是
一种造福桑梓的善举,不如说是一种消遣,至多也不过是一种仕途不得意的解脱,这种
解脱也算得上是人尽其才了。我常想,但如果不是那次变故,他还会如履薄冰地在官场
上徘徊,那么,我们家就多了一个小官僚,而少了一个纯粹的文人。祸兮福所依,人生
的辩证法就是这样奇诡无常。
  文人“修身,齐家”是方式,是手段,真正的目的在于“治国,平天下”。祖父的
内心并不、是甘心要在老房子寂寞下去的,他回顾自己的过去,种种失去的机遇,都是
无法挽回了。老头子是老实人本色,内心还是看重光耀门楣的事业,一想到儿子将来如
果能有所作为,以后一脉相传,自己便是老祖宗,心里总是暖融融的。于是,把全部的
希望,全部的壮志都寄托在孩子身上,把作为长子的我父亲送到大学攻读哲学。
  这样推算起来,我父亲散落在老房子的只是一些匆匆的足迹。他在外读书的时候,
祖父抱着严父望子成名的热忱频繁与儿子通信交流看法,讨论问题,并谆谆教学导哲学
必须学习政治学,诱导他阅读政治理论,他认为不懂政治的哲学是不合哲理的,并要求
留心国际国内大事和时事,经过几年的奋斗,果然把我父亲引上了政治的路。那时正逢
军阀混战,民族危亡的关口,学校里的莘莘学子个个都表现出以身报国,留取丹心照汗
青的悲壮,大有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豪迈。我父亲一封家书,告诉家里他准备投奔军
队,扛枪去。这种弃文从军的举措显然违背了祖父设计思想,与既定方针大相径庭。这
下,他们父子之间的书信便不那么亲合融洽,少不了打起了笔墨官司。祖父无法容忍这
个书墨飘香的老房子里会出现一个扛枪杆子的人,但我父亲的决心又似乎不可动摇。那
一代人自有他们的理想和信仰,况且倔强是沉淀在我们家族血液中的原素,他们父子一
样固执,看中了的路非走到头不可。只是他们的差别在于:老子虽然蛮横霸道,可儿子
的胆子还比他大两倍,不但能攻,而且能守。我父亲凭借在外地家里对他边长没及的优
势,知道一决胜负的时机就在手边,一点不着急,一边跟着同学闹学潮,一边写信敷衍
塞责。可我祖父就差着一截,慌得心里七上八下,见儿子无视他的权威,更加添了一层
怒气,那边不慌不忙的态度差点把老头气的发疯。他断了给儿子的接济,认为最顽强、
最勇敢的对手,没有饭吃是不能支持下去的,相信儿子会无条件投降。他以为自己摸得
着儿子的痛处,稳稳地把他捏在手里,只等后果。 几个月后我父亲给家里去了回信,祖
父满心以为是儿子的投降书,认为儿子已经屈服,这些天来,一直在等待儿子投降的喜
讯。可信上说他当兵已有二个月了,老头子读着信,嘴唇都发青,怨恨和失望煎熬着他
的心。他的希望和对儿子的骨肉至情遭受了大挫折,他的虚荣心,还有他的尊严也遭到
了意想不到到的打击。
  如此坚定的选择后来连我父亲自己也觉的诧异,如果听老人家的话,也许父子俩根
本不会闹翻。“为什么要那么感情用事,应当听从父亲安排才对”,他想起自己对父母
不孝顺,惭愧的脸上发烧。说起来我那可怜的父亲在这方面的确不对,怪不得他良心不
安。他心里暗自想道“唉,我真糊涂,真自私,父母多不容易,我却不把他们放在心上
,可见我只顾自己”,悔恨懊恼一直折磨着他,总觉得自己真是荒唐糊涂,简直可以说
是不敬神明。走笔至此,满心怅然,我忽然想起老房子前的那棵老树,父亲在南征北战
的途中是否不停地孤吟那首“枯藤老树昏鸭,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西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的小诗?
  再回到老房子的时候,正是抗战最艰苦的时候,山西中条山战役时打时守整整三年
,惨酷的一次战役结束后,父亲所在的第八十路军,一大半将士的英魂都与山石容在了
一起,中条山还在那里屹立,部队撤到后方修整,他乘机回到老房子探望父母。离开这
些年对他来说倒好像有半个世纪,一条鸿沟把他与过去的生活隔成两半。衰老的爹娘鬓
边添了更多的银丝,脸上添了更多的皱纹。我父亲忍不住心里愧疚,想起爹娘何等的慈
爱,愈加觉得凄惶。还是祖父风采不凡,“兵临城下、国难当头,男儿只有将国祚民运
系于一身才是”。祖父自有他的一份真性情,一个封建遗老,虽然倔强,但确实身明大
义,仅此一席话削减了许多我父亲心里的愧意。
  月是故乡明,人就有着对乡土的爱恋。对此,我父亲就更多了一层感受,一心要弥
补年青时鲁莽的过失。修缮了老房子,建了祠堂,又在城外购置了几百亩的良田,俨然
成了为富一方的乡绅,准备抗战结束后解甲回田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这样,藏在祖父
心里的怨气无形消失了,他口里不说,心里却很明白,儿子这样孝顺体贴,老人家在临
终前也就忘记了对他的不满。然而抗战后烽火再起,当兵的人也有不得已的时候。父亲
终未再能返回老房子,在故乡辛勤劳作的结果是让家人在土改时众望所归,理所当然地
成为大地主,被人们倒剪着膀子游街示众。多年连大门都不出的祖母,哪里见过这种阵
势,不久,受到惊吓的灵魂就飘上了天堂。
  世事沧桑,锋回路转,轰轰烈烈、波澜壮阔的内战结束后,父亲与祖父的结局却是
如此相像——命中注定他们父子都与新生的力量无缘。而父亲却没有祖父那般幸运,他
得拿全部的人格作为抵押,去换取生存。脱胎换骨从来就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况且他已
是壮年,怎么去面对这永久的失落?王尔德说过“在迫不得已的悲哀后面还是悲哀,在
时间背后还是时间”。我总觉的这话很衷诚,但又不忍对号入座。
  1981年,父亲被获准回乡探亲,故土有他人生的根,更有安息的双亲。启程的头几
天老人家激动的无法入睡,天天盼时间能过的快一些。我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份感慨,父
亲的记忆里并不是我想的那样把过去的一切都淡去了,在他的内心深处,原来还有许多
东西埋藏了下来。就像是自己的孩儿,是那么的亲切自然,虽然平时并不会挂在嘴边,
但如果有一个不经意的触及,不,哪怕是一次及轻微的暗示,都会跑出来占据所有的思
想,润如春水。纵然是在枯寂的岁月,有一帘阳光,有一些回忆,独对寒冬的境地中无
疑会暗生出许多慰藉的。
               
  叔父是老房子最大的受益者,在那里几乎读遍了祖父所有的藏书,谁也没有想到老
实窝囊的他,对文学那么狂妄,那么执著和生气勃勃。当他尝遍占有的知识树上所有果
子后,仍未满足,便跑到异邦去采集仙果。在俄罗斯他感受了那一脉大山绵绵不绝的文
学和艺术传统的震憾,并呆了许多年,回国后在一所大学讲授外国文学课。不幸的是他
回来的时机正是冬季,每一个季节的社会形态里都有即在的良心,在那个寒冷的时期,
同是中国的良心,可更多的知识分子被批判、被怀疑、甚至被流放。叔父当然无法漏网
:解放前在大学读书,在外面呆了那么几年,哥哥那么反劫,老父亲又是一个腐朽分子
,不是特务还能是什么?叔父不负众望,成了特务。这个貌似正义然而十分不确切理由
的背后,隐潜着多么大的荒谬。这个身份对一个学者而言尴尬是可想而知的。不难想象
,特务人格和文化人格的冲突,是如何铸就了他终身性的困顿。一个强盗罗辑,把父亲
和叔父这两个走了完全不同道路的人并到了一条线上,真有殊途同归之妙。从学者到特
务,这种反差令他的内心经历了极为复杂的折磨,那是让人能发疯的矛盾,我在他后来
的著作里读出了恣意的痛泣与尖锐的抗争,我记得他援引了《浮士德》里摩菲斯特发出
的哀鸣“而今叫我去向何人诉苦抱怨?谁帮我夺回来之不易的权益”?事实上他压根就
没法计较,特务这个头衔,如泰山压顶,卑微羸弱的叔诚惶诚恐,噤若寒蝉。那年头,
盛产特务,下放改造简便易行,人们操作起来也相当熟练,叔父回到故土老房子接受改
造的请求遭到拒绝,他的一家被安顿在一个农村小河边废弃的磨房里。很可惜,小磨房
里一个文学教授终没演义出《磨房书简》的童话。面对贫瘠土地,没有“浓妆淡抹总相
宜”的豪放,没有“衣带渐宽终不悔”的婉约,没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
适,更没有“天子呼来不上船”的狂傲。没有,统统没有。有的只是战战兢兢地体会自
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人,他那苦心孤诣追求了几十年的学术趣味,流泻于
笔端燃料于尺纸上的强烈生命意识,统统成了不切实际的奢侈。面对生产队的记分册,
他告诫子女:不必上学读书。这样的忠告既令人心碎,足以让人警醒。我无需责怪他目
光短深浅,因为这种短浅实在浸渍了太多的无奈与悲怆,在这红尘滚滚中坚持做一个读
书人的艰辛和荒谬,使他不忍心让一群弱不禁风的孩子将来再去承受像他一样的痛苦与
屈辱。那就让他们靠双手安安稳稳的过一生吧。由此说来,叔父的告诫无疑是一种诗化
的解脱,他的孩子们没有辜负父亲的希望,个个是劳动的好手,据说有一个还能编制非
常精美的凉席,后来靠这个手艺生活的也不错,这足以证明对知识分子及子女改造的多
么的必要。
  十多年后再回到学校的时候,我已在大学读书,正巧与他在一个城市里,我经常去
看望他。那时叔父已年迈体弱,精力大大减退,除了代课还在翻译一部苦涩的俄文古诗
。对我来说最有感触是他对文字执著讲究的态度,他说:好的翻译文字要全力以赴地追
求精确,翻译家如同手工艺人,字雕句琢,止于至善。这种态度现在罕见了,今天,我
已放纵地养成了许多坏习惯,其中首要的就是“不在乎”, “不在乎”表达是否确切,
行文是否精当,甚至“不在乎”错字、病句、文理不同,文字满不在乎地写,也会满不
在乎地读,不过,人过中年也该在乎了。我专门去听他讲的苏俄文学课,他不按教学大
纲上要求的以批判现实的概念讲解托尔斯泰、契可夫、陀斯妥耶夫斯基,而是与学生讨
论共进,简直像是聊天,聊的行云流水,毫无学究气,却于平白晓畅中见韵味,令我如
痴如迷,可见真正的学问其实用不着搬弄词色。比如,契可夫早年的小说很好看但很无
聊,与他中年以后的作品判若两人,最有魅力的当是《带叭儿狗的女人》。叶赛宁最好
的诗还是那些颓废风格的,那个《伤心的小咖啡馆》里是落魄中的美丽,忧伤中的天真
和放纵中的纯洁。颓废是苏俄文化传的潜流,生活总有迷惑之时,当积极进取的方向莫
辨,颓废就成了中间地带,在这个地带更多地显示了文学的美,它是一种忧伤之美,变
态之美,绝望之美,那是为了寻找真善而不得已的一种异化,一种优雅的革命。陀斯妥
耶夫斯基是颓废的,屠格涅夫也是。甚至托尔斯泰的晚年出走,布尔加科夫的荒诞写作
等等都属于颓废的范畴。他的这些言论比我在书本上读到的有关这些作家是“大革命时
期的迷惘”、“精神分析法的文学实践”,要过瘾的多。叔父对苏俄文学的感叹,我至
今历历在目,那种神色和语调中流溢着高山仰止的崇敬,这种崇敬不仅是面对着众多超
拔卓绝的著作,更是面对着一种人生风范。
               
  我的祖父与父亲、叔父无疑是我们家族中的杰出人物,尽管他们都遭遇过不测风云
,体会了历史的严峻,政治的威严,个人的渺小,命运的无常。但他们如同一柄抽鞘而
出的剑,尽管有一层生活的斑驳锈迹,但其事实的锋芒让我炫目。在经受寂寞后仍然坦
坦荡荡,始终庄严前行,步履从容,足以让我们晚辈怀念与汗颜。
  串联起这星星点点的回忆多小少有些感伤,但竟比我随手得到的任何东西更觉珍贵
,愿这些带有人性与情感的东西保佑我在物欲横流的时代不至于轻易迷失。
  猛然抬头,窗外的大街上竖立着20世纪倒计时时钟,上面的指针不停地跳动着,揭
示出时光残酷的流逝,倒计时就象一个倒步行走的人,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一颗流星
从天边划过,我只在意了它短暂的弧线,却没有来及许愿。
  哦,老房子没有了,时间真是在向前,眼见着就跨过了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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