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el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Medicine (Medicine), 信区: Feeling
标  题: 夜！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Jul  6 15:54:28 2001) , 转信

夜

    黑暗中我睁开了眼睛，没有什么原因，只不过就是睡着半截不知道为什么的就睁眼了
。
我看看屋里，一片漆黑，是一种淡淡的黑色，朦胧中能看到我床头的书和杂志，右边的卧
室柜，床头柜，台灯，门厅里面的沙发。
卧室柜是浅黄色的，在黑暗里是黑黄色的，黑色更多一些，看起来就是一个很大的黑影子
。几个月前买它的时候曾经和妈妈争论，问题来自于它的颜色，我总认 为它的颜色太浅，
和整个屋子的总体色调不搭配，放在屋子里会很难看。但是现在在这样的黑暗里，屋子里
所有的家具，地板的颜色，看起来都那么协调了。
    早知道这样当初何必为这个争论不休，其实都一样。我翻了个身，把头冲向窗外那边
。
窗外是高高的电线杆，电线杆上面的路灯打半年前就没亮过了，前几天开始又突然有了活
力，那盏灯会随着呲的一声猛地一下发出有点偏蓝色的白光，象眨眼一 样闪闪闪，然后就
瞬间的灭掉了。灯罩的外檐有些破损，上面的缺口让我想起了晚上吃饭的地方，一桌子人
的碗都是好好的，我的那个却是破了一个边的。
那个饭馆好脏，端盘子的小姐手指甲里的泥随时可能要掉到盘子里。我们是给同公司的小
王过生日，选中这家饭馆只不过就是因为离的近。其实我和小王基本可 以说没交情的，对
他的生日或者忌日根本就没任何兴趣，但是这种事只要有3，4个人嚷嚷去，全公司的，起
码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就都得整装待发，谁要说不去， 似乎就对不起小王，对不起这生日，
不局气。其实闹了半天，小王心里也肯定清楚，真朋友还是那几个，可是其他人也还得来
，也还得勾肩搭背的做亲热状，还 得举杯致意，频频点头。我对这样的场合厌烦透了。
     呲！
     灯亮了，一闪一闪的，屋里的整体色调变成了银黑色，窗户在地上打出巨大的投影，
这个投影横穿我的床，直达卧室柜，柜子门上出现了一个奇形怪状的黑影， 随着灯的闪灭
，黑影也忽隐忽现。
     我又翻了个身，我想起了在办公室白天坐着的样子，一本正经，面前一杯茶冒着热气
，也许我过上20年，也就是40岁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吧，坐在这个同样的办公 室，同样的布
局，面前还是这样一杯茶，冒着热气，我满脸皱纹，同样的表情，同样的一本正经。墙皮
应该脱落了不少了，桌子也应该换过好几次了，不变的可 能就是我了，我和办公室所有的
人。
     小学，中学，大学，总是一条上升的曲线，到了上班，坐到办公桌后面，我忽然发现
，生命的上升停滞了，总是那么的平淡。是一条无尽头的水平线，没什么上 升和下降，我
走到头了，前头的一切都是铺垫，是为了我的今天，为了这条水平线。
     其实人生也是这样，我忽然有了这样的感悟，这辈子上窜下跳的，到了最后也不过就
是那么一条线了，前头一切也都只不过铺垫而已。人人都一样，没有尊卑之 分，到了那一
天，就是一句，白混了，完了。
     远处的工厂里面传来叮叮叮的声音，他们晚上也不休息，大概是个发电厂吧，声音很
轻，很单调，有节奏，但是又构不成任何旋律，就是那样的叮叮叮的响。
     我的猫跳上我的床，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鼻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呼吸声。它缓
缓走过来，每一步都很谨慎，耳朵竖立着，接着我感到了它的毛茸茸的脑袋 放在我的臂弯
里。我举起另一只手，想去摸摸它的头，它笃然警觉起来，转身跳了下去，飞快地消失在
门厅的黑暗里。
     看着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我翻身改成仰面朝天的姿势，手放在胸口和小腹之间，我
看着屋顶的天花板，天花板本来是白色的，但现在看起来也是浅黑色的，看 着它，我闭上
眼，呼吸之间我觉得似乎天花板正在下落，缓缓地，我告诉自己这是幻觉，坚持闭着眼，
可我仍然感觉天花板下落，而且整个房间都在缩小，缩小 到把我包围，我被挤压在这样的
环境里，浑身都没法动弹，喘气也没有那么顺利了，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最终我睁开
了眼睛。
     房顶还是那样的高，我身边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我眨眼，又眨眼，我看到黑暗是圆形的，它包围着这个天花板，象个圆球似的包围着
天花板，包围着我，包围着这个屋子，黑暗变成了有形的物体，它的气味是 沉重的，比白
天的空气要沉重，使得我每次呼吸都要是用更大的力气，我的耳朵能听到一条直线似的的
轻轻的嗡的声音，我脸上的肌肉快速地颤动了一下，我看 着黑暗，我们互相开始对视，沉
默的对视，它一动不动，我也一动不动，我又闭上了眼睛。
     眼前有很多细碎的小花来回飘动，象飞快的小鱼在水里游，我忽然明白了，这黑暗就
是我的将来，我20年以后，30年以后，根本看不见的将来，它们站在远处窥 测着我，默默
地等待着我，我睁开眼睛。
     黑暗变大了，它张开了它的手臂，天花板开始被这团黑暗拉着往下走，黑暗逐渐地整
个把我吞噬起来，我的四周，无处不是这块黑暗，我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有的只有这块
无尽的黑暗，睁开的眼睛失去了作用，沉重的气味在我的身体里游走，让我整个人都是那
样的沉重。
     我猛地一下坐起来了，天花板还是那么高，我看看屋里，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亮了
，我没有听到那样呲的一声，我能朦胧地看到我床头的书和杂志，右边的卧 室柜，床头柜
，台灯，门厅里的沙发。
     我抱着膝盖，无声地抽泣起来。
     早上的空气很新鲜，有湿漉漉的露水味道，我穿行在上班的人群之中，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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