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el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eawind (海), 信区: Feeling
标 题: 水声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6月23日17:12:40 星期天), 站内信件
我和你住在一起,还和你同一间办公室上班,我们朝夕相处。可是,你给我的感觉
是陌生。除了陌生,还是陌生。
我们的套房一共三间,你的在阳台边,我的隔着狭窄的浴室。每天早上,你听见阳
台上呼呼的风声,听着听着你就醒了。然后,你走进浴室洗漱。水声,哗啦哗啦,哗啦
哗啦。很好听。这样,我睁开在梦里颠簸的很辛苦的眼,新的一天开始了。
办公室里有三台打印机,兰色的那台在我的鸽笼里。你喜欢用这一台,也许你喜欢
兰色。你每次走过来放纸,或者拿打印好的表格,你总是用力的抚摩我的头发,用力但
很温柔。我常想,如果是男人,你这样抚摩他的短发,他一定会,一定会死心塌地爱上
你。可是你,和身边所有男人,都欢快的保持着距离。因为太过欢快,这距离尤其显得
不可逾越。
今天,你走过来,你没有象往常那样抚摩我的头发。也许,你不想打扰我,你知道
我还陷在昨晚那糟糕的情绪中。昨天晚上,我非常愤怒。我不喜欢他,一点也不喜欢。
我十分努力的拒绝了他几个月,但他不肯放过我。
他敲门说找我。
你大声说我不在。
他说老实说她到底在不在。他从来没有相信过你的谎言。
不在,你说。
我躲在阳台上不出声。湿答答的衣服把水滴在我头上。
不相信你可以进来找啊。你居然说。
天。你不了解他,我知道他会进来的。他是个猥琐的男人。
真的,他在我们的房子里转了好几圈,他仿佛想用鼻子把我嗅出来。
他终于走了。他仍没有放过我。他开始用短信骚扰我。
我不管,我今晚一定要见到你。他说。
那一刻,我觉得无法忍受。我开始在房间里砸东西。我很就没有这样了。我喜欢这
种直接、热闹又孤独的发泄方式,我不喜欢诉苦,我不喜欢说话。
我知道你在的,我等你到你出来为止,我就在门口。他说。
我知道历史又要重演了。
我冲出房间,在你惊愕的注视下,一把拉开大门。
你有病啊——我用力的喊。整栋大楼的人都听见了,我觉得。
关上大门,在你惊愕的注视下,我又冲进了房间。
你怎么了。你问。你原来真的不知道我有多么讨厌他。你不知道,我多么痛恨被人
剥夺自由,感情的自由是容不得被强奸的。
是的,你也不知道我多么羡慕你,你和男人的关系处理的那么好。每次在电梯里,
你和男同事的自然流畅的交谈,象水那样动听。而我,这么拙笨,这么糟糕。
可是他们说你从没有恋爱过。他们还说,你今年三十一岁了。
可是你的脸,那么年轻。
我看着你年轻的脸,拿起水杯,向你走过去。你的鸽笼边上有饮水机。粉红色,和
我的水杯十分般配。我喜欢喝水,因为我特别容易渴,没有爱情的日子,特别特别容易
渴。还因为那水从粉红色饮水机里流出的声音,很好听。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突然,我看见你剧烈的颤抖了一下。象从噩梦中醒来一样。你,圆圆的肩头,抖的
令人心碎。
怎么了。我问。我的心情好了很多。如果他再来纠缠,我决定使用暴力,打他,踢
他,用高跟鞋的鞋跟狠狠的砸他。
那些热水好象都砸在我头上了,好烫。你突然说。
你怎么会用“砸”这个字,我不禁想,你又不是他,你温柔可爱,心地善良,你做
的菜那么好吃,怎么会有人想到“砸”你。
吃饭的时候,想到你咬牙切齿的念“砸”字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
啊,年轻真是好,多么不愉快可以都很快忘得一干二净。你说,然后跟住我笑。
我看到皱纹,随着笑意的扩展而延伸,就在你的眼角。我有点恍惚,我想起他们说
你三十一岁了。恍惚中,仿佛见到你脸上有疤痕在晃啊晃。
不过,对待男孩子,还是小心点。你说,别太嚣张了。
你的表情非常严肃。在你柔和的脸上,它近乎突兀。
为什么那么突兀呢,这个问题直到开会时还停留在我的脑里。
小心点。别太嚣张了。你这样说话让我害怕。我颤抖了。
旁边的人也在颤抖,好多人,越来越多的人在颤抖。我终于发现他们原来都是在笑
,人们笑得抖起来了。
干吗?我小声问。最恐怖的事就是全世界都在笑,而你还不知道。
这时有人给我一张纸条。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原谅我好吗?
我再一次感到愤怒。手里的铅笔被折断了。我把折断的笔和揉烂的纸团扔到脚下。
我看到你用诧异的眼睛注视我。
又一张纸条从左边传过来。
我知道自己犯了天大的错,可是求求你不要不理我,求求你。
我把它扔到脚下,那里有它好几个可怜兮兮的同伴。我粗鲁的动作使得边上一张空
椅子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人们渐渐不笑了,他们开始小心翼翼的同情我。
而雪白的纸片,从天而降。
忍无可忍。咚一声,我站起来。我迅速转过身。我相信自己朝他走过去的样子,一
定绝顶的英姿飒爽。
恶狠狠的,我用尽二十二年全部的凶恶,把一个巨大的纸团砸在他的脸上,对,砸
在脸上。
这种近距离的投掷,象射击一样痛快。
我微笑着离开了会场。
外面的风正好,我第一次在这座城市里看见了星星。
满天星星能把你吓疯了。我在你的杂志上看到这句话。你用铅笔把它圈了起来。现
在,自由能让我高兴疯了。
我在星空下旋转,转了一圈又一圈。忽然看到你。你站在深夜的马路中央。你的脸
为什么格外忧郁。
我有过两个男朋友,曾经。你站在那里说。
我躁动的身体终于安静下来。我早就该知道你有不平凡的往事。
第一个很爱我,可我背叛了他。
第二个最后抛弃了我。
他们都恨我。对待男人,不得不小心啊。
你慢慢的往前走着,影子象沉重的回忆,紧跟其后。
这样过了几天,你的行动似乎越来越迟缓了,你开始不爱说话,你看我的表情也更
加悲伤。
每次你看我,我都觉得有很多痕迹在你脸上走动。
你想告诉我什么,可是你只是走在我的身边一路沉默。
这天,我跟在你身后上楼。到了门口你停住了。你转过身看我。
我看到我们的门上长满了玫瑰。
好象凝血般颜色的花朵密密的开在锈迹斑斑之中,十分刺眼。一种壮观的凄艳把我
和你都吞没了。
我们在楼梯上站了很久,直到我伸手一支支拔下玫瑰。我的动作逐渐变的疯狂,一
把一把的捋,那些花瓣纷纷掉下来,血也顺着手臂流下来。
你大声说,停手。你扯住我说,有间酒吧叫“水声”,我们去那里,我们今天不回
家。
在“水声”,三个巨大的水车慢悠悠的转动,木头轮子上悬着各种质地的挂件,它
们与水流撞击,发出高低厚薄不同的声音。
这种别致的音乐终于平复了我。可我仍然不能原谅他对我的自由的践踏,其实我更
不能原谅自己为何无法予以纠缠者宽容一笑。
为什么。我问你。
在告诉你为什么之前,我要讲一个故事。你轻轻说。
曾经有个男孩疯狂的爱上他的女同学,他用各种极端的手段来追求她,象影子一样
跟着她,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女孩有点怕又有点感动,就接受了。
可是她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那个男孩。
直到她遇到真命天子,于是鼓起勇气离开男孩,男孩每天都到楼下等她,求她。她
觉得有爱情了,就一下子强硬起来,怎么都不肯妥协。
有一天,男孩到家里找她,她给他到了杯水,他又求她,她说不行我不爱你。男孩
站起来把那杯水刚倒出来的水浇在她头上。她的脸立刻红了,她还在一直说我真的不爱
你真的不爱你啊。
她成功了,男孩消失了,女孩和自己爱的人很开心的在一起了。
然而好景不长。她爱的那个人又爱上别人了。他要她走。
她开始求他,把以前男孩用的方法全用上了。而他开始憎恶她。
一次她敲门,他不开。她一直敲,你不出来,我就不走,她说。
他终于开门了,你他妈的有病是不是啊,他把一整壶水倒在她头上。
哗啦哗啦。她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仿佛不知道痛。
我终于缓过神来。
我想起来。
你颤抖着双肩,你说热水全部砸在了你头上。
我想起来。你惊愕的注视着我,你问我怎么了。原来你好多年没有见过这么类似的
场面了。
我想起,你说,他们都恨我。你那悲凉的语气。和你脸上若有似无的疤痕。
所有的一切,只是记忆的重复,残忍的重复。
我感到皮肤一阵阵发紧。
你,穿着鲜艳的藏袍,在雪山颠峰跳舞的你,把长发放到纳木错河里漂洗的你。多
么美丽。多么无忧无虑。
你,摆弄着锅碗瓢盆,咿咿呀呀唱儿歌的你,叼着牙刷嚼着泡沫满屋子跑的你。多
么简洁。多么一干二净。
过去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坐在“水声”的幽暗灯光下,我终于问你。
你忽然哭出来。你举起杯子放到嘴边。
锁,是的,锁,过去对我来说,意味着一把锁。你边哭边说。那些液体一滴滴砸在
轻微晃荡的水面上。发出水声。
我在喧哗的音乐声中,清晰的听见那些水声,一直萦绕我们的水声。
暂时忘了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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