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el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eawind (海), 信区: Feeling
标  题: 花雕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6月23日17:17:19 星期天), 站内信件

　　引子
　　她对着光，痴痴地，痴痴地盯着自己手中的万花筒，用一只眼睛盯着。看着它在灯
下变幻、组合，折射出迷离的色彩。
　　“好美”她说。眼角竟然有了泪光。
　　她手里的东西，就像是上帝为了夸耀他的智商而跟人类开的一个玩笑，只不过一些
普通的小纸片，它们躲在镜子后，就成了天使。
　　绿站在十二楼的窗口，看着窗外的天。晚霞浓厚了起来，一点点，一点点开始蚕食
这片干净的蓝色天空。于是，蓝里慢慢地就渗入了血色的绯红，像冰与火的交融。银灰
色的冷月等不及太阳的消隐就爬上了天际。坑坑洼洼的一个球体。
　　真是一幅奇异的景象。
　　“在看什么？”南的声音在头顶织开一张温柔的网。
　　“风”她缓缓地，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说。
　　“呵。”南笑了。他的笑声鼻音很重，很磁性。“风应该这样看。”他轻轻握起绿
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举过头顶。
　　南的手很温暖、柔和。绿恍忽中突然忆起另外一双感觉截然不同的手来――骨感、
修长、有力，充满着威胁，就是在安静时也蓄满着暴发的张力――是树的手。她忽然想
起树来。
　　南已经打开了窗，晚风的清凉扑面而来。他张开绿的五指。“闭上眼。”他说。
　　绿顺从了。她感觉到风，轻轻地，丝丝地，像水般滑过她的指缝，又像丝缎般地顺
滑。南真的让她看到了风，他总是这样可以温柔地满足她所有的愿望。绿偶尔也会很深
情地告诉南“你真的像上天派给我的天使。”那时，南总是很温柔地笑“不，我是你的
翅膀。”
　　但是今天她忽然想起了树。她记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想起他了，她已经告诉自己不
会再去想他了，她发誓要和南好好地过平静的生活。南才会给她理想中的幸福。可是，
每次想到这儿的时候，眼前总会浮现树那双忧郁、黑暗的眼睛来，哀伤地盯着她，一眨
不眨地盯着她。这时，她总会有一种深深的负疚感。她不喜欢那种像做了亏心事一般的
感觉，一点也不。
　　手机的震动让沉思中的她被电到了一般的心惊。
　　“绿，我明天回来了。”
　　她一下子跌坐在了沙发里。
　　眼前那张记忆中的脸越来越清晰。
　　“怎么了？”南关切地问。
　　“树明天要回来了。”她有些迟钝地开口。
　　南沉默了“还没有做好决定吗？总是要有个选择的。”
　　是啊，总是要有个选择的。
　　窗外的天变成了蓝和红掺在一起的灰，夜悄悄地张开它的羽翼，缓缓地抱住了这个
世界。
　　认识树是在绿大学毕业后，应聘工作时绿在五十多人中脱颖而出成了“金阳”广告
公司的一员。第一天上班她推开门，背对着她有个男人在生气，甩落的纸张飞散在了绿
的脚边，她蹲下去捡，抬起头来的时候，就遇上了他的眼光--野兽一般的目光。于是，
她认识了树。
　　之后，她就常常能见到树。树很少笑，也很少说话。他总会将她做错了的东西在老
板还没开口骂之前霸道地扔入办公桌边的纸娄里。绿不太敢和树说话，她怕和树的目光
对视。
　　绿的家离公司很远，但她总能在路上很偶然地遇到家和她在相反方向的树。每一次
，总是她在前，树在后。彼此都不说话。
　　那一天加班，走出公司时天已经完全是墨色的了，绿忽然看到了倚在公司门廊上的
树。
　　他猝不及防地拉住了她的手“做我女朋友，可以吗？”
　　绿惊鄂在当场。她第一次看清树的脸--很孩子气的一张脸。树的手用力地抓着绿的
手腕，抓得她生疼。
　　绿成了树的女朋友。
　　树比绿还小一岁，他的生世非常复杂。父母在他五岁时离异，他跟了父亲。初中毕
业后他就开始混江湖，二年前在“金阳”广告公司--他阿姨的公司内做一名技术员。这
一切，树都从不瞒着绿。
　　绿知道树很爱她，树的爱强烈地几乎可以让人窒息，像是多年前聚积在他体内的某
种东西此刻瞬间倾覆了出来。他像个孩子一般，处处唯绿是从。
　　绿是偷偷地瞒着父母和树交往的，她的父母不喜欢树这样的男孩。
　　那一次绿和树逛街，有个女人冲了上来，扯住了绿的衣袖，疯狂地，凄厉地冲着她
吼：“离开他！我求求你离开他！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绿的脑中一片空白，然后她看到树伸出手，重重地给了那个女人一把掌“我不打女
人，你是第一个。”树的声音冷得像冰锥。
　　女人哭着，用一种诅咒似的眼神盯着绿，像要将她的身体刺穿一般“你不会幸福的
，你以为你是他唯一的一个女人吗？不是！他玩过的女人多的是。我诅咒你”她说“我
诅咒你！”
　　那个声音像恶梦般，常常会让绿在深夜里哭醒。
　　“我们分手吧。”绿注视着屋檐下的雨，密密地，偶尔被风吹散，白白的一阵雾气
，像某个人的灵魂。
　　树退了一步，完全地站到了雨里。“你不相信我？我承认我和她有过一段过去，但
绝不会有孩子。”
　　“那么，她的话都是真的了？你有过很多个女人？”绿隔着雨帘，看着树，模糊了
视线。
　　树的沉默让绿伤心。她转身。
　　“那是以前的事了，自从遇到你，我什么人都不会再要。我会改的，绿。为了你，
我会改的，你相信我！”树受伤的声音像是狼在午夜的哀嗥。
　　“你可以找别人。”她艰难地说。看他突然哭得像个孩子。
　　“如果没有了你，我活着，根本就没有意义。”树不再说什么，他转身走入了雨里
。
　　树几天都没有去公司。然后绿听到了他的消息，树酒后飙车，撞了。
　　绿跌跌撞撞地赶到医院。树的眼睛一直半睁着盯着门口，看到绿进来，他说“我爱
你。没有你，我只有死了。”
　　绿哭了，就站在门口的地方，泪如雨下。
　　“我一直觉得，树对你的爱，已经不再是简简单单的男女之情了。”绿的好友安有
一次很认真地告诉她“他从小失去母爱，所以他将他对母亲的爱都寄托在了你身上。你
信吗？”
　　绿笑了“我只觉得，他的爱好沉，好沉。我常常地在想，我是真的爱他吗？还是对
他只是一种责任？”
　　“这样可真危险。”安摇摇头。
　　树伤好后的那段日子，开始变得安份守已。绿决定好好和他想想未来。树应该有些
成绩，可以让绿的父母信任。
　　绿鼓励树去参军。树答应了。绿没想到树会那么快就答应，军营的纪律和辛苦不是
一惯放纵自己惯了的树能承受的。但树说去，为了绿，他什么都答应。
　　树几乎是言听计从地去参军了，他去了浙江。绿送他走。
　　“等我。”他只是说“等我二年，二年后我会让你看到全新的自我。”
　　绿在树参军后离开了原先的公司，过了一段飘泊的日子。树几乎有空就打电话给绿
。
　　“绿，知道吗？我好怕，怕我不在的日子，你被人抢走了。你太美了。”绿的美丽
常常成为树担忧的根本。
　　“我答应过等你，你放心吧。”绿也总是这么安慰他。
　　有一天深夜，树突然打电话告诉绿他逃出军营回来了，绿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我
不想去参军。”他一遍遍地重复这句话“我怕两年后我会失去你。”
　　那一次，他们吵架了。
　　“很好，不回去的话，今后各走各的。”绿忽然发觉自己面对树是那么地无力“你
为什么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不想想自己的未来？”
　　“我只要你，我只要你。”树紧紧地搂着绿，几乎想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或者将
自己融成了血水，渗入绿的血液里。
　　“我想你。”树的泪落在绿的颈脖里，冰凉的。“我总觉得我一直都抓不住你，我
从来都没有这种随时会失去的害怕。”
　　“会好的。”绿只是安慰他。“会好的。”她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泪溢出了眼眶。

　　树还是回军营了。绿找到了一家新的广告公司，认识了老板南。南比绿要大四岁，
是个体贴稳重的成年男人，他很直白地告诉绿“我欣赏你。我会给你时间，作一个选择
。我也会让你相信，选我是正确的。”
　　南的稳重和对绿的尊重正是树所没有的。绿几乎是很自然地就信任了南。树和绿终
于再次暴发。
　　“放过我。”绿几乎是肯求的“我想要一点空间，我需要被爱。”
　　“我爱你不够吗？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放弃。”
　　“你的爱让我觉得好累，你能明白吗？”
　　“我不能明白，我不明白，我不想失去你。”
　　“分手吧，对彼此都好。”
　　回忆像没有预兆就上演的电影，窗外黑了，绿在透明玻璃窗中看到了自己。
　　天气很好，天空蓝得像是透明一般。常常有一些白色的蝴蝶，飞舞在空中，像六月
天飘起了细微的雪。
　　绿站在车站的出口处，盯着潮涌般的人群，眼光不停地搜寻。然后，她看到了树。
他理着很短的平头，拎着巨大的旅行袋子，眼光也在搜寻，四目相交的刹那，树的脚步
呆滞了。来往的人流在他们中间制造了一条汹涌的河，他们就站在自己的对岸打量着彼
此。
　　终于，树还是来到了绿的身边。盯着她的，是那双绿梦过几百次忧郁的眼睛。
　　树手中的袋子沉闷地掉落在地，扬起一些细微的沙尘。他伸出手，又缓缓地收回，
握紧了拳。突然间，他就那么地扑向绿，紧紧地搂住她，搂得死死的。
　　绿在他怀里僵硬着。
　　“告诉我你和那个男人怎么了？我还有机会吗？”
　　“别这样。”绿轻轻地推开了树。
　　他的眼里闪过一抹受伤。“知道吗，绿？为了你，我愿意去参军，可你却把我一个
人丢在那么远的地方，说放手就放手。我在军营的时候一直想找以前的兄弟做了那小子
，可是我怕你伤心，我不敢，我每天都在痛苦。”
　　“我们需要时间彼此冷静。”绿只是淡淡地说，帮他拎起了地上的旅行袋“走吧，
我送你回家。”
　　树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袋子“这次我拼了命请三天的假回来不是给自己时间冷静的，
我要你的回答――要我，还是要他？”
　　“树……不要这样。”绿犹豫地盯着他追问的眼神，好久，突然下了狠心似的“你
一定要逼我伤害你吗？”她喊“我要的是生活，是你所不能给我的生活。我们彼此挣扎
了这么久，我累了。”
　　“你还是决定离开我？那我活着是为了什么？我去参军又是为了什么？”
　　“为你自己，你不明白吗？”
　　“没有你我只有放纵自己。”树很认真的说，认真地执着。
　　绿心里刹那涌起一股怒意，这么久以来，树总是用放纵自己来威胁她“我走了。”
她头也不回地说。她走得那么急，一直低着头，泪在眼眶里汹涌。
　　很长一段路后她才抬起了头，天空依然晴朗。这样做对了吗？她将树留在了车站，
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忽然她看到了一个人，笔直地站在离她十步之遥的地方。
　　“你哭了？”南缓缓地来到她面前，扳起她的脸。“我不想看到你做决定这么痛苦
的样子。”南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南……”绿抱紧了他，抽泣。
　　城市街道里的梧桐叶开始一片片悠悠扬扬地飘落。在蓝色的天际里，像一只只硕大
的蝴蝶。树回部队有三个月了。如果不是安常常将树的消息带给绿，那以前的一切，遥
远会像昨天做了一场梦。
　　绿踩着铁轨上新长出的嫩草“南，我们什么时候会真正地在一起？”
　　他笑了，依然是很重的鼻音，很磁性“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南沉默着“绿……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其实三年前我已经订婚了。”看着绿瞬
间惊鄂的表情他急忙地补充“我一直在努力退掉这门婚事，可是由于当初是我执意要求
订婚的，所以现在很难办。”
　　“你骗我？一直在骗我？”绿的脚步在铁轨上一个踉跄。
　　“我爱你，我怕伤害你。我一直在暗自努力。”南赶紧扶住了她。“相信我，给我
时间。”
　　绿不再说话，这一段路，彼此走得都无言。
　　安将绿的事告诉树的时候，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已经和我没关系了。”但却在第
二天就赶了回来。还有三天，树就退伍了。
　　“不会再有可能。”绿的固执让树生气。“我相信南，他不会骗我，我会等他退掉
那门婚事的。”她只是重复着这句话。树生气地想甩她一个巴掌。
　　“时间，很容易就会过去的。”绿伸出手掌，看着自己掌心里复杂的那条爱情线。
“很快的。”
　　南终于做出了决定。一如当初绿作决定的艰难。他们面对面坐在临窗的咖啡馆里，
门外是深夜，街上流动的人群在灯下，像鱼。
　　“女方……那边不妥协。还有我的家人……我一直都在努力……”
　　绿哭了，任由眼泪就这么在脸上肆无忌惮。
　　“别哭。我们一起走，离开这个城市。”南有一点失了平日的稳重。
　　“把她还给我。”背后的声音有一点冷。树面无表情地来到了南的身后。
　　“树，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请你离开。”绿同样是和树一样的面无表情。
　　“坐吧。”南开了口“正好，我一直想找你谈谈。我和绿的事……”
　　树重重地坐到南的对面。
　　“我知道你很爱绿，我也一样爱她……”
　　树冷笑“爱她你还订婚了？”
　　南也笑，很颓废的笑“有时候，我也常常会想，如果没有遇到绿，我会是什么样子
的呢？也许会就这样一辈子？可是天意让我遇上了绿，我爱她，跟你一样深爱着她。对
，我是有未婚妻，我也不愿绿受伤害，也许我退出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爱上绿就不
是把她让给谁的问题了。我们要尊重绿的决定……”
　　“够了。别再假仁假义，绿，你说，你到底爱谁？我只想知道……你……还爱他吗
？”
　　绿沉默了很久，很久。树笑了“也许，我该学着长大，对吗？”他站了起来，将手
伸给南“恭喜。”他说。
　　南表情沉重地和他握了握手。
　　树转身，在转身的刹那，他手中的匕首突然地就刺入了南的小腹，直没刀柄。树脸
部的肌肉抽搐着，那双修长美丽的手微微地颤抖。
　　绿的呼声哽在了喉中，她双手紧紧地捂着嘴，瞪大了眼，看着缓缓跌坐在椅上的南
，看着他捂着的伤口滑出指缝的血，鲜红的，黏稠的。
　　在泪滑下来的同时，她笑了，泪水就和笑容一样碎裂在了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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