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el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yunian (水蚪鸦), 信区: Feeling
标  题: 他朝两忘烟水里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Dec 29 22:10:17 2001) , 转信



他朝两忘烟水里 

作者:greenplum 

茫茫人海中,会有一些人穿过那些千百个正同你擦肩而过的人,走进你的生活,有着或长
或短的停留。

  然后,他们走开,重新融入那些和你没有任何关联的人群当中。终有一日,"他朝两忘
烟水里"。

  我想写的,就是这样一些人。

  认识阿翔大约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在科大旁边的一家公司上班,他们实验室
刚好和我们公司有一些业务联系。他第一次来我们公司时,好多小姐都对他多看了一眼,
原因是没想到科大的博士也有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因为平时印象中科大男同学都是
一副深度眼镜不堪言笑的模样。

  不知道底细的,确实看不出来阿翔是个学生,而且是个专业上的佼佼者。在他身上很
难找得到一般学生那种单纯稚嫩的痕迹。略显倦怠的神情中,更多的是一种玩世不恭的味
道。不过他又有孩子一样可爱的笑容,清澈明亮。再说他很会处人,帮朋友的忙总是不遗
余力,所以喜欢他的还是大有人在。

  不过最早的时候我和他并不熟,也就是点头之交。

  后来有一阵我遇到很糟糕的事情。那时候正逢学校放暑假,人很少,空荡荡的校园成
了我独自哀伤的去处。有一天中午我又茫然地在树下呆坐着,碰巧阿翔从食堂打了饭路过
。他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发呆呀,吃过了没?我摇摇头。他说干吗这么愁眉苦脸的,要不
到我那儿坐坐吃点东西吧。

  反正也无处可去,我就跟着他到了寝室。乱乱的,跟每个大学生宿舍没什麽两样。他
找了干净的瓷盆给我盛了点饭,又倒了一杯可乐。我说不想吃。他说干嘛呀,再怎么天蹋
下来的事也总得先填饱肚子再说呀。一边说一边就自顾自地吃起来了。

  吃了饭他洗了饭盆,往椅子上一靠,点支烟。我也不知道说什麽,就傻呆呆地看着他
抽烟。一支烟完了,他指指后面的床说:你要是累了就睡一会,反正我这没人。

  我那是第一次觉得阿翔的这点好。他挺懂得人的,不好奇,也不刻意,把你当个随随
便便的朋友,恰到好处。

  那个中午我们俩就靠在他那张乱糟糟的床上,他抽着烟,我不停拨弄着一把钥匙环,
百无聊赖。午后的校园里寂静得令人吃惊,空气里不断涌过来的干草味让人昏昏欲睡。我
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随嘴说着什麽,他的脸朝着窗户,外面淡淡的光线映过来,在他脸上呈
现一种奇怪的清亮,亮得模糊。

  自那次以后,我们算是熟络的朋友了。有时候晚上我洗了澡就吸着拖鞋晃到他实验室
坐坐。他实验室里有空调,很舒服。而且他实验室要干净许多。我去了,他有时候自忙自
的,给我倒杯水,拽本书给我就把我打发了。他那有很多书,甚至有一些当时世面上的所
谓禁书,我记得《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就是在他那看的。

  我问他那些书是不是他自己买的,他说你看就是了问那么多干吗。我们因此没讨论过
什麽书,也几乎没谈论过和人生有关的深奥话题。他从不主动问我的烦恼,但总是不落痕
迹地给我安慰和鼓励。记得他给我的一封email里有这样一句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没
有必要把挫折看得太严重,无论是从正面看,还是反面看。天空很大,有坚强的翅膀和柔
韧的耐力才能飞翔......"我很感动。那是他不多的正儿八经说过的话,所以我记下了。

  他闲着的时候喜欢和我靠在沙发上吹牛,吹的也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的闲杂话儿。我爱
把脚翘在茶几上,说到兴起就咚咚地敲起来,很快活。

  聊的多了就聊起他的艳史来。

  那一阵阿翔周围有不少女孩,校内校外的都有。他常常给我吹他怎么轻易就掳获了人
家的芳心,我每次总不失时机地打击他,骂他自作多情。

  他给我骂惯了也就皮厚起来,继续瞎说。而我一味笑着听过去,然后再劈头盖脸地骂
他。

  有一次过节,他请我们几个朋友吃饭。去的时候发现他带了一个女孩,不是一般的漂
亮。

  席间女孩唱了一曲卡拉OK,我记得是"红梅颂"。唱的时候举座皆惊。

  那也是我听到的为数不多的感觉上很享受的卡拉OK演唱。那样一首老歌给一个如此年
轻美丽的女孩子唱来,别有一种风味。

  自始至终那个女孩没吃什麽菜,她温柔地坐在阿翔边上,看得出她对阿翔一往情深。
 

  不过那时候阿翔已经决定了自己的婚姻大事,对方是别人介绍的一个部长的女儿,在
外省。对这件事阿翔很少提及,几乎没有人知道。听说他的未婚妻很漂亮,但有着所有这
种家庭出来的女孩子共有的骄气。阿翔也很少和我说他的未婚妻,只一次说到每天要在固
定时间打电话去"请安",然后突然冒出来一句:我也很悲哀不是吗?我一楞,还没答话,
他已经转了话头。

  阿翔说他之所以带这个唱歌的女孩来见我,是因为觉得她是所有的女孩子中让他不累
的一个。他说那个女孩从来不要求他任何,也从来不追着他问"你爱我吗"这类问题。只有
一次在作爱的时候,女孩动了真情,一边流泪一边喃喃地说"和我结婚吧"。但完事后,她
说:"那是开玩笑的,你不用放在心上。"女孩认识阿翔的时候就知道结局。

  我听了这话心里特别难受。许多时候都忘记不了那张美丽的面孔。我想那不是个一般
的女孩子。

  我和阿翔那时候真是一种奇怪的关系,象哥们儿又象情人,只是没有肉欲的东西掺杂
其中。他几乎从不在我面前掩饰什麽,有什麽就说什麽,我对他亦然。那种感觉真是舒适
而温暖,象给一杯清水洗过的干净,简单又淳厚。

  阿翔常常在开玩笑的时候说,我是他认识的女孩子中唯一没和他上过床的人。我说我
这个人很怪的,第一次没和你走到那一步就肯定永远不会到那一步了。他就半真半假地威
胁说我这条漏网之鱼他迟早要收拾掉。我笑答"妄想"。我说你和我太近了,磁场不起作用
啦。他就坏笑。

  我不知道阿翔的私生活是否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随便。我不太相信他真的能麻木到可
以肉欲横流的地步。因为很多时候我从他眼里依然看到某些纯粹而沉静的东西,虽然一闪
而逝,但我觉得那是不灭的东西,无论你想不想要它存在。

  阿翔很多次跟我说他是个"已经丧失爱的能力"的人了。我看看他,扔一句"为赋新诗强
说愁"过去。他也不反驳,笑笑。那笑容里倒是让人品出几份沧桑来。

  阿翔很少说从前。我只是从只言片语中知道他大学的时候爱上一个教授的妻子。很绝
望的一段爱。他说他永远忘不了和那个女人在一个破旧的房间里作爱,灰尘飞扬在窗帘破
洞中透进来的光束中,那个女人的眼泪和汗水浸透他的臂弯......

  阿翔说从那以后,他告别了有灵魂的日子。他说人只用肉体去作爱是很简单的事。

  冬天到的时候我们常在一起吃火锅。冷冷的天,我们在食堂二楼靠墙角的地方缩着。
有他的同学走过,很好奇地看着我们。阿翔就笑说,你看,人家在琢磨怎么你不是昨晚上
的那个。我气得打他,他哈哈大笑。然后说你冬天穿着大衣的样子比夏天的裙子还好看。
我就停了手,一边气笑:你倒是会拍马屁,及时得很呢。

  最后一学期的时候阿翔常泡茶馆,打通宵的扑克。第二天我在烟气弥漫的食堂里看到
他时就觉得那张英俊的脸有点象吸血鬼。他说有一天凌晨三点从茶馆里出来,到了学校宿
舍门关着进不去,他就靠着围墙抽烟抽到天亮。然后一边想着自己活得就跟鬼一样。我说
不错,亏得还有自知之明。

  学校快放寒假的时候我正忙着出国的事,很长时间没见到阿翔。那一阵大雪,也不方
便出去。他给我发了封email,说要回家过年了,祝我办事顺利。然后说过完年回来再聚。
临末了不忘加上一句:别没等我回来就跑了啊,我们还没机会缠绵哪。我看了,想着他嬉
皮笑脸的样子,忍不住笑着对屏幕啐了一口。

  过完春节后阿翔因为一些事耽搁到五月才回学校。他回来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准
备一毕业就结婚了。我说那是好事呀恭贺你喽,他叹口气,说好日子不多了。

  他到学校的那晚我正准备隔天去北京处理最后一点事。他打电话过来说约我第二天吃
饭,因为他可能不久要去其他地方出长差,怕是再见不到我了。

  我们在学校门口的一家饭店里吃饭。看着外面尘土飞扬的熟悉的马路,心里面都有些
淡淡的感伤。我们都将离开这个呆了好些年的地方,长久以来对它的了解与依赖突然使我
们都对未知的地方有着莫名的担忧和抵触。

  就在这种很茫然而无助的情感中,我们看夜色渐渐模糊了外面的景物。阿翔看着剩下
的一瓶酒,说不如到你那儿坐坐吧。

  我就带着他到了我的住处。屋子里到处散放着打包的纸箱和我整装待发的行李。我们
靠着床坐下,我开了电视,唧唧喳喳的人声淡化了一点刚才凝重的心情。我拿了点零食,
阿翔接着喝他的酒。

  喝到一半,阿翔说今晚我就不走了吧。我想了想,问他:说好只聊天?

  他说好,我就点点头。

  我们就聊起很多认识不认识的人,还有一些或远或近的事。慢慢地,有点累了。我说
睡吧。他就帮着我收拾了床铺。

  我找了床毯子给他,然后抱着枕头在他对面躺下。他拿脚踹踹我说你真的就这么睡啦
?我说不真睡还假睡啊!他坐起来说:你不怕我骚扰你?我说要骚扰也不用等到今天才骚
扰吧。明儿就一握成永别了,积点儿德吧你。他笑起来,说声也是,躺下就安静了许多。


  半夜里我觉着有谁在推我,醒了,是阿翔。我正困着,气恼地问他干吗。他说睡不着
。我说睡不着就出去跑步,在这发什麽神经啊。他扳过我问:"你怎么就真的能睡的这么安
稳呢?!"我懒得答话鼻子里哼两声。他说:"不行,我得违背诺言了。我忍不住。" 

  我一下子醒透了。

  半晌我们谁都没说话,只有呼吸的声音。

  说实话,我是犹豫了片刻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麽,总觉得如果妥协了的话,自己肯定要后悔。我直觉那种后悔的沉
重是会压过性爱所能带来的快乐的。

  我一声不吭从床上爬起来,开了电脑,上网看起文章。

  身后半天没动静。我回过头,发现阿翔死死地盯着我。然后咬牙切齿地骂了句"他妈的
"。我没理他,照旧看文章。

  我们就那样沉默地僵持着。快凌晨时我听见他均匀的鼾声,知道他终于睡着了。

  早上的时候我撑着快睁不开的眼睛给他煎了个鸡蛋,然后把他叫醒去洗漱。他吃东西
的时候我坐在他旁边,他不吭声。吃完了,碗一推,说:"我就是不明白你干吗要那么死脑
筋。" 

  我不知道说什麽好。说真的我自己都不太明白我那样固执的原因。我并不是那种对性
看得过于神圣的人,何况阿翔不是个讨人厌的男孩。但我总觉得如果我和阿翔走到那一步
是很可惜的一件事。我想如果再多一晚的话我也许就放弃这份执拗了。好在只这一晚。

  送阿翔出门的时候,我说:"别怪我。你知道做这种事其实很容易的,我不做要比做难
很多。" 

  他没说什麽,把我的头揽过去挨挨他的肩,然后亲了一下我的头发,走了。

  也许是分别得匆忙,我和阿翔都没有留下相互的地址,从此就失了联系。不知道他结
婚没有,也不知道他过得是否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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