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el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morningtrain (火车),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断裂的阳光》_10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Mon Nov 30 10:13:58 1998)


“秋天”


“Like the meeting of the seagulls and the waves we meet and 
come near. The seagulls fly off, the waves roll away and we depart.”
人生苦短，我常常回头看看我走过的路，想着曾遇到过的人，说过的话，做过
的梦，并非都如过往云，然而我还是伤感。

* * *

日子在知了的叫声中悄悄溜走，幸福日子如果是一本书，我想它会是一本
很薄的日记和一本很厚的回忆录，就是这样，总之是秋天了。已经读硕二了，
老板开始抓我的工作了，钻图书馆，听学术报告，读文献，写论文。卫和和东
傲也差不多。王展上自然也上大三了，又忙着考 GRE走动就少一些，所以见了
面就更显得亲密。常常是都说过再见了，我不舍得走，王展走几步，一回头看
见我还在那里，就又跑回来了，话怎么都说不完，其实王展和我一样，初一看
都象个不爱说话的，实际上呢，心里有什么挺感动的事儿，总憋不住想要告诉
什么人。不，也许我原来不是这样的，在遇到王展之前不是这样的，这也纯属
猜测，因为我已经几乎记不起我从前是什么样的人。只是看着那些当年曾经暗
地里过很是得意的照片上的我一脸的傻笑觉得很陌生。

王展说每次见我之后，回去都要写日记写到深夜，我说每次是不是说包括
第一次呢？（说实话，我不知道，进而就非常想知道王展五一那次是不是朝我
笑过？或者说，对她来说，第一次见我是五一还是她的生日那天？但我一直没
有问过她），王展说不告诉你，看我悻悻的样子，就说，以后告诉你吧。我只
在初中的时候写过日记，那时候我们语文老师姓张，是班主任，规定每周检查
一次日记，所以一到周六（当时还没有双休日这一说），我就翻来父亲的报纸，
按日期把那些枯燥的新闻转化为我的日记，比如“今天女排夺得了五连贯，我
吃饭就觉得特别香。”，我现在写文章时前言不达后语的习惯大概就是那时养
成的。我那时挨过张老师不少手板子，我记得有一次上课捣乱被张老师拎到讲
台上当众批判，那时我特别恨他，也偷偷打过他家的玻璃。我上大学那会儿回
家后有时候能碰见他，那时他已经得了高血压，退休了，做了学校的看门人，
我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他已经完全不认识我了，只茫然地向我点头，给我开门关
门让我心里非常难过。我上研究生那年听我父亲说他去世了。 都很久以前的
事儿了。这个事我给王展讲过，差点儿把她给听哭了，完了就好奇地问我当时
怎么捣乱了，我就说我把我前排女生的辫子给偷偷剪掉了一截。其实这是胡诌
的，我早忘了。王展却信了，就追问我那个女生漂不漂亮，我说她是我见过的
第二漂亮的女孩，王展就不说话了，我说你怎么不问我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
是谁呢？王展说是谁，我说就是你啊，王展却不相信。其实我说的是真话。王
展对自己的容貌常常显得没有信心，她觉得自己单眼皮儿，眯眯眼，我就跟她
说你看人家林忆莲那眼睛，多温暖啊，里面的信息量比关之琳大多了。王展就
变得很开心的样子。

我不写日记的另一个原因是我觉得可珍贵的，我永远不会忘记，我宁愿那些
日子记在心里，何需写在纸上，我记得泰戈尔有一句诗：“Do not linger to 
gather flowers to keep them, but walk on, for flowers will keep 
themselves blooming all your way.”他说的不对，如果女孩是花，我宁愿只
有王展一朵。

似乎我和王展在一起的大多数时间都只是走走路，喝喝茶，说说话，漫无目
的，却有问有答，过去的事儿啦，理想啦，梦啦，孜孜不倦。我记得国庆那天，
卫和，东傲，林青，王展和我五个人一起出去喝了一次酒，大家有说有笑，好
象好久没有这样聚过了，我们又唱了那首《断裂的阳光》，我那天唱的不好，我那
一段老忘，后来王展拉着卫和作了干弟，俩人还象模象样地喝了结义酒，卫和大
王展几个月，就做了姐。
完了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林青说小展这么晚了今天就别回去了，就住我这
儿吧！王展笑着说不了不了，我就去送王展。夜风习习，车窗外依旧有不眠的酒绿
灯红。看着看着我就感觉有醉意了。王展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谈笑余音中，这样
我们一路无语。后来就到了她家，我说早点睡吧我回去了，王展望着我不说话，
我就说明天我再来找你。王展说五个月了，我说什么？王展说算了，我说是啊，五
个月了！我觉得我该说些什么，却一时无言。王展说你走吧！我说那我真走了啊，
再不走的都不好打了，见她不说话，我就转过头，刚走出几步，王展就从后面追
上来抱住我说你别走了。我说那怎么能行呢？王展说我外婆病了，我爸我妈都回
老家去了，我没说话，王展说我都不怕你欺负我你怕什么啊？我就不吭声了。我
记得那天晚上我搂着王展坐在窗前说了一晚上的话，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
我一点儿睡意没有，王展说你要多关心我干弟啊，我说我关心着呢！王展说以后别
唱你们那首《断裂的阳光》了，怪怵的，我说那可是卫和的力作，我也想到了什么，
说卫和是不太对头，上次东傲和你过生日时你弹《幽灵》他突然哭成那样！王展
说是不是失恋了？我说不可能吧，虽然平时卫和说话听有道含禅的，毕竟还是
个小孩，王展说你把我也当小孩吗？我说是啊，王展就狠狠掐了我胳膊一下，我说哎
呀你下手挺黑呀，我跟你开玩笑呢！王展审视着我的脸，黑暗中我看到她眼睛闪
闪发亮，王展说还疼吗？我说疼，小羊羔，王展说我是小羊羔，你是大兔子，你
欺负我，我说大兔子喜欢小羊羔，不欺负小羊羔，王展就不言语了。倚着我的肩
望着窗外，王展说，大兔子，星星为什么要眨眼呢？我说，星星哭了，王展说，星
星为什么哭了，我说星星寂寞，王展说星星为什么寂寞，我说，星星是个象女孩
的男孩子，王展说，小羊羔和大兔子陪着星星吧，我说，小羊羔和大兔子看到星
星流泪的时候，星星已经不在了，只是光还在，是一截断了的阳光，王展说如果
大兔子不在了，小羊羔就不在了，我说，小羊羔还小，窗外起风了，小羊羔睡
觉吧，王展就说小羊羔就在大兔子怀里睡，我说睡吧，小羊羔，王展说搂紧点，大
兔子，我说小羊羔是不是有点冷？王展说，不，小羊羔只是想更温暖一些。王展就
睡着了，我却睡意全无了，我想到过去那些一个人的日子，和卫和和东傲一起
相识的日子，一起唱歌的日子，我想到将来的日子，我们还能在一起吗？看着
王展恬静的睡眼，微微张翕的鼻子，顽皮的嘴角，它们在睡梦中沉默地舞蹈，我
心里默默地说，如果小羊羔不在了，大兔子也就不在了，泪水已经悄悄落了下
来，落在臂弯里王展的脸上，她在睡梦中问我，大兔子，下雨了吗？我说，下雨
了，小羊羔。她就又睡着了，她还是个小孩啊！

后半夜，风过去之后，落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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