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chouchou (臭臭), 信区: Ghost
标  题: 背后有人——第七章27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Dec 22 16:16:21 2003), 站内信件

  暴雨之夜,如果人还孤独地呆在山上,哪怕是这所医学院的后山,在漆黑中听着大片
的树林和暴雨疯狂地纠缠在一起,人会觉得自己离日常生活很远,很隔绝。这时,人有一
种不可遏制的倾诉的愿望。 

  “今天是她的生日。”何教授在暗黑的凉亭里自语似的说道。在这之前,郭颖已不断
感到他欲言又止的状态,但她心里牵挂着没到凉亭里来的谢晓婷,因此注意力一直处于分
散状态。在与何教授的随意聊天中,当提到今天的日期时,何教授终于很深地叹了一口气
说:“二十年了……”这是一道刻在何教授灵魂中的印痕。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些东西,
但大多被时间的风沙掩埋了,只有极少的印痕拒绝掩埋,它永远暴露在只有自己才知道的
地方。 

  这一夜,何教授不停地抽烟,红红的烟头在漆黑的凉亭里像一颗孤星。“她就是你们
听说过的死在防空洞里的那个女生,”何教授在暗黑中喃喃地说,“可我一到这凉亭,就
能看见她还活着,还是那么生动,那么美……“她叫卢萍,二十年前,也正是大二的学生
。我开始并没注意到她,后来在上课时,总感到有一股亮光长久地射向讲台,我看见这亮
光来自一双智慧而又略带稚气的大眼睛。很美,很宁静,有一种悠远清澈的天空的感觉。
 

  “当时我三十岁,作为心理学讲师,担负着好几个班的课程,因此对这个上课时特别
专注的女生也没多加留意。直到有一个周末,在校园的林阴道上她向我迎面走来。看见她
的眼睛,我便想起上课时的她了。她说她叫卢萍,有不可排解的心理问题向我咨询。她将
咨询的时间定在当天晚上,地点是后山的凉亭。我有些诧异,但还是接受了。” 

  何教授点燃了一支烟,郭颖看见他的手有些颤动。在笼罩后山的夜雨中,他的声音有
一种漂浮的感觉。 

  “那是一个多么奇异的夜晚啊。坐在这凉亭里,我才发觉她的长发很美,坐下后几乎
垂到腿上。她说她将要提的问题,是代一个女朋友询问的。“她说,她的女朋友爱上了一
个人,但她不知道是怎么爱上的,为什么要爱。她从此梦魂牵绕。她每天只有极少的时间
能看见他,其余的时间,她会到楼口或路上去守候,为的是能看见他一眼。有时,她会跟
在他后面走,一直将他的背影送回宿舍,然后再独自返回。她偷偷爱抚过他喝水的水杯,
在杯口嗅到的气息令她心醉。她开始失眠,夜里爬起来,在纸上写他的名字,不知不觉掉
下眼泪,又幸福又难过。她现在该怎么办?对他讲吗?他会懂得并接受这份情感吗? 

  “那天晚上,听着卢萍的讲述,时不时地与她长久低垂而又偶尔抬起的眼光相遇,我
的心在咚咚地狂跳。我强烈地感到她突然成了我最好的妹妹。我家全是男孩,三兄弟,我
从小便希望有一个妹妹,以至长大后,‘妹妹’这个词与‘情人’、‘妻子’混为一体。
 

  “如果我当时没有这种极端亲近、极端温柔的震撼,也许我会装着没听懂她的话,给
她一个理性的回答。但是,我已经做不到这点了,我非常清楚她是借女朋友的名义讲她自
己的故事,而故事中的那个‘他'还需要问吗? 

  “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坐得很近。我的手肘已轻微地触到她的身体,我感觉到一种
致命的柔软和灼热。我不敢移动身体,仿佛稍稍一动就会永远失去她似的。 

  “我该怎样回答她呢?糟糕的是,我当时已经有了女友,是学院的一个同事介绍的。见
面后双方感觉也还可以,关系就定下了,准确地说,到那时只差办手续和举办婚礼了。 


  “我该怎么办?那一刻我感到夜晚的后山在跳荡,凉亭在旋转。突然,我对她说,卢萍
,你今晚所提的问题,三个月之后我再回答你好吗?三个月之后,肯定。 

  “其实,当时我已经作出了和即将结婚的女友分手的决定,我是在责骂自己和甘愿成
为罪人的心境中作出这一选择的。上帝啊,我别无选择。之所以要等上三个月,是因为我
的女友是个医生,当时正在山区作巡回医疗,要两个多月后才能返城。 

  “当然,在这事没办妥之前,我还不能对这凉亭里的女孩清楚地表达一切。我必须压
下自己的渴望,但又担心她会为此伤心,因此只好暧昧地说,三个月以后,肯定。 

  “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她仿佛听懂了一部分。她的身体震颤了一下,然后侧过身,
突然将脸伏在我的肩头上哭了起来。 

  “那是个幸福笼罩的夜晚。她伏在我肩上哭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对我孩子似的一
笑。后来我们走出凉亭,深夜的后山已空无一人,天上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她穿着白色的
连衣裙,她是这个夜晚的天使……”何教授从胸腔深处叹出一口气,在暗黑中,郭颖不是
很能看清他的表情。她万万没有想到,二十年前死在防空洞里的那个女生竟是何教授的恋
人。这个多情的女生,多年后人们在这后山下的防空洞里找见她时,她仅仅余下了一堆白
骨和一个发夹。郭颖打了一个冷颤,明白何教授今晚像梦呓似的讲到她,实在是因为压抑
太久而不得不寻找一个出口。“三个月以后,”何教授接着说,“我和那个无辜的女医生
分了手。我当时简直是疯了,只有卢萍那双宁静的大眼睛才能平息我的疯狂。我要立即见
到她,可是,她在哪里呢? “就在这段时间里,‘文革’爆发了,学生们变成了红卫兵,
穿着军服,腰间扎着皮带,臂上戴着红袖套,‘革命’与青春激情一拍即合,上课也废除
了,我到哪里去找她呢?教学楼已成了本学院的红卫兵总部,像士兵一样的学生们兴奋地进
进出出,‘革命’使他们废寝忘食地忙碌着,我试图走进那楼里去找她,可远远地看见楼
口的岗哨,我胆怯了。连续几天我躲在楼外的路口等她经过。我预感到这样做非常危险,
但是,我什么也顾不得了……”何教授又点燃了一支烟,然后突然咳嗽起来。他喉咙里像
堵着什么,每咳一声都让郭颖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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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chouchou 於 Dec 22 16:16:37 2003 修改本文.[FROM: 202.118.2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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