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chouchou (臭臭), 信区: Ghost
标  题: 背后有人——第十三章50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Dec 23 08:59:39 2003), 站内信件



  门铃响后,一个瘦高个的老头给我开了门,他就是何教授。回忆了好一阵子,他才记
起郭颖这个学生。“许多年不见了,一届一届的学生,都远走高飞了。”他有点感慨地说
,“郭颖挺聪明的,是个做学问的人。几年前她来看望过我,说是要出国读博士去了,可
那天我正在作一个学术报告,我们只在会议厅门边说了几句话就分手了,唉,时间过得真
快。” 

  何教授显然对郭颖委托我来看望他很高兴。他说他现在很清闲,六十八岁了,已退休
在家,看看书,早晨还练太极拳。他问到郭颖在休斯顿的情况,我胡乱地搪塞了几句。从
屋内的情况来看,何教授似乎仍是单身一人居住。我忘了问郭颖关于何教授的家庭情况了
,此刻也不便冒昧多问。 

  墙上的一幅油画引起了我的注意,画上是深远的夜空,有孤寂的星星,金黄色的,又
大又亮。夜空下是白雪覆盖的山岭。整个画面给人一种非现实的感觉,像是一个童话。突
然,我发现画面上两重起伏的山岭很像女性的乳房,优美的曲线仿佛还跳荡着某种大胆和
羞怯,覆盖的白雪像是润泽的肌肤,在星光下呈现出一派圣洁。 

  “是一个画家朋友送我的。”何教授说。 

  我脱口而出:“这是由你构思,他替你完成的画?” 

  何教授略感惊诧,答非所问地说:“都一样,都一样,挂在家里嘛,总要是自己喜欢
的画才行。” 

  我作此判断,是因为在郭颖给我讲述的往事中,曾透露出何教授在“文革”时期的一
段情感经历。三十多年前,他和他的一个女学生深深相爱,尽管突然爆发的文革使他们的
交往有所中断,但已成为红卫兵头儿的这个女生,军衣下掩藏的仍是一颗女孩子的芳心。
据说,她是在一场罕见的大雪之后被对立派组织逮捕的,并且被秘密关进了后山下面的防
空洞,直至多年后成为一具白骨。 

  看到我非常欣赏这幅画,何教授像遇见知己似的,静坐在一旁抽起烟来,以便让我的
感受在画中多停留一会儿。 

  我发现,这幅画是一个祭坛、一个秘密、一场刻骨铭心的生离死别。事情一定会是这
样:那个叫卢萍的女生在大雪之夜与何教授在后山相会,在激情中她解开了自己的军棉大
衣,第一次将雪白的胸脯袒露在星光下。他们都冻得发抖,但肌肤灼热,不远处还响着对
立派组织攻占校园的枪声。他们都没想到,这个雪夜竟成了他们的永别。 

  我不便再问什么,默默地点燃一支烟,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点沉重。坐在藤椅上
的何教授已经双鬓斑白,这是另一种时间之雪落在他的发上。 

  “人老起来是很快的。”何教授叹息道,“你看郭颖这样的黄毛丫头,转眼已快是心
理学博士了。” 

  我顺势说道:“可是,她对大二时发生的很多事,至今仍很困惑,读博士也解决不了
这些悬疑。比如她同班同学卓然的精神分裂,她就根本找不到原因。” 

  “哦。”何教授仰起脸想了一会儿,仿佛要把十四年前的事情拉到眼前来。“那一年
是出了不少怪事,”他说,“但我认为是一种集体癔症。卓然说戴了来历不明的发夹后头
痛,同寝室的女生便接受了这种暗示,于是郭颖的头也痛起来。尤其是卓然死后,她生前
睡过的床铺,她说过的梦话等等,都会对同伴的精神产生牵引作用。”何教授语调平静,
仿佛在讲一个心理学的例证。 

  “可是,那发夹确实很奇怪的,一会儿出现在后山,一会儿又出现在女生浴室的门外
,到最后竟彻底消失了。”我追问道,表示我对这一系列事件非常了解。 

  “我知道,你是指那件传闻。”何教授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头后说,“那一年我在省
外的一所大学参加了一个课题研究,回来后听说学院在清扫防空洞时,发现了几具白骨,
是十年前死于此地的红卫兵的遗骨。”何教授的声音颤抖了一下,“但当时没听说还有一
个什么发夹,很多年以后,学院里有了这种传闻,这是没有根据的。” 

  “但那发夹确实出现了,卓然戴过,郭颖也看见过……” 

  何教授打断了我的话:“这就是集体癔症,在一种特别的氛围下,一个普通的发夹也
可能让人发疯。后山上不是也连着出了不少怪事吗,我看都与此有关。有一次,我就在半
夜的后山上看见了一个黑影,那黑影在树上蠕动,这要是被郭颖她们看见,又会成为恐怖
事件了,我却不信什么邪,站在树下叫道,谁在上面,再不下来我叫警察了!结果那黑影溜
下树来了,原来是大二的学生吴晓舟,郭颖的同班同学。他跳下来时还有一把刀子也掉在
了地上。我厉声喝问他攀在树上干什么,还带着刀子。他一脸惊惶,结结巴巴地说是看了
武侠小说,来这里体会体会。真是神经有毛病。后来听说他是已死去的女生卓然的恋人,
我就理解他了。一定是相爱很深,神经受刺激后的一种反常行为。这没有什么,人不可能
时时刻刻都精神健康,只要没发展为经常的病态,偶然的异常还不能叫做病人。” 

  到底是心理学教授,对人的精神分析温和得多。而在精神病医生的眼中,至少有半数
以上的人笼罩在精神疾患的阴影中。 

  “可是,卓然的精神分裂还是挺蹊跷的。”我说。 

  “是啊,不可理喻。”何教授叹了一口气,“如果仅仅是发夹的传闻,不至于产生那
样严重的后果。据说她那段时间一晚上要冲几次澡,这显然又是强迫症的表现。她死前我
去看过她,怪可怜的。我不了解她的家族史,有没有遗传方面的原因也不知道。唉,卓然
要是活着,现在也该三十多岁了,也许已做了母亲……”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何教授突然
难受得说不下去了,我想他也许是联想到了更早死去的卢萍。有人说过,少女之死是一根
人类之纱的断掉。这根绝望的断纱从此无法接上,无法延续,从生物学上来说亦是对生命
繁衍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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