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qwertykin (kin), 信区: Ghost
标  题: 你感染病毒了(十)--黄韵的死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Aug 21 11:51:22 2003)


大年初一

  与往常不同,我醒得特别早,我悄悄地从妈妈的抽屉里取出了我家的户口本,然后留
下了一张字条,无声无息地走出门去。

  一月三十一日

  九点五十分三十秒,我看了看表。

  现在我在区婚姻登记处门口,怀里揣着身份证和户口本。也许还需要某些东西或证明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来了,我做出了选择。

  今天是第一个工作日,门口的人不多,都有些疲惫,或许是还未从节日的长假中调整
回来。我静静地站着,冬日的阳光刺入我的瞳孔,我忽然轻松了许多。十点钟到了,我索
性看起表来,表的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着,均匀、流畅,就象一个古老的刻漏的滴水。


  渐渐,我的视线凝固在了秒针上,一圈又一圈,宛如永无止尽的轮回。十一点钟了。
黄韵还没有来。

  她怎么了?也许她改变主意了?也许她临时有什么急事?我继续等待。

  日头已高高挂起,我把目光从手表上挪开,仰头看着太阳,冬天的太阳不太刺眼,照
在脸上暖暖的。

  十二点了。

  “如果我等到中午十二点还看不到你的话,我会去已经联系好了的医院,做人工流产
。”我的脑子里闪出了黄韵的这句话。现在是我见不到她。我忽然又仿佛看到了她在医院
里做人流的样子,现在大概都是吃药的吧,我想象不下去了。

  我必须要找到她,

  我没有黄韵的电话号码或地址,我想到了莫医生,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莫医生的
诊所打了一个电话,尽管我极不情愿。电话那头响起了ROSE悦耳动听的声音:“喂,这里
是莫医生心理诊所,您是哪位?”

  “是ROSE?新年好。”

  “新年好。是你吗?”她立刻就听出了我的声音。

  “是的,你好,莫医生在吗?”

  “在,我帮你转过去。”

  电话那头变成了莫医生那令人讨厌的男声:“喂。”

  “莫医生吗?是我。”

  “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请问你知不知道黄韵的电话号码。”

  “你现在要给她打电话?”

  “是的。”

  “有什么事?”

  “对不起,这个我不能告诉你。”我要为黄韵保密。

  “你现在给她打电话已经晚了,你可以直接去她家里。”紧接着,他把黄韵家里的地
址告诉给了我。

  “谢谢。”

  “快去吧,再见。”他把电话挂了,我有些困惑,他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比如“
现在给她打电话已经晚了”,还要我快去,难道他知道这件事?我来不及想了,按照他给
我的黄韵地址,叫上了一辆出租车赶去了。

  黄韵的家其实离此不远,是在一条老式的弄堂里,一栋古老的石库门房子,这条弄堂
被几栋高大的商务楼包围着,侥幸没有被拆除。我推开了石库门岁月的斑斓的木头大门,
迎面是一个的还算开阔的天井,除了中间的走道,天井里是泥地,种着一些不知名的花草
。这里似乎住着好几户人家,我走上又高又陡的楼梯,敲开了一扇门。一个大约四十多岁
的女人开了门,她的头上戴着一朵小白花,手臂上戴着黑纱。

  “你找谁?”她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

  “请问这是黄韵的家吗?”

  “你找黄韵?”

  “是的。”

  “我是她妈妈,请进吧。”

  我走进了门,在房间的正中,有一张大台子,台子上摆放着一张黑边的像框,像框里
有一张黑白的照片,黄韵正在照片里向我微笑着。

  像框前面还放着几个盘子,盘子里是水果和鲜花,还有三柱香,升起袅袅清烟。我再
看看一身素服,戴着黑纱的黄韵妈妈,我一切都明白了。

  我的心里泛起了一股说不清的东西,象潮水一样渗透进了我的全身,我沉默了半晌,
看着照片里的黄韵,这张黑白的照片拍得不错,黄韵眼睛里闪烁着的光,和特意的化妆,
再加上黑白的怀旧色彩和老上海的背景,应该是照相馆里的个人写真照。

  “阿姨,我可以给黄韵敬香吗?”

  “谢谢,当然可以。”

  我举着香,低下头向黄韵的照片敬了三敬。黄韵妈妈给了我一把椅子,又给我倒了一
杯茶,柔和地问着:“你是黄韵的朋友?”

  “是,我也是陆白的朋友。”

  “哦,陆白这小孩也真惨,我们黄韵也和他一样了。”

  “和陆白一样?难道她也是——”

  “对,是在大年夜的晚上,守岁之后,她就睡下了,当我第二天醒来,她已经去了。
在她的床头,留下了一个空的安眠药瓶。她走的时候,一定是在梦中,公安局的法医说,
她是在睡梦中,在没有任何痛苦的情况下去的,她走得很安详,很清静,干干净净的,很
好,这样走得很好。我们黄韵真有福气啊,没有吃一点苦,初一的早上,脸上还带着微笑
,她一定是做着一个美梦走的。”

  我听不下去了,我怔怔地看着黄韵的妈妈,我惊讶于她的平静,就象是在述说家里一
件平常的小事一样,她似乎已经有些麻木了,或许是在过度悲伤后反而变得坚强而冷静了
。黄韵曾说过她是一个私生女,她的亲生父亲抛弃了他们母女,黄韵的妈妈背着未婚先孕
的名声生下了她,靠着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微薄的收入,把黄韵养大成人。也许,她是一
个伟大的母亲,而现在,她生命里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我再一次看了一眼黑白照片里的黄韵,我明白,她的腹中还带着一个幼小的生命。她
为什么要把另一个生命也一起带走呢?她没有这个权利的。而我,我已经做出了选择,而
你却失约了。

  我痛苦地摇了摇头。黄韵再也不可能回答我的这些疑问了。我辞别了黄韵坚强的妈妈
,刚要离开,我的目光偶然触及到了梳妆台上的一个小像框。像框里是一个年轻男子的黑
白照片,那种七十年代的老式照片,虽然是生活照,却没有什么背景,他的眼睛很明亮,
直视着远方,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即便是按现在的标准,他也该算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
但照片里的神情却给人一种略带忧郁的感觉。

  “你在看什么?”黄韵的妈妈问我了。

  “没什么。”

  “你是在看他是吗?”她用手指了指小像框,“他是黄韵的爸爸。他只留下了这一张
照片,黄韵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他,除了照片,现在永远也见不到了。”

  “对不起。”我不想探究别人的隐私,匆匆地离开了这里。我走下那陡陡的楼梯,石
库门房子里天窗投射下来的阳光照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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