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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qwertykin (kin), 信区: Ghost
标 题: 你感染病毒了(二十八)--入土为安吧(完)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Aug 21 12:05:10 2003)
清明
现在天还没亮,天上挂着几颗星星,公墓里一个人也没有,我翻过了墙,偷偷地走近
那一排排阴森的墓碑。终于,我来到了一个墓碑前,墓碑上镶嵌着香香的照片,她在照片
里对我微笑着。我打开我带来的箱子,箱子里,香香的人头正安静地睡着。
也许是由于皇后的力量,香香的头颅似乎也得到了某种奇迹的支持,一个多月了,一
点变化都没有,完好无损,我决定,把她埋葬,让她回归于土地吧,我不愿再看到那些与
自然规律背道而驰的事了。死亡就是死亡,死亡就是连灵魂带肉体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生命不需要永存。
我已经做出了抉择。
经过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我完全消除了对坟墓的恐惧,似乎已经对挖墓这种事情熟
能生巧了,用工具熟练地撬开了香香墓碑下的大理石盖板,在不足几十平方厘米的狭小空
间里,这就是香香的“地宫”了。她的骨灰盒,正安放在“地宫”的中间。我把箱子里香
香的头颅轻轻地捧了出来,放到了她的骨灰盒的旁边,让她的头颅回到身体边上吧。
然后,我迅速地跑到旁边的花坛里挖了许多泥土,然后回到香香的墓前,把这些泥土
倒进了小小的“地宫”中。黑色的山泥象细沙一样,从我的手指间向下滑落,覆盖在香香
的脸上,先是她的头发,再是耳朵,然后是嘴巴,最后是眼睛和鼻子,我看了香香的脸最
后一眼,她是那么安静,那股香味还在飘荡着。随着最后一把泥土离开我的手指,香香的
头颅被完全覆盖住了。
入土为安吧。我的香香。
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站起来,把香香的墓再清理了一遍,使别人看不出这里曾被我动过。然后,我吻了
吻墓碑上镶嵌着的照片里的香香。
周围树林里的鸟鸣开始了,预报着天色就快白了,我再看了看香香的墓碑一眼,别了
,香香。
我离开了墓园。
我在墓园外泥泞的田野里行走着,油菜花开,一片金黄,我似乎又闻到了香香的那股
香味。我一直停留在这里,八点以后,墓园内外就非常热闹了,一年只有一个清明,许许
多多的人来到了墓园里祭奠死去的亲人。我在外面看到许多烧纸钱的白烟缓缓地从墓地中
升起。
我现在站在油菜花中,回想着从冬至以来发生的所有的事情,现在已经是清明了,一
切都宛如一场恶梦。一切都应该结束了,叶萧已经告诉了我,最近一个月以来,本市,包
括全国各地,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前两个月频繁发生的无缘无故的自杀事件了。骇人听闻
的“病毒”消失了,不会再有人死了,因为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是的,我想,恶梦已经结束了。
上午十点,我跟随着一辆满载着扫墓结束以后回家的人们的大巴回到了市区。
我又闻到了这座城市的味道。我还要坐几站地铁,我下到了地铁站,在站台里等待着
,不一会儿,一列地铁疾驶而来,往车窗里面看,可以看到这班列车里挤满了人。车停下
来了,我向最近的一个车门走去,车门开了,涌出来许多人。忽然,在这些迎面而来的男
男女女中,我看到了一张脸。
绝美无比的脸。
——皇后
那颗我从地下挖出来的头颅,这颗完美头颅正牢牢地安在一个完美的女人的身体上,
脖子上一点痕迹都没有。没错,物归原主了,她的全名——阿鲁特小枝。
她看到了我,对我微笑着。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接着,列车的门关上了,迅速地开走了。站台上空空荡荡,四周
没有人,只剩下我和她两个。
“你好。”她主动对我说。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样式是淮海路流行色橱窗里的那
种,就象马路上许多二十出头的女孩子一样。
我有些窘迫地说不出话,我不知道怎么来称呼她,是叫她皇后,还是小枝?我只有淡
淡地说:“这世界真小。”
“是的,你还好吗?”
“很好,你呢?”
“我对你说过,我现在在一家网络公司工作。”她笑着回答。
“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这时候,又一列地铁进站了,我想我该走了,我对她说:“再见。”
“有缘一定再见。”
我走进了列车,人很多,我挤在车门口,我透过车窗,望着还站在站台上的她。她很
完美,她还在看着我,向我挥着手,我也向她挥了挥手。列车缓缓开动,越来越快,带着
我进入了黑暗的隧道。
我看着车窗外,黑暗中,我睁大着眼睛。
我再也不怕黑了。
尾声
生活象一杯白开水一样,我再度于平淡中静静地生活着。
我产生了一个念头,想把这些神奇的经历,写成文字,变成一部小说,以纪念那些离
我远去的人们。我打开了电脑,打出了标题——《病毒》。
我面对着标题下的空白,许久却不知道如何下笔,忽然,我的门铃响了。打开门,一
个五十岁左右的陌生的男人站在我面前。
“你是谁?”我问他。
“我叫黄东海。”
黄东海?怎么是他,我曾经竭力地寻找过他,我吃惊地说不出话,后退了几步,把他
迎了进来。他的身体瘦长,脸颊消瘦,明亮的眼睛,略显忧郁的神情,是的,不会是冒充
的,他应该就是我在照片上见过的黄东海,只是头上多了些白发,肤色要比照片上的黑一
些。
“你好,年轻人,我刚从西藏回来。这几个月来所发生的一切,我都知道了。”他的
嗓音浑厚,慢慢地吐出了这些话。
“你好。”我不知道怎样回答。
“我知道,你认识我的女儿黄韵,她已经死了,其实,这就是对我的惩罚。”他的语
调有些悲伤。
“为什么要离开她们母女。”我大胆地问他。
“当时我不知道我竟然会留下一个女儿,而且,那年我离开上海,是因为更重要的原
因。”
“你在逃避吗?”
“不,不是逃避。”他加大了声音,“是探索,我用了几十年的时间,在探索,探索
一个秘密。这些事,你是不会明白的。”
“我明白。”
“不,年轻人,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你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吗?”
我点了点头。
“你错了,你已经做了一件错误的事了。”他忽然以异样的目光盯着我,让我有些害
怕。
“错误的事?”我不明白。
“为什么把她的头颅还给她,为什么?”
“为了许多人的生命。”
“不,事实上恰恰相反。年轻人,你想问题太简单了,你不应该满足她的愿望,你错
了,你铸成大错了。迟早你会明白的。”他重重地说着。
“我不相信。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一个普通的女子,是神奇的命运,让她经历了人世
间最悲惨的事,她是无辜的,她只是一个受害者。真正有罪的,是人们的贪婪,贪婪导致
了她的痛苦,然后又导致了她对人们的报复,说到底,是人们咎由自取。现在,她已经得
到她所需要的东西了,她会平静地生活在人们中间,不会再伤害到任何人。”我竭力为她
辩解。
“我也曾经这样想过,但这许多年来的飘泊,让我改变了想法。我知道,她很美,美
丽常会让人产生同情。年轻人,你要清醒。好了,我走了,我要对你说的就是这些。”接
着他转身就走了。
“对不起,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追问着。
“将来你会明白的,既然已犯下大错,那么该来的总要来到,谁也逃不了。”然后他
走出了门,回过头来,把有力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说:“恶梦还没有结束,恶梦
才刚刚开始。”
他消失在了楼梯尽头。
我关上门,一阵冷风从窗户缝隙中袭来,我打了一个哆嗦。我又坐回到电脑前,看着
屏幕里的小说标题“病毒”,静静地回想着黄东海刚才对我说过的话。我又感到了那种恐
惧,我以为已经摆脱这种恐惧了,不,人永远都摆脱不了恐惧。
我关上了电脑。匆匆地睡下。
我梦见了一个女人,她有一张完美的脸,雪白的肌肤,她行走在一片黑暗中,赤裸着
身体,我能看清她的腹部,有一条淡淡的伤痕,我看清楚了——在她的腹中,正孕育着一
个新的生命,一个蜷缩着的胎儿。
她就是皇后阿鲁特小枝。
恶梦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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