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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tovy (蚊子遥遥), 信区: Ghost
标 题: 灵魂椅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3月28日13:41:21 星期五), 站内信件
三 白头厂长闲话天启遗事
“姜款?什么意思?”张老头一脸疑惑。宁远和沈盼也放下了手中的筷
子凝神倾听起来。沈盼更是觉得奇怪,在她翻阅的诸多有关明清家具书籍
里,从来没提到过这个名词。
金厂长道:“我一直在研究明清家具史,在明朝中后期苏式家具鼎盛
一时的姑苏淮扬一带,曾经出了几个著名的能工巧匠。其中一个最出色的,
名字叫姜华雨。据一些野史记载,当时苏杭城里的时髦文人,乡绅官宦无
不以拥有一件他制作的家具为荣。因为这个姜华雨做出来的东西,无论是
床榻,桌椅,屏风,几案,其款式都与众不同,别具一格。所以当时别称
“姜款”。端是稀罕啊。”
张老头眉头一皱:“老金,我做老古家具几十年,怎么从来也没听到
过这个事?”
金厂长笑笑,不过笑容中带着点苦涩:“姜款家具流传下来很少,时
间一长,其价值也渐渐被人埋没了。而且现在收藏老家具的人,究竟又有
几个真正懂行的,大抵是些附庸风雅之流罢了。”
沈盼在旁一听这话,不由脸上一热。的确,和金厂长这样的行家比起
来,她还只能算个初入门的新手。不过她倒不是附庸风雅,而是出自对中
国古典艺术的爱好。眼下,她总算知道了这把椅子的制作者,一个晚明著
名巧匠,姜华雨。
但她还不明白为什么这把椅子坐上去会让人做梦。她正待向金厂长再
打听些情况,却听张老头又说道:“老金,不是我说你。你要早点对我讲,
凭我的这张嘴一传,保证不出几年,这种姜款家具一定身价暴增。对了。
目下为时未晚,你跟我说说,它一般有什么特征?”
金厂长道:“说起特征倒是很难。因为匠人制作家具,多半做完了事。
不像文人那样,写字画画总要落个款。所以要认出他们各自的手艺,只有
你长时间揣摩他们制作出来的家具。就像看名家书画一样,揣摩得久了,
就知道哪家是哪种风格了。实不相瞒,我研究姜款十几年,家中也有一二
真迹,方才摸出点门道来。”
张老头听罢,露出遗憾的神色:“没落款,没明显特征,要炒热起来
就难了。”
金厂长淡淡一笑道:“老张,我看你就别费这个心思了。姜款流传在
世的本来就少,最多只能让我这类老头子作作研究考古之用。你要炒作怕
还没有货呢。倒是这位沈小姐有缘,能得到一件珍品中的珍品。”
沈盼听话头转到自己了,便莞尔一笑道:“不是金厂长提醒,我怕有
宝也不识呢。眼下我回去可得把这椅子好好收藏起来。金厂长,我还想问
你个问题,这种姜款家具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呢?以至于让您这位
老前辈这么感兴趣?”
听得“老前辈”三字,金厂长脸上绽开了笑容:“老前辈三字我真是
不敢当。其实我研究姜款,一方面是欣赏它近乎自然天成,不带斧凿之痕
的手艺,另一方面,只因为我家的祖上,和这个姜华雨,还有那么点渊源。”
“哦,真的嘛?”沈盼手托下颌,一幅急待倾听的样子。她心里有种预
感:对这位姜华雨知道得越多,对揭开那把椅子的怪异之处就越有帮助。
不知何时,雨势更绵密了。从窗口朝外看去,远远近近的山水都连成
了一片茫茫烟波。整个小餐厅显得益发宁静。唯有金厂长用一口不紧不慢,
不温不火的语调跨越过漫漫时空,追忆着陈年旧事:“我们金家,祖上也
曾经是个木匠世家。我这个人凡事喜欢追根搠源,我曾经整理过我家的家
谱。幸好我们乡下人比较注重这个,所以家谱经过整理,还一一串连得起
来。从我这代追索上去,我发现在四百多年前,大约在明朝隆庆,万历到
天启这三朝共六七十年里,我们金家是苏州一带很有名气的木匠世家。我
喜欢收藏木器,又开木器厂,大概也是遗传因素吧。”
宁远和沈盼听了暗暗乍舌,四百年的家谱还能修得整齐真是很不容易
了。那可有多少代人啊。再说以前中国人结婚得早,如此算来,足有二三
十代了。这一方面说明金厂长的家族人丁兴旺,子孙繁荣。另一方面也证
明了只有在中国这种大宗族式的农业社会制度下,后人才有可能清楚地知
道十几代乃至几十代祖先的事情。
只听金厂长又道:“在一本记载家事的手札里,我发现录了这样一件
事,我们金家祖上曾经和这位姜华雨进行过一次制作家具的比武。原因大
概是我们金家的手艺原来称雄江南,谁知姜华雨后来居上,迅速在木匠行
中崛起。为了证明谁是木匠行中的头牌,我们金家便提出比武。可惜....”
说到这儿,金厂长一笑道:“可惜结果是我们金家彻底失败了。所以手札
里也没记载整个比武过程,不然现在看来一定很有意思。”
张老头点头道:“是啊,木匠行里真正的高手互相比斗起来,那是绝
对精彩的!”
金厂长道:“虽然书札里没记载具体情况。但却写了几句结论。说是
这个姜华雨的技术如神,巧夺天工,大有可能是鲁班转世。我们金家输得
心服口服。但金家一位老前辈却不无担心地认为,姜华雨制作的木器太过
完美无暇了,恐是秀气尽泄之相,长此下去未必是福。他还要求金家一定
要收藏几件姜款木器,留给后世的子孙看看:“家具千万不能造得这样夺
尽造化,极尽完美,否则定会折损命中福寿。”也正因为如此,一直到我
这代,家里还保留了几样姜款。”
说到这儿,金厂长似有些庆幸,不过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那位
老长辈说得果然没错,家谱记载到大约天启年间时,江南临海遭遇倭寇入
侵,我们金家及早逃往内地得以幸免,事后听乡人传说,姜华雨没能逃出
来,而且下场很惨,不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他本人亦可能死于战乱。
后来由于我们金家转行做了皮货生意,所以关于姜华雨的一切消息,书札
就记载到此了。”
张老头听罢,惋惜地叹着气。沈盼听着金厂长的叙述,仿佛看到了一
个年轻英俊,手艺高超的木匠陷入战乱时的彷徨无奈和面对家破人亡时的
无限悲痛。不知怎么的,她很是同情这个四百年前的古人。
金厂长又道:“我当时看到书札里的这段内容,忽然升了起对姜华雨
这个人的兴趣。便到县里查阅县志,又跑到市图书馆,博物馆想去找点线
索。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倒给我在几本发黄的古籍里找到了一点零碎篇
章。因为这类手工艺匠人在古代地位很低,不但正史不记,连野史记得也
很简单模糊,我把所有资料拼凑起来看,只能得出一个大致的情形来:这
个姜华雨是个奇人,年少得志。据说他曾经做过一只木鸟,能飞三天三夜
不落下来。也有人讲他在某个机缘巧合下,得到过木匠祖师爷鲁班传授的
一本奇书等等。他在万历天启年间的江南一带,是木器行里第一块牌子。
可惜后来下场甚是凄凉。一好事文人曾撰文定评他,称姜华雨一生才如江
海命如丝,是个命交华盖,早开早夭的典型人物。我想,所有关于他的资
料,归纳起来也就剩这寥寥数句了。幸好他还留下了几件传世的家具,足
以让我们这些后人可以追忆他....”
金厂长说完,众人一时无语,似在追忆这不幸的巧匠。过了半晌,宁
远忽然问了句:“金厂长,那姜华雨制作的家具,是不是真带些神奇的地
方呢?”他这么一问,倒提醒了沈盼。刚才听了金厂长讲的往事,这位创
意总监的思路正沉浸在四百多年前晚明的木匠传说里任意遨游呢。听到宁
远的问话,她总算抬起头来,因为这个问题才算提到了正点子上。
金厂长笑道:“神奇?那只是乡野杂谈罢了。你要知道,但凡这些出
色的高手匠人,身后往往会有些后人附会上去的故事。就好比鲁班的赵州
桥传说,诸葛亮的木牛流马之类。至于姜华雨造的木鸟能飞三天三夜,那
也只是齐东野语罢了。不然飞机早就问世了。呵呵。不过话说回来,姜款
家具确实别具一股文雅的气质。这绝不是普通木匠造得出来的。非经过胸
有丘壑,受过诗书熏陶之人的手底不可。你们看这椅子照片上的楷体仙字,
写得多好。我看姜华雨读过书也不一定呢。我家里的两款其他都好,可惜
就是无字。”
沈盼想了想,又问道:“金厂长,难道你真的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特别
的地方?”
金厂长闻言一愣,面露不解之色:“特别?你指的是?”
沈盼见金厂长的模样并不像在自家的姜款家具中发现了什么古怪。而
她也不想将自己遇到的怪事随随便便地说出来,一来怕别人不信;二来金
厂长估计也不能解开这个谜。于是便耸耸肩把话题岔了开去。午饭后,沈
盼和宁远告别了金厂长和张老头从家具厂里出来,登上了开往苏州市中心
的汽车。
“你在想什么?”宁远发现自上车后,沈盼一直没说话。
沈盼把目光从车窗外收回,道:“我在想,我们查了老半天还没能搞
清楚那把椅子之谜。”
宁远一笑道:“其实我们已经够幸运了。起码现在知道了制作这把椅
子的是一个明朝的,很了不起的木匠,还知道了他的姓名和身世。”
沈盼听罢点点头道:“恩,那个姜华雨真是个薄命人。可他为什么要
造一把会让人做梦的椅子呢?一定有什么原因吧?”
宁远道:“大小姐,别再去想这事了。回家好好洗个澡,睡一觉,然
后再坐上那把椅子说不定就不做梦了。而且金厂长不是说了吗,他家里的
姜款家具可没什么奇特之处。”
沈盼道:“好啊,听你这意思,原来你一直都没相信过我的话!”
宁远忙把手乱摇道:“我完全没这意思,我只不过认为这把椅子的线
索我们已经查到头了。再查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与其再费心思,不
如到此告个段落。我可没其他意思。”
沈盼道:“谅你也不敢。唉,好象是查不出什么了。”
宁远道:“那你回家后,准备把那椅子怎么办?”
沈盼道:“还没想好。反正得留着,我对它充满了好奇。”
宁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笑笑。他始终认为所谓椅子之谜不过是
沈盼一时孩子气杜撰出来的故事。唯一的作用就是两人重归与好,并一块
儿出来作一次快乐有趣的旅游。
车子行了半个多小时来到苏州市中心。两人下了车,这时恰好下午三
四点钟,观前街一带很热闹,虽然天下雨,但路上依旧熙熙攘攘,五颜六
色的雨伞雨衣构成一道美丽的雨景。宁远本来想立刻换车到火车站的,可
沈盼却坚持要逛街,说这儿附近有一条书画文物街,刚来的时候就想逛了。
宁远当然一口依从,并在街边买了一把苏绣伞面的大伞,两人共撑一伞倒
也别有一番情致。
走过热热闹闹的观前街,又过了三四条小巷,来到了一条长长的书画
街。街口的石头路牌久经风雨侵蚀,名字早已看不清了。但整条大街两旁
的书画古玩店却修缮得整齐亮丽,琳琅满目。两人一边走,一边随意浏览
着。但沈盼进出了好几家店却一点也没看中什么。
“刚才那张金农的墨梅图不是很好吗?”宁远讨好地道。因为沈盼喜欢
字画,他好歹也学了点这方面的基础知识。刚才见到一幅扬州八怪之一金
农所画的墨梅,便努力地推荐着。同时也想表现一下自己的鉴赏眼光。
沈盼轻嗤一声:“那是后人仿作的。这里店不少,但上好的佳品少得
可怜。大概是旅游区,专卖赝品斩外国人吧。”
宁远自嘲道:“或许也斩我这类不懂装懂的门外汉。”
这话惹得沈盼一笑。
两人边说边走,走到了书画街的尽头,后面连着一条曲折不见底的深
巷,从巷口看进去,似乎有一二幅古玩店的店招在微风细雨中飘摇。
“我们进去看看。说不定里面曲径通幽,会有些好东西。”沈盼道。宁
远自然没有意见,只拿着伞在后跟班。
进了巷子大约三四十步,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巷子腹部开阔起来,正
好开着一家装潢颇为古朴的书画店。店前一个广场植着两行迎客垂柳,四
周一个人也没有,非常幽静。和刚才外面书画街的热闹比起来真有天壤之
别。两人顺广场来到店前,见店门两旁的对联倒有些意思,上联为“江头
千树春欲暗”,下联为“竹外一枝斜更好。”上方横匾则是店名“竹外一
枝轩”。
“这两句苏子瞻的诗配在这里正好呀。”沈盼不由轻赞道。
宁远点点头:“恩,正好暗示出闹中取静,别具一格之意,店老板是
个雅人。”
上台阶走进店中。店堂不大,但很高,陈设古雅。四面粉墙错落有致
的挂着些名人书画。一个店员正在裱画。边上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人见有
客人来,便上前微笑道:“两位想买些什么?我这儿字画条幅不算多,但
都是精品。”
“我们先看看。”宁远道。
老板做了个请随意的手势。
沈盼沿着四壁走了一圈,见无非是些米南宫,倪云林,赵松雪,唐寅
等大家名画的临摹本,又或董其昌,傅青主,何绍基等书家的拓本。唯无
原本真迹。不过这也难怪,一来这种小店不太会有真迹,二来有真迹也极
少挂外面。沈盼原本就不指望在这儿能买到名家真品,只想看看有没有一
些幸运存世的无名氏作品。因为有些前朝无名氏的某件精心杰作并不输给
那些大家们漫不经心时的字画。
可是几壁全是名家拓本,就当沈盼有些意兴阑珊时,却发现东面墙壁
角挂着一幅不起眼的仕女图。图上画一女子斜倚曲栏,神情忧郁,似在临
风感怀。笔调与画风轻柔婉转,显然出自女性之手。画下方还有两句白香
山名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诗下一方落款,用红笔勾
勒,依稀辩为“守雨庵主绝笔”
沈盼一眼之下,便觉得这幅画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其实人在很多时候,
第一次见到某个人,或第一次到某个地方去旅游,有时都会兴起这种说不
上来的熟悉感觉。有人解释为“缘分”,更有人解释为“前世是亲人,前
世来过这地方。”至于到底如何,恐怕玄学家科学家都说不明白。反正沈
盼当时一见这画,便觉得眼熟。尤其是画中透出一股深深的悲凉气息感染
了她。
“老板,让我看看这幅画。”沈盼招呼老板。
老板拿着一支竹丫叉轻轻叉下画轴,边道:“巧了,这幅仕女图挂好
久了。一直没人问津。今天却连连遇上有缘人。其实这画确实是真正的古
画,你看这纸质的成色。而且画技也不错。”
沈盼接过画,画外面虽然罩了一层保护薄膜,但她依然能看出这是一
张上好的雨过天青纸笺。这种纸明宣德年始造,流行于晚明。据说因其纹
理紧密,不易化色,保存时间长而最受画家欢迎。
由于画放在眼前可以看得更仔细。沈盼益发觉得此画笼罩着一层愁云
惨雾。恐怕这位作者“守雨庵主”当时作此画的心情一定悲凉之极。作为
绘画系的高才生,沈盼读得懂画里的意味。
“老板,这画怎么卖?”沈盼决定买下。
老板却露出一脸苦色道:“小姐,你来得晚一步。刚才有个北京客人
刚付了订金。他说他有事情,暂时不拿。等过一星期再来。”
沈盼皱起了眉头:“这么不巧?”
宁远摆摆手道:“老板,你就爽快点说个价吧。别拿这一套哄人。”
老板道:“这位先生,我是做文化生意的,讲究的是诚心待客。我干
嘛要哄你来抬高画价?这画确实是刚被人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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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的日子想念你的笑
林深处愿为你祈祷
想忆陪你走过的岁月
你我是否能再续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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