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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VB (冬儿), 信区: Ghost
标 题: 成妖记(第二卷 打工风雨)第一章 无妄之灾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Apr 14 13:27:41 2003) , 转信
第一章 无妄之灾
作者:易读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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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一进门妈妈就问我:“这几天你跑到哪儿去了?丽丽给你来了电话,说
为你找了个活,叫你快去。”
这个消息来的正是时候,我简单的收拾一下,把陶始揣在提包里,带了五百块
钱,当天就买了车票南下。
火车轰隆轰隆地行进,我的心里充满着对新生活的兴奋和憧憬。丽丽电话里没
说给我找的是什么工作,不过没关系,宁可少挣点,总比在家乡无所事事强。
可刚下火车,我就挨了当头一棒。丽丽打工的地方原来是个小县城,后来凭借
它优越的地理环境,便利的交通,和珠江三角洲的人脉网络,成了台资聚集的宝地
。本身也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一跃成为拥有百万人口的新兴工业城市。大凡这
样的新兴工业城市里都住着成千上万的民工,为了管理这些民工,总会成立一大堆
五花八门的组织。我一下火车就碰上了一帮。
有经验的人知道,拎着一个大提包从火车站拥挤的人潮里挤出来,不下于参加
了一场三千米障碍赛。我拖着提包气喘吁吁,打算在车站台阶上歇一歇。屁股刚沾
地,就过来两个大盖帽,问:“你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打工呗!”
“把你的证件拿出来看看。”
我虽然有点诧异,但还是配合地掏出了身份证。大盖帽接过看也不看说:“证
件不全,跟我走!”
我急了,说:“什么证件不全?你们是哪儿的?凭什么扣我身份证?”
“我们是本区派出所的,现在发现你缺少暂住证,请跟我们走一趟。”
“暂住证?”暂住证要在当地公安部门办理,我刚下火车,连公安局门朝哪都
不清楚,哪来的暂住证?我陪笑说:“你们误会了,我刚下火车,还没来得及办呢
!不信你看,我手上的车票是今天的吧?”
大盖帽接过车票,“刷”撕个粉碎,面无表情的说:“车票?什么车票?”
“喂!你们这是干什么?”我知道遇上了找岔的,喝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要看你们的证件。”
“证件?这就是证件!”大盖帽拿出一副手铐,“喀”铐在我腕上,狞笑着说
:“看你还不老实?”
我又惊又怒,一边挣扎一边喊:“你们讲不讲道理?我要告你们!”
旁边围了一圈人,却没一个人出来说句公道话。一个小女孩问:“妈妈,他为
什么戴手铐?他是坏人吗?”小女孩的妈妈是个衣着时髦的年轻女士,她拽了拽女
儿的手说:“走!别看了,臭民工有什么好看的?”我一下明白了。原因就在这三
个字“臭民工”!因为你是民工,你就注定是社会的渣滓,是这个城市的污点,是
强盗,是小偷,是罪恶!“臭民工”多么轻蔑的三个字啊?谁叫你没投胎在城市呢
?易读尽啊易读尽,你太天真了!竟然真的相信人生而平等的陈词滥调。却忘了,
有些人生来就被打上了高贵的印记,你在这个城市算什么?不过是个无根的飘萍,
是个等人家给一口饭吃的乞丐。有人会和乞丐讲平等吗?我的自尊和骄傲在这一瞬
间被击成粉碎,怒火却熊熊地燃烧起来,我用尽全身力气朝那个女人离去的方向骂
道“我操你妈!”
大盖帽把我塞进旁边停着的一辆警车里,狭小的车厢里还蹲着两个目光呆滞的
民工,司机看到我被推进来,兴奋的说:“今天的任务算完成了吧?回家好不好?
”
大盖帽说:“先把他们送回去,等会再来一趟,老板说了,逮一个三十块呢!
”
由于我先前的抵抗特别激烈,他们又特别“安抚”了我一次,结果我半晕半醒
的被带到一个大院里。没有人问什么话,他们把我全身搜了一遍,钱,提包,手表
,皮带,包括丽丽送的廉价珍珠项链都被取下来,然后将我扔进一间笼子似的房间
。“光当”随着铁门关上的声音,我才意识到:我坐牢了!
“你没有坐牢,这叫收容所。”和我同室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乞丐,叫老洪。
据他说,他是改革开放的先行者,也就是说已经在外面流浪了二十多年。“我老家
是山西,你呢?”
“河南,刚出来。”我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共同的遭遇使我们很快混熟了
。
老洪安慰我:“出外打工这是常有的事。我自己就几乎坐遍了全国各地的收容
所。说起来,这儿还不算最坏的。我在徐州收容所,一进去先打三十皮带,叫做‘
煞威棒’。小兄弟,出门在外,能忍就忍。其实要不是你挣扎地特别利害,也不会
被打的这么狠。”
我却对他这番话不以为然,心里准备见到他们的头头,非狠狠骂他一顿先出了
这口恶气不可。了不起再挨一顿,我就不信他感打死我!
哪知根本就没什么人搭理我。到了晚上囚室里又扔进来五六个人,口音天南地
北,我挣扎了一天也没精神听他们呼屈喊冤,沉沉睡去。就这么过了两三天,囚室
里增加了二十多人。二十多人挤在一个不到十五平方米的小房子里,吃喝拉撒睡,
窘迫之情可想而知。直到第四天囚室被打开了。两个手持电棍,身穿警服的人在门
口说:“出来,都出来!”
“你们到底要怎么样?”囚室里的人一起质问。
门口的人冷笑着说:“怎么样?”抽出电棍乱捅,把人们电的哇哇乱叫,才说
:“就这样,谁还想闹事?”
谁也不敢再嚷嚷,一个个乖乖地走出去,老洪走在最后,那两个警察用电棍一
拦说:“你不用去了。”老洪大喜说:“好好!我回去!”“去把扫把拿过来,把
厕所的地扫一遍!”“啊?”
比起我们来扫厕所的老洪可幸运多了。我们被押上一辆警车。警车拉上窗帘急
驶,喧闹声渐渐远去,泥土的气息被风送到车里。我们被带到郊区的一个石料场。
送我们来的两个家伙招呼也不打就走了。接着几个打手拥簇着一位四十多岁的瘦猴
似的男人进来,说:“我姓侯,从今天开始,你们都要在我场里劳动改造,谁干的
好,谁就能先出去。谁要是敢捣蛋,哼!我扒了他的皮!”没人敢表示什么不满,
谁都知道在这种地方,言语没有任何分量。
石料场的活儿不是人干的。早上六点起来一直干到夜晚十点,还不给吃饱,早
饭一碗开水两个拳头大的馒头,晚饭是连个油花都不漂的一碗面条,就数午饭好一
点——一桶咸的要死的炖萝卜和货真价实的白米干饭。我的工作是把切割好的石料
码成堆,每天最少码十堆,码不好就别想休息,要是码掉了一块轻则一顿拳脚,重
则吃不上饭。我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但反抗是无用的,我攒足了劲瞅空
子逃跑。心里暗暗发誓:等我逃出去,一定要你们好看!
但逃跑也不是件容易事,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点每天十六个小时的繁重劳动,
将精力榨的干干净净。到了夜里所有人都被反锁在一个旧仓库,外面有岗哨把守,
还养了几条大狼狗。
我决定在干活的时候逃跑,干活是人多手杂,十几个监工看管百十号人,总有
疏漏的地方,只要能翻过院墙,量他们也追不上。办法有了,我开始联络同志,很
快就找了十几个。只有一个不同意,他叫小蔡,文文静静象个读书人,他说:“他
们最多关我们两三个月,就会催我们打电话回家要钱赎人,何必冒这个险?”我不
屑回答——这样的侮辱都不反抗,还算是男人吗?我们商量了逃跑的细节,几个人
缠住监工,另外的人向不同方向跑,确保能跑出去一个,再想办法救其他人。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人们稀稀拉拉的从旧仓库走出来,监工们吆喝着,
踢打着落在后面的人,我心里砰砰乱跳,因为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本来打算在黄
昏行动,仗着夜幕的掩护,逃跑成功的可能更大,但经过一天的劳动,到那时候恐
怕谁也没力气逃跑了,最后还是决定在早晨冒险。
开始劳动时和往常一样,工人们懒洋洋的搬着石块,监工们老鹰似的巡视全场
,挥舞着手里的木棍皮带吓唬落后的日。突然,两个搬石块的工人撞了一下,其中
一个跌倒了,又撞到另一伙切割石块的工人。对方把切割机一抛,大声骂道:“小
子,你是干什么吃的?”另一个也不甘示弱地回嘴道:“撞了你又怎么样?你咬老
子鸟?”两边各不相让,扭成一团,几个人上去劝驾,结果连自己也被卷了进去。
监工一看急了,大声吆喝着,皮带没头没脑地抽下来。一般来说,监工的皮带
一到,工人们就会老实了。可今天象中了斜人们不但没有散开,反而操起了石块、
杠子、和监工对峙。气氛陡然紧张,整个工场的监工都被惊动了,拿着皮带、电棍
向骚乱的源头跑去,有几个还回岗哨取来了猎枪,场面越发混乱起来。
时机已到!我大叫一声“动手!”率先扑向一个监工。原先分派好的人都盯上
了自己的目标,用各种办法缠住他们。事发突然,监工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我
们能联络到的人毕竟太少,监工们不一会就反映过来。电棍和皮带齐飞,把我们打
的毫无还手之力,在挤杆猎枪的威逼下,旁观的人们愤愤不已却不敢上前。
我躺在地下,抱着头蜷着身体,任他们踢打,因为我看到,趁着刚才的混乱,
已经有四个人逃了出去。我暗暗祈祷:最少也要跑掉一个吧?但事与愿违,监工牵
着狼狗出去追捕,没一个小时就抓回两个,剩下的两个在天快黑的时候也被抓了回
来。
被抓回来的人和我们一起被绑在场子中央还没有切割的石块上。没切割的石块
凸凹不平,稍一扭动,粗糙的表面就会在皮肤上留下可怖的擦伤。“啊!”“啊!
”惨叫声此起彼落,皮带已经抽断了一根。遍体鳞伤的痛楚让我恨不得能赶快昏过
去,的冰凉的井水从头上浇下,将我一次又一次唤醒。
眼前出现了一个猴子般的身影,那是侯老板。大概接到了手下的报告,匆匆赶
来,鼻子里还喘着粗气。他把所有人都集中到场子里,气急败坏地指着我们训话:
“我告诉你们!这儿方圆几十里都是我们侯家的人,哪个路口上没有我的人看着?
想逃?门儿都没有!告诉你们!派出所,公安局都有我的人!逃出去也没用!本来
,你们在这儿老老实实地干个半年,再让家里掏点钱,也就能遣返回家了!你们想
想,我管你们吃管你们住,哪点对不起你们?可是你们偏要跟我作对!都他妈贱骨
头!欠揍!”
转身走到我面前狞笑着问:“听说这次是你带头?孙子,你行啊!”我想骂他
两句,无奈说不出话,脸肿的象猪头,嘴早麻木了!侯老板拍拍我的脸,阴森森地
一笑,对小腹就是一拳,我的身体不可控制的剧烈痉挛,连皮带抽在身上的痛苦也
觉不出了,耳遍只听见侯老板阴冷的声音:“谁敢再我闹事,这就是他的下场!”
那晚上,我疼晕过去又疼醒过来,死去活来好挤回,最后被扔到一间黑屋里。
不知过了多久才醒过来。黑屋里没有窗户,门反锁着,光线暗淡,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活动了一下手臂,右手沉重麻木,看来是被他们拧脱了臼,身上到处热辣辣的
,坐也不是,卧也不是,肚子饿的厉害,估计晕了很久。勉强把粘在伤口上的衣裳
撕下来,早就在旁边虎视耽耽的苍蝇立刻扑上来。我也没力气去管它,半坐半卧着
,心里不住后悔:真是不值啊!逃又没成功,还被打成这个样子,搞不好真要死在
这儿了!想到这个死字我心里不由得抽搐了一下——我才二十多岁,生活才刚刚在
我面前展开,难道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儿?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象我这种
死法,一滩烂泥似的无声无息,真是窝囊透顶!然而也没什么办法,目前动一下也
难,更别说逃跑了!
人说死亡前最容易想到过去的幸福。这话不假,我的念头不由自主地转到了过
去的美好时光。在家里的时候多么幸福啊!吃饭有妈妈做,衣服有妹妹帮忙洗,下
了班回来,可以惬意地往沙发上一躺,尽情抱怨今天工作的劳累。那个时候怎么没
感觉到这是一种幸福呢?
还有丽丽,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强烈地想念她——想念她飘扬的长发;想念
她温柔的红唇;想她轻颦的眉头;想她修长的玉颈;想她无拘无束的开怀大笑,想
她睡莲花一般的娇羞……我就这么痴狂地想着,直到疲倦将我征服,沉沉睡去。
“快起来,快起来!”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叫嚷。
“别烦我!我已经死了!”下意识的我挥挥手,想把这个声音赶开。
声音不曲不挠“快起来!我是陶始!快起来!”
“陶始?”我一下惊醒过来眼前飘着一团人头似的烟雾,不是陶始是谁?
在绝望中我看到一线光明!大喜之下,一骨碌爬起来,哽咽着问:“你……你
怎么才来?快救救我!”
“别提了!那帮人见我不起眼,就随手丢到桌子底下,幸好今天有个警察的小
孩来办公室,拿我烧纸玩,才得空跑出来,你还好吧?”
我苦笑了一下说:“你看我的样子,能好吗?你得赶快想法子救我出去,不然
只有到
坟场里去找我了!“
陶始安慰我:“别急!我一定想法子,我还指望你买沉香呢!好了,不多说了
,得赶快去找妖怪把你弄出来,不然小孩玩腻了,我可又要被丢到桌子底下出不来
了!你自己好好保重!”说完就一溜烟不见了。
得了这个希望,我从新振作精神,赶跑了盯在伤口上的苍蝇,又用渗着血水的
吐沫将几处快要溃烂的伤口润了润。然后静静地坐在墙角养神,等陶始想法子救我
出去。
大约一两个小时后,我就被放了出来。就算陶始神通广大也没这么快吧?我有
点疑惑。一个监工领我洗了个澡,又为我上了药。从场里走的时候,我看见和我一
切受苦的几个人都没有上工,我想,他们虽然狠毒,却也不想惹出人命麻烦。换了
一身新衣服,我被带到侯老板家。
候老板住在离场子不远的一所深宅里,前后三进院落,从大门开始,整个墙壁
上都贴满了俗气的龙凤花纹瓷砖。侯老板在他本人的书房接见我。
书房四壁的书架上堆满了崭新的精装书,靠南的窗户下放着一张足可以打乒乓
球书桌,书桌上摆着台电脑。见我进来,侯老板关了电脑,取出盘光碟藏进抽屉,
一瞥间,我模模糊糊的看到上面写着“裸……女……”的字样。
候老板命令带我来的监工出去,又亲自给我冲了杯咖啡,客气地请我坐下,然
后说:“小伙子,这两下没怎么伤着你吧?”
我搞不清楚他这副猫哭耗子的语气是什么意思,淡淡地回答:“还好!”
“其实,都是出来混的人,我也不愿意下狠手。可是你看,我手底下管着这么
多人,不能没个规矩!你是不知道,现在这些人有多麻烦……”他向我滔滔不绝地
抱怨,现在人多么奸猾,生意如何如何难做……
我有点诧异,他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打断他的话我直接问:“侯老板,你有什
么事就直说吧!”
“好!这么说吧!我看你是个人物。给你个机会,以后跟着我,每月给你这个
数。”他伸出五指翻了两翻问:“怎么样?”
原来他想收买我!真让我哭笑不得——第一个赏识我的人居然是个如此鄙俗的
家伙!想我易读尽虽然命运不济,可也不至于自甘下流,给一个乡里恶霸做打手吧
?我冷冷地拒绝了:“不干!”
“你再想想。”侯老板还不死心,继续劝道:“我这里缺人手,你要是能写写
画画,我每个月再给你加一千,怎么样?出门在外,无非求个财字……”
要是没有陶始,说不定我会先答应下来,以后再想法子逃走,可有了陶始帮忙
我没必要和他虚于委蛇,辛辣地说:“不必了!你的钱可以拿去多养几条狗,至于
我,凭你还不配!”
候老板的脸色立即沉下来,瞪着我威胁道:“你要知道,这里全都是我的人!
公安局、派出所都站在我这边,你逃不掉的!只要我愿意,可以让你在场子里蹲个
十年八年!”
我越发轻松,说:“反正总会出去对不对?关个十年八年有什么大不了的?等
我出去再和你算帐不迟!要不,现在就杀人灭口?只要你确定能把事情摆平,我被
带到你家可有不少人看到哦!”
不知是不是被我说破了心事,侯老板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咆哮道:“把他带
回去,让他在黑屋里好好想想!”
于是我又被关回了黑屋,这回心情好多了。从车站就憋着的一口恶气,这次全
发出来了。我甚至还唱起了歌儿:“我颠颠又倒倒不怕浪涛有万种的委屈付之一笑
一脚底一脚高摇摇晃晃不肯倒……”他们越折磨我,我就越要做出一副高兴的样子
,气死这帮狗日的!
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又被放出来了,这次接我的是两个警察,其中一个问:“
你是易读尽对吧?”我回答了是。结果他们就把我推上一辆警车。
车子象来时一样仍然用帘子遮着,但窗外的叫卖声渐渐热闹,让我知道又回到
了市区。警车在公安局大院停下来。我被带到二楼的局长办公室。在这儿我见到一
个意想不到的人——荣婴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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