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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成妖记(第二卷 打工风雨)第四章 误入江湖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Apr 14 13:29:17 2003) , 转信

第四章 误入江湖

    作者:易读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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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本章部分细节参考了吴文光先生的《江湖报告——一个以大棚为个案而展开
的田野调查》。在此对吴文光先生的研究致以崇高的敬意。转载务请保留。


  ※        ※        ※        ※      
  ※


  上了车,老洪嬉皮笑脸地对我说:“易兄弟,不是我说你,那种娘们有什么可
留恋的?哥哥我赶明儿在团里帮你把一个,保证胜……”


  我一把揪住老洪的胸口将他摁在车座上,瞪着血红的眼睛,声音从牙缝里迸出
来:“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以后你要是再敢提半句,我拼着坐牢,先把你废了!



  老洪被我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坏了,求饶说:“易兄弟,我知错了,我嘴贱还不
行吗?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全听你的……”


  车子回到了帐篷,团长正在翘首以待,见我回来,马上说:“小易,赶快过来
开会。”帐篷里已经坐满了人,我数了数大概有三十多个。人人无精打采,散坐在
帐篷的各个角落。团长显然十分不满意。他站到木台上,大声说:“你们这是什么
样子?我们内蒙古彩虹歌舞团可是正规歌舞团……”


  这时不知从哪个角落传出“哧”的一声冷笑。老头勃然大怒:“谁?谁在笑?
严肃一点!大家知道这些天我们团出了一些问题,崔伟那个混蛋跑了,而且拐走了
我们的团花乔琳!但是!困难是短暂的,现在我们不是又找到了新的主唱吗?毛主
席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没办法。跑了就跑了,今天还留下来的都是好同志
,都还对歌舞团的前途抱有希望!但是光抱有希望还不行,必须得干起来!明天,
副团长李凡是同志跟我一块去跑地,既然有了主唱就得演出,有演出就有钱!大家
都好好准备,我不会亏待大家!三妹子,晚上饭菜多放点油!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吧
!”


  人们稀稀拉拉地应了,各自去做事。团长把我和老洪留下来,吩咐厨房炒两个
菜,要和我喝两盅。一起喝酒的还有“李凡是同志”与鼓手小魏。几杯酒下肚,气
氛活跃开来,话渐渐多了,我也明白了这个所谓的内蒙古彩虹歌舞团的真相。


  这个歌舞团里没有一个蒙古人,都是地地道道的河南农民!团长李德全是河南
愚县的一个村主任,因为和村支书闹矛盾,索性辞职不干。当地有办歌舞团的传统
,从旧社会就有人在外面走江湖。到改革开放后,几乎每个村都有好几个。老李一
合计,就自己出钱办了一个,靠关系办了个演出证,帐篷道具都是从别人手里买的
二手货,花了不到一万块。想了个内蒙古彩虹歌舞团的噱头,在九五年就出来了。



  这个棚就象老李家的庄稼地,在这儿干活的差不多都跟老李沾亲带故。副团长
“李凡是同志”是老李的二儿子,鼓手小魏是老李的外甥,厨房由三女儿李艳芳打
理,小儿子李小康也在团里做些杂活。本来团里还有个主唱崔伟,是老李拐弯抹角
的表侄子,可前两天和团里最漂亮的团花乔琳私奔了。缺了主唱,团里只好停止演
出,新请的人一时又来不了,这才抓了我顶缸。


  那天晚上我们喝到深夜,老洪和小魏都醉了,老李和儿子李凡是因为第二天还
要办事,倒保持着清醒,我头一天喝怕了,只是浅饮了两杯,就到布帘后休息了。



  布帘后面的狭小空间里并排放着五张床,分别是老李,李艳芳,李小康,小魏
和我的床位。在大棚里,睡觉的方式代表了某种地位。象老洪那种半路招来的伙计
一般都睡在舞台上。舞台上凉快,可是太空敞,没遮没挡,有了家室的人就不太合
适。比如李凡是和他媳妇时春苗————就是早上骂我的那个————就睡在舞台
下面狭小的空间里,虽然有些磕磕碰碰,但总算有个隐私的空间。至于睡在帘子后
面的都是李家的亲人。一些贵重物品例如乐器,服装,道具也都放在这儿。老李将
我安排进来,有一种推心置腹的味道。


  后面的居住情况的确好不少,一人一张用箱子拼起来的床,虽然说不上舒服,
可比躺在地下强多了。尤其是一人还有顶蚊帐,在大棚里这简直可以算奢侈了!爬
上床,拉上蚊帐,一个私秘的小空间就形成了。我将提包打开,取了件汗衫换上,
躺下盘算着领了薪水得给自己买套衣服。我现在还穿着荣婴宁给我的那套西装,太
庄重的打扮和这个环境显得格格不入。看来要跟着大棚过一段日子了,我努力的多
回想一些歌曲,暗暗在心里温习着调子,不知不觉地入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老李和李凡是夹着包正要出门,见我起来打招呼说:“小
易,这么早起来啊?”


  “哎”我回答:“起来练练嗓子。”


  “好好!”老李赞许道:“大棚里的人要都有你这份心,我们也不会落到这份
地步啦!这帮懒东西就会……”


  “爸!”李凡是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牢骚说:“快走吧!到城里还远着呢!”



  老李嗔怪地瞪了儿子一眼,笑着对我说:“那就不扰你了。你继续练。”


  在小河边洗漱了一番,天色已经大亮,棚里还没一个人出来。他们都是些夜生
动物,往往通宵熬夜打扑克,在白天补眠。我找了块离大棚远的地方喊了两嗓子“
多来米——多来米——多”自觉似乎找到了点歌唱家的感觉。可巧两个村里的小孩
过来问:“叔叔,你的羊丢了吗?应该这样喊,咩咩——咩——”差点没把我气趴
下!轰走小孩,我也没了练习的兴致,垂头丧气的走回大棚。迎面碰上取水做饭的
李艳芳,这姑娘模样挺水灵,大眼睛,微凹的鼻梁,体态娇小,有种天真可爱的味
道。


  “嗨!易老师,出来练嗓子啊?”她笑着招呼我。


  我也笑着应:“什么易老师啊?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喊我名字就行。”


  “那可不行!”李艳芳说:“易老师本领大!又会弹吉他,又会弹琴,歌唱的
也好。我还想请你教我呢!”


  我脸上发烧,就我这点玩意能教谁呀?含糊地说:“恩……恩……”


  李艳芳却当我答应了,高兴地说:“那可说定了!吃了饭我就去找你。”一蹦
一跳的去了。


  早饭很简单,一碗米汤一个馍,只有点咸菜下饭。有几个女孩子嘟嘟囔囔地抱
怨,指桑骂槐地说李艳芳克扣。老李和李凡是不在,棚里数时春苗最大,她也算半
个李家人自然不能让别人欺负李艳芳,将筷子一扔骂道:“好吃懒做的丫头!三妹
子做好饭端到面前,你们倒择起毛来!谁要不愿吃,趁早滚蛋!有能耐去傍个大款
啊!当了少奶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多滋润哪!有本事现在就去啊!”看来时春苗在
女孩中间挺有威望这一通骂下来,不满的声音都闭嘴了。李艳芳眼里滚动着泪花,
却一言不发上前收了碗筷,自去洗刷。


  吃了饭没事儿,人们聚在一起闲磕牙。老洪话最多,在那儿胡吹海侃,把小姑
娘们逗的一惊一咋的。我看那群小姑娘最大不过二十出头,小的只有十五六岁。悄
悄地问小魏:“她们都是怎么来的?”


  小魏撇了撇嘴说:“大部分是我们老家的,有些是裹来的。”


  “裹来的?”我听着新鲜。


  “是啊!”说倒裹女孩,旁边的小伙子都来了劲。李小康也靠过来这是个二十
一二岁的健康青年,矮矮的个子,留着板寸,虎虎生气。他说:“易哥,你看那个
,对!就是那个穿红色裙子的,叫刘爽,就是我裹来的。”


  他说起这事得意洋洋:“那是在河北邢台。去年八月份,我们在那儿演了六七
天,特受欢迎。有个女孩天天去看,我就留意上了。临到我们拆棚转场的时候,我
见那女孩在外面转悠,就过去了。问她是不是想跟大棚走?她说想。我就说欢迎,
现在就走吧!她说太急时了,我妈不同意,再说你们要是欺负我怎么办?我就说你
不知道,我们这里面的人都是五湖四海的,大家就象兄弟姐妹一样,谁都不欺负谁
!她动心了,又问你看我能演节目吗?我说你现在不行,但我看你挺聪明,学学准
行!我又说你看我象骗人的吗?你跟我走,我一定照顾你!就这么着,把她就裹来
了!”旁边的小伙子也纷纷谈起自己裹女孩的经历,象一群孔雀夸耀自己的羽毛。



  这种方式象鸽子群裹回落单的雌鸽。我对李小康说:“你把人家裹来,可得对
人家好呀!”


  “那当然。”李小康点点头说:“她是我的人,谁敢动她就是和我过不去!易
哥,你白净白净的象个文化人,要不要我教你一手?效果肯定不错!象原来的崔哥
,就曾经裹了好几个。”


  我一时愕然,听他的话,将这些女孩当成私有物了。这时时春苗听到“崔哥”
两个字就过来了。骂李小康:“都给你说多少次了,以后不许提那个人的名字!”



  李小康梗着颈子说:“我有没说什么,再说崔大哥在的时候对人也不错!”


  “你说什么?”时春苗杏眼圆瞪说:“你还敢和我顶嘴?崔伟那家伙害的大伙
这么惨,你还说他不错?你是不是李家的人啊?”


  李小康却不服嘟囔着说:“我肯定是李家的人,你是不是就不知道了……”


  “你!你再说一遍?!”时春苗气的嘴唇哆嗦,浑身发抖。


  “小康!你别乱说!”小魏赶紧上来劝解:“嫂子,小康是小孩子,不懂事你
别往心里去!”


  李小康却将头一扭说:“我有没说错,要不是她,崔大哥也不会……”


  “你……你给我说清楚!”时春苗又急又怒扑上来就要撕打。小魏连忙站出来
隔开,同时命令:“小康你出去!”


  我见事情闹大了,不由分说将小康拉出去,耳朵里还传来时春苗的哭嚎:“可
怜我为了李家辛辛苦苦,自家人却这样骂我,我落个啥呀?我落个啥啊?”


  我将小康拉到大棚外问:“到底怎么回事?”


  小康恨恨地向棚里唾了一口,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原来,时春苗是今年春天在烟台附近演出时被崔伟裹来的。棚里不成文的规矩
,谁裹来的就归谁。可这个时春苗,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勾上了李凡是,将李凡是迷
的死心塌地。瞒着所有人办了结婚证。老李气的不轻差一点把他俩赶出大棚,但经
过人们劝解,再加上木已成舟,老李也没有办法,最后只好同意这件亲事。但心里
觉得对崔伟不起,私下陪了许多不是。崔伟嘴里没说什么,心里暗暗怀恨。上个月
有个歌舞团出每个月两千来挖墙角,崔伟就跟人家跑了,他跑了不打紧,还把团里
的团花,跳青春劲舞的乔琳也裹走了。团里一下子去了两个台柱,演出进行不下去
了。坐吃山空,半个月下来,快要散伙了!


  乔琳是团里年青小伙子的暗恋对象,这次跟崔伟逃跑,打破了不少人的白日梦
。许多人都把时春苗当成罪魁祸首。


  “你说。”李小康愤愤地说:“这是不是都是那个女人的错?她现在倒象李家
的主人,管起我来了。”


  我虽然没觉得时春苗有什么不对————她又不是崔伟的私有物,选择和谁结
婚是自己的事。但也没必要和小康抬杠,我只是默默不语。这时李艳芳过来皱眉说
:“小康,你今天可太过分了!不管怎么说时春苗现在是二哥的女人,你骂了她,
二哥脸上不好看。”李小康对这个姐姐倒很尊重,不敢顶嘴,只是将他扭过去,默
不作声。李艳芳也不理他拽过我说:“易老师,你来教我唱歌吧!”


  我虽然觉得有点不妥,但这不失为脱身的好机会,于是我信任答应说:“好吧
,只是你别叫我易老师。我叫你三妹子,你叫我小易哥吧!”


  “哎”李艳芳清脆的叫了一声“小易哥”咯咯地笑了,拉着我的手向小河边走
去。


  在河边,我让她随便唱了两句,就听出毛病了。她调子不错,节奏也对,就是
声音尖锐,没有后劲。“恩!唱的不错,可是唱歌不是单凭嗓子,气发丹田你懂吗
?就是气从小腹到胸膛冲口而出,你试试?”我用自己贫乏的音乐知识指导她。


  李艳芳试了几次,始终无法掌握要领,用求教的眼光望着我。我对唱歌本来就
只是略知皮毛,又怎能教她“气发丹田的”诀窍呢?只好将我瞎撞的办法教她:“
你深吸一口气,然后使劲憋住,直到受不了时再吐出来,同时大叫,反复几次,体
会一下!”这个方法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上中学时,老师教美声唱法,我怎么也唱
不好,就想了这个法子,别说,还真有点效果。


  “对!就是这样吸——呼——喊——-吸——-呼————喊,再憋久一点,用
点劲,对!”李艳芳的小脸憋的通红,几声大呼过后,似乎有点感觉了。我正在高
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她的脸越来越红,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接着弯下腰,痛苦
的一边咳嗽一边喘息。


  我扶住她,轻轻地拍打着后背替她顺气,良久她才平息下来。缓缓地坐下,她
歇了一会才说:“对不起,吓着你了,小易哥,这是老毛病——哮喘。”


  原来是哮喘,我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健康的姑娘居然有这种病!我歉意的说:“
对不起,都怪我胡闹,引发了你的病!”


  “不,不!”李艳芳连忙摇头说:“不关你的事!我这病是胎里带,娘就是这
种病去世的……小易哥,从小我就喜欢唱歌,这个身子还偏想唱歌当明星……”她
脸上带着落寞说:“可笑吗?”


  我心里升起一阵怜意,握了握她的手说:“谁说的?我说你一定能当明星!唱
歌不行,还能跳舞,跳舞不行还能弹琴,我教你弹琴好不好?”


  李艳芳的眼睛亮了亮又暗淡了,却勉强打起精神,笑着说:“好啊!小易哥你
一定要教我呀!”


  我望着这个强颜欢笑的女子,无话可说,只有扶着她一步一步向大棚走去。快
到门口的时候,她甩开我的手挺直腰说:“小易哥,刚才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她顿了顿解释说:“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别人大惊小怪!”然后象平常一样在
厨房为午饭忙碌去了。


  吃过午饭,老李和李凡是回来了,两人垂头丧气,没有谈妥演出场地。象彩虹
歌舞团这种流动大棚,在城市里是难以立足的。只能在郊区和乡下转转,老李看中
了郊区农贸市场边的一块地方,却因对方要价太高没能谈成。听说这个消息,团里
人心浮动,毕竟已经有半个月没演出了,生计越来越困难。有些人已经开始悄悄谈
论何时离开大棚了。


  老李也感觉到形势的严峻,把李凡是,李艳芳,李小康,时春苗,小魏和我一
起召集来开会。“大家都知道,我们团是个正规的文艺团体。我们团现在只是遇到
了暂时的困难,形势并没有绝望吗!眼下嘴重要的是如何稳定人心。我和李凡是同
志今天晚上就走,上临近的几个县找场地。三妹子,明天上街买点新鲜蔬菜,这几
天把伙食开好点,油盐尽管放,熬过这两天再说!小时,你要看紧那班姑娘,千万
不能让他们跑了,给他们讲清楚,过了这两天,我就给他们开工资!小康,你也要
看紧小伙子,别让他们拐走了姑娘!手脚勤快点,给人家做个榜样。小魏和小易,
你们是团里的台柱子,演出方面你们多操心,把节目排演一下,告诉大家,好日子
快要到了!只要大家好好干我不会亏待大家的!”


  老李的法子果然有效。经过我们几个分头打气,又吃上了半个月来最好的伙食
。人们似乎又感到了一些希望,大棚里也不再死气沉沉。我和小魏老洪等几个“演
员”商量着节目。时春苗带领女孩们跳起了“拉场舞”。所谓“拉场舞”又叫“
32步”,实际上就是让女孩们穿着三点式泳装在舞台上走动以吸引观众,只有32个
基本动作,号称有胳臂有腿就能学会。别看简单,这可是团里最重要的一个节目,
自少有一半观众是冲着这群年青漂亮的女孩进来的。这群女孩自然也就成了团里最
宝贵的一笔财富,任何一个逃走都是重大损失。时春苗让他们跳舞,一来集中起来
,便于看管;二来给他们找个事做做,免得他们胡思乱想。


  这些措施虽然有效,但只能一时凑效。到了第三天下午,老李终于回来了,而
且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场地找到了!”人们欢声雷动,迅速忙碌起来。大棚一眨
眼就拆掉了,所有的物品都装在箱子里,堆在雇来的两两卡车上。托了“主唱演员
的福,我分到一口半米见方的箱子存放私人物品,我将一些换洗衣物垫在陶始底下
,放进箱子,然后抱着箱子,挤在车斗里向新的旅程进发。


  新的演出场地在西北三百里的朝县,汽车行了一夜,天亮的时候,在一个建筑
工地边停下来。朝县比沿海地区开放晚了些,但近来也有不少商人看中了这里低廉
的地价,开始把工厂迁过来。这使城里到处都是正在开工的工地。我们的大棚就扎
在一个工地旁边。


  大棚一扎下,就有许多好奇的民工围上来看热闹。不必老李吩咐,小康就在门
口架起了高音喇叭,打出了广告:


  “内蒙古彩虹歌舞团


  内蒙古彩虹歌舞团


  本团阵容强大,实力雄厚,队伍整齐,是一支正规性的文艺演出团体。自一九
九五年建团至今,我团足迹遍布全国,演出场场爆满,受到各界人士的大力支持与
好评。我团全体演员共三十五名,节目精彩,内容丰富,设备一流。五彩的灯光,
旋转的舞台,先进的音响加上演员精湛的演技,一台具有民族气息的晚会即将展现
在你眼前……


  领衔主演


  哈巴扎*格列朗————来自草原的歌王


  撒得满*约温克杰————内蒙古著名摇滚歌星


  丹珠额尔真————草原甜妹子,曾在内蒙古电视台登台献艺”


  正式的演出要到晚上才开始,我坐在舞台边为自己的节目烦恼。我头一回上台
,该演些什么好呢?一杯绿豆茶递到我面前,是李艳芳,她顺势坐在我旁边。我随
口找个话题问:“你们怎么会想到办这个大棚?”


  “俺爹本来不想出来,可俺那儿人多地少,不够种,二哥和小弟还要成家,不
找点钱咋行?”李艳芳回答。


  “你们兄弟几个名字倒挺有意思!”


  她嘻嘻一笑说:“你也注意到了?俺爹原先是村主任,政治上跟的紧。大哥是
73年人,叫李卫红,二哥是76年人,就叫李凡是,小弟是81年人,就叫李小康。我
是78年人,取个名字叫李四化,你听听这哪象个女孩子的名字啊?我就自己改叫李
艳芳,爹还气的吹胡子瞪眼睛,最后拗不过,只好不喊我的名字,叫我三妹子算啦
!”她咯咯笑着说:“我大嫂前两天来电话,说快要生了,让我爹给孩子取个小名
,你猜他取个啥?叫三讲!咯咯……李三讲……咯咯”]


  我也不禁莞尔,问:“你还有个大哥吗?他怎么没出来?”


  “俺大哥结婚早,办大棚时他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俺奶奶也得有个人照料,所
以就没出来。”


  “你奶奶还在啊?她老人家多大岁数啦?”


  “奶奶九十啦!她老人家最反对办大棚了,说那是跑江湖的下九流!俺们回家
时只敢说在外面打工,要是让她知道了真相,可要挨骂了!”她低下头,难过地说
:“俺已经有两年没见到奶奶和大哥了!”


  是啊!我见她难过也想起爸爸妈妈来,从我出来就没打过电话,现在,他们该
担心极了吧?


  这时李凡是过来了,对妹妹说:“日头快到顶了,和不赶快去做饭,在这儿闲
磕牙!”李艳芳扮了个鬼脸,扭身去了。李凡是和我同年,比李艳芳不过大两岁,
看起来却象两辈人。常年的江湖生涯使他显的分外世故。他穿着一身熨烫的笔挺的
廉价西装,头发向后背梳,一丝不苟,腰里挎着全团唯一的现代化通信工具——-
一部手机。


  他递过一支烟,我接了,却没抽,在手里把玩着。他在我旁边的箱子上蹲下,
深深地抽了口烟,突然问:“看你也是个读书人,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我无言的笑了笑,反问:“这样也不错啊!凭本事挣钱,有什么不好?”


  “哼”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好?整天东奔西跑,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有什么好?”顿了顿问:“你是城镇户口吧?”


  “算是吧!”虽然我家乡的小县城和不如这里的一个小镇漂亮。


  “我要是有城镇户口,就是摆个地摊也不来受这份罪!”他往地上唾了口吐沫
说:“你知道上次场地为什么没谈成吗?本来价钱都谈好了,可他妈的那小子竟然
说要找团里的姑娘乐一乐。我说咱们是正规团体,不搞那些。那小子竟然骂我假正
经,还说我们跑江湖的男的都是小偷骗子,女的都是妓女婊子。我差点没和他打起
来!妈的!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愿吃这碗饭哪!”


  想不到还有这等辛酸,我安慰他:“别人说的别当回事,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


  他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说:“身子再正有什么用?谁信啊!要真挣了钱也罢!现
在是没吃上羊肉倒惹是一身臊!”


  说话工夫,午饭做好了,李艳芳特地给我端来一碗米饭。我用筷子挑了挑,碗
底藏着两块肥肉。老洪凑过来,看着我碗里谗延欲滴地说:“老弟,三妹子对你可
真不错,有你的!”我一阵心烦,将肥肉分了他一半才堵住他的嘴。


  机器的轰鸣,劳动的号子渐渐停歇,太阳的炙热被夜晚的凉风取代。歌舞团的
黄金时间到了。棚里棚外挂起了五颜六色的彩灯,小康卖力地叫喊:“本团特邀内
蒙古影视歌三栖明星丹珠额尔真小姐为你登台献艺,同时有多位青春靓女为她热情
伴舞……”


  “彩虹歌舞团,今天晚上向你隆重推出草原风情大型歌舞晚会和热情奔放的狂
歌劲舞!来宾们!朋友们!不要徘徊不要犹豫,时间抓紧抓紧时间,里面走了!今
天的演出时间快到了……”


  “朋友们抓紧时间!五块一位,五块一张,五块钱小意思,来来来,你花不穷
也省不富……”


  人群象潮水一样涌来,两个卖票的小伙子手忙脚乱,时春苗也上去帮忙,但还
是不时有小孩子掀起帐篷的一角钻进来。配合着外面的吆喝,姑娘们也上台跳起了
拉场舞。十几个姑娘裹着半透明的花格子布在台上扭来扭去。跳到高潮,将花格子
布一掀,露出只穿着泳衣,刚好遮住三点的身体。引起台下一片口哨声。我目瞪口
呆地问站在台边的老李:“这……这太过分了吧?”


  老李见这么多人来看演出,早乐的合不上嘴,听我这么问,不在乎的说:“这
算什么?别的团还跳‘全开放’呢!我们团是正规团体,不干那个!跳跳三点总可
以吧?再说就是中央电视台也跳啊!每天早上五套的那个什么马华,不也是这样?
听说他们跳一次,能挣好几千呢!”


  我哭笑不得,没办法向她解释健美操和拉场舞之间的区别。何况他说的也不无
几分道理,一边看电视一边做健美操的人大概也没几个吧?至少我把它当娱乐节目
看。


  拉场舞整整持续了一个小时,知道大棚里坐满了人,演出才正式开始。首先是
团里的一个小伙子和一个叫红雯的姑娘对唱《妹妹坐船头》,接着是老李上台表演
了几个魔术。几个女孩的《草帽舞》插了个曲,然后老洪上场,老洪鸭子似的一摇
三摆走上台,说了几个黄段子,又和别人合作表演了一出双簧,引来满堂喝彩。我
看的津津有味,想不到老洪还有这手!这时有人去把门口的小康和时春苗换回来了
。小康一回来就上台表演了几个气功节目:单手开砖,隔空灭烛,刀枪不入,牙拉
摩托等,台下看得矫舌难下。最后小康拿出准备好的一叠小册子,说是家传秘籍,
居然也被抢购一空!三妹子客串报幕,李凡是在后台管灯光音响,他们俩历来不演
节目。所以马上就轮到我们三大压轴人物上台了。


  首先是“草原摇滚歌星”撒得满*约温克杰,也就是小魏啦。他伴着架子鼓吼
了几首摇滚,大多数人和我一样,根本就没办法从喧嚣的金属重音中分别出他到底
唱了些什么。但大家还是拼命地鼓掌。民工的枯燥生活已经很久没有调剂,震耳欲
聋的鼓声正好宣泄了心头的烦闷。


  跟着“丹珠额尔真————草原甜妹子”也就是时春苗也上场了。她唱的是“
月亮代表我的心”这是一首老歌。平心而论,时春苗既不漂亮,歌声也不出色。可
她很会调动观众情绪,又是丢媚眼儿,又是走到台下和观众握手,还安排了一个人
献花,全场气氛都调动起来了。观众们热烈的鼓掌又让她唱了两首才下去。最后,
终于轮到我了。


  我口干舌燥,紧张地手脚发颤。扯了扯身上早已换好的戏服——一件滑稽的传
统蒙古袍。三妹子才说到:“来自内蒙古大草原的歌王哈巴扎*格……”我就一步
跨了出来。被几百道目光注视的滋味可真不好受,我调整了一下心情,,鞠了一躬
,在吉他上叮叮咚咚勾了几下,气氛渐渐从刚才的狂热中冷却下来。台上的灯光也
转向灰暗。“爸爸妈妈你们还好吗……”一只手不经意的吉他是轻拢慢捻,歌声如
缕从我嘴里飘出。选择唱《一封家书》是上午和李艳芳闲谈给我带来的灵感。对我
们这些常年漂泊在外的民工来说,有什么比对亲人的思念更难熬的呢?将心比心,
我有把握,这首歌一定能打动他们的心灵!果然,随着旋律的徘徊,许多民工眼里
都泛出了晶莹的泪光。“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几个人和
着调子轻轻地哼起来,接着越来越多的日跟上去,到最后那句“此致那个敬礼此致
那个敬礼……”全场回肠荡气,达到了一个高潮。暴风雨般的掌声把我淹没了,大
家喊着哈巴扎的名字要我再唱一个,于是我又唱了一曲《小芳》,又和小魏合作了
一曲《好汉歌》。观众还是不满意,我只好一首首唱下去,直到十一点整个晚会才
结束。那一晚我真的以为自己成了草原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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