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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成妖记(第二卷 打工风雨)第五章 谁解风尘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Apr 14 13:29:44 2003) , 转信
第五章 谁解风尘
作者:易读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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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头一晚太兴奋,第二天起来特别晚,都快十点了。我在建筑工地旁的水龙
头边洗漱了一番,回到棚里,三妹子已经把早饭端到我面前,有两个包子,一碗糖
水鸡蛋。“吃吧!”三妹子含情默默地眼光让我心惊肉跳,我边吃边说:“以后不
要这样了!让别人看见我开小灶可不好!”
“放心,我不会让别人看到的!”三妹子的回答让我头皮发麻,她微笑着说:
“我还想请你教我弹吉他呢!昨天你弹的真好,我在台下都听哭了!二哥说,昨天
晚上一场就卖了一千九百多,许多人临走时还打听今天晚上演不演,我爸高兴的嘴
都合不上了!”
“啊?!”没想到我的歌这么受欢迎,我不禁怀疑自己选错了路,当初要是向
娱乐圈发展的话,没准也能成个歌星呢!。在三妹子的注视下拔完了早饭,我一个
人躺在床上,把陶始拿出来,点上香,也让它出来透透气。烟雾渺渺,这儿人多眼
杂,我没让陶始现身陪我说话。但和这袅袅清烟在一起,就有一种亲切感,抹去了
天涯漂泊的彷徨。一会儿,老洪进来了,他拽起我说:“走!兄弟,出去逛逛,大
白天躺在床上干嘛呀!”
我拗不过他,只好一同进了朝县城关。街上灰蒙蒙的到处都是建筑工地的烟尘
。这座城市虽然不漂亮,却充满了活力。老洪的眼光在商品橱窗和街上美女的胸部
之间溜来溜去。我和他保持着距离,以免沾上小偷和色狼之同党的名誉。突然,我
看到一样东西,我对老洪说:“你等我一下。”跑了过去。那是一个投币式电话,
在IC卡电话普及的今天,已经很少能看到这种古董了。但是当我看到他,心里突然
出现了一种无法抑制的渴望!我要和爸爸妈妈通话!出来才一个月,家乡的情景却
已经有些模糊了,只偶而在最深的梦里浮现。我甚至一直都没打个电话回去。不知
道为什么,今天一见到这个电话我突然强烈的想听一听爸爸妈妈的声音。投了一元
硬币,拨了号码,当话筒里传来嘟嘟声时,我突然有种“近乡情更切”的惶恐。
“喂?谁呀?”接电话的是小妹。
“小妹,是我!”虽然尽力抑制自己的激动,我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大哥?是大哥吗?你在哪里?还好吗?怎么一出去就没个信?给丽丽姐打电
话她也说不知道!爸妈担心死了你知道吗……”妹妹的话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我的眼睛早已模糊,喉头也哽咽了。我该怎么回答呀?难道将采石场的遭遇告
诉她吗?难道告诉她我和丽丽已经分手了吗?苦难和悲伤,一个人承担就够了吧?
把这些告诉她,只会增加父母无眠的夜晚而已!我定了定神说:“我很好,现在有
份不错的工作……恩,在给人家做推销,跑来跑去,没和丽丽住一块。爸妈都还好
吧?家里一切平安吧?你学习怎么样?”
“爸妈挺好,就是挂念你,哥!要是外面工作难找,你就回来吧!”小妹也听
出我处境不妙。
“没事!”我强颜欢笑,“哥现在一个月挣一千五!可比家里强多啦!小妹,
你好好上学,哥回家给你带好多好多礼物!”
小妹的声音有点犹豫,说:“哥,我读完高中就不想上了……”
“什么?”我大吃一惊问:“你的学习考大学应该没问题吧?”
“我不想念书了!”小妹顿了一下说:“上大学又怎么样?哥你不是大学毕业
吗?还不是一样打工?”
“不行!”象所有的长辈一样,上大学是我对妹妹的期望。虽然她的话让我无
法回答,但我依然用近乎蛮横的语气说:“不管怎么样,你读完大学再说,挣钱的
事还轮不到你操心!”
妹妹沉默了,她不想和我在电话里争吵,换了个话题说:“哥,你留个电话号
码吧,等爸妈下班了我让他们打给你。”
“我现在还没有固定的地址。”我想了想说:“我会经常往家里打电话,一发
薪水我就去配部手机。到时候再把号码留给你吧。”
“恩,那哥哥你一定要常来电话啊!”妹妹带着鼻音说。从生下来,她还从来
没和我分离过这么久呢!
“我会的!”我鼻子里一阵酸楚,不放心的叮嘱:“一定要好好学习!知道不
?”
放下电话,我向一直盯着我的老洪说:“你要不要往家里打一个?我还有一些
硬币。”
老洪眼里罕有地抹过一瞥伤感,低声说:“哈!我家里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
打给谁呀?”
“对不起……”我太卤莽了!有家的人,谁愿在外面流浪几十年啊!我歉意地
拍拍老洪的肩膀说:“走!我请你喝酒去!”
说是喝酒,只是一人要了一碗面条,几瓶啤酒,我兜里钱也不多了,只请得起
这个。我边吃边问:“老洪,自从认识你,就没听你说过家里的事,你究竟为什么
出来?”
老洪停了筷子,茫然地想了半晌,才说:“兄弟,我从来没和别人说过,今天
就和你唠唠。”
“我是山西原城人。原城已经是山区,我住的那个山沟沟离县城还有六十里。
我们那个地方穷呀!又缺水又缺粮,村里十有八九都是光棍。我到三十还没娶媳妇
。最后,爸妈一商量,决定把妹妹嫁到隔了一道山梁的尖山村,给我换个媳妇来。
这种换亲的事在我们那里也是平常,妹妹虽然不大愿意,但扭不过爸妈,也只好嫁
了,。妹妹嫁过去那天,也就是我把媳妇娶过来的日子。我媳妇叫春枝,她哥哥春
雷也是三十多了找不着媳妇,才出此下策。我们结婚后生了个男孩叫小宝,日子虽
然紧巴,但还算平安,只是春枝老是郁郁不乐。有时妹妹也回家走走,他们也有了
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转眼到了83年,我们山沟突然热闹起来。原来在我们那儿发现了煤矿!八几
年的时候,煤炭紧俏,山沟里一口气开了十几眼煤窑。开煤窑的都是省城来的大老
板,我在煤窑里干活,春枝开了个小吃摊,家里的生活也稍稍宽裕了点。可有天晚
上,春枝突然不见了!我到处找都找不到,过了半个月,才听说她跟了省城来的一
个开煤窑的杜老板跑了!我追到省城,总算在杜家见到了她。她死活不肯跟我回去
,说:洪哥,我替你生了孩子,留了种,也算对得起你们家了,你就让我为自己活
这下半辈子吧!我说:春枝你就不念我,也该念念小宝,咱们家虽然穷,可我又不
是好吃懒做的人,如今我好好干,总有出头之日!春枝摇摇头说:不全是为了钱,
我就是不想一辈子都憋在那个山沟沟里!你说到了这个地步我还能说什么?只好回
家。”
“回到家爸妈听说春枝不愿意回来,想了个法子,将小妹接了回来,扬言如果
春枝不回来,小妹也不回去了!小妹当然不乐意,我就对她说,这只是吓吓春枝家
,不会真的将他们拆开。小妹才勉强同意了。春雷和小妹感情很好,赶紧去求春枝
,不料春枝铁了心说:哥哥我已经为你换来了媳妇,兄妹的情分也算尽了,反过来
想想,哥你又为我做了些啥?难道你的命是命,我的命就是草吗?春雷无言以对,
又觉得愧对我家,没脸接我妹妹回去,一时想不开,竟喝农药自杀了!”
“妹妹听到消息,象发疯一样跑回去,扑在尸体上痛哭。若不是看的紧,就和
春雷一块去了。唉!这都是我的罪孽啊!我没办法再呆下去了,我没办法面对妹妹
质问地目光!料理了春雷的丧事,就一个出来了。唉!我一没技术,二来年纪又大
了,根本找不到什么工作。只好这么流浪下去!中间我也回过一次,爸妈已经过世
,春枝来把小宝带走了,我悄悄地去看了一次,杜家对他还不错,就让他忘了我这
个没用的爸爸吧!我没敢去见小妹,只是听说她守着儿女过日子,如今老家也发展
了,她替人家帮个工,做个保姆什么的,倒还活得下去。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回去
了,我还回去干吗?我这一辈子只有在外面瞎转悠,说不定哪一天就沟死路埋,一
了百了吧……”老洪摇摇晃晃地说,他已经有点醉了。
我同情地叹了口气,在这样沉重的悲痛面前,无论什么安慰都是苍白的。我只
有陪他喝酒,希望酒精能给他带来片刻的麻醉吧!
回到大棚,已是傍晚,演出又重新开始。大喇叭又声撕力竭地响起,五彩的灯
光,热力四射的拉场舞,攒动的人潮粉饰了一个庸俗而迷醉的太平世界。我们在朝
县一共演了六天,失去新鲜感的民工才渐渐散去。在也预示我们离开的日子到了。
老李又找到一块新场地,在北面福建的应田县。临走的时候老李还恋恋不舍地感叹
道:“真是块宝地啊!等过个半年,我们还要回来,再好好演个十天!”
应田在山区,比朝县可差远了,沿海的繁华远未延伸至此。仍旧是一副破旧的
样子。大棚就搭在县城城郊西北角的一块空地上,后天开始,这里有一个交易会,
附近十几个乡里的人都会赶来。
因为交易会还得两天,趁这工夫,老李结了一次帐。在朝县六天总共收入九千
七,去掉场地费,水电费,治安费,文化管理费,卫生费等一切开销还净赚六千。
老李给盼望已久的大棚人开了工钱。李家人按照需要,各自取了点零花钱,我和小
魏每人二百。老洪等有一技之长,上台演过节目的每人五十。只有跳拉场舞的小姑
娘和杂工一人不过二三十块。小魏悄悄地告诉我说:“这不是老李抠门,而是行规
如此。最要紧是怕他们拿了钱逃跑。就象喂鱼鹰似的,又要给点甜头又不能喂饱!
”
老洪倒是乐呵呵,他当了几十年乞丐,身上存不住钱,当时就请我到饭馆里撮
了一顿,立即花了个精光。我私下劝他攒点钱,他把嘴一咧说:“逑!兄弟,我不
比你,还要讨老婆养父母,我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攒钱干啥?”
李艳芳和时春苗领着小姑娘们逛了趟街,回来悄悄塞给我一个塑料袋。打开一
看,是件深红色的夹克。唉,真让我伤脑筋,这姑娘对我的态度越来越明显,可我
却有曾经沧海之感,若是断然拒绝又怕太伤她的心!
交易会终于开始了,这里人穷,票价降到了三块一张,买的人也不多。往往门
口围了一大圈人看热闹,却没人买票。一场下来只有七八百进帐。老李急得直挠头
。可场地费预先缴了,不演也不行,只好一天天敷衍过去。
交易会一共十天,第四天上午是个阴天,人越发少了。按说头天夜里演过一场
,上午可以休息,但老李象闲着也是闲着,卖个三五张票,今天的菜钱也有了着落
。于是象赶鸭子似的将睡懒觉的人们赶起来,拉开场子演出。这时演出没几个人看
,也就是让那班女孩跳跳拉场舞,随便唱几首歌凑够一个小时就完了。作为台柱,
我有不上台的特权,养精蓄锐,等待夜里的正式演出。棚里实在太吵,我走出来随
便逛逛,一出门就见老李和两个交易会雇的保安扯家常。
一个保安问老李:“你这棚开不开放啊?”
“那怎敢啊?”老李赶紧申明:“我们是正规团体,有演出证的,跟那些乱七
八糟的大棚不一样!”
“逑!”另一个保安说:“你不知道!上次交易会,一个叫鹏海的歌舞团,跳
了三天开放就挣了一万多!有一个卖粮食的老头,看入了迷,一场又一场,两百多
卖粮食钱都花了个精光,你说厉害不厉害?!”
“那你这儿派出所不管管?”
“没事儿,我告诉你,派出所自己也看黄片儿!”
“那在家看和在外面看不一样!”
“啥呀!那也是挂羊头卖狗肉!我告诉你,你就注意他别开车来,那是集体行
动,撞上算你倒霉。至于个别穿警服的没事儿!咳!他在这儿转悠,一瞅不赖,但
不敢进,回家皮一扒,换上便衣就来看!就是穿着那身皮不合适!”
这里正说着,大棚那边却嚷嚷开了。老李三步并两步赶回去,李小康正和一群
人对峙着。
这群人都只有十六七岁,有六七个。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显然是一群小混混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老李插在中间说:“有话好说!”
一个领头的将胸口的褂子一撕,露出双头龙的文身,用略带稚音的嗓音威胁说
:“你们在这儿摆场子,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哥几个在自己地头上看场戏,竟然
还要票!”
原来是一伙看白戏的家伙,跑江湖耍大棚这是家常便饭,老李应付粟如。他先
给一人敬了一支烟,然后低声下气地说:“兄弟出来跑江湖也不容易,初到贵地,
正需要爷们照应。这么着吧!我给今天来的几位一人五张票,算是赔个礼,怎么样
?”
这时大棚里的人全出来了。青壮小伙子足有二十。那些人一看这边人多势众,
又得了面子,也不言语了,拿了票走人。老李笑脸相送。然后回头招呼:“没事了
,没事了!大家各干各的去吧!”李小康却还不服,说:“爹,你和那帮小崽子陪
什么礼?”
老李将眼睛一瞪,说:“你知道人家是谁吗?不清楚人家底细,就知道和人打
架!打了孩子惹来大人怎么办?这儿人生地不熟,万一出了事,谁会帮我们?”他
疲惫地说:“我知道,他们不过是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可是也不能得罪他,不
然,他天天找几个人来闹,你还演不演?”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江湖险恶啊!
”
说到这儿那两个保安才赶来,大呼小叫的说:“老李,谁在闹事?看我们收拾
他!”
“谢谢两位了,等你们赶来呀,小鸡都会下蛋了!”连老李这样的老江湖都忍
不住刺了一句!
在应田的日子不好过,老李一直在跑下块场地,终于跑到一块。这回比较远,
在江苏梨洲。梨洲紧靠太湖,里应田足有一千里。老李有个朋友,也是个团长,大
棚的规模更大更新。本来他们已经和梨洲方面叹妥了价,交了定金。可突然有了更
好的地方。于是想把这块地转给别人。老李到地头亲自看了一回。发现那块地紧靠
公路,人气想必不错,就以两千的价钱接了下来。
大棚都拆下来装到了车上,就在快要动身的时候,愚县突然打来电话,老李家
乡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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