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猎魔
  
  质明已经失踪三个月了。
  这是今天警察局来找我问话时透露的。
  
  他是我的铁哥们儿。
  可我才发觉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三个月前我在北运河岸边见过他。
  那时他刚刚从水中捞出一个要自杀的女人。
  
  学校门口的布告栏里贴着张大白纸,上面这样写着:“本校研究生院自动化专业学
生孙质明,无故持续旷课达数月之久,经教务处、学生处研究,予以除名处分。2000年
X月X日”
  
  我怔怔地走出校门。
  
  回到家。
  屋子里空着。
  看来我得自己做点吃的了。有个神仙老爸也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当妈妈到天庭探望
他的时候,我就没人管了。
  我泡了碗“康师傅”,又切了一块火腿,然后打开电视,蜷缩在客厅的沙发里,打
算这样消磨一个下午。
  辽宁某台在播一部日剧,我有嚼着火腿,沉浸在剧情之中。
  突然,电视机一闪,“啪”地一声打出一道白亮亮的光线,然后画面没了。
  “妈的!”我咒骂了一声,放下碗,想去检修电路,可还没等我去,电视画面晃了
一下,然后又没了,我刚想骂,突然听见电视里传出了声音,一个熟悉的、但绝对不是
日剧里声音:“有人在吗??谁在???谁能听到我??我是……啊!!!”
  我凛然心动,那声音焦急而凄厉,分明是质明的声音!
  我扑到电视屏幕前,喊道:“质明!我是憬若!你在哪儿?!”
  我忽然觉得摸着屏幕的手一阵灼痛!漆黑的电视屏幕上突然放出尖利的荧光,我“
啊”地一声伸手挡住脸,等我把手臂放下来我倒抽了一口凉气,浑身的寒毛都乍起来了
,好似突然掉入了冰窟窿一样——电视屏幕上蓦地出现了一张古怪的大脸,黑洞洞的眼
眶里闪耀着磷磷的红光,青白的脸瘦到每一条肌肉都清晰可见,那脸是笑着的,磔磔地
笑着,阴恻恻地笑着,牙齿反射出蓝汪汪的光,衬在黑漆漆的电视屏幕上格外瘆人;在
我惊愕的时候,那张脸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两道光,朝电视机外面的我袭来!
  我本能地用手一挡,“轰”地一声,两股光波相撞产生了巨大的震荡,将我弹了出
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阳光暖暖地透过纱帘照进来,我依旧蜷缩在沙发上,泡面碗丢在
地上,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刚才,好象做了个梦吧?
  不。
  手,有些灼痛。
  还有,电视机在冒烟。
  
  等我完全清醒,我突然想起今天是端午。
  这是一个以祭祀为主题的节。
  跟清明、鬼节一样的主题。
  不管祭祀谁,都是祭祀,因此,每到这一天,地狱的大门是敞开的,为了使受祭的
灵魂得以飘到上面享受祭祀,可是,因为地狱之门的的洞开,有好多不该上来的东西也
会上来——所以孩子们才要戴五彩线、挂彩葫芦,所以门上要插艾蒿,都是为了辟邪。

  正因如此,我才会碰到幻境。
  这是我当上地狱接引使者之后的第一个端午节,而我却忘记了。
  我敏感地觉得有什么危险将要降临,端午,是一个开始——刚才的那个“东西”,
如果我没有看错,是一个魔。
  
  魔跟人是很接近的,魔根本就是人的变种——人的嗔念、妄念在一瞬间就可以化身
为魔,所谓‘魔由心生’就是这个道理;所以魔就生活在我们身边,世上没有单独存在
的魔,所有的魔都生于人,没有人也就没有魔,甚至有些人一身可以化出若干个不同的
魔,这都是由于人心的缺陷造成的;而魔一旦成型就不受生长他的人心所控制,他们充
塞着天地之间的空隙——不像鬼见不得光,魔可以以人的形态或者类似人的形态存在着
,还可以选择不以人的形态而仅仅以‘气’的形态生存着,很有可能质明是冲撞了某个
魔的‘气’而被困住了;由于魔可以吸收阳光,他们的法力比鬼更强,比鬼有更大的危
害;神族甚至拿他们没办法,一方面因为魔的数量太多,更多的原因是因为驱除了一个
魔、一批魔,马上又会有新的产生,只要人类的贪念、嗔念等妄执之念不断绝,魔就不
可能被灭绝。天和地之间的世界,不如说是人和魔所共有的。
  难道质明被魔族困住了?
  想到这里,我倒吸一口凉气,我是接引人,我的权限只是负责把三界中“错位”的
生灵放到他们本该在的位置,比如在阳间的鬼和下凡的神仙,而魔本来就该生活在这世
上,单从职责来说,对于魔,我毫无办法。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忽然觉得一阵冷风阴
阴地从身边袭过,窗外的天骤然变得黑沉沉的,完全不像是明媚的夏日。
  我知道,我头上就有魔的“气”在叽叽地怪笑着,嘲笑着我这个接引人有限的权力

  
  我给质明打了电话,但是他的手机没有开,家里电话也没人接。
  质明是一个人住的,他的父母和亲人都在国外。
  我赶紧换好衣服,下楼,坐车来到他位于民富小区的家,上了四楼,用力敲了敲门

  没人应。
  我朝楼上楼下都看了看,没有人,那好——我一挥手,把这房子装进了我的结界,
然后进了门,进去之后,我就把结界收了。结界就是一种由可由神族或者通神的生灵所
控制的介质,可以在三维空间中划定一个跟世界同步却又分离的属于自己的小世界。在
我自己的结界中,我是随便穿行的,而没有进入结界的人却看不到这一切,这样可以省
却开锁的麻烦。
  质明的家里十分整洁。所有的东西都很干净,好象有人天天打扫。电视机、电脑都
蒙着罩子,冰箱的电依旧插着,冷藏室里面有几听饮料,冷冻室里有点冰鲜的肉和鸡。
质明的床也很整洁,甚至铺着花卉图案的床罩。
  所有的一切显示出这房子是有人照看的,可是绝对不是质明。
  因为,我太了解质明了——
  质明从不蒙电脑,因为他随时会用到;他通常只喝啤酒,就算喝饮料也应该是可乐
,可是冰箱里的饮料是椰子汁;而且,他不吃鸡肉;还有, 他几乎从不叠被子,更别提
铺那种带花朵图案的床罩了!
  我还发现质明的卧室里多了一个化妆盒——是那种旅行用的双层透明箱式化妆盒,
安安静静地摆在质明的写字台上,里面的口红、粉饼、眼影、眉笔摆得没有丝毫凌乱,
如果不是看到下层还放着用了一半的面霜和化妆水,我真要以为这盒子没人用过了。
  他的房间里住着一个女人!
  难道他一直金屋藏娇?!害我还以为他堕入了魔的世界!
  如果只是这样,那么,还好,至少说明事情不像我想的那么糟,毕竟质明是个二十
五岁的成年人。
  
  我正在不知所措,犹豫着是否该离开时,门响了。
  质明回来了?!
  我们出了卧室,惊讶地看到玄关处站着一个女子。
  她错愕地瞪视着我,然后回身看了看锁,失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看着她白白净净的脸,突然觉得面熟,片刻,我醒悟道:“原来是你!”
  
  我对人的相貌,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所以,就算是眼前这个女子已经把长发剪短,我依旧能认出她。
  三个月前,她湿答答地、衰弱地躺在运河岸上,极度狼狈;而现在她穿戴齐整,漂
亮大方,但那白皙精致的脸蛋儿和有着长长眼尾的妩媚双眼还是让我认出了她。只是,
她现在以惊疑不定的眼光注视着我。
  她就是三个月前质明所救的那个女子。
  “我是来找孙质明的。”我直视她的眼睛,“我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有他家
里的钥匙,那么,你是他什么人?”
  她的惊疑一闪而过,脸上露出镇定的表情,然后说:“你又不是警察,我凭什么回
答你?我是谁对你来说没任何意义,你是谁对我也没任何意义,我只是租住这间房子而
已。至于你说的孙质明,我不认识他。我不管你是谁,马上给我出去!现在这房子是我
在住的,你再不走我就报警!”
  她说完冲进卧室,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她的反应如此强烈,出乎我的意料。我没有办法,只好向大门走去,走到门口,我
停了下来,转过头对着卧室喊道:“如果我发现质明的失踪跟你有关,我还会回来找你
!”
  
  一切都因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而变得奇怪。如果说我看到的幻象的确是质明被困魔
界而造成的,那么这女子租住质明的房子就毫无道理了,质明应该是没有能力从魔界逃
出收房租的。
  我忽然想,也许可以到公安局偷看一下关于质明这个案子的材料,好找到一些线索
,毕竟,国家机器的力量是强大的。
  
  于是,我想到了“式神”。
  
  “式神”是神人类常用的一种工具,通常以各种生物的形态出现,当然,也包括人
的形态。其实“式神”是一种傀儡,由神操纵着,可以按神的遥控来行动,能隐身,还
能打斗,多数时候起到窃听器、针孔摄像头、追踪器和监视器的作用;还有的神专门靠
产生式神为武器,比如孙悟空的毫毛所变化的小猴子,就是式神的一种。假使人类能研
制出能走能动,有一定智商、能做很多工作的机器人,也许,也该叫做式神。
  是我发挥灵异能力的时候了。
  
  午夜到了。
  我派出了五个穿黑衣戴墨镜的男人,有点像电影里假模假式的黑社会;然后在房间
里紧张地看着镜子——我捕捉了午夜的月华,使这镜子变成了大屏幕监视器,能够联接
这几个式神的能量,使我看到他们所看到的一切。
  窗子被一弯月牙儿照得一泓水儿一样亮。
  如果你是个凡人,如果你那年端午的午夜刚好经过市府大路刑警支队,你会蓦地看
到这样一幕:大街上很冷清,只有街灯在互相安慰;刑警支队的三层老房子里,只有值
班室的灯亮着,还响着录象片的声音,是《人鬼情未了》,其他地方都黑洞洞地;而大
门上的锁,突然无声无息地自己掉了,很慢很慢地掉了,最后没有掉到地上而是停在了
半空,那门,也悄无声息地开了,街灯映出了一道门的黑影,几秒钟之后,门又悄悄地
关上了;没有人,一个也没有;只有树沙沙响,还有几声蝉鸣。
  那是我的队伍隐身潜入了。
  
  我眼珠也不错地盯着镜中的世界。
  五人已经分头去各个办公室查找。
  我通过镜子把自己的念动力输入到他们身上,让他们逐一地检查每一个档案柜,轻
轻地撬开每个抽屉,打开每台电脑,翻出一些有关孙质明的资料。每找出一份,我指令
他们去复印一份拿回来。
  一个式神拿着材料来到了三楼边上的复印室。
  我的心里有点紧张,因为复印机会发出很大的噪音,但愿不会惊醒楼下值班的警员

  复印机“哼哼”地响了起来。如果那些警员发现楼上有响动前来查看,只怕会吓死
,因为他们只能看到复印机自己在工作。在这样漆黑的夜里,什么样的联想都会产生。

  好在警员沉迷于《人鬼情未了》之中。
  终于,该拿的材料都搜齐了,我说了句“收工”,那五个式神慢慢地融化了。
  然后,镜子里反射出五道光线,我伸手接住,五个式神变成了五张相片,复印的资
料也从镜子里飞出来,好好地落在梳妆台上。
  我把相片拿起来,说了句“辛苦了”,然后把它们塞进了皮夹子。
  我看看镜子,它很明亮,尽管里面只有初六凌晨的如钩新月。
  
  质明的档案,竟然不是在失踪科里找到的,而是重案组!
  把质明牵扯进去的,不是普通的失踪案,竟然是个连环杀人案!
  谋杀,多么可怕而神奇的字眼!我看到这个,浑身发紧。
  公安局把这个案子定名为“四·七大案”,因为第一个被杀的人的尸首是在四月七
号被发现的。
  这个串案中目前已经有三个受害者。他们有很多相似之处,所以,公安局认为凶手
会再度做案。
  被害的三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都曾经在沈阳通往延边的公路上跑运输,甚至
其中一个因为有车匪路霸的行为而被劳教过。我很疑惑,如果说质明跟这几个人能有什
么联系的话,那就是今年年初,寒假的时候,质明曾经去过一次长白山,兴许坐的客车
走的就是那条路吧?难道是他们抢了质明的钱质明报复杀人?不可能的,我不愿把这仅
有的联系看成是某种必然,我想,就算是质明做的,也一定有更复杂的原因,何况我一
直也不相信质明会是个连环杀人魔。
  这三个人的死状各不相同,但都极其惨酷,我看了照片,那根本不是人类所为,只
有魔才能把杀人变成一件具有残忍的创意的事——其中一个人被捆住手脚割断喉咙然后
一刀刀像片一条北美大马哈鱼一样从脖子片到脚;还有一个人致死的原因是氰化物中毒
,然而死后却被开肠破肚翻出了一颗因为有病变而发黑的心;另外一个是被钝器猛烈击
打而死,头颅、胸骨、肋条、手、脚,没有一处完整,而且是有人塞住他的嘴先把他身
上各个部位击碎最后才打碎了他的脑壳。
  我看得浑身发麻,731部队也不过如此!我不相信这是质明所为,他们一定搞错了。

  接着看,我发现了一些目击证人的证词。这些证词动摇了我的坚持。
  某个住宅小区正在建设二期工程,一期的配套设施也安装在工地上一些,其中就包
括一些红外摄像头,这些摄像头拍下了前来埋尸的质明。
  我难以相信。
  
  我呆坐在卧室的床上。
  忽然间,我有了一个直觉——质明的这个案子,绝对和今天我见到的女子有关!他
救了她之后就失踪了,接着,不到一个月就发现了第一个被害者。
  我一定要再去一次质明的家,找到那女人问个清楚!
  
  这一夜,我几乎没有睡着,反复地想着整件事,把自己弄得好糊涂。又隐隐地为质
明担忧着。
  
  初夏的早晨是令人欣喜的,阳光慢悠悠地从楼群后面渗过来,然后突然地泼出一片
晴明。
  可惜我没空欣赏,我早早就跑到了质明家门口,将那女子堵在家中。我不说话,不
动,也不让她出门——我用结界封住了门,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走近。曾有人说过,作为
一个女人,我足够美丽,然而,作为一个接引人,我也足够冷酷。
  我想是我那肃杀的气息终于让这个女孩崩溃了,到下午两点的时候她跌坐在沙发上
对我大喊:“算了!我都告诉你!孙质明救我是因为内疚!他借我房子也是因为内疚!
!他内疚是因为我被强暴的时候他做了看客!”
  “什么?!强暴?”我惊异非常。难怪她一直不愿开口,我突然觉得自己好过分。

  那女孩停了停,然后就流着眼泪用沙哑的声音开始讲述。
  她叫谢霜,是个中学教师,今年寒假的时候独自一人到亚布力滑雪,却在车上被四
个匪徒强暴,当时,车上还有几名乘客,可是他们都在尖刀面前变成了绵羊,没有人救
她,甚至没有人呼救,这些人中,就包括质明。她回到沈阳之后,警察到她的学校找她
录口供,于是她被强暴的消息传遍了全校。她承受不住压力于是去跳河自杀,这时质明
及时出现救了她——其实,质明由于内疚一直在跟踪她,怕她做傻事;之后质明又把房
子借给她住,为的是让她暂时逃离熟人的眼光。
  她最后说:“他跟我讲他要办些事情,要离开很久,我想,他要办的事也许跟我有
关,因为他说:‘我一定替你讨回公道!让那几个人得到应有的下场!’他还说他会做
得比警察好。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我也懒得知道,当时我的确也不想见到从前的熟人
,所以我就答应他留下来,然后我就再没见过他。其实,我跟你们说不认识他也并没有
撒谎对不对?我们俩几乎是不认识的。”
  “是哦。”我涩涩地说:“你们俩几乎是不认识的,可是他已经开始替你复仇了!

  谢霜疑惑地看着我,我没有解释,自顾自地离开了,甚至没有说一句安慰她的话,
因为我的心很乱。
  质明对自己要求有多高我十分清楚,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甚至
认为自己是个英雄,可是这一次他却在尖刀面前成了狗熊,叫他怎么原谅自己?从小到
大,无论做什么,只要做了,一定做得最好,这就是质明的本性。他是不容许自己犯错
误的,一旦犯了,他会竭尽所能地补偿。这就是钻牛角尖,是妄执之念!魔正是利用这
一点侵入人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甚至已经成了魔身,一念之差已经使他跟心魔合
二为一了。
  我正在想着该如何解救质明,忽然觉得我身边出现了窥视的眼睛!一股浊气在身旁
流动!有魔来犯!
  
  此刻,我的心情极差。
  很久没有跟谁打架了。
  我缓缓站起,如果我现在开启结界把那个魔困起来那么结界外的人将会看到我突然
消失,所以,不行。
  我慢慢踱着。一边走一边使用念动力,在心里跟那个窥探我的魔叫嚣着:“你不是
想跟着我打探打探消息吗?来呀,来呀……”我走出店外,阳光已经略微有点刺眼了。
那只魔在后面跟着。
  我进了八一公园。
  这个公园里虽然人多,但是有个小树林,可以暂时避人耳目。
  我缓缓走到树林,看起来真的像一个打算趁着晨起的阳光散散步的人。当我感到身
后的阳光已经被积年的松针林遮蔽起来的时候,我站下了。
  我没有回头。那魔的呼吸也停在了身后的某个位置。我估准方位,急速回身,张开
两手,开启结界。我的结界开启的速度不算快,仅仅光速而已——如果是真神,会达到
超光速。不过,这已经够了。当暗红的结界织成的时候,我看到一个身躯在拼命往外钻
,他挤出一条裂缝,头和半个身子已经钻到结界外面去了,两条腿仍然在结界之中,拼
命蹬着,想要挤出去。
  我一把抓住他的右腿,手上加力,把他往后扯,终于,他的身体被我完全扯进了结
界,我想封住那个裂缝,可是他两手扒着不肯松开。
  我“哼”了一声,然后用力一掰他的腿,他痛叫一声,还是没有松手,我不想浪费
时间,所以,举起空着的右手,攥成拳头,用力朝他的腿砸下去。
  只听“嘎巴”一声。
  他的腿骨断了。
  他“嗷”地一声痛叫,不禁用手抱住腿,疼得在地上打滚。
  于是,我封住了结界的入口。
  在入口关闭的一刹那,这只魔突然幻化成一团浓雾,黑气张着巨口向我袭来!结界
里弥漫着元气所化的硝烟,劈啪的爆裂声充斥于耳。魔用气的形式攻击人时,能量会集
中在一点,威力陡然提升。
  我恨恨地说:“没用的!”然后穿越黑气形成的元气弹一把扼住他的咽喉。他不得
不把气收回,重新变成实体的模样,好抓住我的手向外掰,以免我掐死他。
  “我的行动速度比你快得多,我的眼所能看到的东西也比你多得多,你还是乖一点
会比较好受。”我两手掐住他的喉咙说。
  他喉咙里咕噜着什么,说不出话来,慢慢地完全变成了人型。
  一张青白的瘦得干干的脸,好似曾被吸血鬼吸过血一样;血红的眼睛因为喘不过气
而瞪得好大,好象要溢出血来。我的手继续用力,他的元气渐渐衰竭——我可不想杀他
,因为我要知道一些事情。
  “如果你老实一点我可以松开手。”我盯着他的眼睛说。
  他艰难地而又拼命地点着头,我松手,他跌坐在地上。
  我架着双臂看着他:“现在你该知道跟我作对的下场了?快说,为什么跟着我?!

  他正要开口说话,忽然两手在胸口乱抓乱挠,嘴里发出“呵呵”的声音,眼睛向上
翻着,好象很难受的样子。他的脸扭曲变型,五官都绞在了一起,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掉
落,不一会儿,他就瘫在了地上,身躯扭动,手指甲都扣到了肉里。
  “你怎么回事?!”我倒退了一步,因为他的表情实在骇人。
  “救……”他只吐出了一个字,就躺在地上抽搐起来,我发现他的身体越抽越小。

  正当我惊愕之际,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你不杀他我杀他!”
  我陡然一惊!
  有人侵入我的结界我竟然没有发现!
  我一抬头——挺拔结实的身躯,如同刀刻一样轮廓清晰的面容,酷酷的小平头——
面前的不是质明是谁?!
  “质明……”我只叫了一声就恍然,那不是质明!或者说,那应该叫做“魔变了的
质明”!我能看出,因为那双眼睛——完全是“汉尼拔”的眼睛,就像安东尼·霍普金
斯在《沉默的羔羊2》扉页上的眼睛,血红血红的,放射着令人心寒的红光,那里面蕴涵
着杀戮、血腥、暴力,还有骄傲。
  我攥紧了拳头,站定。浑身的弦绷得紧紧的。
  他看看我,然后从地上抓起那已经缩小到一半的魔,一手扯住头发,一手扯住脚,
一边嘴里叨咕着“这没有用的东西!”,一边两手使劲,一把把那可怜的东西撕成了两
半!
  血迸射出来,甚至溅到了我的脸上。“质明”一松手,地上散落着魔的尸骸。
  我摸了摸脸上被溅上的腥乎乎的东西,不满地说:“你弄脏了我的脸。”
  然后我用脚一挑,把那尸身的一部分踢起,紧接着我一拳打过去,“砰”地一声,
那尸身完全爆裂了,碎成无数血肉的碎片,从“质明”的头上礼花般落下,撒落他一身
脑浆、血点和肉沫——他惹怒我了,我想我现在更像个魔。
  他抖落了身上的脏物,十分狼狈。
  “现在我们算扯平了!”我擦净了脸上的血,“好,接下来算另一笔帐!你把质明
弄到哪里去了?!”
  他的表情很不屑,“笑话!我是他心里的衍生物,你向我问他的去向?再说了,你
就是知道又能怎样?你看看我的脸,不是你的朋友么?你忍心对朋友下手?像你们这样
的人都会讲那毫无意义的义气和感情,你怎么能伤我?”然后他的眼睛一闪,光芒骤长
,我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他怪笑着说:“只差一步,我就可以跟孙质明合二为一了!那
只是我们魔界试验的第一步,如果成功,以后就可以用这个方法把每个人都变成魔!我
们也需要生活的空间!人类放纵了自己的欲望而产生了我们,就要负起这个责任!给我
们生存的空间!所以,我们一定要附于人身,才有出路。孙质明,就是第一个试验品!
合体了之后,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孙质明就是一个魔,你伤了我也就伤了他!伤此及
彼你明白吧?”
  我呆住了!
  我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
  本来,魔是由人心产生的,然后就脱离了人的束缚,成为独立存在的实体,人和魔
就毫不相干。可是,如果产生魔的人心杀气过盛或者痴心过重,魔就会一直附在其上,
这样就会产生“人魔”,人在魔和人之间游走,稍一沾染杀戮,魔性就更强,最后,人
的本质就不存在了,完全堕入魔道。由于近年人心已经极度膨胀,所以产生的魔越来越
多,魔在人身边住得越来越拥挤,早就风闻魔界正在想方设法把魔根植于人心之中,这
样就会使更多的魔“安家落户”。可是,如果魔占据了所有的人心,那这个世界岂不成
了魔的世界?!
  我仔细梳理了一下思路,终于搞明白了整件事情——由于亲眼目睹谢霜被强暴,质
明对自己懦弱的行为难以原谅,因而产生了偏执的念头。当他跟踪谢霜,发现她自杀之
后,更加内疚,于是想要亲手抓住那几个罪犯为谢霜讨回公道;另一方面,在质明心里
,一定产生过杀念,这个时候,刚好魔界在进行人魔合体的试验,就选定了萌生杀心的
他,他的心魔就此产生,而且挥之不去了;魔在他体内一直生长,长到一定程度质明找
到了那几个歹徒,出手杀了人,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半恍惚状态下的,以魔的身份行动着
,所以才会用那么血腥恐怖的杀人方式;但是杀了那几个人之后,他应该有过清醒的时
刻,感觉到了自己体内魔的存在,因此通过电视向我求救,就在求救的同时,他体内的
魔苏醒了,攻击了我。后来,质明应该是通过某种方法把体内的魔驱赶了出去,但正在
这个时候,他却发现自己魔互相影响,已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人即是魔,魔即是
人,所以他才藏起来不露面。我想,他是一直这个魔拼斗着,极力使自己不被魔左右,
极力避免堕入魔道。
  “质明”看我不说话,更加得意,他扬起下巴,轻蔑地说:“哼,你以为你是谁?
连神仙都拿我们没有办法,你不过是个小小的接引人,就不要白费功夫了!你以为自己
代表什么正义、什么正确吗?荒谬!我告诉你,这世上一切的存在都有其合理的地方,
正因为有我们魔的存在才能显出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义;如果没有了我们,你们也就一钱
不值!印度教里有梵天就有湿婆,一切都是创造和毁灭并存的,创造和毁灭谈不上哪个
好哪个不好!人的妄念创造了我们,所以就会毁灭他们自己!这都是注定的!既然我们
存在,就一定要有自己的空间,我们早就厌倦了躲在人类的阴影下面苟且偷生!这世界
原本就应该有我们一份,人凭什么独占?你以为神就能够决定吗?别以为是我把他藏起
来了,是他自己溜掉的,现在我和他都十分不稳定,一不小心就会错位,两个都会死。
你要是不想让他死,就赶快把他找到让他跟我合体,就算是跟魔合体,总是活着的……

  就在他滔滔不绝的时候,我已经暗地里加固了我的结界,现在我确信这个魔无法逃
脱掉了。
  我的脑子一直在转。
  是的,合体之后,这个魔跟质明就合二为一了,那个时候就是“伤此及彼”,那么
,如果现在阻止他们合体,打断这个实验,就可以解救质明!就是说,我把眼前这另一
个“实验品”杀死,质明自然会解除魔身!质明躲起来一定为了这个原因!他向我求救
,大概就是想利用我的灵异能力杀死这个魔——早在几年前我去寻找父亲的时候,质明
就已经知道了我身上流淌着神族的血液,所以,当他遇魔的时候一定首先想到我。
  那好,眼前这个家伙,受死吧!
  他们现在都很不稳定,我杀他需要冒一定的风险。
  如果我没想错的话,魔与人合体一定也应用了引力场的效应,就是利用魔的能量将
魔跟人之间连接起来,创造出一种引力场,让人与魔的电波交融;而我要杀死这个魔,
也一定会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搞不好会让魔借用了我流失的能量造出更大的引力圈来,
那个时候质明无论在哪里都会被吸引过来,说不定这个合体试验会就此完成。
  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我必须做到一击必杀!
  所以,我决定用“气剑”。
  “气剑”是神族所特有的东西,说是剑有点狭隘了,实质上就是一种武器,或者说
一种能力,气剑在身体里产生,可以随心控制。
  他忽然不讲了。
  一瞬间,空气有点凝固,我想,我的杀气泄露了,他有所察觉,但是,在他愣住的
一刹那,我伸手往空一抓,凝碧的、透明的一柄剑已经在我手中了。不,或者说,什么
都没有,那只是我身体里流淌的神族血液所凝成的死亡之气。
  只一瞬,我骤然冲向他连劈十三剑!
  其实,我只会这十三剑。
  我又不是武林高手。
  就连这十三剑都是抄袭自父亲的“雷霆十三”。
  他闪开了,不,或者说是硬接住的。我知道,我不会看。反正我并没有杀死他,巨
大的气流只是将他“轰”地弹开,等我收剑,我发现他只是脸上身上有些割伤而已。
  粘粘的血液流出来。
  他呻吟着,摇晃了几下,然后竟然跌坐在地——我没有想到他如此不堪一击。
  我刚要举剑结果他,突然我发现他的身体开始打寒战,就像刚才被他杀死的那个魔
一样,他开始颤抖,而且,身体蜷缩,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神气。他好象痛得要命,头上
冒出汗来,血红的眼睛光芒暴长。
  “啊!!!!”他嘶吼一声,把我吓了一跳。
  我忽然发现他的身体开始一分为二,有个隐约的影子在他身上晃来晃去,感觉就像
还有个人被装在了他皮肤里了,而现在要穿破他的身体跑出来一样。
  他的脸扭曲起来,他双手抓住头,嘴里叨咕着什么,突然,我听清楚了,那是另一
个声音!
  “憬若!!!!是我!!我是质明!我就藏在他心里!就像他以前藏在我心里一样
!!!结果他!趁现在结果他!我可以暂时控制他不让他动!!”
  什么???
  我呆住了。质明一直在他身体里!!那我该怎么下手才能不伤到质明?!
  “不要犹豫了!!!快啊!一会儿我就制不住他了,我们马上就要合二为一了!憬
若,下手啊!不要担心我!!!”
  “不!一定有别的办法!我不能那样!”
  就在我和质明对话的时候,那个魔已经站起身了,“呵”地一声大喝,我看到他头
上青筋暴突,好象在用力挣脱着什么。
  他的气场越来越强了!
  我知道,质明在努力跟他搏斗着,他们两个现在在这个身体里互相厮杀。我无法知
道他们是怎样拼斗的,但是我能看出他的眼睛一会儿是红光暴现,一会儿却又变成黑的
,我必须在他是魔身的时候击杀他!
  “憬若!!!”质明再次喊我,“没有时间了!!!自从我被魔控制了,就只能捆
绑在他的身体之中,否则我就只能等着他找到我把我吸收消融,现在我维持不了这个局
面了,因为他的能量越来越强,我藏不了多久的!快杀死他!!!啊……”
  “砰!!”这个身体爆出巨响,我知道,魔已经打中了他,如果我再不下手,质明
受伤的躯体就会被吸收为魔身,真正与魔融为一体!
  我拼尽全力向他刺去!
  恍惚间,我看见质明紧紧抱住一个与自己有着同样面貌但是却长着血红双眼的魔,
他的双手勒紧,那魔拼命要挣脱,可是质明死也不松手;而我的剑,就这样从那魔的心
口穿身而过,然后,刺中了质明,把这两个身体一剑贯穿!
  血。
  我满眼都是血。
  只有血。
  当心里剧痛的时候,就连气剑都消失了。
  血光模糊间,我听见质明大叫一声,然后,是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我的脑海里被
轰得空白一片,好象天地在一瞬间全都爆炸了。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面前只是血雾迷蒙的一片。
  “不要!!!!!!!!!!”我大喊一声。
  结界也消失了。
  我已经无力支撑任何灵异事物了。
  消失了。
  全都消失了。
  我跌倒在地。
  甚至哭不出来。
  只一瞬,质明就消失了。
  只留给我一片血雾。
  远处传来歌声。
  那是一部电影的主题歌。
  张柏芝柔柔的声音好象就是在刺我的心:“……心痛得无法呼吸,找不到你留下的
痕迹,眼睁睁地看着你,却无能为力,任你消失在世界的尽头……”
  
  整个夏天,我都没有再笑过,甚至,我没有再说过话。
  我杀了他。
  只要一闲下来,我的脑海里就只有这四个字——我杀了他。
  质明的父母从国外回来过一次,他们说什么也无法接受公安局关于“失踪”的说法

  俗世中的人,没人知道质明去了哪里。
  只有我一再地告诉自己,我杀了他。
  爸爸特意找了天庭的医师给我看病,医师用“他心通”在我心里看到了这四个字。
然后告诉我不必为这事挂心,因为,捆绑在魔心里的人心也许会逃脱气剑,因为魔借用
了人身,但是魔的身体就闲置了,人也可以附于魔身逃脱。他还说以前曾有过先例。
  我知道,他是在骗我。
  质明消失了。
  为了所谓的正义,消失了。
  而我,假手正义之名,杀死了他。
  有流星的时候,我会祈祷,这一切只是我在做梦。
  
  我浑浑噩噩地过完了夏天,直到十月才想起我的毕业证还在学校没有取回来。
  妈妈陪着我去了学校。
  因为我不再跟任何人说话,她说她帮我办这件事。
  
  一进教务处,我呆立在当地。
  是我的祈祷生效了吧!!!我真的一直在做梦!一定是的!我看见一个高高壮壮的
身影,剃着酷酷的小平头,不是质明是谁?!
  我听见他在跟辅导员说:“……给我办复学吧……”
  我在众人的注视下朝他扑过去,我抓住他的两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伸手摸他
的头发、眼睛、鼻子、脸颊……我用干涩的声音颤抖地说:“质明???”
  质明看看我,带些狐疑的表情:“憬若丫头!怎么了??”
  “你……你……”我说不出话来,我的舌头已经不听我使唤了。
  “哦,我‘失踪’了对不对?呵呵……”质明爽朗地一笑:“我得了一种怪病,好
象是梦游,反正就是我的身体不听我自己使唤,然后就走失了;有人在西藏发现了我。
现在我来把病假和休学补上,办复学……”
  “质明!!!!”我一下子抱住了他,有点哽咽,我流不出泪了,心好象都不是自
己的了。一下子从悲伤跳跃到了狂喜,我有点恍惚。
  看来医师说的是真的!质明一定是借用了跟自己同型的那个魔的身体,总之,不管
怎么说,他没有死,他回来了!
  
  我向质明说清我到学校的来意,然后我执拗地要请他吃饭,由于我的语言能力有些
丧失,我只是一直说:“有事跟你说。”一直重复着,质明看我这样子,笑了,说:“
那好,等我办完事去找你,你先回去吧,我给你打电话。”
  我答应了,跟妈妈一起转身要离开。
  忽然,我觉得身后有些什么。
  我打了个冷战,因为我好象看到了我的身后有双血红的眼睛在注视我!
  我猛然回头,顺着感觉到的那道目光看去。
  可并没有什么血红的眼睛,那是质明的眼光,他笑吟吟地看着我,然后一挑眉毛,
好象在问我:“怎么还不回去?”
  哦,大概是我感情运动得太强烈,神经过敏了吧。
  我晃了一晃头。
  这些事,忘了吧,就当真的是个梦。
  我回身要走。
  哦,心里却依旧惴惴地,那血红的眼光,好象一直萦绕在我身后。
  或许,真有吧。
  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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