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就作为周憬若和吕含青的双重身体而存在着。
  最初还是呕吐排斥,后来我逐渐学会让体内的自我朦胧睡去,于是就不那么难受了
。当含青支配我的身体时,我也开始习惯,我可以运用她的走路姿势、行动方式、甚至
她的思想而生存。我忽然发现也没什么不好,虽然“我”还是存在,但总是迷迷糊糊的
,模糊间能感知含青和我的并存。我原以为双重人格就是这样的,两个灵魂共融于一个
身体,我就是含青,含青也就是我,不过渐渐地我发现我们俩还是分别地存在着,甚至
可以对话交谈,在同一个躯壳里保持平等的灵魂。
  很快我发现累的人是我。
  虽然精神上是含青在照顾梁亦知,可是生理上来看是我在照顾他,是我的身体在进
行一些诸如搬轮椅、铺床叠被、搀扶他下楼、打饭、楼上楼下地找医生等照顾病人所必
需的活动。所以每当含青睡去、我主宰自己身体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很累,一种耗费精
力的累,这不像干什么卖苦力的活儿,仅仅是肌肉的紧张,而是一种忙忙叨叨地小剂量
反复运动,很折磨人。虽然宇晖会帮我,但是我还是身心俱疲。而且含青越是用心地照
顾梁亦知,我就越累。
  雷帝和朱砂已经回天庭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严峻也回他的王朝去了;宇晖还要
上班——人间的工作岗位是很难请假的,所以只有我在医院里陪护。
  渐渐地我被训练成了一个极有耐心的准护士,我可以清楚地记得梁亦知几点该吃什
么药、几点该挂哪瓶滴流——要知道,一个弥留期的白血病人几乎是个药罐子和滴流瓶
子,几乎没有一刻不在吃药或是打针扎滴流的,那些瓶瓶罐罐甚至比最爱美的女孩子的
化妆品还要多。
  每天清晨一醒来,含青,或是说我,就要费尽心思买一份相对好吃的营养餐喂他吃
——他是病人嘛,虽然还不至于病到手脚不能动但是含青坚持喂他,而我隐约觉得这个
小子似乎很乐于享受这种老年待遇,每当我把调羹塞到他的嘴巴里然后看着他略带陶醉
的笑容我就有点愤恨:我呀!周憬若!天上地下第一酷的周憬若!竟然会给人喂饭!这
个时候我的嗔恨之心就蠢蠢欲动,可是通常很快被含青的柔情蜜意肉麻掉了。
  现在含青终于可以不必害怕明媚的阳光了。
  天气好的时候,她,或说是我,会搀扶着梁亦知下楼去晒太阳。“我们”并排坐在
草地中间的长椅上,什么也不做,只是懒懒地闲聊着。这个时候,我尽量地消失,因为
我才不愿意做这对情侣间的灯泡,尽管事实上我无时无刻不在做。
  由于含青的“灵”很弱,所以有时会在我的身体里不知不觉地睡去,这个时候如果
梁亦知醒着我就尽量地在“扮演”含青,毕竟他希望跟含青尽可能多地相处。渐渐地我
也可以接受梁亦知了,好象从身体上和精神上都是我在照顾他。我想,姑且把他当做我
的孩子或者弟弟吧,这样我大概心里会舒服一点。
  梁亦知现在只能面对我的面孔谈情说爱,刚开始他也很不习惯,经常会在跟含青讲
话的时候看到我的脸一愣;后来他发现虽然有着我的脸,但是含青的灵魂仍旧在他身边
,所以他开始不那么拘谨。然后新的问题产生了,正如宇晖所说,他们总要利用我的身
体做些什么的。虽然有病,但是并不妨碍梁亦知有正常男人的欲望——我把他当成弟弟
,可他只能看到我的面孔下的他妻子的灵魂。
  我可以像护士那样搀扶他,不带一丝感情地,可含青不能,含青根本就是在尽一个
小妻子的责任;我默许他拉我的手,抚摸我的脸,搂我的腰,但是他碰我的时候我的身
体忍不住会激灵一下,虽然含青正在含情脉脉地用我的眼睛看着他,她尽量地让我的身
体表现出最大的激情;甚至,我可以允许他吻我——不,他吻的是他的公主,可是每当
他鲜红的、唇型优雅的嘴唇接近我的时候,我就会跳出来与含青激烈地冲突,表现到外
表就是大喊大叫,完全像是精神病人。
  有一天,我能感觉到含青在我体内睡去,于是我悄然出现。
  梁亦知突然对着我的面孔说:“周憬若?是你吧。”
  我看着这个快要病死的漂亮孩子,他的眼睛很清澈,有种洞悉一切的感觉。也许,
在我数次“扮演”含青的时候,他都知道。
  我笑了:“是我,有事么?”
  “其实你不必那么做的。”梁亦知也淡淡地笑着。
  “哦?”
  “什么有型的身体之类的,我并不是很在乎。本来,我触摸不到含青的身体的确有
点遗憾,但是我能看到希望,我死了之后就可以跟含青一起转世,下辈子我们还是可以
互相接触的。所以,弥留的四个月根本不该算做‘最后的日子’, 因为死亡仅仅是开始
,对么?我能感到你很用心地为我们好,帮助我们,我真的很感谢你;还有含青,我能
感到她想尽办法想在这‘最后的四个月’里照顾我、对我好,所以她才不惜借了你的身
体。但是这样做尴尬的人是我,虽然我知道含青是以你的身体出现的,可是我总会想着
那是你而不是她——假如你是个神憎鬼厌的女人或许我还会说服我自己我只不过是借了
个工具在跟含青谈恋爱,可你不是,所以有的时候我会觉得某些冲动是因为你的身体—
—这可真是种不好的感觉,有种负罪感,好象对不起含青了。其实我应该暗自得意是不
是?好象一下子天降艳福,可我真的不想那样,有的时候跟含青在一起到了气氛非常好
的时候,会忍不住抚摸她、吻她,可是却总是一下子想到那是你,于是又不敢做什么了
。有的时候含青睡了——像现在这样,你会装做是她的样子跟我讲话,我知道那是你而
不是她,但是我没有说,因为我不想你们觉得自己的心思白费;但是后来我觉得那样也
不是办法,我面对你的时候也觉得很快乐,竟跟面对含青差不多——也许不知不觉我已
经混同了你们,而且我开始依赖融合了你的性格的含青,或者说是有含青性格的你;可
这不行,你毕竟不是她,如果我把你当做她就是对她的不忠。所以,我想这个‘附体’
还是不要继续下去了吧,我不想有一天把持不住自己,真的混同了你们,而且,这样也
使你很难受对吧?其实,我只要含青陪在我身边走完今世这不多的岁月就够了,有没有
一个实体我并不在乎,我可以期待来世,不是么?”他的表情很恬淡,也很从容,然后
他看向窗外的夕阳,那橙红色的霞光将这城市染上了一层温情的光——不错,我们看着
夕阳渐渐落下,就可以期待明朝的旭日了。他说得没错,我们这样费尽心思地取悦他,
其实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真正尴尬的人是他。
  我看着他被晚霞映红的脸和柔顺的、被霞光染成淡金色的头发,忽然觉得他很可爱
,聪明到了通透的人总是可爱的,虽然有时他们会很极端。以前我只不过把他当作一个
杀人犯,现在我倒觉得很喜欢他了。他的一席话终于可以将我从自讨苦吃中解救出来了

  我忍不住伸手摸摸他柔软的头发——像婴儿一样柔软的头发,他身体上令人心疼的
柔弱和心灵上令人震撼的坚强形成了那么大的反差——没错,死亡仅仅是开始,我不知
道该说什么好,不知道他的来世会是什么样子,至少今生,他已经用聪慧活出了自己的
感悟。
  “好吧,”我看着他明澈的眼睛说,“就照你说的做吧,一会儿含青醒了我跟她说
。”
  “谢谢你。”他微笑着看我,“你真是个好心的仙女。或许来世我会有机会报答你
的,把你给我们的爱加倍地回报你。”
  我也微笑,其实以前我一直期盼着谁跟我说我是个好心的仙女,这样我就会很得意
,真的认为自己很好心;但是现在无所谓了,我真的觉得只要他和含青觉得高兴就可以
了,我的心很平静,几乎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夏日最后的微光在对面大楼的后面静静地照着,打开的窗子反射着流金的射线,空
气里流淌着青草的香味,柔和的风缓慢地缠绕着每一个人。病房的白墙上染上了大片的
金色,我和梁亦知也好似穿上了金色的衣裳。我拨开他脸庞上散落的头发,望着他俊美
如雕像般的脸和那双湖水一样安静的眼睛,忍不住俯身吻了他一下,房间里安静到只有
风的叹息,他忽然紧抓住我的手,我能听到他的心剧烈地跳了两下,然后,我们分开,
他放开了我的手,归于平静。
  我们微笑着互相看着,就像两个默契多年、拥有共同秘密的朋友。
  我知道,含青要醒了,我该和她分开了,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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