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我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触动某人的心弦。让别人忆起不愿意想起的事是残忍的。让一
个鬼回忆自己的死状尤其残忍。但是,如今我却一定要如此残忍,我隐约觉得,她的故
事有很多隐情,只有破解了她的死法,才能引导她离开。
  她好象尽力在使自己平静,但是还是忍不住抖得厉害。结界外面,是宁静温暖的夏
天的早晨,而在我这暗红的结界之中,一个女孩却冷得发抖。
  “你很冷吗?”我问她。
  “没关系,我一直这样冷冰冰地,习惯了。”
  我叹了口气,把我的披肩给她围上,就算是鬼,也需要些呵护,让心保持能够回忆
的温度。
  渐渐地,她平静下来,开始用她柔和而沙哑的嗓音继续讲下去:“我的忌日,是19
83年7月23号,刚好就是我的生日。我和亦知的婚礼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只有这房子还
要最后地收拾一下,我满心期盼地在这间屋子里收拾东西、等着亦知从北京回来。那天
从早上就开始下雨,中午的时候还有一阵子下起了冰雹,天空很黑,这房子当时还没有
最后进住,只有几家人在装修,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间屋子里等着,很害怕。本来爸
爸妈妈说要给我过生日,因为我满二十岁了,可以结婚了。*可是因为亦知发电报说一定
会在我生日这一天赶回来陪我,所以我就在婚房一直等着他,还做了很多菜。我等了一
天,直到晚上,他也没有来。这幢房子当时由于没有正式进住,供电系统有点问题,屋
子里的灯总是一会儿亮一会儿灭的,很吓人,所以我就打算先回家等着。可是,我刚刚
收拾好东西准备走,有人敲门……”
  我忽然浑身发冷,不知怎么,我很紧张,我脱口而出:“不要开门!”
  她凄然一笑:“现在我真的希望那时没有开门。可是那时我认定是亦知回来了,就
赶紧跑过去开了门,跑过去的这几步,我心里还像刚刚跟他认识时那样,见他之前就‘
扑通扑通’地心跳,可是开了门我的心几乎就不跳了——竟然是个蒙面的人,就像电影
里那样,用一块黑布把头和脸都蒙住,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我还没反应过来,都没来
得及叫一声,那个人就把我的脖子掐住了,然后用脚把门踢上了。我马上就明白是有人
抢劫——其实那时我想错了,他根本就是想杀我而不是想抢劫。我被他勒得说不出话,
就拼命指着我的皮包,我想告诉那个人他要钱我可以给他,我想求他不要杀我,因为他
杀了我就会杀了我的孩子。后来我实在喘不过气,我就拼命抠他的手,拼命挣扎,我狠
狠踢了他的下身一脚,他一痛,手一松,我就挣脱了,我逃到阳台上大喊救命,刚喊了
一声就被他追上来拖住了;天那么黑,又哗哗地下雨,没人听见我的喊声……”她越说
越激动,后来忍不住用手捂着脖子,好象那个梦魇依旧缠绕在身上,她眼睛里的惊恐深
不见底,说到这里她的身体抽搐起来,眼泪也流了出来。
  我不忍看她如此难受,于是将她轻若无物的身体搂在怀里,我没法说什么安慰的话
,我只能让她在我肩头汲取一些力量。
  她抽泣着说:“那个人抓住我,就把我按在阳台的栏杆上狠命地掐我的脖子,我喊
也喊不出声,两手拼命地抓,后来我的意识逐渐模糊了,眼睛冒金星,眼前的东西也都
模糊了,屋子里的灯还是亮了灭灭了亮,我的身体渐渐开始发飘,我想我可能是快死了
。但是那时我忽然有个念头,我一定不能死得不明不白,说什么也要看清凶手的样子,
就算为我苦命的孩子。所以我挣扎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狠命一抓,扯掉了那个恶人蒙
面的布……”
  我忍不住脱口问道:“是谁?是什么样的人?!”她却整个身体扑在我身上放声大
哭:“我真恨不得在这之前我就已经死了!我真后悔扯掉了那块黑布!!杀我的人是…
…梁亦知!!我的未婚夫!我孩子的父亲!!!”
  她像只受伤的小鹿一样呜咽着,眼泪像决堤的水,这冰冷的眼泪,淋湿了我的衣服
。我抱着她虚无的身体,开始喘不过气,我不禁一只手紧抓着床单,我的胸口一阵阵地
憋闷,我的呼吸开始浓重,每吸一口气,胸口都好象被很多根尖刺刺了一下,通往胸腔
的血脉似乎断了,想象着那个发生了凶杀的夜晚,我的头很乱,心里很难受——那摇曳
的昏黄的灯光、窗外漆黑的天空和无尽无休的大雨、被爱人扼住咽喉的女孩……究竟这
是个怎样的世界?是什么在扼杀如花的生命?
  我想哭。
  但是我不会哭。
  泪水在五年前就跟我绝缘了。那一次,我将一生的泪水用尽。
  但是,没有泪的哭泣更让我难受。我仰着脖子深深地吸气,直到整个胸腔裂开般痛
。我拍拍哭得一塌糊涂的含青的后背:“你先靠在一边,我得站起来一下。”
  含青抬起泪眼看我,我起身,蹲下身,吐出一口血。
  我已没有泪,只有用血宣泄我的悲伤。
  还在抽泣的含青吓了一跳,从床上跳下来,弯下腰扶着我:“你怎么了?!”
  我擦去嘴角的血丝:“没事。放放血心里会痛快点。你没事吧?”
  “我没事。”
  我站起身,她的确很矮小,刚刚到我的耳朵,像个没发育好的孩子。
  我尽力使自己平静。我毕竟是个除灵者,在她面前,不能太脆弱。于是我帮她擦去
脸上的眼泪,用平静的声音问她:“他为什么杀你?”
  “我不知道。”她的表情凄苦,我想我现在知道心碎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了,“我真
的不明白,我死了也有很久了,可是我还是没搞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永远也忘不
了我扯掉那层布时他脸上的表情,我们就那样对望着,我的意识模模糊糊,但我尽力睁
着我的眼睛看着他,如果我们的孩子能看见,一定也是这样睁着眼睛看他的;我永远也
望不了他脸上既凶狠又哀痛的表情,他咬着牙却流着眼泪,非常怕人;那一刹那我宁愿
自己马上死掉,所以我很快就越来越衰弱,我知道自己在慢慢死去;后来,在我彻底失
去意识的时候,他用力一推,把我推下楼去……”说到这里,含青实在说不下去了,她
低着头,似乎连哭泣的力气也没有了,我也说不出话来,我们两个只好静静地站着。
  就在这安静的瞬间,我突然听见了细微的爆裂声,含青似乎也听见了,抬头望着我
。我对含青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侧耳细听,果然,是剥离光线的那种爆裂声。
  有“东西”侵入我的结界。
  
   注:83年时的法定结婚年龄是男二十一,女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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