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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joesmiles (沧海一声笑), 信区: Ghost
标  题: 违约 第三章 然诺(上)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Sun Jan  2 23:48:30 2005)

第三章 然诺
  
  诚实,对于每个正常的成年都市人来讲,绝对是一种奢侈品。
  无论贫贱或富贵,也无分丑陋或美丽,更不管是身居高位或是平头百姓,都绝对是一
种奢侈品。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如果不认同这一点,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你没有在都市
生存过。
  如同一瓶最低级的人头马,对于一个普通的下岗工人来说,那怕想想,也几乎是一种
不可及的奢侈。但是,如果他中了五百万的大奖呢?
  我向来认为,在如今的都市,拥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和中五百万大奖的概念,
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分别,所以在我的朋友们之间,大家都坚持着这种奢侈:诚实。
  
  张狂,在这十几年里,我向来认为他是我的朋友;
  胡仁说他是二幢闹市区的四层、总面积两千多平方的骑楼的业主;
  不必算底层对着步行街的铺面价值,就算两千多平方的住宅面积吧,在都市里是什么
概念?一个月至少三两万的收入,小公司的CEO也不过如是啊!
  
  但张狂居然告诉我,他之前在靠搬煤气谋生。
  
  我听了胡仁那句话以后,只是静静的盯住他的眼睛,胡仁并没有回避,他向我点了点
头道:“真的,我见过业主资料上的照片。”胡仁从包里,掏出一迭复印的资料,翻出一
张给我,是一份产权证和一张身份证的复印件,上面赫然是张狂的头像。
  我只觉得“哗”一声,身上的血都冲头上涌了上来,我无言的翻出张狂留下的地址,
夺门而出,胡仁跟在我身后,他在说些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也不想再听了。
  但这种愤慨,从我和胡仁在一处“城中村”的路口下了计程车以后,便渐渐的消失,
当我在几条矫健的杂种狗的注目礼下,穿过那浮着一层沾液、沿街墙角堆积各种颜色的发
霉的塑料袋的大街,拐过几个大白天也昏暗无光的转角之后,我开始有些怀疑胡仁的话的
真实性。
  
  问了一下路人手上地址的所在,我转过一处墙上还残留着尿液污垢的转弯,“士多”
的老板告诉我,张狂就住在这幢都市人称为“农民屋”的五层半小楼的四楼。张狂接了我
打上去的电话,欣喜的跑下来开门,在楼下就听到他飞奔下来的脚步声里,洋溢着“有朋
自远方来”的喜悦。
  
  隔着楼下的铁门,张狂咧开嘴笑着和我打招呼,手忙脚下乱的打开门上那沉重的铁锁
,我有些气馁。
  
  按我们老家让客人走在前面的习惯,胡仁侧着近三百磅的身体,艰难地爬着那狭窄并
称得上峻峭的楼梯,走到二楼转角,胡仁使劲的跺了跺脚,引来楼下的叫骂:“楼上有病
啊!他妈的踏踏踏个屁啊!”
  
  走在我后面的张狂拍了拍我,示意我侧过身子,快步从我身边挤了上去,在胡仁身后
扯动了一条灯绳,桔黄色灯光洒在楼梯上,张狂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里,这里没有感
应灯的。”
  我叹了一口气道:“老哥,你怎么住这里?”
  张狂爽朗地笑道:“哈哈,穷。”
  穷?我咬了咬牙,刚想说话,张狂突然回过身来压低了声音对我道:“阿晓,你来,
我和你嫂子都很感动,富在深山有客寻……”仿佛喉咙里塞了些什么,他停了停,笑道:
“来,快上来,你嫂子在楼上烧水准备冲茶了。”
  我玩味着他这句“富在深山有客寻”,这是我们家乡的半句狸语,后半句是“穷居闹
市无人识”。不觉中,却听到怯生生的一声久违的家乡话:“晓叔叔好!”却是张狂的太
太带着八九岁大的小孩在门口迎接我们。
  张狂的太太,从我们进门就不停的咳嗽着,但枯黄消瘦的脸上的热情,却是显而易见
的,不过她在咳嗽声里,用她那粗糙龟裂的手端给我的那杯工夫茶,让我接在手上之后,
很难喝进嘴里。
  
  我放下茶杯,不去理会逗着小孩玩的胡仁,叫了正在翻箱倒柜找东西招呼我们的张狂
一声,我想还是直面疑惑来得好些,因为我实在很难忍受,和一个明知他在闹市拥有二千
多平方房子的业主,坐在这种房子里,三十多度的高温下没有空调,喝着十来块钱一斤的
茶叶,看着他的孩子在摆放着一个破电视机的残旧的、其中一条桌子腿还垫了烟壳的桌子
上做作业。
  我对张狂道:“老哥,听说,你名下有两幢房子在闹市街,是不是真的?”
  张狂笑道:“对。”
  我想我这时的脸色,可能极为难看,连张狂的小孩都问道:“晓叔叔,你不舒服么?

  也许小孩的话,让我冷静一些,我冷笑道:“老哥,你真是老江湖啊,钱财不露白,
对了,记得当然在家乡,你的女朋友是中学里有名的校花,记得你们早早就同居了,你是
不是到处拈花沾草,怕那些女人找你分财产,才扮成这样子的?”
  
  张狂的脸色变了变,他眼里闪过一丝我熟悉的神色,我记得,当时他一个人放倒十几
个小混混时,就是这种眼色。但我已不是当年的小屁孩,我毫不回避他的眼神,我决不能
忍受来自朋友的欺骗,我等着他翻脸,这种朋友,不要也罢。
  却在这时,只听有人叫了一声我小时候的绰号。我转过头是一直在咳嗽的张狂的太太
,她枯干的笑脸上,笼罩着某种自豪,她对我道:“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嫂子
当年是校花。”
  
  我张大着口,一下子脑子全然空白,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因为思绪根本无法连
贯起来,这一切和我之前做的无数个设定都不吻合,是如此的不合逻辑。
  
  这时只听张狂幽幽地叹了一声道:“唉,这两幢房子,老弟,嘿嘿。”说着他伸手拍
了拍我的肩膀,对他的小孩道:“去楼下‘士多’拎六支珠江纯生上来。”小孩应了一声
,出门去了,我才醒觉过来,刚想开口,张狂苦笑道:“先别问,边喝边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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