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lightful (☆潘多拉☆), 信区: Ghost
标 题: 鬼墙(二)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Sep 19 17:17:47 2000) , 转信
二
当夜,丘处机便住了下来。外面大雨渐止。
四更时分,丘处机突然醒来,只觉得有一股凛凛的寒意,似乎有
什么在暗中窥视他。凝神静听,四下里却声息全无。屋子里仍是一片
漆黑,窗户上却微微泛白,大概天空乌云已散,月亮出来了。
黑暗中,丘处机觉得寒意越来越浓,一定有什么在暗中窥视!他
不觉额上出了一层冷汗,暗暗吸了一口冷气,抓过长剑,无声无息地
趟到门边,猛地拉开门。
银子一般的月光洒满院子。院子正中,一高一矮两个鬼魅悄然而
立。矮的正是晚间所见的小红人。高的身高足有一丈五、六尺,瘦若
麻杆,一袭白袍一尘不染。不知是袍子过于肥大,还是此鬼太瘦,袍
子随风抖动,显得空空荡荡。乱发闪着绿幽幽的光,披肩盖脸,随风
飘舞。脸上的发丝偶尔被风扬起,露出瘦骨嶙峋的脸庞,竟然是血红
色的。两道慑人的目光从乱发中透射出来,竟然也是血红色的,令人
不寒而栗!
高鬼突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飘行过来,似乎脚不沾地一般。眼见
一张可怖的“血脸”陡地贴近眼前,丘处机浑身汗毛炸起,一个“游
龙步”平地滑开七尺。同时“刷”地一下,长剑出鞘,便要出手。就
在此时,高鬼却出乎意料地停了下来,丘处机似乎听到一声女人的叹
息,却丝毫不敢分心察看。高鬼血红色的鬼眼冷冰冰地盯了他一下,
又突地退回原地,拍了一下矮鬼,两个鬼飘然而起,悄然消失在院墙
外。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丘处机几乎怀疑自己是在梦中。两个
鬼消失了好一阵,丘处机还摆着原来的架势,握剑的手心全是冷汗。
倏忽间,他突然想起刚才那一声叹息,急忙四下查看,却哪里有半个
影子?浑身的汗毛又了竖起来。定定心神,足尖一点,蹿上屋顶。但
见偌大个宅院到处黑森森、阴沉沉,没有半点声息,充斥着浓郁的诡
谲之气。
屋顶冷风一吹,丘处机逐渐冷静下来。那一声女人的叹息,到底
是真的,还是自己的幻觉?看来这里的鬼还不止一个,那个高鬼看上
去厉害得多,掏人心的是否就是他呢?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
便又跃下屋顶,回到屋内,重新入睡。可是心绪纷乱,哪里睡得着?
直到五更时分,才迷迷糊糊闭上眼。入睡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被
一个瘆人的哭喊惊坐起来。
“来人哪,不得了啦!少爷他——他——被鬼掏了心啦!来人哪……”
哭喊之人是管家褚福。第二声哭喊才起,丘处机已掠出门外,两
个起落,便掠至哭声所起的院子。人尚未落地,心已凉了半截。
在出现鬼影的那面墙上,悬着一个真实的人,正是少庄主褚震南。
其状惨不忍睹,胸口一个碗大的窟窿,一颗心不知去向,殷红的鲜血
犹自嘀嘀嗒嗒往下淌着,地上已淤了一滩。他是被自己的头发悬在墙
上的,而所固定之物,正是他的兵刃——金丝杆鞭。可怜褚少庄主,
眼睛兀自瞪得老大,舌头伸出嘴外两寸有余,却是再也瞧不见什么了!
褚家老小都被喊声惊醒,纷纷涌向这里。褚夫人只喊出了一声:
“我的儿呀!”便“咕咚”倒地,人事不知。
二夫人祁红玉跑得娇喘吁吁,云鬓散乱,想是刚从床上爬起。她
直跑到褚震南面前方停住脚步。愣愣地盯住尸首,两大滴清泪涌出眼
眶,微微叹了口:“唉——”
这一声叹息使得丘处机心头猛地一颤,但他丝毫未动声色。但见
祁红玉香腮挂泪,朱唇轻启,低呤道:“桃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
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丘处机偷眼打量。这祁红玉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体态婀娜,
眉目秀丽,肤若胭脂。一双玉泉般的大眼哀宛动人,嵌着一丝淡淡的
哀愁,叫人油然而生一股爱怜。实在算得上一代佳丽,在僻陋的陕南
更是罕见。
这边褚福手忙脚乱地指挥家人把褚夫人抬进内室。费了九牛二虎
之力,褚夫人才慢慢醒来。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帐顶,任谁喊也不应声。
然后,大家又忙着收敛褚震南。家人们个个丢了魂一般,大气不敢出,
偶尔谁咳嗽一声,便把别人都吓出一身鸡皮疙瘩。到了晚间,家人们
便逃得差不多了,偌大个宅院,仅剩下褚祁二夫人、管家褚福跟丘处
机,外加一具没了心的尸首。褚夫人床前连个服侍的人也没有。忠心
耿耿的褚福顾不得避嫌,惊惶地守候在床前。
褚夫人一整天水米未进。掌灯时分,她却似乎突然清醒过来,吩
咐道:“阿福,你去请丘真人进来。”
丘处机整天都在悉心观察府内外的情状,却看不出个所以然。听
到褚福传报,不由得一阵轻松:“褚夫人好了?”
“嗯,精神头好了许多。”
丘处机一到室内,褚夫人便欲挣扎着坐起。丘处机忙道:“褚夫
人,请歇着。”
褚夫人还是挣起上半身,露出一丝伤心的苦笑:“丘真人,褚家
大势已去,还累得真人跟着受罪。”
丘处机脸一红:“夫人讲哪里话来?驱邪除暴,乃学武人之本份。
何况现在邪魔仍在,处机有愧呀!”
“唉!可怜我的夫君、我的儿……”褚夫人悲愤地望窗外,鼻翼
剧烈扇动,但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
丘处机道:“不知夫人今后有何打算?”
褚夫人猛拍了一下床沿,斩钉截铁地道:“这有什么说的?当然
是为我的夫君、我的儿报仇!我区区一个女子,死何足惜?”
丘处机不由得对褚夫人油然而生一股钦敬,起身拱手道:“夫人
豪情,须眉亦不能比。我丘某人但有一口气在,定要让夫人 如愿以
偿!”
褚夫人亦在床上道了半个万福,因为过于激动,猛咳起来。等她
咳毕,丘处机道:“不瞒夫人,贫道昨天半夜见过那两个恶鬼。”
褚福不由得朝黑洞洞的门外望了一眼,声音颤抖起来:“什、什
么,两个鬼?不、不是一个的吗?”
褚夫人却出奇地平静,静静地望着丘处机。丘处机继续道:“是
两个鬼。一个就是昨天晚上在大门口出现的小鬼。另一个却非常高,
白袍,红发,红脸,红眼,趋退快得像风。”
褚夫人微微点头,半眯着眼睛,轻声问:“请问真人,还有谁看
见的?”
丘处机道:“不知道。”犹豫了一下,又道,“或许祁夫人也看
见的,但贫道不敢肯定。”
褚夫人默然半晌,眼睛幽幽地遥望着门外,缓慢地道:“我年轻
的时候,有个尼姑告诉我,鬼有的人看得见,有的人是看不见的。有
的人天生就看得见。而有的人,因为亲人过世,伤心过度,一些魂儿
游离了自己的身体,也就看得见了。”她眼角涌出两大滴泪珠,“现
在,我也看得见了。因为我的夫君、我的孩儿都离我而去了!”
褚福背上凉意陡生:“夫人,你你你是烧糊涂了吧?你你你看见
了什么?”
褚夫人平静如水:“我没发烧,我说的句句是实话。褚福,你不
觉得你身后有什么异样吗?此刻老爷就紧挨在你身后。”
褚福三魂吓掉二魂,尽管老爷在世时对很他不错。褚夫人翻身下
床,泪流满面,奔到褚福身后,双手向前凌空抓出,仿佛紧紧握住什
么,啜泣道:“老爷,老爷,我可见到你了!我想得你好苦。你没忘
记我,你生前不肯进我的房门,死后还是来了。你告诉我,是谁害死
你的?”
停顿一下,凝神倾听什么,俄尔恨恨地叫道:“你胡说!谁害死
了你你还不懂?我知道,你是不肯说,一定是祁红玉那个狐狸精。你
命都没了,还这么护着她!”气得甩脱双手,马上又握过去,泪流得
更凶,“儿子呢?儿子在哪里?你不知道?生前你恨他,死了你也不
关心他?他毕竟是咱们儿子呀!哼,祁红玉这个狐狸精,我一定不会
放过她!”双手好像突然滑脱:“老爷,老爷,你去哪里?去找震南?
好,好,找着他,可千万别打他、骂他,就说娘想他。”
目送门外,脸上满是恋恋不舍。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返回床上,
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褚福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地喊了两声:“夫人,夫人。”
褚夫人一点反应也没有。丘处机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她呼吸均匀。
想了想,道:“走吧,她累了,让她多睡一会儿。”
两人刚要出门,褚夫人却又冷不丁坐了起来,把丘、褚二人都唬
了一大跳,褚福差点坐到地上。褚夫人急急地道:“我看见震南了,
他在厅中哭。他身上湿了,冷得要命。”
跳下床,一溜烟地向停放褚震南尸体的大厅跑去,速度快得实在
不像个老妇。丘处机跟褚福紧紧相随。来到大厅,两人惊呆了,摇曳
的烛光中,褚震南尸身一头插放兰花的一只大花瓶倒了,不偏不倚,
正倒在尸身上,花瓶中的水把他的上半身浸得透湿。一只硕大的老鼠
在供奉果品的案上正吃得起劲,见到人来,“嗖”地一下逃得无影无
踪。
褚夫人道:“快,给我儿换衣服。”手忙脚乱剥褚震南身的上衣,
又去儿子房间取来干衣。褚福鼓足勇气,上前帮忙。给褚震南翻身时,
因为用力大了点,褚震南一只冰凉的手搭上了褚福的脖根,褚福吓得
“啊”地惊叫起来。
褚夫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怕什么?少爷生前跟你那么亲热,
你也怕?”又对着褚福身旁含泪道:“儿呀,莫难过,阿福也是被恶
鬼吓怕了!”
足足忙了两柱香的功夫,才干完这一切。褚夫人松了口气,道:
“好了,咱们都去睡吧,我儿子也要睡了。”
褚福犹豫了一下,道:“夫人,少爷身边要不要守夜?”
褚夫人道:“不用。那恶鬼来了,你能抵挡得住?”
褚福不敢再问。丘处机跟他一道,把褚夫人送回房。这回她倒一
下子睡实了。
天上的乌云正在散去,月牙儿欲露未露。远远地从宅后的山林中
传来一声夜鸟的怪啼,使得褚福突地打了个寒战。
走到一个岔道口,丘处机问:“褚福,一个人敢睡么?”
褚福声音打着颤:“不……敢……”
“那你睡到我那里去吧。”
“多、多谢真人!”褚福激动得差点下跪,“请真人稍候,小人
去取条草席。”
一路小跑着拐向另一个院子。只过了一小会儿,丘处机猛听到黑
暗中传来褚福嘶哑的惊呼:“鬼!鬼……”心里一沉,飞一般掠过去。
黑暗中依稀看见褚福跌坐在地上,双目圆睁,布满惊恐,手指僵硬地
指向前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前面四丈开外,一个人影吊在空
中,晃晃悠悠。丘处机头皮立刻麻了,手按剑柄,一步一步趟过去。
近前一看,却哪里是什么鬼,分明是一件晾着的衣服,回到褚福面前,
笑道:“哪里是什么鬼,你看,是衣服!”
褚福却依旧指向前方,口中喃喃地道:“不——鬼、鬼……”渐
渐没了声。
丘处机发觉不对劲,伸手一搭他的脉博,他已死去了,身子也渐
渐凉了。丘处机再一次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前面黑咕隆咚,似乎有什
么在空中飞舞,又似乎什么也没有。他究竟看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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